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章
第 21 章
杜迦意在外面，總有點心不在焉。
“哎呦，慢點。”耳邊傳來潘素心焦急的聲音，她把刀從杜迦意手中奪下，“說了不用你幫忙，去外面等着！”
杜迦意動作一頓，後知後覺剛剛差點切到手指。
就差一點點。
潘素心手中拿着刀，心有餘悸：“怎麽回事啊？你以前幹活不是挺小心的嗎？都像你這麽做飯，手上還能有好地方……”
耳邊是飽含擔憂的唠叨聲，杜迦意不着痕跡地嘆口氣，沒有反駁，聽話地走出廚房。
平時她真的做飯什麽挺小心的。
可能這段時間真的太累了。
杜迦意坐在沙發上，目光看向關着的卧室門，一動不動，猜想着裏面的人在幹什麽？
玩手機還是看書？
現在江回下樓去超市買做蝦尾需要的調料，媽媽在廚房，她思考着悄悄把許逢放出門的可行性。
這麽想着，杜迦意站起身，下意識朝卧室走近，直至站在門前，擡手，握住門把手。
一秒，兩秒...時間在慢慢流逝，她卻始終沒有轉動把手。
過了幾秒後，松開。
杜迦意轉身，走到冰箱前、拉開，保鮮裏放着蔬菜、水果，還有純牛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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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裏面拿出水果，有櫻桃、藍莓，還有超市切好的西瓜和菠蘿。
頓了下，杜迦意又從裏面拿了純牛奶出來。
她去廚房把水果洗了洗，把它們分開放到兩個水果盤裏，其中一盤沒有一塊菠蘿。
杜迦意端起那盤沒有菠蘿的，準備走出廚房。
“少吃點水果，等吃飯又吃不了幾口。”看到她手中的水果盤，潘素心疑惑問道，“怎麽不吃菠蘿，你不是挺喜歡吃的嗎？”
杜迦意動作頓了瞬間，她眸子半垂，遮下裏面的情緒，說道：“今天不太想吃。”
不吃菠蘿，芒果過敏。
由于一日三餐挺規律，杜迦意家裏的零食不算多，只有幾袋餅幹和膨化食品，也不是他喜歡的口味。
雖然沒到這也不吃那也不吃的程度，但躲在卧室裏的惡人有時候事兒真的不少。
最後，杜迦意端着水果、牛奶和昨天下班從李方昭家店裏買的面包走進卧室。
推門、關門的聲音很小。
明明媽媽在廚房裏，裏面炒菜的聲音能完全壓過這邊細小的響聲，但杜迦意把腳步放輕，控制着動作幅度，慢慢走了進來。
馬上傍晚六點，卧室裏的光線已經逐漸轉暗。
此時此刻，裏面安靜、舒适，不知道為什麽，有種能讓人靜下來的氛圍。
沒走兩步，杜迦意的腳步停在那裏，她看着牆角的坐着的人，忘了動作。
許逢的眼眸阖着，頭微微垂着，像是已經睡着。
遞給他的毯子也沒有蓋在身上，依舊是疊好的形狀，被他放在腹部，胳膊松松搭在上面，就這麽被攬在臂彎。
整個人是放松的姿态。
坐在單人沙發上，短時間坐在那裏看書很舒服，但長時間窩在那裏睡覺，姿勢并不舒展，睡着也不舒服。
許逢卻像是毫無知覺，睡得安安穩穩的。
馬上四月中旬，偶爾群裏會聊幾句，杜迦意知道許逢已經去CR醫療上班，研究領域是醫學影像相關，更具體她就不了解了。
不知道是不适應，還是太忙的原因，這段時間許逢像是也很疲憊，就連杜迦意蹲在他面前觀察他都沒任何反應。
目光在某種情況下猶如實質，壓在身上怎麽也忽略不了。
這點杜迦意深有體會。
同學聚會那天，許逢回來後第一次走進家裏那天，杜迦意閉着眼睛窩在沙發上睡覺，她都能明顯感受到落在身上的視線。
杜迦意想着當時的情況，完全忽略兩者是在不同的情況下。
她忘了自己那時醒着。
但是不影響。
杜迦意把手裏的東西全部放在桌上，想着等他醒了萬一餓了，可以先墊墊。
江回還沒回來，江叔還沒到，等吃完飯，送他們離開，估計最少也要兩三個小時。
杜迦意蹲在那裏，靜靜望着許逢。
屋內光線不怎麽明亮，但是完全影響不到她。
杜迦意的目光在許逢臉上緩慢略過，他微垂着頭，因為背光，五官隐在陰影裏，看得不甚清晰。
不過足夠了。
下意識地，杜迦意慢慢伸出手，指尖碰到他額前的發絲上，軟軟的，也有點可以忽略不計的涼。
可能二十秒，也可能只有兩秒，她就收回了手。
杜迦意手指蜷在一起，站起了身，轉身離開之前，她的腳步頓了下，拐了方向。
她把床上的薄被拿起，重新走到許逢面前、彎腰，慢慢蓋到他的身上。
做完，轉身離開，沒再回頭。
許逢眼睛依舊閉着，但關上門的那刻，他的睫毛動了下。
下秒，他的肩膀往身上的被子下縮了縮，直至鼻尖碰到柔軟的布料。
這刻，沙發上的人才重新安靜下來。
-
江回是和江平威一起上來的，他手裏拿着調料和臘肉，臉上有點不耐煩，像是馬上就要撂挑子不幹了。
“聽到沒？”江平威嘴裏的話還沒停，“高三了，自己心裏也有點數。不能還像小孩子一樣，還要家長時刻在你身邊看着....”
“聽到了！”江回就怕他唠叨不停，“下次再遇到他，一定揍得他再也不敢惹我！”
“說得什麽話？！”江平威眉頭蹙起，“你能不能成熟……”
“江叔。”杜迦意開口打斷，轉移話題道，“辛苦您跑一趟。”
“這有什麽辛苦的。”江叔的笑容重新回答臉上，他擺擺手，“都是一家人，不說這些。”
江回也不聽他們寒暄，拎着手裏的東西向廚房走過去。
“打架不敢回家，所以就來煩你了。”江叔指了指江回，“下次你不用管他，直接給我打電話。”
“沒有。”杜迦意搖頭，補充道，“我剛好找他有事——”
“——哎呦，臉怎麽回事？！”還沒說完，就聽到廚房裏傳來聲音，“還有你這衣服，打架了？！”
“打了。”不等江回開口，江叔就接道，“就不能讓他閑下來，一閑準出事……”
邊說，江平威邊往廚房走去。
聽着接連不斷的教育聲，杜迦意站在客廳，默默給江回默哀了幾秒鐘。
杜迦意幾乎沒有經歷過這樣的時間段。
聽話、省心。
從不讓人操心。
這是大多數人給杜迦意的評價。
事實确實也是這樣。
唯一稱得上叛逆，需要媽媽在身邊看着她的日子，也有只高三剛開學請假的那段時間。
那兩個星期，她把自己關在屋子裏，也不說話，只是沒日沒夜地折星星。
媽媽知道後，連忙請假，直接守在家裏看着她。
兩個星期，杜迦意瘦了一圈。
潘素心也耗費了不少心神，生怕她出什麽事情，每晚連覺都睡不踏實。半夢半醒的，半個月過去，連黑眼圈都出現了。
但二十多年過去，也就只有那一次。
後來，高考、大學、工作，按部就班的，杜迦意再也沒出現過差錯。
最起碼，在他們面前，沒有再出現任何明顯不妥，沒有再顯現讓心擔心的信號。
杜迦意坐在沙發上，倒了兩杯水，她拿起其中一杯慢慢喝着。
聽見江回連聲的“好好學習、一心向上”的保證後，逃難似地從廚房沖出來。
江回拿起桌上的水一飲而盡，接着擠坐在沙發角落，臉上帶着股不服氣的勁頭。
氣哼哼的，像河豚。
杜迦意的嘴角小幅度地彎了彎。
不明顯，但是江回看到了。
靜默幾秒，他問：“你煩的時候會幹什麽？”
“現在嗎？”杜迦意把水杯放下，“什麽也不幹，等自己慢慢冷靜下來。”
江回抓住她話裏的重點，又問：“那以前呢？”
以前？
靜默幾秒，杜迦意還是張嘴道：“折星星。”
聽到這三個字。江回的視線移到窗邊的桌子上。
那裏靠着窗，窗簾拉開時，擡擡眼就能看到長得很高的梧桐樹。夏天時會滿眼綠色，很舒服，查資料、加班工作的時候杜迦意都喜歡坐在那裏。
此時桌上面放着電腦，還有磨砂的玻璃瓶，裏面裝着五顏六色的星星。
就連旁邊的盒子裏，依舊擺着長長的紙條。
江回的視線太明顯，頓了頓，杜迦意重複一遍：“是以前喜歡那麽幹。現在是...”
還沒說完，杜迦意的話音頓住。原來她是想解釋一下，但是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找不到合适的詞彙去形容。
明明那麽容易。
遲疑幾秒，杜迦意才找到一個還算合适的理由：“習慣。”
這兩個字一出口，仿佛給了她足夠的信心，她說：“習慣沒事折一折。”
只是習慣。
她這麽對自己說。
杜迦意在心裏重複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滿腦子都是這兩個字。
幸好，江回沒再往下追問：是什麽契機讓你疊星星釋放情緒的？為什麽習慣改變了
……
……
“除了這個呢。”江回問的是，“你以前還會做什麽？”
“運動。”杜迦意的背靠在沙發上，“跑一跑，出出汗，什麽都能忘掉。”
“還有聽歌。”她說，“不想動的時候就聽歌，釋放壓力的辦法有很多，看你怎麽選擇。”
這時，江回才追問：“為什麽現在不聽歌也不跑步，什麽也不做，慢慢等着。”
杜迦意眼睛擡了擡，她眼睛彎了彎，說道：“因為工作。”
她說：“社畜的日常足夠瓦解一切的興趣愛好，休息的時候只想躺着。”
江回：“……哦。”
竟然沒有辦法反駁。
江回不再說話，而是拿出耳機，點開音樂，播放了一首搖滾樂。
看到他的動作，杜迦意彎彎了眼睛，沒有打擾他。
江回閉上眼睛，非常沉浸，但播放了一首又一首，本來只是有點煩的心情直接有轉向躁的趨勢。
就無語。
等做好飯，外面已經暗下來，小區裏的燈開始工作，散發出昏黃的亮光。
從遠處看，就像是一只只的螢火蟲。
杜迦意把菜端到餐桌上時，往窗外看了一眼，随機把視線移到卧室。
也不知道醒了沒。
空氣裏飄着飯香味，很好聞。
杜迦意垂眸望着桌上的菜，思考着悄無聲息端走一盤的可行性。
“一頓不吃，應該沒事吧。”江回把粥端出來，小聲問道，“他真的不考慮跳窗嗎？”
杜迦意：“……”
沉默片刻，還是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紅豆山藥粥的甜味逐漸萦繞在鼻尖，淡淡的，讓人忽略不掉。
杜迦意想，菜不好端走，但是粥應該可以。
現在端到卧室，等會再去廚房盛一碗，不會惹人注意。
杜迦意抿了抿唇，伸手把自己的碗端起來，轉身離開時給江回指了指卧室。
江回：“？”
這麽麻煩，還不如翻窗。
剛走了兩步，媽媽和江叔也走出來。
“幹什麽去？”潘素心問道。
杜迦意的心跳快了兩拍，端着碗的手使得大了些，和瓷碗邊緣想觸的指腹陷進淺淺的痕跡。
“衣服濕了。”她胡亂編道，“我去換一身。”
潘素心的目光上下掃了眼她的衣服，雖然沒看到哪裏濕了，但還是說道：“吃完飯再換吧，剛好可以直接睡覺了。”
頓了瞬間，杜迦意重新開口：“有點涼。”
“怎麽那麽不小心，快去換換。”想到三月杜迦意剛發過燒，潘素心擔心道，“身體沒有不舒服吧？”
“沒有。”杜迦意連連搖頭。
“那你去換。”江回适時開口，“我們在外面等着你。”
杜迦意“嗯”了聲就準備往卧室走。
“等等。”
杜迦意的腳步猛地頓住。
“換衣服還端着碗幹什麽。”潘素心走過來，接過杜迦意手中的粥，“也不嫌麻煩。”
杜迦意：“……”
見她不動，潘素心催道：“快去啊。”
“哦。”杜迦意機器般點點頭，兩手空空向卧室走去。
江回的視線随着潘素心手中的碗移動，看她走過來，看她重新把粥放到杜迦意的位置上。
有點不知道說什麽的感覺。
杜迦意再次推來卧室門，覺得自己有點傻。
天氣很好，月亮未上班。
夜色襲來，卧室沒有開燈，暗沉沉的。
杜迦意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窗口的人，但除了能看到人影，其餘什麽都看不清。
在門後站了會兒，“噔”的一聲，她伸手開了燈。
霎時，杜迦意和許逢面面相觑。
許逢怔愣幾秒，接着向她走過來，壓低聲音問：“怎麽了？”
杜迦意面無表情道：“換衣服。”
“嗯？”許逢沒有反應過來，“什麽？”
杜迦意不想理他，繞過他，從衣櫃裏拿出一件寬松毛衣，重新看過去。
許逢喉嚨動了動，手指也不自覺地蜷在一起。
“刺啦——”
四周冒出了火星子，猶如在耳邊響起。
對視幾秒，許逢猛地反應過來，下秒就迅速轉身，面壁而站。
簡單的動作，卻顯得手忙腳亂。
杜迦意捏着毛衣，半晌，嘴唇微動：“關燈。”
比許逢聲音更快傳來的時關燈聲音，等卧室再次墜入黑暗後，他的那聲“嗯”才姍姍來遲。
飄到空氣上空，飄到杜迦意的耳邊。
猛地關燈，眼前漆黑一片，什麽也不看清。
五官是互補的，眼睛看不到那刻，任何一點細碎的聲響都被放大無數倍，窸窸窣窣的，卻不會錯過哪怕一個瞬間。
解開襯衣扣子的聲音、脫掉的聲音...似乎連柔軟毛衣都有獨屬的響聲。
也是柔柔的，緩緩貼到身上。
從關燈那刻，時間仿佛按下0.5倍速。
每一秒都能重複播放兩遍，讓人有瞬間的恍惚。
等換好，也許剛過了不到兩分鐘。
說短，似乎長得足夠在心裏數過很多遍1-60。
說長，卻短得似乎連呼吸都沒能進行一個完整循環。
但這段時間，足夠杜迦意耳尖漸漸浮現出抹紅。
也足夠許逢手心滲出層薄汗。
杜迦意抿着唇，快步走出卧室。
關門那瞬間，許逢肩膀卸下力氣，他靠在牆上，緩緩呼出一口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