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
第 6 章
新學期報道的第一天，林梢依舊是一個人拿着錢去報道點繳費。
報道點設在露天操場上，老師們搬來課桌椅子，每個班單獨開一列隊伍，桌子旁擺着收據，來一個學生，開一張單據。
林梢在四班的隊伍裏排着，卻聽見遠處有人叫她的名字，是鄒老師，鄒老師對她說：“林梢同學，這一學年重新分班了，你在四年級一班。”
林梢趕緊轉個方向，去另一條隊伍，遠遠看見一個陌生的短發女老師坐在隊伍首端，她一愣，又掉頭回去問：“劉老師不教我們了嗎？”
鄒老師皺眉一思索，“劉老師啊，她調去縣上的工作單位，以後就不在我們學校待了。”
林梢在原地站了半天，等到隊伍快要散完，才走過去填上自己的名字。
花名冊上，有不少眼熟的同學名字，這讓林梢稍微安心了一點，但是，劉老師走了，她覺得好難過。
再次路過教師宿舍樓，那裏門窗緊閉，一個人也沒有了。
*
那位陌生的短發女老師姓任，教數學，是四年級一班的班主任。
任老師性格嚴肅，神色也冷淡，從來不在課堂上開玩笑，對待所有人都是一樣的嚴格，嚴厲。
林梢有點畏懼任老師，她習慣了老師對她的笑臉，現在忽然碰到一個冷冰冰的老師，感覺很不适應。
林梢喜歡觀察別人，常常根據一個人的面部表情來判斷對方對自己的好惡，因此，她以為任老師不喜歡自己。
沒想到，這一天，當年級主任帶着舞蹈老師來挑選學生排演舞蹈節目時，任老師第一個就點到了林梢的名字。
年級主任說，這個舞蹈節目非比尋常，是要代表學校去縣城參加比賽的，能否拿到獎項，對學校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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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年級主任在上課時間就敲開每個教室的門，希望班主任推薦一些綜合素質高、外形條件好的學生。
林梢聽見任老師叫了自己的名字，她條件反射地站起來，任老師又問她本人的意願：“你想去嗎？”
林梢點點頭，跟在年級主任身後走出教室。
緊接着任老師又點了幾個人的名字，再加上隔壁班的幾個人，以及從五六年級裏選出來的一共二十多個女生，一起彙集到一個空教室，聽年級主任講具體的要求。
縣教育局打算考察鄉鎮中小學的素質教育，要舉辦一個文藝彙演聯合比賽，比賽定在兩個月後，時間緊迫，必須要從現在就開始排練。
具體的比賽條款、比賽目的，林梢都沒有仔細去聽，她第一次在上課時間離開教室，感覺到一種規則錯亂，同時又覺得暢快、興奮，參加比賽，表演舞蹈節目，多好玩啊。
林梢最讨厭無聊，厭煩平凡重複的每一天，當生活出現一點新鮮的東西，她總是迫不及待地去體驗。
上午放學後，她拎着書包就往家裏跑，她要第一時間和爺爺分享這個好消息！
走出校門，水洩不通，原來今天正好碰上趕集的日子，而這個時間又正好是集市散場的時段。
林梢在原地站了一會兒，閉上眼睛，想象自己是某個魔幻世界的主角。
眼前是游戲內的場景，湧動的人群是小怪，路邊的小攤是障礙物，長街的盡頭，那棟平平無奇的民居就是勝利的終點，她的目标是趕在倒計時結束前（家裏開飯前）毫發無損地抵達民居。
她在人群縫隙裏穿梭，動作輕快，又像一尾魚，在想象的世界裏遨游。
林梢敲響家門，自己在腦中配樂，當當當，勝利結算時刻。
房門打開，門後站着的竟然是外公，有一瞬間，林梢真的以為自己闖入了一個奇怪的空間。
不過緊接着她就反應過來，今天是趕集日，店鋪生意忙，每逢這種時候，外公總會趕來店裏幫忙，有些時候，也會留下來吃午飯。
林俊峰從廚房裏探頭，拿出一張五十元的鈔票，吩咐林梢：“悄悄，你去買幾個粉蒸肉，再打四兩酒。”
林梢挺喜歡跑腿這個工作，她自我感覺像是一個俠客，穿梭在市井街頭，來去自如，有着屬于自己的使命——即使她的使命只是買酒買菜。
林梢買了四個格子粉蒸肉，排骨、牛肉、肥腸……都是她愛吃的口味，嘿嘿。
回到家裏，爺爺和外公正在聊天，他們兩人坐在一起，一個胖胖的，一個瘦瘦的，身形對比很明顯。
外公喜歡喝酒，爸爸陪着他一起喝酒聊天，爺爺不愛喝酒，他喜歡吃肥肉，總把瘦肉往林梢碗裏夾。
林梢吃完飯，又拎着保溫桶去給媽媽送飯，媽媽守在店鋪裏，好不容易閑下來，正在理貨。
林梢趴在櫃臺上，隔着玻璃看裏面的鋼筆，她說：“媽媽，我的鋼筆不見了，被劉俊豪偷走了。”
媽媽拿着雞毛撣子給架子裏的護膚品掃灰，并不把她的話當真，“胡說八道。”
“真的，”林梢認真道：“我的那支鋼筆筆蓋上面有記號，只有我能認出來，現在它就在劉俊豪的筆袋裏。”
媽媽把她的話付之一笑，“誰會偷一支筆啊，你不要每天都胡思亂想。”
林梢撇撇嘴，她心裏倒是有一個猜測，只是還沒有驗證，所以暫時不打算說出來。
不過，媽媽一貫是這樣的，無論林梢說什麽，她都不太當真，不太重視。
林梢說：“媽媽，我被選上去排練節目，要代表學校參加比賽。”
媽媽說：“哦哦。”也不知道她究竟聽見了沒有。
*
為了不耽誤上課，舞蹈訓練定在每天下午放學後。
訓練地點定在幼兒園的舞蹈教室，林梢和同學們跟在老師身後，推開幼兒園園區的大鐵門。
程曉詩站在林梢身邊，和她說悄悄話，“你看到最新一集沒有，鳳娃好可憐啊，她不會真的死了吧！”
林梢搖頭，“這幾天作業好多，我做完作業就九點了，沒時間再看電視。”
程曉詩不信，“早上也有重播啊，你爸爸媽媽上班，你自己偷偷看不就行了。”
林梢還是搖頭，“我早上也不能看電視。”
升入四年級，家裏對她的管束又上一層樓，看電視的時間只有傍晚的二十分鐘，過時不候。
某一次，林梢在家邊吃早飯邊看電視被發現了，爸爸直接關掉了客廳的電閘，還把電閘箱給鎖上了，鑰匙也拿走藏起來。
林梢心想，在爸爸眼裏，電視劇和動畫片也是毒藥，這世界上的毒藥真是太多了。
聽了這個回答，程曉詩大感無聊，轉頭找別的同學聊天，接下來的時間裏都沒有再理林梢。
受到冷落，林梢毫不在意，反正她最好的朋友并不是程曉詩，不理就不理吧。
只是很奇怪，每次林梢交到一個好朋友，她的好朋友就會在下一學期轉學，徹底離開寶樞鎮。林梢上一個好朋友也在這學期轉學走了。
總之，林梢現在暫時沒有最好的朋友，這個席位當下是空缺的。
訓練計劃出了點問題，舞蹈教室的鑰匙臨時找不到了，老師們沒辦法，只好先在露天的場地給學生們講一講要求。
老師先帶着大家看了原版視頻，那是一支二十五人的舞蹈，其中二十四人是群舞，中間穿插一段獨舞。
老師說道：“中間那一段，就讓宋淩來跳，大家沒有意見吧？”
宋淩也是四年級一班的學生，她品學兼優，家境優渥，只是性格有些高傲，很少和同學們玩到一起。
衆人齊齊看向宋淩的方向，宋淩卻目不斜視，仿佛什麽都沒聽到。
林梢也看着宋淩，站在她的方向，只能看見宋淩的一個側臉，宋淩皮膚很白，梳着高高的馬尾辮，發繩上有一個粉色的五角星，手腕上戴着一塊透明的電子表，林梢撐着臉想，她真好看。
既然不能用舞蹈教室，也就沒辦法扒舞教動作，兩個老師帶着大家看了幾遍視頻，宣布解散，今天的訓練提前結束。
林梢背着書包往外走，路過操場時，程曉詩忽然又湊過來，戳她的胳膊，“你快看，江恒在那邊！”
林梢看過去，看見一群男生圍在一起，把籃球當成足球在踢，江恒站在一旁，好像是在計分。他的衣服很整潔，在一群髒兮兮的男生之中，鶴立雞群。
“曉曉，那是劉俊豪嗎？”林梢指着旁邊那個穿藍色襯衫的人。
程曉詩點頭，卻又皺眉，“啊？你現在又開始喜歡他了？怎麽變這麽快啊？”
林梢瞪大了雙眼，“我沒有！”頓了頓，她又加一句，“我誰也不喜歡！”
幾分鐘後，林梢離那群男生的距離更近了，中間只隔了一個籃球框，可以清晰地聽到交談聲。
林梢忽然從書包裏拿出來一支自動鉛筆，煞有介事地說：“曉曉，你知道嗎？這是我的幸運鉛筆，每次用它考試，我都能考第一名。”
程曉詩愣愣地說：“哇，真的嗎？”
“真的，”林梢忍着笑，強調道：“很珍貴的幸運鉛筆哦。”
*
第二天，正如林梢預想的那樣，一節體育課之後，她的自動鉛筆不翼而飛，再看劉俊豪的筆袋，裏面出現了一支一模一樣的筆。
只不過，筆帽上有一道劃痕，是她用訂書機壓出來的獨家記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