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蔣司尋把咖啡杯碟小心翼翼放回盒子裏, 上次打開這個盒子還是六年前的十月二十五號,知意生日的前一天。
那晚他把杯碟擺在面前,就那麽安靜看了大概有兩個小時。
在掙紮一整晚後, 把杯子收了起來。
知意生日那天,他送了她一條項鏈, 她說:這個禮物不特別。
“我說許伯母親自挑選的女婿,你怎麽不吭聲?”齊正琛打量沉默半天的人。
蔣司尋反問:“不是在聽你說?”
齊正琛一杯水喝完,自己又去加一杯。
“知意也不喜歡相親, 但她今天居然去了。”盯着水杯凝神良久, “她跟商韞,或許真能成。”
蔣司尋把繪有仲夏夜之夢彩繪的盒子往茶幾裏面推了推, 沒再收到櫃子裏,他接了句:“成不了。”
齊正琛心不在焉,沒注意他說了什麽。
蔣司尋望向他:“你應該慶幸你跟我從小一起玩到大。”
齊正琛忽而一笑, 莫名其妙:“我有什麽慶幸的?喝你幾杯白水?”
這時阿姨過來問他們想吃點什麽, 聊天中斷。
“阿姨您只做他一人的飯就行。”齊正琛放下水杯, 打算告辭。
蔣司尋:“還有應酬?”看那頹廢樣子也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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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應酬。”
“要去心理醫生那?”
“嗯,去聊兩個鐘頭, 擱你這你淨給我添堵。”
“別去了。看了這麽久也沒見有什麽效果。”
齊正琛站起來穿西裝,“我這個也不是病,能有什麽效果, 心裏不舒坦了就去排遣一下。你知道的, 我不想聽勸,心理醫生不會勸我。”
蔣司尋下巴微揚:“你坐, 以後我給你治療。”
齊正琛:“……你開什麽玩笑。”
“這種事, 我跟你開玩笑?”
“我怎麽不知道你還有這個本事。”
“給你脫敏療法,不勸你。”蔣司尋把襯衫衣袖朝上卷了兩道, 去酒櫃開紅酒。
齊正琛見他煞有其事的樣子,又脫下西裝坐回去,“什麽脫敏療法?”
蔣司尋倒了兩杯紅酒過來,遞給他一杯,“這個療法後勁很大。”
齊正琛忽然心裏沒底:“你到底行不行,別瞎搞。”
蔣司尋在他正對面坐下:“你想沒想過,知意總有天會戀愛結婚。”
怎麽可能沒想過。
就是因為越想,越走不出來。
“如果她結婚,你希望她能遇到一個什麽樣的人。必須得說,別繞彎子。”
齊正琛悶一口紅酒,“一個無條件偏愛她的人。”
蔣司尋捏着高腳杯,手背上的青筋脈絡因緊繃而異常清晰,他緩聲道:“我一直無條件偏愛她。圈子裏也有不少偏愛她的人。”
齊正琛嘴裏沒酒,因心髒驟縮被嗆到。
他忙擺手,惴惴不安道:“得得得,你這個脫敏療法能把人直接給脫死。”
蔣司尋:“我還沒開始給你脫敏呢。”
齊正琛:“……”
“以前知意小,我爸沒動過聯姻的心思,現在知意大了,就不好說了。知意跟別人結婚,你心裏頭是插刀,如果哪天她跟我在一起,你心裏頭頂多插兩刀,一刀兩刀也差不多疼。”
齊正琛的心跳已經不在胸腔裏,把杯裏的酒一口悶下去來壓驚,他反手摸摸後背,出汗了。
是冷汗。
“你這不叫脫敏療法,這叫要我命療法!還好你不婚。”他不敢深想。
蔣司尋把整杯紅酒一飲而盡,想說一句,自己不婚早已動搖,又擔心脫敏過度,把齊正琛一下給脫死。
總要給他個接受過度的時間。
“我回去了,在你這再待下去,我都不一定活得過今晚。”他拿起西裝,“對了,你……”齊正琛想要說的話在舌尖那麽一猶豫,又咽回去。
他原本想問蔣司尋,你知不知道蔣阿姨也常去找心理醫生聊天。
說來也巧,那天他去心理醫生那裏,聊完他在車裏接了一個電話,電話一接就是半小時,然後就看到了蔣阿姨的車緩緩開過來。
那是位于別墅區的一棟獨棟別墅,來這裏除了看心理醫生,總不會看這棟房子。
……
從蔣司尋公寓出來,齊正琛在風口站了一會兒,後背的汗才慢慢晾幹,他打電話給蔣月如,對方在家。
“阿姨,去您那裏蹭晚飯。”
“來吧,我也剛到家,還沒吃呢。”
齊正琛在路上買了一束花帶過去,花束淡雅,清新精致,他叫不上名字,就告訴店老板送給家裏長輩。
蔣月如這兩年幾次入院,如今飲食清淡,接到齊正琛的電話後,特地讓阿姨又加了幾個菜。
齊正琛到的時候,餐桌已經在院子裏擺好,菜品豐盛。
打過招呼,他把花交給家裏阿姨,洗過手就在餐桌前坐下,在這吃飯的次數多了,不拿自己當外人,抄起筷子與蔣月如邊吃邊聊。
“阿姨,您去那邊去多久了?”
心照不宣指的是去哪裏。
蔣月如:“不少年頭了,工作太累我就去那裏待兩個小時,畢竟是專業的療愈室,比在我這院子裏還放松。”
齊正琛笑笑說:“我還以為您去咨詢感情問題。”以為這麽多年過去,她還是沒有從上一段婚姻裏走出來。
所以當時在工作室外碰到,也沒敢多問。
蔣月如也笑笑:“我的感情問題有什麽可咨詢的,無非就是我當年還愛着路劍波時,他愛上了別人。”
她聲音很輕:“早過去了。”
頓了下。
“倒是你,家裏人都不知道,你就把證給領了。”
齊正琛低頭味同嚼蠟般吃着菜,“我媽快被我氣死了吧。”
閃婚後,他只回過家一次,那天母親沒見他,讓劉姨轉告他,就當沒生過他這個兒子。
蔣月如只能在心裏嘆氣,他心裏難過到需要找心理醫生疏通排遣,總不好再數落他,“哪天回家看看你媽媽。既然領證了,那以後就好好過日子。”
“我和鐘妍月,我們就沒打算好好過日子。”
“……你是真想氣死你媽媽。”蔣月如想不通,“那你領證到底圖什麽?”
齊正琛沉默。
蔣月如以前覺得齊正琛比她家逆子省心,現在看來,沒一個省心的。
齊正琛把盤子裏的菜都吃了才開口:“我不想讓知意再內疚,結婚就是讓她知道,我已經走出來,現在過得挺好。”
蔣月如既無語又心疼,什麽都沒說,給齊正琛夾菜。
她慶幸逆子堅決不婚,不會被感情給困擾。而她也不會像齊正琛媽媽那樣,某天被兒子突然領證給氣得心髒疼。
“知意今天去相親了。”
“你聽誰說的?”
“我在飯店遇到了她和商韞。”
蔣月如恍然,難怪今天到她這裏吃飯,是苦悶無處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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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司尋一個人吃了晚飯,高腳杯裏的酒見底,克制住沒再喝第三杯,瓶塞塞回,把紅酒放入冷藏櫃。
手機響了,表弟蔣盛和的電話,蔣盛和是遠維的另一個股東,曾經也是許知意的帶教。
蔣盛和開門見山,問他看沒看許知意的郵件,“她辭去在曼哈頓的所有職務,還又不計較職級來北京這邊,應該是不打算長留遠維。”
蔣司尋當然知道,她沒走的唯一原因,所有跟沈清風有關的項目,都是她一手負責。
蔣盛和:“知意如果執意要辭掉原來的職務,那你就批了,重新任命,以後遠維資本交給她負責。”
她是自己手把手帶出來,業務能力怎樣他最清楚,不過年紀輕的原因,管理經驗尚欠缺。
“要不你在遠維再多留兩年,業務上她不需要你,管理上你再幫她掌掌舵。路家那邊你該進行還是進行,遠維不會牽扯你太多精力。”
蔣司尋道:“行,路家那邊不急這一時。”他對路家實在沒興趣,但該争的還是要争一争。
挂了電話,他也沒登錄郵箱查看郵件,打電話給司機,讓其十分鐘後在地庫等自己。
司機去過許知意在北京的住處,輕車熟路,連導航都沒需要開。
天晴月朗,從天窗能看到一兩顆星。
汽車在別墅大門外停下,許向邑的安保人員認識他的車牌,直接放行。
蔣司尋拿着兩個文件袋下車,以項目為由找人。
客廳裏只有許伯伯和許伯母,不見許知意。
“司尋,坐。”許向邑像以往那樣熱情招呼,見他手裏拿着文件,“找知意聊工作?”
“嗯,項目上的事。”
何宜安正在給女兒剝荔枝,拿毛巾擦擦手,“我上樓看看知意在幹什麽。”女兒吃過飯就上樓說要洗澡,一個多小時過去還沒下來。
卧室在二樓,敲了敲房門,沒人應。
門沒有反鎖,她輕推開一條門縫,“知意?”
浴室也沒有水流的動靜,何宜安往沙發上一看,人靠在沙發裏睡着了,頭發也沒吹幹。
許知意正做夢,夢裏是球館,不過搭檔換成了許珩,對家是二哥和蔣司尋,二哥還沒跟她表白,說以後會一直陪她打球,那一瞬,她蹲在球場失聲痛哭。
只是還沒來得及喊聲二哥,忽然驚醒。
一睜眼,原來是場夢。
這兩年她再也沒打過羽毛球,約客戶打球只打高爾夫。
“媽媽。”她看清楚來人,扯了扯肩頭快滑下來的毛巾。
何宜安心疼道:“這段時間在醫院陪護累壞了吧。”
她不是因為在醫院陪護才累,就是突然間沒有了一股可以支撐自己不知疲倦下去的力量。
何宜安去浴室拿吹風機,“司尋來了,說是找你聊項目。”
許知意已經形成條件反射,聽到他的名字首先是坐直:“他在樓下?”
“嗯。”何宜安拿了吹風機過來,“你爸在樓下,讓他們先聊着,媽媽把你頭發吹幹。”
樓下客廳,許向邑問蔣司尋,要不要去抽支煙。
上次兩人一塊抽煙還是六年前,一晃便過去,如白駒過隙般。
蔣司尋:“我不抽,陪您抽一支。”
“怎麽,戒煙了?”
“戒了。”
“不抽煙好,知意也不準我多抽,她聞不得煙味。”許向邑拿上煙和打火機,兩人去了院子裏。
點燃了煙,許向邑問了問女兒工作的近況。
蔣司尋:“最近知意接手的項目,還是跟沈清風有關。”
許向邑點點頭,始終沒找到當年沈清風換孩子的直接證據,但可以确定是她。知意要自己解決,不讓旁人插手。
六年過去,沈清風早已放下所有防備。這幾年的歲月靜好,任誰都不會再有當初的戒備心。
如今沈清風為KEVE科技的每一步精心打算,其實都在替知意賺錢。
這個解決方式看似溫和,等釜底抽薪那天,最要沈清風的命,他便随了女兒的願,期間也插了點手,但不多。
許向邑掐滅煙,又聊起女兒今天中午的相親,“你覺得商韞怎麽樣?”
“不怎麽樣。”
“……”
許向邑是第二次被噎,笑罵道:“你跟許珩,真不是東西。”
兩人的回答居然一模一樣,懷疑他們倆商量好的。
“我怎麽記得你以前說商韞這人可深交。”
蔣司尋:“生意是生意,感情是感情,兩碼事。如果現在有機會合作,我照樣跟商韞合作。”
回答得滴水不漏。
許向邑追問:“你說說,商韞跟知意怎麽就不合适了。”
蔣司尋:“你問許珩吧。”
“司尋。”何宜安這時在樓上喊他,“你跟知意來樓上書房聊吧。”
“好的伯母。”
從小到大在許向邑與何宜安那裏積攢的人品,讓他們對他的來意毫不懷疑。
蔣司尋拿着文件袋上樓,在二樓走道,正好碰見從卧室出來的許知意,她換上了職業套裝。
沒有任何外人在,她還是畢恭畢敬稱呼了一句:“蔣總。”
蔣司尋把文件袋給她,裏面是項目上的重要資料,但他沒打算今晚聊工作。
許知意接過,推開書房的門,“到書房裏說。”
蔣司尋:“我過來不是聊工作。”
“我知道。”
下午在公司他都不談工作,不至于晚上到家裏加班。
樓上書房只有直飲水,給他倒了一杯,“将就吧。”她沒有力氣再去樓下給他泡茶。
蔣司尋把那杯水給了她,“姥姥身體已經平穩,你休個長假,我陪你去看場演唱會,就我們兩個人。”
之前的兩次演唱會,不是有許珩就是有寧允和寧寅其。
“怎麽突然想起來陪我去看演唱會?”
“沒單獨陪你看過。”
許知意從眼睛酸到心裏,可她的遺憾太多了,根本彌補不完,不想再聊這些難過的,“蔣總,我發的郵件你看了嗎?”
蔣司尋:“沒。休假回來我們再聊你的去向。”
許知意笑笑:“現在聊跟休完假聊,都一樣。”
“一不一樣,等回來再下定論,好嗎?”蔣司尋事先澄清,“休假陪你出去跟商韞沒關系,在知道你相親前就有打算。”
許知意決定去看演唱會,就當和過去告個別,回來後好好過自己的日子。
她看着他,“我再去一次那家爵士酒吧。”
蔣司尋回看她:“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