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幾乎是在她的心情将要落到底時, 耳邊突然就傳來了陸宴辰這句調侃的話。
前面夜市依舊鬧鬧哄哄，嘈雜聲不斷，卻也沒能蓋住他語氣裏的混氣, 與不正經。
姜晚枝聽得一清二楚。
被他拆穿了心思, 姜晚枝心裏只覺有些氣惱, 明明剛才他還裝作不在意的樣子, 現在又這麽不正經的調侃她。
完全把她當成了小孩子一樣。
姜晚枝緊緊抓着包包的帶子，悶悶的回怼了陸宴辰一句：“宴辰哥想多了。”
陸宴辰丢掉燃盡的煙頭, 碾滅在了地上，他雙手插兜, 偏頭望了她一眼：“怎麽是我想多了？”
不着調的語氣裏似是還在故意逗她。
“就是你想多了。”姜晚枝掩了她的心思, 假裝不在意道, “這裙子是我收到的生日禮物, 我平常喜歡穿褲子, 那個姐姐讓我以後多穿裙子，剛好到夏天了, 又來到海邊，所以我就穿着過來了。”
說完這些話，她還故意強調了一句：“并不是為了來見你，才穿上裙子的。”
她一字一句的解釋的很清楚，生怕他誤會似的。
陸宴辰望着不遠處熙熙攘攘的夜市, 忽明忽暗的光線裏，他的眼尾眉梢似是都染上了散漫的笑意。
連帶着他整個人都很松弛：“所以呢，這是你第一次穿裙子嗎？”
姜晚枝悶悶的吐了口氣：“嗯, 是。”
她反駁不得, 平常她确實更喜歡穿牛仔褲，嫌裙子不方便, 她很少穿，甚至都沒怎麽穿過。
旁邊的人似是沒了動靜，像是關于裙子的這個話題終于落下，但很快，就聽見陸宴辰又不着腔調的丢過來一句：“第一次穿就這麽好看，難怪我會想多。”
“……”
姜晚枝沒再理他。
要說氣惱過後，她心裏其實還是有些開心的，不管怎樣，陸宴辰注意到了她的改變，無論出于什麽原因，至少他有在關注她。
就算那麽一點點的關注，她都已經心滿意足了。
走進夜市，還沒往深處走，門口就已經擠滿了人，幾乎每家店鋪都圍了很多人。
施聖洋提議了一句：“我在手機搜索了下，這裏最出名的是一家港式的車仔面，你們想吃麽，想吃的話，我們就直接去那家店。”
“我想吃，很久沒吃過車仔面了。”周樂彬一口答應了下來。
其他人也跟着同意了下來。
商量好後，幾人就順着夜市擁擠的人群，朝着那家車仔面店移步了過去。
平常夜市人就已經夠多了，假期更是人擠人。
姜晚枝将單肩包包護到身前，她低着頭，慢慢跟着人群朝前面走去。
人多容易擠着，也容易碰着磕着，可能是有人絆倒了，身後側的人突然就擁擠了過來，不小心撞到了姜晚枝，她一個沒站穩，差一點就要撞到前面男人的背時。
在這時，有人從身後輕輕撈了t她一把。
那人一只手抓着她的手臂，另一只手掌心護在了她的額頭。
很穩當的護着她：“怎麽低着頭走路？”
聽到陸宴辰的聲音，姜晚枝不禁挺直了身子，她的額頭還抵着他的掌心：“我在看腳下的路，怕踩着前面的人。”
這一句話不算太長，但不知是不是人群擁擠的緣故，亦或他掌心的溫度，她說完那句話時，竟然有些缺氧的感覺。
直到陸宴辰松開她，将她扯離身後側擁擠的人，身邊沒那麽擠了，她的呼吸也總算跟着順暢起來。
只是意識裏卻還是有些混沌。
前方的夜市依然白光通明，幾近亮如白晝，遠處的夜色卻黑的徹底，有那麽一瞬間，姜晚枝竟恍惚的分不清，當下這一刻到底是白天，還是黑夜。
走過門口擁擠的那一段，人群終于松散了許多，繼續朝前走了不多久，就看到了那家港式的車仔面店。
那家車仔面店很正宗，門口架着一輛鐵皮車，還原了舊時香港的攤販場景，一眼看過去，鐵皮車上擺着至少十來種配料。
很豐富。
在店裏面排隊點完車仔面的湯底，姜晚枝就端着面，走到門口的鐵皮車前，開始選起了配料。
姜晚枝将面湯底放到鐵皮車邊緣的空白處，她站在那裏，用夾子先選了前面的兩三個配料，看到後面有骨湯熬制好的白蘿蔔，湯汁濃厚，看着就很好吃的樣子。
就是離的有些遠。
姜晚枝拿起旁邊的湯勺，她踮起腳尖準備舀一勺。
身上的單肩包有些累贅，她伸着手去夠裏面的配料時，包包總是滑下來，她只得先站穩，朝身子裏面勾手，摁住了包帶，正要踮起腳尖，再次探身去舀那些白蘿蔔時，在這個時候，她手裏的湯勺卻被人奪走了。
她手裏一空，随即擡眼望了過去，是陸宴辰拿走了她手裏的湯勺。
他很紳士，拿走湯勺時，微擡着胳膊，盡量不碰到她的手臂。
“白蘿蔔？”
“嗯。”
“要幾塊？”
“兩三塊就夠了。”
陸宴辰用湯勺幫她舀了兩三塊，倒進了她的面碗裏：“還想要什麽？”
姜晚枝微擡下巴，示意他：“再要一兩塊豬紅，還有兩個瑞士雞翼。”
陸宴辰一一幫她都盛到了碗裏。
剛幫她盛完那些配料，就見着周樂彬端着一碗面走了過來。
看陸宴辰手裏還拿着湯勺，周樂彬就雙手端着碗，湊到他面前：“陸哥，我就差個雞翅膀了，你剛好幫我舀兩個。”
陸宴辰倒也沒拒絕，反正湯勺還在他手裏，于是他就幫周樂彬舀了兩個雞翅膀。
舀完，周樂彬沒走：“要不再幫我舀一勺魚丸吧。”
話落，旁邊的陸宴辰卻沒有動。
正在那裏放調料的姜晚枝擡頭看了一眼他，幫周樂彬舀完雞翅膀，他好像就不樂意了。
看着都有些不耐煩了。
她剛才膽子真是大，竟然指使他，讓他幫忙舀了好幾次。
“陸哥，快，幫忙，等着吃呢。”周樂彬催促了一句。
陸宴辰望着周樂彬，不情不願的丢過去一句：“你不就差個雞翅膀麽？”
“突然又想多弄些魚丸了。”
陸宴辰依舊站在那裏沒有動，他沒脾氣的又丢過去一句：“你碗裏還放得下麽，舀你嘴裏？”
“……”
聽到他的話，姜晚枝忍不住低頭下了笑，擡頭看過去時，周樂彬碗裏的配料确實多的都快堆積成一座小山了。
瞧着魚丸舀不成了，周樂彬只得悻悻的端着碗朝座位那邊走了過去。
姜晚枝加好調料，她伸過手，準備端起碗離開時，只是手還沒碰到碗邊，就見着陸宴辰單手幫她端了起來。
他也不說話，就一路不吭聲的端着碗，走到了店後面的餐桌前，幫她将那碗面放到了桌子上。
姜晚枝跟在他的後面，看他将碗放下後，她小聲的說了句：“謝謝。”
陸宴辰喉間低嗯了一聲，又跟她說：“坐下來吃吧。”
說完，陸宴辰就轉身離開了。
不多久，他就端着盛好配料的面碗，又走了回來。
桌子有些小，陸宴辰挨着姜晚枝坐下來時，他一岔開腿，就不小心撞到了她的膝蓋。
姜晚枝剛夾起一塊白蘿蔔，這一碰，她心裏也跟着一驚，白蘿蔔又重新掉回了面湯裏。
有湯汁濺到了桌子上。
像是她心裏驚起的一片漣漪。
姜晚枝伸手拿起旁邊的奶茶，她就着吸管喝了兩三口。
剛把奶茶放到一邊，對面的施聖洋就随口問了她一句：“晚枝是不是也快放暑假了？”
“嗯，七月初就要放暑假了。”姜晚枝回道。
那邊的周樂彬插了一嘴，問祁明軒：“诶，明軒，小妹是不是也快回來了？”
祁明軒本來在打游戲，他将手機放到了桌邊：“快了，我的苦難日子，也馬上就要到了。”
“你可拉倒吧，那丫頭一回來，哪次不是纏着陸哥呀。”周樂彬沖着陸宴辰嬉皮笑臉道，“是吧，陸哥。”
陸宴辰沒搭理他。
姜晚枝有些疑惑周樂彬口中的小妹，聽見那個小妹還總是纏着陸宴辰，她就更感興趣了。
于是她問道：“樂彬哥哥說的小妹是誰呀？”
“就是明軒的親妹妹，祁念汐，以前老跟着我們，所以都叫她小妹。”
說完，周樂彬又補了一句：“就跟你現在一樣，跟着我們到處玩，你別說，這感覺還真挺像的啊。”
姜晚枝沒說話。
倒是施聖洋在旁糾正了一句：“不太像，兩個妹妹比起來，晚枝更安靜一些，小妹更肆意一些，性格完全相反的兩個女生。”
“就我妹那個性格，今天晚上要是她跟咱們一起吃面，能呱噪一晚上。”祁明軒吐糟了一句親妹妹。
“等一下，我突然想起來，還有一個地方很像。”周樂彬驚呼道，“兩個妹妹都特別黏陸哥，是不是。”
陸宴辰微抿了下嘴：“扯什麽呢。”
“難道不是麽，晚枝妹妹別說了，肯定跟你親呀，你帶過來的嘛。”周樂彬繼續道，“小妹更別說了，她喜歡你，誰看不出來呀。”
姜晚枝低頭将一口面送到了嘴裏，車仔面的湯汁很濃郁，可她嚼起來卻仿佛食之無味。
心裏突然有些發悶，連帶着吃什麽都覺得沒味道了。
旁邊的陸宴辰沒再搭理周樂彬。
話題似是就這樣落了下去，但很快祁明軒卻突然又調侃了一句：“陸哥，表個态，想不想當我妹夫？”
陸宴辰不輕不重的吐出幾個字：“滾一邊去。”
祁明軒啧了聲：“你看你還不抓緊，再過幾年哥幾個可真不敢跟你一塊玩了。”
“為啥？”周樂彬好奇的追問了一句。
祁明軒煞有介事的回道：“容易傳緋聞。”
周樂彬被逗的哈哈直笑，轉頭望向陸宴辰：“陸哥，都是兄弟，你不能這麽饑不擇食吧。”
陸宴辰剛吃了一口面，他擡頭盯着周樂彬，慢慢嚼完嘴裏的面後，他不鹹不淡的丢過去一句：“找盆水去。”
“幹啥？”
“照照自己。”
“……”
祁明軒跟施聖洋禁不住笑出了聲。
只有姜晚枝在旁默默的吃着面，車仔面油水多，沒吃幾口，就感覺嘴角有些多油，她放下筷子，尋了一眼桌面。
看到紙巾放在對面的桌角，離得她有些遠。
她剛要起身，還沒伸出手去，就見着陸宴辰已經拿起紙巾，幫她放到了面前。
姜晚枝悶着頭，望着放到她面前的紙巾，小聲的跟陸宴辰說了句謝謝。
從進來夜市，他好像一直都很照顧她，差點摔倒時，他在身後護住了她。
在門口選配料時，怕她夠不着，他接過了她手上的湯勺，幫她盛了一次又一次。
這會兒，她都還沒朝着餐巾紙伸過手去，他就已經看出來，她需要餐巾紙了，于是他就很自然的将餐巾紙放到了她面前。
每一次都很及時，就好像他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似的，這種好會像毒瘾一樣讓人上瘾。
但姜晚枝也清楚的知道，陸宴辰的好并不會專屬于她一個人，他也會照顧其他女生，就像在她沒來之前，祁念汐一直跟着他們，他應該也會對那個女生很好。
就像現在對她這樣，一樣的好。
她什麽都懂，可心裏還是生出了那麽一點點邪惡的念想，想讓他只對她一個人好。
一點都不想将他的好，分給任何人。
不過很快她又意識到，她這樣的想法未免有些自私了，他本來就是個很好的人，自然會對身邊的女孩子很紳士。
再者，他也并不屬于她，便也沒資格獨占他的好。
“晚枝以前來過淮江這裏嗎？”
聽到施聖洋的聲音，姜晚枝回神：“沒，不過我有個好朋友來t過，她也說過這家夜市很好吃，還說這附近有家海洋館，晚上逛的時候挺有趣的。”
“是麽，不過我還真沒體驗過夜裏逛海洋館。”施聖洋順着她的話題說道。
姜晚枝笑了下，也跟着随口附和了一句：“我也從沒體驗過。”
聊到這裏，話題似是沒了延展性，施聖洋也就沒再繼續聊下去了。
姜晚枝悶頭吃起了面。
跟施聖洋短暫的對話很快就淹沒在了，那邊陸宴辰他們三個不間斷的話題裏。
吃完面，也還不到夜裏八點，但夜市這邊人卻越來越多，瞧着前方擁擠的樣子，周樂彬嘆了口氣：“這都吃飽喝足了，我實在不想去裏面擠着了，要不然咱們去別的地方吧。”
祁明軒将手裏喝空的奶茶放到了桌子上：“淮江這裏除了夜市，最出名的可就是酒吧了，怎麽樣，去不去？”
“去啊，那咱就走吧。”周樂彬一口答應了下來。
聽他們提起酒吧，施聖洋就直接跟他們說道：“行，那我就帶你們去一家，我們最近剛去過的，環境還不錯，包廂裏還可以唱K。”
跟周樂彬他們說完，施聖洋又轉而問陸宴辰：“那就帶他們去上次的那家奧丁酒吧？”
施聖洋的話落下去之後，對面的陸宴辰卻沒什麽反應，他只是懶懶的掀了下眼皮，卻不說話。
施聖洋只當他是默許了下來。
但很快，就聽見陸宴辰又突然開了口，他神色散漫，像是沒怎麽考慮，就很随意的提了一句：“不如去海洋館？”
聽到他的話，周樂彬跟祁明軒幾乎齊刷刷的望向了他：？
正在那裏悶着頭喝奶茶的姜晚枝，在聽到陸宴辰提到海洋館時，她整個人也都禁不住微怔了下。
就算不去酒吧，也有其他地方可去，他卻偏偏提到了，她剛才提到過的同一個地方。
說是巧合，可姜晚枝也不過剛剛提起過海洋館。
也不過十來分鐘前。
這麽緊湊的時間，只是巧合的話，好像有些說不過去。
她剛才跟施聖洋聊天時，其實也不過是随口提起的海洋館，她都沒放在心上，卻沒想到陸宴辰竟然還惦記着。
姜晚枝咬着吸管，她猜想他不想去酒吧，改去海洋館，估計是為了體諒她。
不想她一個女生，跟着他們幾個去酒吧。
祁明軒啧了聲：“陸少爺轉性了，突然乖的，我都不認識你了。”
陸宴辰懶散的坐在那裏，他單肘撐桌，長指松散的捏着手裏的奶茶，沒說話。
一旁的周樂彬也笑呵呵的揶揄了句：“陸哥，我沒聽錯吧，你又不是小姑娘，大晚上的你去海洋館幹什麽？”
話剛落下，似是意識到這裏确實有個小姑娘，周樂彬又立馬改口道：“其實晚上去海洋館也不是不行，這樣吧，公平起見，我們投票決定。”
陸宴辰晃動着手裏的奶茶，神色散漫：“行啊，那就投票決定。”
他看起來就一副篤定能贏的樣子。
五個人，三比二就能贏，剛好施聖洋跟姜晚枝只要都站在他這邊，三票就能贏了。
“那行，公平公正，酒吧先提出來的，那就從酒吧先開始舉手。”周樂彬邊舉手，邊又說道，“想去酒吧的舉手。”
明知道陸宴辰是為了顧及她，才提議去海洋館的，可姜晚枝卻并不想讓他太顧及她，而掃了其他哥哥的興。
再說，聽剛才祁明軒的話，他好像對海洋館從來都沒感興趣過，也不需要為了她，而非要去。
還是讓他盡興的去酒吧放松一下吧。
于是幾乎是在祁明軒舉手的同時，姜晚枝也跟着舉起了手。
“诶，你看，這結果很明顯了吧，都不用比了，三比二一招KO！”周樂彬興奮道。
陸宴辰輕擡眼皮，視線淡涼，像是初冬起的薄霧，幾乎沒什麽情緒的望向了旁邊的姜晚枝：“酒吧？”你認真的？
就這麽抛棄我了是吧？
姜晚枝微點了下頭，她慢慢放下手，很認真的對他說：“宴辰哥還是跟我們一起去酒吧吧，晚上去海洋館，也沒什麽好看的。”
“……”
可以。
背叛的可真夠徹底的。
陸宴辰長指還散漫的捏着還沒喝完的那杯奶茶，他沒再說話，只是沒什麽表情的望着她。
瞧着他那副樣子，姜晚枝心虛的別過頭，避開了他的視線，她捧着手裏的奶茶，小口的掇着。
手裏的奶茶已經将要喝到底了，可她的心思在別處，沒意識到快要見底的奶茶，掇了兩三口，吸管就空掉了，突然就發出了“嗤呼”一聲。
“……”
這一聲多少有些尴尬了。
姜晚枝垂着眼睫，默默的将喝空的奶茶放到了一邊。
那邊施聖洋站起了身：“既然決定好了，那我就帶你們去那家奧丁酒吧，我們走吧。”
其他人也跟着紛紛站起了身。
姜晚枝背着包包跟在後面，幾乎是在朝前走的同時，她就跟在了陸宴辰的身後。
像個小尾巴似的，一路都跟在了他的後面。
從夜市的後面穿過去，走到路邊的停車位，周樂彬掏出車鑰匙，解了鎖，他就上前拉開了車後排的門：“晚枝妹妹，上車。”
這話剛一落下，周樂彬就看到那邊的陸宴辰也打開了車門，姜晚枝就站在他的身後。
還沒等姜晚枝說什麽，周樂彬就又關上了車門：“我就知道，晚枝妹妹肯定是要黏着陸哥的。”
“……”
夜裏的海風吹過來，夾着清潤的濕氣，微涼舒适，可姜晚枝還是感覺到她臉頰不自覺的升起一股燥熱。
她紅着臉，悶頭上了車。
剛一坐穩，在車門即将關上的那麽短暫的工夫裏，有夜風湧進來，還夾着陸宴辰一句懶懶散散的話：“行，還算你有點良心。”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