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十字路口
第21章 十字路口
酒店的走廊通常都異常安靜。
咔嗒一聲,防火門開了。湯琰立刻看過去,結果是保潔,正含蓄地打量着自己。
“客人您好,有什麽可以幫您的?”
“我等人。”
“好的,祝您在希爾頓過得愉快。”
湯琰笑了一下,側身讓對方過去。
奇怪的是程章明很久沒來。電梯每打開一次他都以為是程章明,回頭又發現不是,次數多了就想發火,但當一個小時過去還是沒來,他連火都發不出了。
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這麽固執,非要在走廊等,不肯進去。只是覺得進到一間酒店房間裏,等一個主動約自己出來卻遲遲不來的人,那是件很沒尊嚴的事。
一直以來,他以為自己把尊嚴維護得很好,其實這就好像是種自欺欺人的游戲。程章明說得對,恨他不算理由,恨不代表任何東西,只能夠掩蓋一些東西。
手機握燙了,還是沒有任何回應。手腕也很酸,因為長時間拎着一個不大不小的包——
裏面裝着過夜要用的東西。
慢慢地意識到,程章明根本是在耍自己吧,根本不會來也不想來。他是在晾着自己,是在爽約,又一次。
好像當年也是這樣,忽然就變得很冷淡,很像是為了逼他主動提分手。
等到他想放棄了,程章明又不來。
當時他約程章明出去談談,地點就在學校附近的一家普通餐廳。
他六點就到了,點了些吃的,然後就一直等。從飯點一直等到吃夜宵的時間,周圍的客人都換了好幾撥,只有他連衛生間都不敢去,目不轉睛地看着入口。
那時年輕氣盛,一晚上能打十幾通電話,因為擔心程章明是在路上出了什麽事。直到被服務員過來小聲提醒,打烊了,請離開。
他沿着學校的梧桐樹走回宿舍,周圍的黑暗仿佛能把人吞沒,一點亮光都沒有。
事後程章明只是寥寥幾個字:「教授找,忘了拿手機。」
現在不同了。一樣是被無故爽約,湯琰早就沒了打電話的勇氣。
把頭抵在門上,放空。他用盡全力掐住大腿,許久後才深深地呼出一口氣,轉身下樓。
大堂燈光近乎晃眼,禮賓客客氣氣地把這位客人攙扶到沙發旁。
“要不要幫您叫醫生?”
“不用,只是小腿突然抽筋,我自己休息會兒就行。”
“喔,好。”
可是禮賓看着他的臉,怎麽看也不像是沒事啊。
“打擾一下,您是……湯琰湯主播嗎?”有人認出來。
“我不是。”
“喔,那可能我看錯了。”
小腿疼得受不了,他一遍一遍地捏,頭重得擡不起來,寂然等旁邊的人識趣離開。
過了一會兒,手機突然震動。
緊貼的手臂也跟着震,像應激反應。
居然是程章明。
他還打來幹什麽?
湯琰怔了一下,黯然挂斷。
沒想到程章明又打了一次,再次被摁掉以後,改為發文字:「接電話」
湯琰雙手撐膝,頭低低垂着,胸口溺水一樣透不過氣。
起身快步離開酒店,還沒出去眼淚已經先一步奪眶而出,在臉上肆意地張牙舞爪,啃噬他的發膚肌理和他的自尊心。他只能一邊低頭加快步伐,一邊把口腔內側咬得更緊,至少讓自己看上去一點事也沒有。
憑什麽啊。
憑什麽?
沿馬路走了好久,一邊走一邊回想這七年的時間,感覺好像生活在一個黑匣子裏,窒息的黑暗的空氣,現在又有水淹進來,快要把他淹死了。
電話再次震動,他深吸一口氣,接起來大喊:“別打了,我恨你!你聽清楚,我說我恨你程章明,我他媽恨死你了!”
最後半句聲嘶力竭,因為嗓子已經完全啞掉。
回到家就把自己脫得一幹二淨。
特意搭配的衣服狼狽地躺在筐裏,蜷縮成團,瑟瑟發抖,上面還洇了未幹的水漬。他整個人也像衣服一樣,赤條條地蜷縮在浴室牆邊,抱着膝,背弓得像一只蝦,皮膚被熱水沖得紅彤彤的。
程章明也沒有再打來。
第二天,湯琰沒去上班,電話裏的狀态讓人很擔心。Crystal說要到家裏看他,被他拒絕,說只是昨天喝多了,讓她別打來騷擾自己即可。
“今天有什麽重要的安排。”
“老大你忘啦,今天所有的安排已經取消了。”Crystal傻乎乎地笑了笑,“怎麽好像你能未蔔先知一樣,老大你真厲害。”
是啊。
真厲害。
斷開電話,湯琰伏在枕間深深吸氣。
兩天後他出現在臺裏。往機器前一坐,雖然面容憔悴,但目光依舊有神,還是那位鼎鼎有名的湯主播。
一旁的Crystal暗暗松了口氣。
同為化妝師的小姐妹問她:“你怎麽啦,怎麽好像很擔憂的樣子。”
“也沒什麽,就是覺得老大哪裏不對勁。那天打電話的時候你沒聽到,他的聲音太不對了,完全不像是宿醉。”
“那還能是什麽。”
她搖搖頭:“我也說不好,總之……沒事就好。”
恐怕,又跟那位程博士有關。眼前端坐在主播臺後的人,也只有在面對那個程章明的時候,才會變得不太一樣。可是他這個樣子,有事不說出來,憋在心裏怎麽會好受呢?
兩周後錄完節目,Crystal湊上去提議:“老大,晚上我陪你去喝酒吧?有個酒吧我去過還不錯,調酒師長得很帥喔。”
“你自己去吧,我有應酬。”
“又有?這段時間你不是加班就是應酬,中間還跑了幾天外景,這樣很傷身體吧。”
“放心,”湯琰看向她,一臉平靜,“我有分寸。”
結束後已經晚上十二點,滿身酒氣的他返回公寓。
保安笑呵呵地沖他點頭:“湯主播才忙完?辛苦啊,注意身體。”
“謝謝。”
過幾天打算從這裏搬出去,房子都已經看好了,也在電視臺附近。比這套大,東西可以随便放。
繞過花園走進電梯,閉上眼還在眩暈,只能靠着扶手一動不動。
今天的酒太烈,幸虧他酒量還算過得去,沒有當場被灌倒。臺長也在席上,還象征性地替他擋了幾杯,表示身為臺柱子的他可千萬不能倒下。
叮一聲,到了。快走到門口時湯琰腳步頓住,身體也驀地僵住。
程章明就站在門邊,背靠着白牆,膝蓋微微彎曲。
聽到腳步聲他擡起頭,襯衫不少褶子,下巴上青色的胡茬肉眼可見,眼眶裏布滿血絲。
兩人對視那一秒他直起背。
湯琰停滞了半晌,随後才回過神來,視若無睹地從他面前走過。
“湯琰,我們談談。”程章明攥住他的手腕,嗓音仿佛是從身體最深處發出來的,而且找不到平時那種冷漠。
“放手。”
“我跟你無話可說。”
他把手用力往外抽,沒想到程章明竟然不松開,箍得他骨節都在響。
這還是程章明嗎?
湯琰深吸一口氣,背過身冷冷地抛出一句:“要說什麽就快說,你只有五分鐘。”
“奶奶走了。”
什麽?
他驀地震了一下。
“半個月前的事。”程章明的嗓音從背後傳來,像下過雨的柏油路,陰郁潮濕。
“在路上摔了一跤,顱內出血,沒撐到醫院。那天晚上還有最後一班飛機,我打電話是想告訴你,我不能準時赴約,不過禮物在房間裏。”
湯琰手腳冰涼,身體像是墜入什麽無邊深淵,連回頭的力氣都沒有。
身後沉寂。
然後是壓抑的呼吸。
“都過去了。”程章明吐字清晰緩慢,“沒什麽特別感覺,人老了都是要走的。今天來,只是把話說清楚,做個了結。”
“那天沒有赴約是我不對,我在浪費你的時間。你應該恨我。”
是指那天還是指過去七年?
背對着他,湯琰看不見他的表情,也想象不出他的表情。
只是好像有把刀在心髒亂劃亂刺,到處血流不止,連地板上都是血,分不清是誰的。
鼓足勇氣回過頭,發現程章明竟然還在看着自己。
湯琰顫着手腳上前抱住了他,然後幾乎就在下一秒,被他用盡全身力氣抱緊。
全身骨頭都在痛……
因為程章明太用力,勒着他的胸口和腰,下巴死死抵在他肩上。
這時才發現他額頭近乎滾燙。
湯琰吓了一跳:“程章明你在發燒。”
程章明呼吸粗重,低聲叫他湯琰,“我再也沒有親人了。”
湯琰疼得雙眼發黑,分不清病竈在哪,只覺得全身都在疼。
把人弄進客廳,安置在足以容身的沙發,看他高大的身體陷在裏面,眼底的血絲多到像蛛網。
“病多久了?你這樣不行。”
手忙腳亂地去拿溫度計,然後又匆匆忙忙地去燒水。
等水開的時候眼還是花的。
拿兩個杯子來回倒,半晌總算是能入口。
“先喝點水。”
程章明半阖着眼,靜靜地看着他。湯琰轉開臉,羞愧得無以複加,“對不起,那天我不知道。”
程章明還是沉默。
湯琰鼻一酸,低聲說:“節哀。”
“我知道。”
仿佛對這件事早有準備,或者已經習以為常了,驟然失去親人這件事。
接着一陣寂然。
耳邊呼吸漸漸變得均勻,湯琰才把眼擡起來,依偎在沙發旁一聲不響地看着他,看到脖子都酸了,眼睛酸了還是沒有離開,忽然聽見他低聲呓語:“我不恨你……跟你沒關系……”
他在說什麽?
湯琰想聽清楚些,把頭伏在他身上,結果只聽見他有力的心跳。不知道該怎麽問,無從問起,但冥冥中又覺得自己聽到什麽重要的話。
後來自己也不知道什麽時候睡着的。
再醒來,發現自己睡在床上,被子蓋在身上。
回過神,他輕手輕腳爬起來,發現程章明還睡在客廳。也許是光線太強了,程章明側身朝裏,身上裹着毯子。
退燒了。
湯琰伸手一探,程章明就醒了,睜開眼看着他。他手停在半空,五官盡量自然:“早。”
“早。”嗓音還是很沙啞,“幾點了。”
“七點半。”
程章明坐起來,一顆一顆把襯衫扣子系起。湯琰走開,過一會兒才回來問,“要不要去洗個澡,你昨天出很多汗,洗個澡會舒服點。”
“程章明?”
腰突然被抱住,面對面,很親密的姿勢。
空氣都停滞不動。
湯琰手腳僵硬地站着,感覺他溫熱的呼吸透過睡衣打在自己小腹上,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程章明……”
身前的人一言不發,許久才說抱歉。
“這沒什麽。”湯琰強裝潇灑,“你現在情緒不好,正是需要朋友的時候。你今天上班嗎,要是不上可以在我家休息,我讓阿姨來給你做飯。”
說完沒等他回答就走到一旁給阿姨打電話。程章明沉默地看着,臉上有種失望的神情在蔓延。
“我先,去上班了。”走到門邊湯琰特意交代,“大門密碼沒變。”
程章明什麽也沒說。
當天湯主播明顯心不在焉。
做造型時一副走神狀,錄影時還吃了兩次螺絲,搞得Crystal怪聲怪氣地大叫:“老大你是不是太累啦?看你連黑眼圈都變大了,肯定是沒睡好吧!”
唔。
有嗎。
默然少頃,收到一條消息。
準确來說是張圖片。
花盆裏倒插着一枚打火機。
「誰的?」
……
湯琰對Crystal說:“你出去一下,我打個電話。”
“什麽電話我還不能聽啦。”
“先出去。”
Crystal邊碎碎念邊離開。
房門關上,即刻撥過去。
三聲就通了。
湯琰盡量平穩地說:“你要用?抽屜裏應該有新的。”
“……”
一陣沉寂後,程章明罕見地重複:“誰的。”
“可能買香薰蠟燭送的,記不住了。”
程章明沉沉地呼吸:“我扔了。”
湯琰也頓了一下,想問他為什麽這種語氣,又覺得自己想太多,純粹是自作多情。
“阿姨走了嗎?讓她把晚飯做好再走吧,你看你有什麽想吃的。”
“不用了,我準備回研究所。”
“那怎麽行。”
程章明平靜地說:“禮物沒拿,回去取一趟。”
“什麽?”
“生日禮物。”
“給我的嗎。”
程章明沉默了幾秒:“湯琰,別這樣,別諷刺我。”
湯琰立即否認:“我沒有。”
兩個人劍拔弩張慣了,突然和平共處彼此都不太置信。
晚上十點左右,禮物取來了。
“這麽大。”
錯愕的同時湯琰馬上意識到,這就是那件被木板擋住的東西,在對方宿舍見過。
程章明蹲在電視櫃前調整擺放的位置,頭也不回地嗯了聲:“大一點顯眼。”
“是你做的?”
程章明雲淡風輕地說:“剛好有這門手藝。”
看着眼前這個堪稱巨大的木制模型,湯琰嘴都合不上。因為它實在是太“顯眼”了,兩層的,顏色也噴繪得很好,門前甚至還有路燈和磚道。當然也有缺點,那就是“建築風格”不怎麽樣,換句話說是四平八穩、老氣橫秋的,像極了程章明這個人的作派。
目不轉睛地觀察了半晌,湯琰伸手搭在亞克力板上,“謝謝。”
“燈能亮。”程章明平聲,“我接了電池。”
“是嗎,路燈嗎。”
“屋裏的。”
程章明視線移到他臉上:“生日快樂,雖然遲了這麽多天。”
湯琰踟蹰了幾秒,盡量不讓自己顯得太雀躍:“也就半個月而已。”
說完,他轉身關燈。
程章明的手工果然一等一的好,燈一亮連刻板的感覺都沖淡了,拿去博物館應該有資格展覽。
那天晚上他們聊了很多,兩人坐在沙發上,湯琰抱着自己的腿,程章明跟他保持着一個人的距離,聊這半個月發生的事。
奶奶是哪天火化的,骨灰安葬在哪裏,來吊唁的人有哪些,身後事又是怎麽處理的,包括老家的房子他是什麽打算。
“那之後呢,留在臨江發展?”
程章明看着他。
湯琰有點後悔自己問了這個問題,因為這仿佛是種逼迫,而他并沒有這種意思。
“目前是這個想法。”
“好啊,那樣咱們還能經常見面。”
說得無比自然。
這次程章明連個嗯字都沒給就把頭轉開。
湯琰有些失神地看着他,不确定他是什麽意思。後來他久久不肯把臉轉回來,湯琰只能抱膝沉默,沉默久了就睡着了。
把人抱回床上,程章明先是注視着他,過了一會兒,把他的手握住,十指緊扣。
“湯琰。”
“過段時間我們去登記。”
再不能裝睡,湯琰睜開眼:“什麽?”
程章明表情冷靜得仿佛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我是說我們去國外登記結婚,如果你也有這個想法。”
湯琰驚愕地望着他,一時間連呼吸都忘了。
“這只是個提議,不是強迫。”程章明像是失去了耐心,忽然間不再看他,“你完全可以拒絕。”
短暫的詫異後,湯琰驀地明白了。
因為失去了僅剩的親人,打擊太重,程章明才會這樣。
那等他好起來以後呢?
一瞬間覺得很受挫,那天晚上的屈辱感又回到身軀裏,那種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難堪讓人喘不過氣。
“別開玩笑了程章明。結婚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決定的。”
“誰告訴你我是随便決定的?”
“難道還能是認真的?上個月我們還在吵架,在冷戰,這個月你就突然告訴我,要和我登記,我不覺得這中間有過深思熟慮。”湯琰繃起嘴唇,強硬地說,“況且我為什麽要跟一個把實驗室當成家的人綁在一起,就為了平攤房貸?”
程章明臉色驀地發白,表情似乎有些屈辱。湯琰也絲毫沒覺得痛快,反而呼吸困難,只能繼續道:“對不起,就當我冷血吧,我只是不想被人當作療傷工具而已。不管怎麽樣我們還是朋友,我這裏你想住多久都可以,但是結婚,我看還是算了吧,我們倆不——”
“夠了。”程章明低聲喝止他,“別再說了湯琰,我一個字也不想聽。”
湯琰扭開頸。
“我先走了。”程章明站起身,“我想我是昏了頭,你說得對,謝謝你讓我清醒過來。”
湯琰嘴唇掀了掀,別說一個字,半點音節都吐不出。
大門砰地關上。
他無所适從地呆住,許久後才慢慢恢複,一點點找回身體關節。
充實了兩天的公寓瞬間又變得特別空,不過好在,還有一架比電視機小不了多少的模型杵在那裏,證明程章明曾經來找過他。
燈依舊能亮,看來電池還能撐一陣子。
湯琰打開又關上,晃了幾下眼,心裏說不出什麽感覺。不管怎麽樣想說的話是說出來了,也不算賭氣,那些真的是他介意的,如果程章明不解釋,寧可就這麽算了。
就這樣空白了一段時間,不刻意去想也就不會覺得怎麽樣,生活還是一樣過。
周末難得回趟家,爸爸不在,只有表弟白帆也在。
撞到他這位表哥,白帆眼神躲躲閃閃的,仿佛做了什麽錯事。
“有話就說。”
“沒沒沒。”
湯琰看着平板:“那就出去,我稿沒寫完,飯好了叫我。”
“喔,好。”白帆撓撓頭,“哥,你最近怎麽瘦啦。”
居然知道關心人,長進不小。
“沒什麽,工作太忙而已。。”
“喔喔,那就好。也沒聽說什麽傳聞吧?”
湯琰皺起眉:“到底怎麽了。”
白帆也知道躲不過,以隋雯那個火辣的性格,肯定遲早是要告訴他哥的,幹脆還是自己坦白吧!
于是就把事情全跟湯琰說了。
“不可能。”湯琰第一反應是難以置信,“我爸親口跟你說的?”
“那必然不是啊,是前段時間我跟他們研究所的一個領導喝酒,喝多以後對方說漏了嘴。哥你可千萬別說是我說的啊!”
“你先出去。”
湯琰坐在那裏手腳發涼。
回想這幾年發生在程章明身上的一切,的确像是有只無形的手在阻撓。
還有那天晚上程章明發燒時說的胡話。
是因為我爸?因為我爸阻撓他的事業,所以這幾年他才會厭惡他們的關系。
可是說不通。為了這種事他遷怒我?這不是他的為人。
湯琰也從來沒往爸爸身上想過,因為當初湯乃毅雖然明确反對,但最終還是被他堅決的态度給逼得同意了,此後更是從不過問他們倆的事。
何況,如果确實是這樣,身為當事人的程章明為什麽只字不提?
湯琰把手機拿起又放下,許久後才起身穿上外套,匆匆開車出去。
夜色深沉。
路不堵,很快就到了研究所。
望着眼前斑駁的大門,腳下卻無法邁出那一步。他在車裏坐了快一個小時,又靠着椅背靜靜地出了半晌神,然後才給程章明打電話。
沒想到是吳重接的。
“這家夥在實驗室呢,我去幫你叫去。”
“不用了!”他急忙道,“我沒什麽事,正好經過這裏而已。”
然而熱心腸如吳重怎麽會善罷甘休。
幾分鐘後程章明驀然出現,身上還穿着白大褂。湯琰已經走了,車開出去幾十米,這一幕是轉彎時,從後視鏡看到的。
程章明在找他。
夜色太暗,沒找到又去問了保安。保安大概随手指了個方向,他就脫下白大褂快步追出去,匆匆跑過斑馬線。
作者有話說:
被老婆抛棄的明哥整個人都很黯淡,好在曙光就在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