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服軟
第30章 服軟
太晚睡的結果是差點起遲。
不過其實是有機會不遲的,怪就怪程章明。
鬧鐘響了,被程章明摁掉,又過了一刻鐘才叫醒某人,“湯琰,起床。”
“……幾點了?”
“八點半。”
昏昏半秒鐘,湯琰從床上猛地坐起,然後又全身酸痛地倒回去。
好在程章明眼疾手快地把人接住,蹙眉觀察這張忍痛的臉,“哪裏疼。”
這還要問。
“……”湯琰硬着頭皮推開他,“我快來不及了,你別礙着我。”
“我送你。”
有車當然會快一點。
但這氣氛是怎麽回事,微妙的不自然中又摻雜着更近一步的親密。
下車之前程章明說:“今天吃清淡點,否則會發炎。”
湯琰唔了聲,差點撞到旁邊的車。程章明一句“當心”還沒說出來,他又頭也不回地走了,仿佛身後是什麽洪水猛獸。
一直到他走得很遠了,程章明的視線還一路追随。
心底陌生的溫暖無從壓抑,表情也不自覺放松,嘴角微微擡起。等那道背影終于一點也看不見了,他才終于駕車離開。
兩天時間眨眼便結束,程章明先行返回臨江,剩湯琰自己苦哈哈地繼續工作。
「到機場了嗎?我在準備直播。」
喀嚓,一張普普通通沒有濾鏡的照片。
「這是今天的午飯。」
一看老大每隔五分鐘拿起手機看一次,Crystal就知道他又在等回複了。到底是何方神聖啊,把我們老大迷得頭重腳輕五迷三道的,雖然坐上直播臺還是一如既往的專業,但在生活中俨然就是一副熱戀狀态,完全不像平時那麽潇灑的樣子嘛。
“呵呵,老大,分享生活呢?”
收起手機,湯琰若無其事:“快開始了我知道。”
“沒催你啊,我可沒催你。”
“那就坐旁邊去。”
“幹嘛,怕我偷窺你手機屏幕啊,哎,你變了,以前我可是你最貼心的寶貝,現在連戀愛都開始瞞着我啦。”
助理被慣得不像助理。湯琰頭疼得很。
不過,也是時候透點風出去,這樣既能止住許多傳言,又能免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沒打算瞞着誰。”他漫不經心地透露,“因為我的确沒戀愛。”
“知道啦知道啦,你沒戀愛,你只是每天有發不完的微信打不完的電——”
“我結婚了。”
四周唰一下靜止。
仿佛陷入什麽可疑的真空。
Crystal震驚地瞪着他,臉上寫着三個大大的漢字:你,騙,人。
“真的。”湯琰偏開臉又咳了一聲,前天晚上他還是有點着涼了,雖然不嚴重。另外他今早手腳發軟,雙腿發酸,腰板也挺不直——絕不是因為瞞得太久心虛。
“上個月在加州領的證。”
“……”
“先別大規模擴散,不過也不是誰都不能說。”湯琰想了想,拍拍她的肩,“相信你有分寸。”
“…………”
這,都,哪,來,的,信,任!
她才不,她沒分寸,她就是要拿着喇叭四處宣揚,除非他告訴她是被誰拐走的!
“那人你認識。”
大腦程序處理了半秒,Crystal馬上猜到對方的名字。
“程章明!”
湯琰看着稿子,盡量用一種雲淡風輕的口吻:“嗯。”
“啊啊啊啊啊他陰魂不散吶他,好端端地冒出來,居然、居然就直接把你給娶走了!”
這是什麽話。湯琰瞥她:“就不能是我娶他?”
“咳,這點判斷力我還是有的。”
懶得理她,湯琰繼續讀稿。
不到一小時,手機收到十幾條微信。無一例外,全是向他求證真假的。
他一一回複:“确有其事。”
下午臺裏直接炸了鍋。
雖然圈內出櫃的不止他一個,又雖然大家對他的性向早就心知肚明,但是湯琰诶,那麽高高在上的湯琰,也會甘心被誰這麽早套牢?
就連搭檔安慧芸都在直播開始前低聲虧他:“挑花眼了還是怎麽的,竟然為一棵樹放棄整片森林,不像話啊你。”
“各有各的命,誰讓我遇到了。”
“啧啧,聽聽這語氣,真是讓我羨慕也不是嫉妒也不是。不過你怎麽就突然放棄保密了,不怕傳出去對事業不利?”
湯琰:“攘外必先安內。”
某人連紅杏出牆這種詞都抛出來了,再不采取行動恐怕要後院起火。
「到了。」
「手機沒電,剛開機。」
幾小時後,收到言簡意赅的回複。
一分鐘後,上面的照片又被引用一次:「多吃點。」
這是這兩天第二次聽到這句話。上一次是在昨天早晨,他們倆一起下樓吃酒店的自助早餐,程章明用一種輕描淡寫的口吻提醒他太瘦了,應該多補充營養。
當時他下意識反駁:“上鏡有要求啊,何況我這算标準身材,觀衆都這麽說。”
誰知程章明擡眸掃他一眼,來了句:“觀衆不會抱你,不具備有發言權。”
“……”他簡直啞口無言。
休息時間,他在主播臺後敲字:「把花處理掉。」
程章明連回都沒回。
到晚上,卻發來一張照片。
茶幾上的玫瑰換成了一盆仙人掌,花盆似乎也是新買的。
「這是?」
「刺猬球。」
好古怪的名字,難道仙人掌還分品類?何況這也不是重點吧。
「我是問哪來的。」
「買的。」
「……幹什麽用?」
「防輻射。」
這東西哪能防輻射,新聞系出身的他都知道的常識,難道程章明會不知道?
滿腹疑問得不到解答,只好回到酒店給程章明打電話。
很快傳來一道沉穩的嗓音,“下播了?”
“你竟然知道是我,我用的房間座機。”
“……”
難道他以為自己連這點辨識力都沒有?有時候程章明也搞不懂他在想什麽,或者自己在他心目中就是那麽冷漠無情,連另一半的聲音都沒留意過。
被他噎得半晌說不出話,程章明瞪眼無言。
湯琰在這邊笑了笑:“到底哪裏來的仙人掌,花鳥市場買的?”
“撿的。”
“程章明你認真點回答我。”
到底是哪裏不認真。
要怪就怪自己太認真,才會一下飛機,放好行李就到周圍的市場,精挑細選出一盆最像他的,換掉那束礙眼的玫瑰。
不過還是耐下性子,重新回答了一遍,只是省去“像他”兩個字,免得他又要追問為什麽一盆仙人掌會像他,到底哪裏像了。
接着又随便聊了幾句,無非是分享這一天的事。
以前到現在,他們的相處模式基本都是這樣,湯琰負責說,程章明負責聽。有時湯琰心情好會多說一會兒,程章明就在那邊做自己的事,甚至是聽他念稿子,手機放在一旁當背景音。
不知不覺過去半個多小時。
講着講着,那邊有敲門聲,随即傳來走動的聲音。過了一小會,程章明回來了:“吳重來借東西。”
喔。
原來他又去了所裏。
“還要加班?”
“不用。”
“那你怎麽不在家休息。”
程章明适時沉默。
他自己也說不清楚,為什麽明明放假也要跑去另一座城市,又為什麽明明剛回家又要來所裏。只是似乎面對一室冷清,自己更願意找點事做。
“不習慣。”
“什麽?”湯琰不明所以。
不過兩個月而已,他已經開始不習慣沒有湯琰的生活,不習慣看不到湯琰,忍受不了長期的分離。明明從小獨立,他卻已迅速習慣了這種溫存,像毒藥一樣滲進骨髓裏。
無從解釋,只能岔開話題。
“身體怎麽樣。”
果不其然引開湯琰的注意力,他聽到那邊假裝淡定的口吻,“好多了,昨天就跟你說過。”
似乎自己被譴責了,程章明想,湯琰嫌自己啰嗦。但該問的還是得問,這人一向不大會照顧自己。
“不咳了?”
“本來也不怎麽咳。”
“明天回來。”
“明天下午。”
沉默片刻,程章明說:“晚上想吃什麽。”
“你要做?”
“嗯。”
湯琰吃了一驚,不過他的确早就說過他會。現在都已經成家了,自己在家做飯也很正常吧,既健康又省事。
“簡單做兩三個菜就行吧,不用搞得太複雜。”
程章明沒再說什麽,估計本來也沒想做多複雜的。可惜湯琰還是忍不住有所期待,畢竟這些年都沒認真嘗過他的手藝,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會。
翌日下午,結束了高峰論壇,湯琰順利返回臨江,沒想到程章明居然開車去接機。
而且開的還是他的車。
“我把車鑰匙給過你嗎?”
“家裏就那麽大,你覺得我能不能找到。”
是啊,他搬回來了。現在是他們共同的家。湯琰擡頭注視着他,看得程章明不自在。
“怎麽了。”程章明放低聲音。
“想起以前都是我去接你,還經常撲個空。”所以後來就不去了。
程章明沒說什麽,但是握住了湯琰的手。
在好幾名同行同事八卦地盯視下,兩人加緊走掉。
上車後湯琰問:“菜買好了嗎,要不要順利去趟超市。”
“不用。”
“我還說買份三文魚露一手。”
不懂這人自信何來,仿佛煎三文魚是可以輕松拿捏的菜色,其實以他對這人的了解,不煎糊就算不錯,還是不要給他這個糟蹋食材的機會了。
“直接回家。你那一手留着,以後我不在的時候再露吧。”
心裏的那點陰霾徹底消散。湯琰笑着把臉轉開,窗外天高雲淡,霞光綿延十裏。
車開進小區不久,他随意瞥了眼,忽然看到一架熟悉的勞斯萊斯,馬上就叫了停車。
“我爸怎麽來了?”他推開車門朝後走去。
視線移向後視鏡,程章明目光冷了幾許,一股抵觸和煩悶就此襲上心頭。
湯乃毅。
他來做什麽。
後視鏡中的湯琰彎腰敲了幾下車窗,馬上便有司機下來給他開門,恭恭敬敬地請他進去,車裏的人連面都沒露。
車旁,司機束手而立,警惕地看着他這邊。
程章明厭倦地轉開了視線。
十幾分鐘後,湯琰打來電話:“章明,我爸請你過來一趟。”
許久沒有聽過的稱呼,卻是為了讓他同意見那個人。
程章明目視前方:“什麽事。”
“沒什麽事,就是見見,我跟我爸說我們領證了。”
“不必了,他是他我們是我們。”
電話裏随之沉默。
過了大約半分鐘左右,湯琰用淡淡的失望語氣說:“那你先回去吧,不用等我了。”
不用等我了。
程章明深吸一口氣,把着方向盤久久不能回神。
獨自回到家,面對眼前熟悉的一切,他在玄關站了很長時間才開燈。
湯琰回來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
餐廳擺着四菜一湯,廚房裏傳來聲音。他走過去,看到程章明正在切東西,背對着自己不肯把頭轉過來。
周遭忽然無比安靜,讓人難以忍受的安靜。
湯琰站在門口。
“我跟我爸解釋過了。我說你平時不是這樣,今天他來得太突然了,大家都沒準備好。”
程章明冷淡地嗯了聲,表示知道了。
“那你呢,”湯琰盯着他的後背,“你要不要給我一句解釋,為什麽不肯見我爸?”
“不是一類人。”
“你根本就沒嘗試接觸過他,怎麽知道他是哪類人?”
“新聞裏有。”
“那些不全是事實,你不去了解就做評判,這樣對我爸不公平。”
他對那個人講公平,誰又對他講公平?
再也無法忍耐,程章明沉聲說:“你要孝順是你的事,不要把我扯進來。”
湯琰僵在原地,無所适從地站着。
程章明背對着他閉上眼。
已經告誡過自己,不能遷怒湯琰,為什麽還是這樣。程章明,你到底要傷害湯琰到什麽時候?
“我切了水果。”
“不吃了。”湯琰低聲說,“沒什麽胃口,飯我也不吃了。我出去走走。”
連行李都才剛拎進家門,哪有什麽可走的。
只是想透口氣。
那麽漠然的程章明,坐在自己對面一言不發,何必呢,彼此都不痛快。
小區全是吃過晚飯出來散步的,也有一家人一起遛狗的。他在周圍走了一圈,又開車去幾公裏外的商場買了只行李箱。
這次在外地發現程章明的行李箱很舊了,下面四只角被磨得不像樣。
結賬時湯琰遲遲不動,店員忍不住在旁邊問:“您是有什麽不滿意嗎?如果不喜歡這款我們還有其他樣式的,都是今年的熱銷款。”
“不用了,就它吧。”
只是在想自己這樣算不算先讓步。
明明不對的是程章明,為什麽還要送他禮物。
“要幫您包一下嗎?”
“不用。”
回家打開門,客廳裏殘留一些沒散盡的煙味。
“我回來了。”
沙發上坐着程章明。看到湯琰拎着行李箱,他臉色微變,高挺的身軀倏地僵硬,“你——”
剛才這一秒的心悸,迫使他站了起來。
“你要去什麽地方?”
嚴厲卻痛楚的語氣導致湯琰愣了瞬。視線下移,這才明白他指什麽。
“這是給你買的,我看你箱子快壞了。”
程章明靜止了一剎,“給我買的。”
原來是給我買的,不是要走。他肩膀忽地松懈下來,像是繃得太久突然解脫,臉色也慢慢回血,“謝謝。”
太客套的語氣。
湯琰撇開臉,把行李箱放地板上,漠漠然走進衛生間洗手。
“吃飯了嗎。”
湯琰僵了一秒,背對他敷衍地點頭,不想跟他交談。
誰知他卻低聲說:“我還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