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等我
第19章 等我
這種冷冷的語氣,乍聽似乎是諷刺,然而很莫名。
湯琰收起手機。
算了,這位唐總深淺難測,還是先放一放再說,沒必要上來就得罪。
“你認識他麽,唐冠喬。”湯琰問。
程章明身體靠回椅背,淡漠地說:“不熟。”
“他是做什麽的?”
“化工行業。”
“這麽說跟你是同行。”
程章明平聲反問:“你對他很感興趣?”
“好奇而已。”
“很遺憾,我跟他沒有來往,滿足不了你的好奇心。”程章明嗓音冷淡地說。
語氣這麽反常,湯琰再聽不出什麽就枉跟他七年了。擡頭看他,只見他鏡片後的目光缺乏溫度,表情卻顯得毫無起伏。
“這個人昨天遞給我一張名片。”湯琰輕聲說,“做營銷的,也許是想投我們臺的廣告。”
“也許。”再沒有耐心,程章明板着臉站起來,“你自便,我去買些特産。”
照常理其實完全可以一起去,但他的目光并沒有再在湯琰身上停留哪怕一秒。
對着他漸行漸遠的背影,湯琰慢慢收回視線,看向面前那兩杯氣泡水。
這兩天他們兩個,似乎有些地方不一樣了。
偶爾能感覺到程章明的注意力在自己身上,兩個人的相處也更自然了。但與此同時他似乎也在刻意壓抑什麽,沒有在自己面前百分之百的坦誠。
結賬是拿信用卡付的。
店員劃了一下,說:“您卡裏還有不少贈券,需要再帶點什麽嗎?”
“那請幫我打包兩份牛角包。”
結完賬以後,卡又被他收起。
上車後不久吳重過來了,拎着一大兜子盒裝的喜糖,全是魏子凱塞給他的,說是研究所人多怕不夠分。
“章明呢?”
“買特産去了。”
吳重瞪大眼:“買什麽?平時連食堂都懶得去的一個人,怎麽今天這麽有閑情逸致。”
也許他只是不想跟自己面對面坐着。
臨開車前十分鐘,還是沒見到程章明,給他打電話也沒接。湯琰條件反射一樣看了好幾遍表,直到那抹挺拔的身影從扶梯上下來,才總算松了口氣。
“敢不敢再晚點兒,車都快開了。”吳重在過道那邊絮絮叨叨,“都買什麽了?我看看,哎呀,又是龍須酥,看你去了這麽久還以為你買出什麽花樣來了。”
“老人家愛吃。”
湯琰知道他只有一位長輩還健在,禮貌問候:“你奶奶身體還好吧。”
程章明嗯了聲。
“記得你說她還在老家?”
“老人比較固執。”
吳重詫異地盯着他們,就差把他們抓到實驗室做研究:“這種情報你們平時都不交換?過的是什麽日子!”
還能是什麽日子,陌生人一樣的日子。湯琰把臉轉開,輕嘲道:“沒辦法,有人注重隐私。”
吳重撲哧,程章明皺眉看着湯琰,湯琰微一聳肩,潇灑地笑了笑。
換作以前他是做不到拿他們的事開玩笑,現在為什麽不同了,他也不知道。也許是這兩天讓他産生一些錯覺,覺得他們之間的距離也沒有那麽遠。
車廂裏還是挺冷的,好在這次湯琰學乖了,知道披件衣服。然而他這趟來沒帶厚外套,所以披的還是程章明的。
手揣進外套兜裏,他摸到煙。
不由自主地轉過頭。
“程章明,你是在法國學會的嗎。”
“什麽。”
“抽煙。”
被湯琰注視着,程章明神情停頓了一會,漠然地避開視線,“去法國前。”
“找工作那段時間?”
“記不清了。”
見他不太想聊,湯琰适時打住。
其實也不見得有多好奇,就是覺得彼此太缺乏了解,這七年來總是各過各的,很少有機會這麽度過一段時間。
不久湯琰睡着了。
吳重打完水回來沒注意,正要開口被程章明阻止。
移步到車廂的連接處,吳重賤兮兮地打趣:“打死我也想不到,有生之年能看到我們程博這麽體貼的一面。”
程章明轉移話題:“剛才想說什麽。”
“喔,差點兒忘了,剛隋雯說phoenix項目立項了,現在要招兵買馬,讓我們推薦幾個人。”
程章明挑優秀的報了幾個名字,吳重邊記邊點評,誰的長處是什麽他都如數家珍。
隋雯說得沒錯,“吳主任很适合做人事工作。”
“是不是覺得鄙人很有親和力?巧了,我也這麽覺得。”
程章明笑了笑,轉過臉望向車外。
吳重在旁邊啧道:“看來有湯琰在确實不一樣,平時我們聊什麽你壓根兒就不理會,哪像現在這樣熱情參與。”
“随你怎麽說。”
“這樣就對了嘛,笑一笑十年少。”
擡起的嘴角慢慢放下,程章明平和地看着眼前風景。綿延的平原,漸次出現的樓房和山脊,陽光懶散地鋪陳在它們之上,把身後的某人曬得昏昏欲睡。
就這樣吧,程章明。
你的時間也不比別人多,該好好珍惜才對。
“我的模型還在宿舍?”
“在啊,這個沒讓湯琰拿走,知道你寶貝。”
程章明說:“下個月我去取。”
半晌湯琰還沒醒。
感覺有人碰了下自己,湯琰眼睛半睜,看見程章明一只手正護着自己的膝蓋,以免被推車剮蹭到。
“腿收起來。”察覺他睜眼了,程章明說。
湯琰輕咳了一下。
也不太好意思再睡。
上車前買的牛角包只有兩個,拿出來,不分給誰都不合适,幹脆表明自己不餓,讓程章明和吳重填肚子。
“給力啊,正好有點餓。”吳重笑眯眯接過,壓根沒覺得有任何不妥。
程章明說:“我不用。”
“你不餓?”
“嗯。”有人用法文打來電話,程他起身帶着電腦去了餐車,那裏可以站着辦公。
吳重嘴都塞得鼓鼓囊囊的還不停說:“他最近估計忙瘋了,天天被那幫法國佬打越洋電話騷擾,聽說那幫法國佬差點不肯放人,還好沒把他護照給藏起來。”
“為什麽他要回國?”
吳重噎了一下,瞠目結舌地看着湯琰。
湯琰清峻的五官跟畫出來的一樣,眉眼間有種淡淡的矜持感,眼眸微微移向另外的方向。
“我不是說這趟,我是說他為什麽要放棄法國的機會。”
“……為情所困?”
這回輪到湯琰錯愕了。
他們不是分手了嗎。
吳重埋頭咬了口面包,支支吾吾又略帶羨慕地說:“我哪懂這些啊,我一個單身漢,這種問題簡直是在為難我……可能他覺得距離太遠沒有安全感?畢竟你那麽出類拔萃的,你們又動不動就床頭吵架床尾和,是個男人就緊張啊,他也不是沒跟我抱怨過。”
程章明,抱怨?
湯琰徹底疑惑。
吳重一邊瞟着遠處車廂,一邊膽大心細地吐槽:“是啊是啊,最近就是你跟他提分手那次,把他給打擊得……失眠好幾宿,還大半夜硬把我從宿舍拖出去談心。”
呃,基于事實基礎進行藝術加工應該不犯法吧。
誰拖誰不都是談心嘛。
湯琰卻無法想象那畫面。
“他說什麽了?”
“也沒什麽,”不是沒什麽,簡直就是沉默再沉默……“就是說你們倆又鬧矛盾了,說他虧欠你很多,你生他氣簡直是合情合理。”
湯琰手腳發麻,詫異地微張着嘴。
吳重怕自己說得太過火了,一個急剎又拐回來,“不過他選擇回國肯定也有自身考慮,畢竟國內整體大環境還是不錯的。”
正說着,程章明從餐車走過來。吳重趕緊向湯琰雙手合十拜拜,示意他千萬別把自己給賣了。
湯琰心裏亂糟糟的。
程章明坐下,把電腦收進包裏,“快到了。”
“你今晚住研究所?”
“嗯。”
“回國以後呢。”
程章明頓了一下,轉頭看向他。
“只是朋友之間的關心,沒別的意思。”
“目前沒做打算。”
“需要找房子我可以幫忙。”
湯琰迎上他的目光,看他會有什麽反應。
程章明表情似乎有些不悅:“沒這個必要。”
“怎麽?不用擔心麻煩我,朋友就是用來互相麻煩的,何況我們遠遠不止是朋友。”
程章明擰了下眉:“不止是朋友,那是什麽。”
湯琰用雲淡風輕的口吻道:“還是前任啊。”
話音剛落就後悔,但說都說了,只好僵着背坐那兒。
程章明用一種很緊繃的目光看着他,一言不發。
耳邊仿佛有只表在滴答滴答地響,響得人心浮氣躁……
“那就更不用了。”程章明終于開口。他冷冷地說:“我自問沒有那份涵養,可以跟前任牽扯不清。”
無疑這又是一句諷刺,甚至可以算是句尖銳的諷刺,但湯琰聽完卻并不生氣。
一旁的吳重塞着耳機裝睡裝得極為認真……
到站以後各自等車,程章明上車前,袖子被人無聲扯住。
“程章明你等等。”
吳重已經先行走向出租車,程章明回過頭看了一眼,一聲不響。
湯琰站在他面前,松開手直視他:“如果今天有哪句話說得不合你意,請你多包涵。”
“習慣了,你一向如此。”
乍一聽很平淡,卻不無惱意的語氣。
湯琰唇角微揚:“是嗎,我自己沒感覺,你以前也沒這麽評價過。其實我只是想說這趟旅行很愉快,比我設想的要愉快得多,謝謝你的邀請。”
“是阿凱的邀請。”
“都行。但你不打算再跟我說點什麽嗎,比如再見之類的。”
湯琰目光凝練地盯着他。
好幾秒的安靜。
湯琰固執地說:“回答我。”
程章明雙手插進褲袋裏,轉開下颌沉默半晌,然後才把視線收回。
“你生日我沒忘,機票已經買了,在那之前等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