第21章 雲弄晚(三)
第21章 雲弄晚(三)
連潮的朋友都跟連潮一樣自來熟,沒多久就拉着遲佑庭一塊兒點歌,盛情難卻,加之真正的目的還在最後面,遲佑庭只好配合着一塊兒當麥霸,一溜下來嗓子都半啞了,好不容易輪到吃蛋糕環節,這群人也不安生,奶油飛得到處都是,連潮的純色裙子上多了不少白雲點綴,累得不行,送完朋友回來就躺倒在沙發上。
遲佑庭把亂飛的彩帶清理幹淨,奶油實在是擦不掉,只好先拿東西蓋着,把地板鋪成了花花綠綠的一大片,他看得頭疼,幹脆低頭摁手機,發消息問連歧到哪兒了。
“知道嗎,”連潮忽然說,“其實我很自私的。”
遲佑庭擡起頭。
“小時候我媽讓我學鋼琴,我在別人培訓機構的牆上亂塗亂畫,後來我爸讓我去國際學校念書,我入學的第一天就把校長的兒子打了。”連潮笑了兩聲,“我爸說我從根上就爛了,就因為我剛出生那幾年他們太忙,我被扔給了保姆,說什麽錯過了最佳的糾正時機。他們一致認為我已經無藥可救,把全部希望都放在了我哥身上。要是我跟我哥一樣好好學習,考個好學校,讓他們滿意,是不是他就不至于連生日都沒人過?可是我不想,我……也做不到。”
遲佑庭的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麽,又覺得連潮其實并不需要他的回答,她只是在盲目地傾訴,便沉默下來,安靜地聽着。連潮停了一會兒,翻身坐起來,走到一邊拿出來一個不太大的蛋糕,擺在中間的圓桌上,插上一根蠟燭。
她坐在地上,彎起唇角:“這是我喜歡的口味,但不知道他會不會讨厭。他從來不說自己不喜歡什麽。”
遲佑庭定定地看了那個蛋糕一會兒,說:“待會兒就知道了。”
連潮就笑了兩聲,起身把屋子裏的燈開了,拉開窗簾。外面正在下雨,落在窗戶上彙成一捧水流砸下去,隐約可見外面一層層的燈光,連潮看了眼時間,面露疑慮:“這麽大雨,他開車安全嗎?”
“我打個電話。”
“我打吧。”連潮咳嗽兩聲,調整好狀态,莊重非常地撥了號。遲佑庭看着她的樣子,又覺得連潮和連歧像了,因為都一樣別扭,不會把溫柔的一面直直白白地表露出來。
沒多久,連潮放下手,垂着頭站在窗邊,興致低落了很多。遲佑庭一愣,問道:“怎麽了?”
“他沒接。”連潮拍了拍自己的臉,深吸一口氣,“他跟爸媽一樣,都忙得要死,經常不接我電話。”
“可能不方便。”遲佑庭發現自己很久之前也過去的消息連歧也沒有回,心裏也生出擔憂,但沒有表現出來,勸慰道,“再等等。”
連潮拿了個拖把進來,把地清理幹淨,又重新擺放了歪七扭八的字母氣球,坐到沙發上等着。她接了兩個電話,遲佑庭聽了幾句,猜測對方是因故沒能來生日派對的朋友,正在跟連潮送生日祝福。他想,連潮就算沒有來自父母的愛,也還是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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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轉頭看向窗外,不知道連歧正在雨水洗刷之下的鋼筋水泥巨獸中的哪一個地方,但他希望連歧不是一個人,哪怕連歧并沒有在趕來的路上。
十點一刻,連潮打完了一盤游戲,站起來撿起沙發角落裏的外套,看向遲佑庭,語氣平直,聽不出喜怒:“我要走了,你還要等嗎?”
“再等等吧。”遲佑庭勸她,“也許堵車了。”
“最多到十一點,不然我回不了宿舍。”連潮猶豫了幾秒,抱着手臂倚着桌沿,“雖然明天是周日,不會有人來這個教室,但我也不想在沙發上過夜。”
遲佑庭聽出她在開玩笑來緩解焦慮,但他有些笑不出來。連歧實在是遲到太久了,而且沒有發來任何消息,在懷疑對方是臨時去處理其他事情以後,他甚至有了別的想法,擔心連歧是出了什麽事故。
連歧的室友打來電話,說輔導員在查寝,她必須得走了。她看了一眼表,顯示離十一點還差一分鐘,忽然暴怒起來,一把甩掉了手邊的抱枕,穿上外套,沖遲佑庭喊道:“他已經遲到了兩個小時,他不會來了。”
遲佑庭眉頭微蹙:“連潮。”
“我已經說過了,他從來不過生日,也從來不會把時間花在這種沒有價值的事情上。”連潮緩了口氣,別開臉,“你如果要等就等吧,走的時候記得鎖門。”
連潮把門摔得很響,空氣受驚似的擠縮起來,讓遲佑庭難以呼吸,他艱難地喘了口氣,給連歧打了通電話,漫長的“嘟”聲過去,是一句冰冷無機質的“無人接聽”。他再度看向窗外,隔着玻璃摸上雨,開始反思自己的多此一舉。
他好像又一次、又一次擅作主張,想得太多,誤以為連歧需要生日祝福,需要禮物,需要陪伴,但好像都是假的。
成江的夜晚浸泡在雨裏,從高樓窗口中淌出來的光亮聚成一條線,沖破了墨一般死氣沉沉的黑暗,而在這光線之中,并不存在一個一點也不渴求它的連歧。
再等一小時吧。遲佑庭想。因為連歧總會在零點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