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晉江文學城首發
第21章首發
第21章鄰裏
老紀一下就懵了, 知道小島條件艱苦,今天聽那供銷社都還沒成立起來,但是沒想到條件這般艱苦。
不能使用電鋸是小事一樁, 畢竟以他的本領, 就算是木鋸也能用得趁手。
但是這裏沒有電路,那證明老宅沒有通電,那入夜以後的生活就諸多不便了。
紀香蘭聽紀景和叫喚了一聲, 進來一看, 發現自己老爸說用電問題。
紀香蘭沒忍住一陣大笑, 實在是沒見過自己老爸這種表情。好不容易止住笑了, 她擦了擦眼角。
“爸, 你瞧大力說的,這島上人還不少, 既然大家都這麽過的, 咱們也不差,我們也可以。你看, 窗臺上放了兩盞煤油燈和一盒蠟燭,收東西的時候我看到了。”
杜初春進來一聽他們說的, 也跟着取笑紀景和。
“哎呀, 咱們忙活了大半輩子了, 上島來好好過下不一樣的人生不也挺好的嗎?老紀, 我看你也別忙活,要真忙活起來也急不來。你出去瞧瞧, 那山那水,咱們以前哪有這麽好的環境啰。”
杜初春說得不假, 慢慢來,慢慢的生活, 慢慢的人生。
紀景和基本是手上的活都沒停過,補了門上的框框,又弄下了下窗臺,現在也放下了手邊的活來。
“是啊,你們說得挺對的,都沒有好好看看,我們生活的這裏究竟有多好。”
他們屋子的背後就是山岩壁,窗戶離岩壁還有一長段比較遠的距離,院子前就是大山,這會的山裏隐約還聽得見鳥啼聲鳴叫。
紀景和走到院子處,紀香蘭說:“爸媽,你看這條件這麽好的,咱們的院子也挺大的,到時候咱弄一個秋千可好?秋千上搭個棚子,晨看日出,落日聽雨,想想感覺挺好的。”
紀景和點頭,“可以的,然後我們弄點陶土,弄十幾個瓦盆,去山裏采點山花,就放在房子前面。不然這一片院子光禿禿的,沒有點人氣。”
紀香蘭看着這地面,尋思着有空去找找島上的河流,找點鵝卵石,就在院子的一角撲上,以後還能赤腳踩踩當腳底按摩了。
幾人對這個家都有些各自的打算,卻又不沖突。這會山前的小道上傳來了聲音。
幾人順着聲音望去,發現有人來了。
女人身上穿着一件大紅花上衣,底下是一條工裝褲。這裏雖算不上寒冷,但是和杭城相比,那是暖和太多了。
來人個子不高,約莫一米五的樣子,臉四四方方的,咬肌很大,所以顯得臉更為方正了。
倒是那雙眼睛大大的,很是有神,可惜了是個塌鼻梁,鼻孔略微有些大,鼻頭肉肉的,就顯得嘴唇有些厚。
她剛爬上山梯,擡頭就看見幾人正站在院子裏。她目光快速在幾人面上略過,最後停留在紀香蘭的身上,在見到她的那一瞬間,臉色顯而易見有些吃驚。
她微微笑着,朝杜初春他們點頭示意。
“同志們你們好,我是季排長的老娘,住在你們屋子上頭,我聽我們老季說,陸團的家屬今天會到,我尋思着過來看看你們,看有什麽要幫忙的,你們也甭客氣,有什麽我能幫得上的盡管說就是了。”
她這一番話說得極其有禮,只是嗓門大了些,兩老聽到聲響,為表禮貌,看見是一個樸實的女同志後,都笑了笑打招呼。
“同志,哪裏好麻煩你,我們自己收拾收拾就成了。哪有什麽活好幹的,讓你們費心了。”初來乍到,顯然沒有讓別人一個女同志來幫忙的理。
來人卻擺擺手,呵呵一笑,對她們說道:“你們不用那麽客氣,既然都住島上,日後都是一家人,哪分什麽你我的。”
杜初春見對方這麽熱情,臉上也笑開了花一般,畢竟他們才剛來到這裏,就有人上門來拜訪了,雖說都說的是客套話,但是這聽着就讓人覺得熱情親切。
紀香蘭微微笑了笑,察覺到對方不自覺又盯着她看着,便也擡眼看向她。她見紀香蘭的目光又回到她身上,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
“你長得真漂亮,我是個女人,都忍不住要多看你兩眼,哈哈哈。我叫趙來娣。”
“謝謝,我叫紀香蘭。”
說完,倒是自己先笑了起來,絲毫沒有生人初次見面的生疏感。
紀景和一聽她說這話,頗有些驕傲,又不好表露出來,忙想将人往屋子裏請。
趙來娣卻擺擺手,“不了,要幫忙的話,我就進去,要想請我作客的話,那我就不進去給你們添麻煩了,等過段時間你們不請,我都會來的!我們排長說了,讓我平日裏多多關照你們的生活。你們初來乍到的,我們多來幫忙也是應該的。這些你們拿着,都是大家托我給你們帶過來的。”
她嘴裏一邊說着,一邊将手上的那罐泡椒和冬筍給紀香蘭遞了過去。
紀香蘭看着那筍子上還帶着濕潤的泥土,顯然是剛從山裏挖出來不久的,微微一笑,“謝謝了,你們真客氣,等我們這邊忙好了,一定會去登門拜訪的。”
“這客氣什麽,什麽拜不拜訪的,人來了坐坐就行。她們這幾天也沒什麽空的,進山裏去挖冬筍去了,這才托的我給你們捎點東西的,我家還有個兒子要看着,這八字和山裏不和,每次進山總得出那麽點事,我就不讓他去了,得在家裏看着他。”
紀香蘭見她當真客氣得一點沒将他們當外人看,這八字合不合這些話可不能亂說的,要是讓有心人抓着來說話,那說她是四舊思想也不為過。
顯然趙來娣并沒有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還在一頭叨叨地講着。
但是紀香蘭卻留意到她方才話裏說的挖山筍一事來。
挖冬筍?
“是上面那一點竹林嗎?”紀香蘭早就留意到偏西邊的山上有一小片竹子。
“對,在那上面。快立春了,這會的筍好吃,再過段時間可以去扒黃玉參了。”
黃玉參是海裏的一種海參,初春或者初冬就會從礁石蠕動出來。适合體虛的人吃,也算是一種增強免疫力的食補藥材。
紀香蘭一聽這眼睛都要亮了起來,“那你們怎麽去扒拉那些黃玉參呢?”
“花橋農場的生産隊裏有拖拉機,現在屯山那邊在建糧站,新一村的農民過去算工分的,所以我們經常蹭車子去。”
這可太好了,她正愁海岸離家屬院太遠呢。
“妹子,你是也想去?”趙來娣問,見紀香蘭點頭,拍拍胸脯,“下次帶你去一次就知道哪裏集合了。”
“好的好的,麻煩你了。不過你剛才說的冬筍,山裏确實是有,我尾指那麽大的有什麽用呀,就她們非像要撿寶一樣,天天往山裏鑽。要我看還不如挖些木薯來得實際些,還能扛扛餓,你說是不是……”
看着紀香蘭和杜初春只是笑笑,沒有接她這話,她就又看了看幾人問起:
“你們是城裏人吧?名字真好聽。”說到這裏的時候,目光往紀香蘭手腕上瞄了一眼,這皮膚不僅是細皮嫩肉的,手指纖長,一點老繭都沒有,還十分白皙。
哪像她這雙又粗又黑的雙手,這一看就不是幹活的手。
但是無論是什麽人,既然來了島上,就不可能再養得這麽白白嫩嫩的了。
她臉色有些讪讪然,沒等他們回話就接了一句,“那我就先回去了,家裏還有一堆事要忙呢。”
紀香蘭忙應了幾聲,紀景和本想将人請進家裏來坐坐的,可這家徒四壁的模樣,本就不好意思叫人進來,畢t竟椅子都沒。
這會聽見人說要走了,想着去送送。
“要謝謝你們的東西了,改日來這邊吃頓飯。”老紀客氣地将人給送走了,看着她熟練地往山邊的小路上走去了。
“好的好的,你們有什麽事就上去找我就行,喏,你們屋子旁這條小路徑往上走就是我家了。”
想到他們屋子裏的水缸滿的,但是卻不知道哪來的水源。
紀香蘭趕緊探頭問道:“來娣,咱們喝的水哪裏去打的?”
“喔,你說這個啊,那看你們是要喝井水呢,還是喝河水了。井水呢咱們去村子裏挑的,幾公裏呢,生産大隊就集中打了一個大井而已,我們這邊沒有打,只能去人家大隊的井裏打了。等哪天部隊的物資車出去的時候,我們都會集中一起去運回來的,至于河水,黎母嶺大山那頭下來了一條河,我們這邊的出水口在山腳。”
那用水也很不方便,幾人對視一眼後,表示都明白了。
杜初春接過那壇泡椒,覺得有些奇怪,“她們那幾個軍嫂,是商量好送一罐泡椒的麽?這是有什麽寓意?”
紀香蘭也沒弄明白,“可能家裏泡着了,就給我們送來了,她們也是真的客氣,明天我們也進山去看看,看看有什麽東西可以淘淘的。老爸說請人吃飯,家裏可什麽東西都沒有呢。”
他們哪裏知道,軍嫂們托趙來娣帶過來的東西可不止這一樣,這只是趙來娣自己送人家的。
而且送的這罐泡椒,還因為當初沒有密封好,裏頭的泡椒雖然沒有壞掉,但是進了風後,變得更酸不說,還帶着股酒曲味,根本就不好吃了。
但是趙來娣卻覺得,又不是壞了,舍不得丢,正好可以送出去做人情的。
而她們底下住的兩戶人,李冬梅和白靜都是一人送了一點糧食上去,上頭另外一戶人家馬少業因為下身殘疾癱瘓,鮮少和她們打交道,所以她們也沒打算去問他要不要送點什麽當見面禮什麽的。
所以就她們三戶人家給紀香蘭他們捎了點東西過去,然而趙來娣在看到李冬梅和白靜竟送了這麽好的東西後,就給私自扣下來了。
她也不怕日後穿幫,且不說白靜這資本家的大小姐能不能和紀香蘭處得來,再就是李冬梅也不是那種終日裏會将自己送了什麽東西給別人挂在嘴邊的人。
李冬梅這人她雖是工人階級出生,但是人忘性也大,這指不定都想不起來自己給紀香蘭拿了什麽東西了。
那日就見她是随手拿的,能有多上心,更別說記得住自己送了些啥了不是。
趙來娣這是将其他兩戶人家的東西給私吞了,她倒也不覺得羞恥,也絲毫不怕事情敗露。
就算是她拿走了,也問心無愧。
在她看來,這些都本該是那兩戶軍嫂給她的見面禮。
憑什麽紀香蘭一來,就有見面禮,自己來那會沒有呢?
不就是副團長的老娘麽,她家男人還是個排長,誰沒有升職的可能呢。
初見面的紀香蘭他們哪能知道,這趙來娣心眼這麽小,又是如此計較,私扣了別人送的東西。
幾人都對趙來娣印象不錯,覺得她為人也爽快,好尋思着什麽時候能湊上一桌請大家吃上一頓飯。
這會,紀香蘭正和自己老爸老媽商讨着:“爸、媽,剛才她說其他幾個軍嫂都上山裏去找冬筍去了。我覺得這島上的資源肯定很豐富,說不準還有我們不知道的植被亦或是地礦資源。”
地礦資源用不用得上尚不自知,但是一聽到植被這些話題,杜初春顯然就有些按捺不住了。
杜初春笑開了眉眼,“我早在碼頭那頭就已經發現了,土壤也算肥沃,屆時我們捯饬好這間屋子之後,看看季節種點小玩意,将這裏徹頭徹尾的改造一番,也不枉我們随軍過來。”
紀香蘭也擡頭看了一眼屋子的場景,雖說幾人現在糧食都沒有幾斤,但是對未來她卻是不發愁的。
他們幾人各有所長,要在這裏生存不是難事,而她們幾人的目标也是想将日子過好。
紀景和更像是早已規劃好了一般說:“要是找到大塊的岩石,可以弄回來,我給磨個石桌放在外頭,這東升日落的,再等來年春天去采個野生的春茶,這小日子可比城裏人都快活多了。”
“可不是,咱們後山那一塊還可以開墾出來,我帶了不少黃瓜種子來,等到時候種下,咱們缺油也可以搞個涼拌菜,再用那泡椒水一拌,嘶,想到就流口水!”
杜初春和紀景和一直向往着這樣的生活,他們都生活在高科技的時代,哪能想到一朝穿書,倒是來讓他們實現夢想來了。
走了老遠的趙來娣還能隐約聽見下頭那戶新來人家的笑聲,她不免疑惑道:“看那打扮也是大戶人家來着,怎麽來這苦哈哈的地兒,還笑成這樣?看來他們城裏人還不知道苦字是怎麽寫的,哎呀,等過個幾天,就哭爹求娘要回去喽。”
也就圖個新鮮而已,不是誰都能随軍吃得下這份苦頭的。
嘶,她似乎想到什麽一樣。
這他們要是回去的話,屋子裏說不準還能掏點什麽東西來。
其實在紀香蘭他們入住之前,她就進去看過了。
陸衛自打來了島上之後,就沒有回來住過,這分給他的房屋分了也是白分。
如果不是他是個勞什子的副團長,哪能分得這麽大的房子呢?
房子雖破,但是它大呀。
而且就他們那間的瓦房是最完整的,哪像他們分的房頂還是稻草和着稀泥的。
本來紀香蘭屋子裏是準備好了好幾個草垛的,她趁人還沒來給搬走了,連同那個碗櫃都将她自家的給換了過去。
那會就她一個女人抹黑給換的,差點沒在山上連人帶櫃給翻下山去。
幸虧她身體結實力氣大,沒出什麽事兒。
這會從她屋內跑出一名小孩來,個子也不高,約莫四五歲的模樣,嘴裏一邊吃着巧克力一邊叫喚着,“媽媽,媽媽!這個黑泥土真好吃,還有沒有?”
趙來娣看着自己兒子吃得嘴巴都黑漆漆的,上去就是一頓粗魯地抹。
完了,将自己手指上沾染到的巧克力醬放嘴裏嗦了一口。
還真甜!
“瞧你這貪心勁兒。”這是白靜送給紀香蘭的,她拿回家給自己兒子吃了,那個資本家小姐,拿她點東西吃也不為過。
照她說如果不是她嫁了個好人家,這會準得被批了,哪還能拿得出這叫什麽巧克力的糖來。
這是她的命好,能嫁到部隊裏來。
就算大家都是軍嫂,但是她顯然和她們不一樣的。
改日她得提點提點紀香蘭,讓她離白靜遠點,免得被連累了,讓人低看。
她自己雖是農民出身,以前被人瞧不起,還說她讀書少見識少。
但是現在年代不同了,她的出身除了工人階級的李冬梅不能比,其他一比那都是綽綽有餘的。
依她看來,那紀香蘭和白靜也是一路人,她一眼就看到紀香蘭手腕的那只手表,看着就不像農民會帶的東西。
她從白靜那拿回來的巧克力被她掰成了四塊,藏在了櫥櫃裏。
這貪嘴的小人,要是一次都給他,準得都吃完了。
她伸出一根手指頭來,戳了戳自家那等着吃糖的兒子,嘴裏罵道:“吃吃吃,整天就想着吃!快進去,幫媽媽分毛線團,給你織的線衣都還沒弄好呢……”
傍晚,王大力還給他們新弄來了一床被子,紀香蘭趁機詢問了他一些問題。
他們今天才來島上報道,很多細節都沒來得及詢問,就等着王大力會告訴他們一些在島上生活的細節。
比如糧油關系轉過來了,這每個月的配給究竟給多少,他們本就是屬于吃商品糧的。
購糧本本來是要在小島上辦理的,但是轉移糧油關系的時候,因為小島特事特辦的關系,所以在當地就辦理好了居民糧油供應證。
不然就得拿着在杭城糧食局轉移的糧食關系介紹信,來到小島再轉進。
然而小島本身供應不足,許是因為這個關系,所以都在當地辦理好了。
因為陸衛的軍銜關系,還必須辦理《軍用糧油豆供應證》,因為軍用供給糧票和城裏的不一樣。
幸虧她去辦理的時候早去了那麽一個月,不然這購糧本得去輪渡那頭的省辦理,還不能在杭城辦了。
還有這供t應關系聽着王大力那會的意思,就是有些供應不穩定,如果不穩定的情況下又要怎麽應對?
紀香蘭越想越覺得得問清楚,所以這會她問道:“大力同志,我們的糧食證可以供給多少?”
王大力将幾人的飯盒遞給紀香蘭,撓撓頭說:“喔,我都忘記這茬事了。嫂子,陸副團的份額是大米伍拾市斤,面粉和粗糧也含在內了。隊裏也說了,這點份額太少了,但是你們不要見怪,咱們這島上資源是有些匮乏。所以團上面也答應咱們可以自己種一些粗糧,特事特辦,不用參與工分制。馬料的糧票陸團說劃到隊裏去了,反正你們用不上。”
伍拾斤确實有些少,城裏特殊工種的工人都能分到三十八斤,他一個副團長不說大米,連面粉粗糧都算在內才伍拾斤。
見王大力似乎怕她生氣一樣,急急解釋的模樣,她忍不住笑了笑。
“困難時期,大家都能理解的。”
況且不用參與島上農民的集體勞作工分制,已經是天大的喜事了,她又有什麽不滿足的呢。
走的時候,天快黑了,紀香蘭跟着王大力走下了山。
主要,她想看看黎母嶺分流出來的出水口在哪裏。
她探查了一番,發現就在山腳不遠處的岩石壁洞裏流出來的,經過山體滲透過濾的作用,應該可以直接燒開使用。
他們的屋子前頭并沒有水井,看着山體含水量不小,但是這老宅祖輩的人也沒有選擇在山裏打水井,那就證明這裏缺乏打井的隊伍,所以也就只有生産大隊那裏一口井。
她猜島上的島民大部分還是靠着這屋頂上的雨水儲水,然後燒開來飲用的。
紀香蘭卻在沉思,這淡水資源這樣運送的話,以後想在屋子旁邊種點什麽都不方便,不得靠天吃飯了?
紀香蘭還站在草垛裏彎腰看那口子的時候,身後忽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哎喲。”吓得她腳底一個哆嗦,差點滑倒。
一只手扣住了她的手腕,五指冰涼,她轉頭一看,是陸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