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67章
67
詹瑩瑩是端着飯先進來的。
看到站在門邊的元貞, 她也是一愣,卻沒說什麽,只迅速把盤碗放下, 又擦了擦手來到元貞身邊站好。
俄頃,希筠也過來了。
往這邊走時, 她還特意大聲叫着詹瑩瑩,讓她開門幫忙拿一下。門打開, 詹瑩瑩迅速接過盤碗, 這時元貞已經把引信點燃了。
引信‘嘶嘶’作響,肉眼可見地一寸寸縮短。
希筠心裏發慌,想趕緊拿過來。
元貞別着勁兒沒給她。
兩人都見過震天雷炸開的場景,卻也知道只有在最恰當的時候扔出去,才能一擊必殺。
不然跑一兩個, 等待她們的就是滅頂之災。
“緊張嗎?”元貞無聲道。
希筠看着公主的眼睛, 那眼睛裏有一簇小小的火光,突然她就不緊張了。
她搖搖頭。
“別怕, 如果炸不了,就活該我們經歷這一遭。”
元貞深吸一口氣, 讓希筠讓開, 露出藏在後面的她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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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間,見希筠堵在門前不進去, 已經有人意識到異常。
正想出聲呵斥,卻見希筠讓開了,反而那位公主出現在門前,并對他們莞爾一笑。
那是一抹什麽樣的笑?
猶如初春破冰, 又似春暖花開。
知曉這位公主美,但美則美矣, 未免太過冰冷。似乎挑不出什麽毛病,但總覺得此女還不足以三皇子如此大費周章。
此時見到這一抹笑,才知道什麽叫美人絕世,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
蒲察倧甚至下意識站了起來。
“你……”
一個黑漆漆的東西被扔了過來,蒲察倧反射性閃躲避讓,東西落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後又滾了兩圈,滾到了桌子下。
“什麽東西?”
都在探頭去看是什麽,這時藍衣中年人已經看到那鐵塊上燒到盡頭的引線,正想出聲提醒,卻聽得‘轟’的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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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見到蒲察倧躲開後,元貞就迅速關上房門,并拉起希筠和詹瑩瑩,快速地往床前跑去。
怕還是擋不住,她和希筠拉起被褥和毯子,披在幾人身上,并在床榻上撲倒趴好。
随着一聲劇烈轟響後,是一陣地動山搖的搖晃,房門似乎也被炸塌了,發出一陣劇烈的倒塌聲。
元貞顧不得躲藏,爬了起來。
希筠也連忙跟了上。
二人冒着巨煙滾滾,來到外間。
就見外面屋子已被砸得面目全非,有一面牆已經倒了,家具桌椅四分五裂,木渣子和那些盤碗吃食全都炸得粉碎,粘在地上牆上,到處都是。
地上倒了一群面目全非的人,有的已經沒有了動靜,有的缺胳膊斷腿竟還沒死,還在地上掙紮哀嚎着。
血被灰塵和濃煙淹沒,以至于那些散落在四周的殘臂斷腿,看起來像假的。
希筠直接吐了出來。
“希筠!”元貞叫一聲。
希筠忙顧不得吐了,和元貞去廢墟堆裏翻找這些人的佩刀。
這時,詹家母女二人也出來了。
兩人見到這副場景,被吓得仿佛失了魂。倒是詹瑩瑩反應得快,也跟着去找刀。
“詹瑩瑩你去查看這些人,死了的不能動的不管,還能動的砍斷他們的腿。希筠,外面還有一個,別忘了我之前跟你說的! ”元貞拿着刀道。
是的,還有一個漏網之魚。
這些人行事很謹慎,不管做什麽,總有一個人在外面放風。
他們不是九個人,而是十個人,因着總有一個在外面,所以總會被遺漏。元貞通過這幾天的觀察,以及希筠的觀察,才得知他們的總數。
這個人是避免不掉的,元貞怎麽算都沒辦法把他算進來,這才是她們要面對的強敵。
她們能贏嗎?
胡思亂想之間,一陣匆忙的腳步聲傳了來,是院外的人聽到動靜進來了。
此時屋裏的煙霧還未徹底散去,這人提着刀剛跑進來,迎面就是一團灰白色的粉末砸過來。
卻是這兩天希筠聽元貞的,偷偷藏下的面粉和香灰的混合物。
此人眼睛被迷,但反射性沖着四周胡亂劈砍着,這時元貞已經繞到他背後,狠狠地一刀紮了過去。
希筠也揮着刀沖上來了,她一邊大喊着一邊胡亂砍着:“讓你欺負我們,讓你擄了我家公主,砍死你,砍死你……”
直到元貞走過來,從後面拽住她。
一切都結束了,這人死了。
死于那後心一刀,也死于希筠的胡亂劈砍。
他的血噴濺得到處都是,希筠滿頭滿臉的血,她又吐了起來,這次是止不住的。
另一邊,詹瑩瑩也沒閑着。
她害怕,可她更怕被元貞抛棄,受命去砍人腿,她就真去了。
一個個去看人是不是死了,沒死的就給腳踝來一刀,讓對方失去行動能力再說。
說起來簡單,實則她不過是個剛及笄的少女,從沒見過血,從沒親手去殺死什麽東西,這次出來上香的經歷,颠覆了她整個人生。
她也在吐,是被那些炸得支離破碎的人吓的,她也在哭,卻一邊哭一邊斷人腳筋。
元貞比她們好一點,卻也是胸口翻湧不止。
只是她知道一旦吐出來,便會止不住,除了把胃裏的東西吐空,而她還需要體力去做接下來的事。
她沒有停留,去詹瑩瑩身邊查看那些人。
蒲察倧已經死了,被炸得四分五裂,稍微完整一點的,只有那藍衣中年人,和之前給她們送饅頭的昊國人。
還有兩個還有氣兒的,詹瑩瑩不敢殺,元貞走過來,提着刀,一人胸口給了一下,之後才轉身來看這兩人。
藍衣人滿臉血污,已經看不清鼻眼了,其中一個眼睛上插着一根鐵釘,正汩汩往外冒着血,腿似乎也斷了,卻又被詹瑩瑩在腳上砍了一刀。
那個昊國人,看着比藍衣人好一些,卻沒了一只腿。
“居然損在你的手上,倒是讓我始料未及,那東西是什麽?”藍衣人咳了兩聲,氣若游絲道。
“你一個投敵叛國之人,問這些做什麽?”
藍衣人似乎沒聽見這句話,還在自言自語:“看着像火器,可軍中的火器沒有這麽威猛,是軍器監才造出來的?你既然有這種東西,為何不早拿出來?為何不早拿出來……”
他不斷喃喃地重複着‘為何不早拿出來’,像是在哭,又似在不甘什麽,怨恨什麽,卻突然就沒了氣息,一切戛然而止。
元貞又去看那個昊國人,他很年輕,年紀應該不大,不過二十來歲,生得其貌不揚,也很沉默。
至少元貞沒有聽過他跟自己說過任何一句多餘的話。
“你可有話說?”
對方沉默地搖了搖頭,忽然又道:“我快死了?”
元貞看了看他的傷,那斷肢處有大量的血流了出來,只是地上的灰多,看着不顯罷了。
他似乎眼睛被炸瞎了,雖然沒有外傷,卻也沒有焦距。
這人并沒有等元貞回答,反而長出了一口氣,如釋重負一般。
“二月十九是什麽日子?”元貞問。
這人愣了一下,糊滿了灰塵的嘴唇微動:“我們是汲縣守将祝順遠的人,秦叔是親兵,我算是家仆。”
元貞一怔。
這男子還在說:“北戎打到衛縣時,老爺說朝廷不仁,守城将領左右都是個死,不如投了北戎。說河北東路那些失陷的城池,又有幾個是被北戎打下來的,都是投了敵。既然朝廷不重視武将,效忠誰重要嗎?”
“所以祝順遠帶着你們投了慕容興吉?”
這人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繼續道:“一起初老爺是這麽想的,也跟北戎那邊通了幾回信,誰知權少保來了。”
且罕見的朝廷竟給了權中青極大的自主權,又派了近六萬兵力來,這麽一看似乎汲縣又能守住了,即使沒守住,似乎也不能再追究小小一個汲縣守将的罪責。
這時候,祝順遠又後悔了,說到底投敵叛國除了是大罪重罪以外,還會遺臭萬年,不是迫不得已,誰也不想走這一步。
可這時候後悔已經晚了,北戎那邊似乎察覺到他猶豫的态度,來信很是威脅了他一通,還給他下了個指令,讓他幫蒲察倧等人找機會把元貞公主擄來。
蒲察倧等人并非近日才來上京附近,而是早就到了,權中青還沒從太原回京那會兒就到了。
只是他們體貌異于常人,不敢進城裏,只能潛伏在外面。直到此人口中的秦叔帶着人來,由他帶人在城裏盯梢。
他們盯了元貞的行蹤很久,一直沒找到機會,直到近日見她總是出城,才定下計策打算擄了人就走。
“至于二月十九?”
這人喘了一聲,蒙了一層灰的臉突然就白了下來。
“我聽秦叔說,老爺被北戎那邊逼急了,已經打算裏應外合夥同北戎軍炸了汲縣的軍營,等到那時候,北戎攻過來,汲縣必然失守,到時候老爺就帶着我們去北戎,所以一定要趕在二月十九回去。”
也所以,根本不是蒲察倧這夥人急着回去,而是秦叔這夥人。
因為一旦事成,必然瞞不住,到時候戰局混亂,祝順遠這夥人若是不走,等待他們的就是抄家滅族,遺臭萬年,不如隐姓埋名去了北戎。
“對不起,我不想背叛昊國,可我要聽老爺和秦叔的命令……”
說到底,他不過一個下人,可能沒讀過幾年書,根本不懂什麽叫忠君報國,總是聽着祝順遠罵朝廷罵文官罵皇帝,就覺得在哪兒都是一樣吃飯過活。
見到這夥北戎人後,北戎人瞧不上他們,覺得他們是一群狗,他無法反抗什麽,頂多在北戎人胡亂殺人的時候,心中不舒服。
又或是在幾個弱女子被強擄了來後,心中有一絲憐憫,卻什麽也說不了做不了。
也所以當元貞質問他,為何身為昊國人卻幫着北戎人時,明明這是一句離間之言,他卻回答不了,也不知該如何回答。
這個不知名的年輕人已經沒氣了。
元貞卻突然淚流滿面。
她不知道自己在哭什麽,是憐憫這個人?還是痛恨祝順遠,痛恨朝廷,還是在憐憫這亂世中所有人的身不由己,又或是今天死在她手裏這麽多的人?
她不知道,也許都有。
“公主……”
正幹嘔痛哭的希筠和詹瑩瑩,被元貞這反應吓得也顧不得哭了。
“公主你怎麽了?是吓着了?”
元貞沒有回答,心裏默默地對這個不知名的年輕人道:若是重來一次,我依舊會這麽做,下輩子投胎到個沒有戰火的好地方吧。
她站起來,擦了擦眼淚。
“先收拾個幹淨的地方,大家都緩一緩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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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只能去竈房。
幸虧這竈房還算大,又連着柴房,收拾收拾也能用。
希筠去了她們之前休息的那屋裏,要把裏面還能用的東西都拿出來。
去的時候,她嘴裏念念有詞,讓死在那屋裏的人都早死早超生,以後投胎去個好人家,別再做壞人了。
本來還有些懼怕的詹瑩瑩被她逗笑了,頓時也不怕了,跟着她一起去搬東西。
她們去西屋拿東西,元貞則去了東屋,找到那些人的行李,有一些衣物,一些銀兩銅錢,還有酒囊水囊,以及幾把刀,還有一封信。
信應該是那位秦叔的,元貞瞧信上落款是那位祝順遠祝将軍。
信中所言很簡單,就是催他們辦了事後速速回去,一定要趕到二月十九之前。
除了這些東西外,還有外面的馬車和馬,只可惜那震天雷太響,驚了拴在外面草棚子的裏的馬,跑了幾匹。
最後進來的那個人,之所以會遲了一會兒才進來,就是因為馬掙紮着要跑,他好不容易才拽回了兩匹。
如今還剩一輛馬車和五匹馬,這就是她們所有的東西。
詹大娘子已經燒好水了,足夠讓所有人都清洗一遍。
地方有限,又沒有浴桶,只能四人湊在竈房裏,用一個大木盆接髒水,一個木桶則盛了幹淨的熱水,互相幫忙擦洗了一遍。
洗罷,沒有衣裳可以換,便把髒衣服上的灰都抖了,用帕子蘸水擦一遍再穿上。
“先睡下吧,等明天找個村莊。”元貞說。
這時天已經完全黑了,馬被元貞安撫過後,正在牛棚裏吃草料,正房那是不會去的,她們今晚只能睡柴房。
搬來的床板在此時起了作用,掃幹淨在上面鋪兩層被褥,所有人都累得不輕,都急需要一場休息來調試身心。
荒郊野嶺的夜,黑得滲人。
尤其正房那今天還死了那麽多人,哪怕此刻竈膛裏燒着火,火光照亮了整個竈房,也驅除不了那股懼怕。
此時詹瑩瑩倒不怕什麽豺狼虎豹了,反而怕鬼。
“你們說,那些人會回來找我們嗎?”
躺在旁邊的希筠呸了一口。
“找什麽找,活着能把他們殺喽,死了敢找來還弄死!”
說是這麽說,只有近在咫尺被抓住手的元貞,感受到她其實還是害怕的。
“說的也是。”
“快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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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大早,四人就醒了。
希筠和詹大娘子做了飯,大家随便吃了一些,就準備收拾收拾離開這裏。
馬車是要帶走的,幾匹馬也要帶走。
元貞和希筠都會騎馬,但詹家母女不會,還得有個人趕車。最終只能是希筠騎着馬,後面牽扯另兩匹馬,元貞負責趕車。
幫不了忙的詹瑩瑩很愧疚,決定這次回去了一定要學會騎馬。
因為拖累多,她們走得很慢,快到中午時才找到一個村莊。
這個村子裏不過幾十口人,一見村口來了這麽一群人,便禀報給了村長。
元貞沒有透露自己的身份,只說她們都是官眷,路上遇見土匪劫了她們的馬車。走到半路時,土匪因争搶財物和女人,內讧打了起來,最終所有人都死了,只剩下了她們四人。
村長雖有些疑惑,但見幾人談吐确實非一般人,而那馬車和她們身上的衣物,也顯示幾人不簡單。
又是幾名女子,對村民造成不了什麽威脅,遂同意她們進村,又幫忙找了地方安置幾人。
“我得去汲縣送信,你跟你娘不會騎馬,尤其你娘也受了驚吓,就留在這裏吧。我讓村長聯系最近的官衙,但他們這裏距離最近的縣城,竟要走兩日,所以你們還需要在這裏等兩天。”
此時的元貞已經換了一身衣裳,是村民尋來家中婦人的衣物,稱不上好看體面,起碼還算幹淨,可一身布衣也難掩她的姿容姝麗。
“公主你要丢下我們嗎?”詹瑩瑩惶惶道。
元貞耐心安撫:“并非丢下你們,只是我有我的事做,汲縣守将祝順遠裏通外敵,我怕權少保他們那有變,我夫君也在那,我要去給他們報信。我已經跟村長說過,他們一定會幫你們去聯系最近的官衙。”
不是說過,而是恩威并施了一番,還加了利益誘惑。
元貞不會小瞧任何一個人,前世她有過徒步幾千裏的經歷,太清楚人性了,這世上确實不乏許多好人,卻也有看似老實實則藏着壞心思的壞人。
什麽時候都防一手,總是不會錯的。
“你們見到官衙的人後,就先回京去,說辭就如之前我與你們所說,回京後也不要多說,只說遇到了土匪。然後還要請你派人去蔣家,幫我告知蔣家人我的下落。所以這并非丢下你,而是另有重任交付與你。”
聞言,詹瑩瑩當即不再多說了,拍了拍胸膛告訴元貞她一定會辦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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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貞吃過午飯,就上路了。
她本來不想帶希筠的,但希筠怎麽都不讓她獨自上路,非要跟着一起,于是只能二人同行。
她們騎了兩匹馬,帶了一些幹糧水和銀子,又找村長弄清楚她們此刻在哪兒,如何走能往汲縣,就騎着馬上路了。
怕路上再生事端,二人做了男子打扮,還把臉也塗黑了。
為了節省體力,二人同乘一騎,另一匹馬跟在後面跑。
其實從汲縣到上京,不過三百多裏,但由于那些人繞道走了,這些天下來也才走了一半路。也就是說,路上不出任何意外,她們即使騎馬也需要兩天才能到。
可今天已經是二月十六,算着時間應該能到,前提是不走錯路,中間不出任何岔子。
除了考慮兩人的體力外,元貞還在想汲縣在北岸,她可能順利過河?黃河兩岸可設了關卡?這其中可有祝順遠的人?若一不小心碰到祝順遠的人,她們等于是羊入虎口了。
思索之間,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不遠處一座小城落人兩人眼底。
說是小城,不過是個土城,攏共只有一條大街,也沒有設官衙。
二人尋了個客棧落腳,由于二人騎着馬配着刀,客棧掌櫃也不敢怠慢二人,甚是殷勤。
希筠從下午就不太舒服,卻一直忍着,此時大概到了臨界點,臉色白得吓人。
元貞讓她喝了些水,又吃了幾口熱湯面,說要找個大夫來給她看看,她卻不願,只說躺一會兒就好了,誰知半夜發起了高熱。
元貞去找客棧夥計和掌櫃,又請了大夫來,折騰到天亮,希筠的高熱才退下。
此時她已經醒來了,正嗚嗚哭着:“公主,都怨我給你拖了後腿。”
正抓緊趕路的時候,誰知她身體如此不争氣,這可怎麽辦啊!
元貞卻知道她看似剛強,其實受驚後沒有得到充足的休息,又跟着她跑了半天的馬,因此才會病來如山倒。
“我跟醫館的大夫說了,一會兒把你送到醫館去,你就在那好好養病。沒有你跟着,我走得更快,等到了汲縣附近,就能找到你家驸馬了,你還用擔心我?別怕我出事,你忘了我還有‘秘密武器’,還有那顆震天雷?”
是的,那顆震天雷她們依舊帶着,至于秘密武器則是之前希筠收集來的面粉和香灰。
希筠睜着一雙哭得模糊的眼睛,明明感覺哪兒不對,但由于腦子裏一片漿糊,也說不出任何反駁之詞。
最終希筠被送去了醫館。
怕希筠孤身一個女子出事,元貞特意威脅了醫館大夫一番,又透露了自己乃官兵的出身,如今急着前往汲縣報信,人留在這裏養着,出了事醫館上下一個都跑不掉。
之後又給希筠留了些銀子,她再度啓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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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十八的下午,元貞終于看到楊變信中所說結凍很醜的黃河。
今年的天也是詭異,明明二月過半,天還冷得像數九寒冬。此時的河面依舊沒有解凍的跡象,眺目看去像河道之間多了一片黃泥地。
經過兩天的長途跋涉,尤其中間元貞走錯了一段路,因此耽誤了不少時間,為了趕出這點時間,這兩天她幾乎是天亮就出發,天黑才找地方落腳,昨晚還錯過了落腳地,最終只能露宿荒野。
幸虧她有‘經驗,’尋了棵樹,晚上睡在樹上。
也是這段路在上京和汲縣之間,之前為了調兵防守,來往的禁軍早已将沿道‘犁’過一遍,土匪強盜絕跡了,也沒有野獸,不然她不一定能如此順利。
即便如此,此時的元貞也與之前判若兩人。
為了禦寒,她的頭臉上纏着厚厚的布,只露了一雙眼睛,身上穿着從村民處買來的粗布襖子和毛裏子的皮靴。手上也纏了布,包括手指上,只露出一截指尖來。
不認識的人見了,還只當哪兒來了個逃荒的人。
出于謹慎,元貞并沒有當即過河,而是把馬拴在一處背風的石頭後面,從皮囊裏掏出一些摻了豆子的草料,讓它在這裏吃着。她則沿着河道往前走,想打探一下周圍的情況。
一路走來,甚是荒涼。
冰面上有大片扔得到處都是的稻草,似乎為了防滑之用,臨着河岸不遠有一道道的深溝,似乎為了防騎兵之用,卻只挖了一半,沒有看到一個人。
元貞又渴又累,正打算轉頭回去。
突然,腳被人從下方抓了一把。
“你站在這裏做甚?尿撒完了還不回去?不覺得凍?趕緊的,一會兒天就黑了,餘頭兒讓咱們收拾收拾趕緊過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