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一覺睡醒發現到第二天的蕭佚, 對着初升的太陽神情尴尬。
糟糕,昨天太累他竟然直接睡了過去,公達和志才怕是看見自己太疲倦沒有叫醒自己, 靜悄悄地回去了。
睡醒的蕭佚從小榻上起身, 他頭上的發冠不知道被誰取了下來,青絲淩亂,身上的外袍松松垮垮地罩在身上,半邊衣袖滑落露出內裏同色的衣衫。蕭佚掩着下半張臉, 狹長的眼眸微微眯起,惺忪的眼眸昭示着這人還沒睡醒的狀态, 猶記昨日自己是在大廳睡着的蕭佚拉開閉合着的大門準備去內院的房間換身衣服。
一拉開門, 蕭佚就看見門外圍爐煮茶的三人。
跑別人家院子裏烹茶閑談, 散發詩興的三個人聽見聲響擡頭,看見了衣冠不整的蕭佚。
一時之間四人面面相觑。
“你們怎麽在這裏?”蕭佚率先問道, 他順手把自己滑落的外袍重新扯回肩膀上, 免得到時候要被荀攸念叨兩句衣冠整潔的問題。
戲志才收回視線, “昨日本要問一問朝歌的情況,但是清長累得睡着了, 只能今日前來一問。”
說完就好似茶水更加吸引他注意力的戲志才一直垂着頭, 哪怕在蕭佚出來前他剛剛抱怨過這茶被郭嘉煮得太過澀口。
“正巧奉孝在大軍回來前都需要掩藏蹤跡, 便順路送奉孝來清長這邊。”荀攸同樣收回了目光, 他的目光在茶具上停留。
半側着臉避開蕭佚視線的荀攸擰住雙眉, 他瞪了一眼雙手垂落在桌下的郭嘉。
“家中仆從出發前都已遣散了, 現在嘉府上無人, 若是留在那裏會打草驚蛇。清長應當不介意嘉這幾日留宿吧?”郭嘉緩緩收起剛才掐了一把好友腿上軟肉的手, 他起身走到蕭佚身邊雙手搭在對方的肩膀上,“先回去換身衣服梳洗一下, 不然公達可就要板着臉讓清長罰抄了。”
荀攸:?那是陳長文才會做的事情
蕭佚眼神奇怪地看着郭嘉,他不理解這人怎麽會出現在這裏,“奉孝不是說有事要回山陽郡一趟?怎麽還在東郡?”
瞥見自己垂落的衣袖寬敞得遮住了蕭佚大半身子的郭嘉回答着,他的眼神飄忽沒有一個落點,“突然想起事情不急,打算等文若回來後再走。”
事實上他是走到中途被荀家侍從叫回來的,但是郭嘉很慶幸自己回來了,不然他也不會知道清長身邊竟然還有一個、妖怪的存在!
而且還能與清長湊得那般近!!
“好了,再不去梳洗平兒可就要出來笑你了。”郭嘉聲音中帶着微微笑意,像是在借着這件小事情調侃蕭佚。對蕭佚府中道路十分熟悉的郭嘉推着人往後院的主屋去,他順口多說了一句話,“不過這回清長可別像上次那般把嘉踢出來。”
還能聽到他們說話的荀攸和戲志才豎起了耳朵。
什麽?!清長把奉孝踢出門??
他們不是好奇郭嘉被踢出來這件事,他們只是關心郭嘉怎麽被踢出來的。臉上寫滿了好奇與探究的二人不動聲色地挪動着身體,試圖靠得更近一些聽得更清楚一點。
還不知道另外兩個好友想法的蕭佚只是覺得他該正個名,“不是佚踢出去的,佚何時對他人動過腳?”
“也不是推的。”蕭佚補充道,“事實上,那日把你撞出門的是我的一個好友。”
面對郭嘉尋求解釋的目光,蕭佚指了指他們兩個人身後的荀攸與戲志才,語氣誠懇地說道,“在這之前,奉孝不該和他們講一些你和文若都知道的事情嗎?”
郭嘉動作一頓,叫蕭佚從自己手下溜了出去,嘴角笑容僵硬起來的郭嘉下意識抿了抿嘴唇,他試圖從中辯解一二。
可惜對面的兩個人也不是好忽悠的。
戲志才從中察覺到了些許不對勁,他看眼不太會配合自己的荀攸,自己起身上前摁住了郭嘉。半張臉上蒙上一層陰霾的戲志才攔住想跑的郭嘉,“奉孝不若先與我們說說,什麽叫你和文若都知道?”
不着痕跡地坑了一把郭嘉的蕭佚離開,他回到主屋選好了今日的服飾,考慮到荀攸戲志才也許需要點時間來消化他們剛剛得知的事情,蕭佚順便再濯發慢悠悠地用布擦拭掉發絲上的水氣。等他徹底打理好自己,包括那頭淩亂的發絲重新梳好發髻,時間已經過了一柱半香。
蕭佚覺得這段時間已經能讓兩人接受過于奇異的真相,他複又回到了前院,走出影門前他與坐在那裏悠閑品茶的郭嘉對上視線,目測人表情沒什麽怪異之處的蕭佚又将視線投向戲志才與荀攸。戲志才瞧着與郭嘉沒什麽兩樣,雖然那杯舉在手中的茶似乎喝了許久都沒喝完,對面的荀攸面上的表情比戲志才要豐富些,但那雙眼睛已經平靜下來。
大致知道他們兩個人情況的蕭佚越過影門,足下蹑絲履,絲履落地無聲,等蕭佚快要走到他們面前三人才注意到。久久未歸的蕭佚回來了,他和郭嘉之前未講完的話題似乎又能繼續談下去。
“說來為何清長要先告知他們二人這些事情?之前不是說要等文若與大軍返回東郡後,再擇一日告知他們。”郭嘉不明白自己被踢出來這件事情怎麽和蕭佚的秘密有關,還這般早早的說了出來,荀彧若是知曉怕是又要頭疼。
“因為,”蕭佚起了個頭就沒再說下去,而是整理衣裳坐在了唯一空缺的位置上。
給自己倒了一杯烹煮出來的新茶的蕭佚拿出了那枚簪子,那枚郭嘉已經見過很多次的金烏簪。蕭佚屈起食指像是叩門般般在簪體上敲擊了幾下,他沒等簪子出現什麽神異的反應,而是繼續說道,“上次把奉孝踢出去的就是這枚簪子。”
“而簪子裏面是故友殘留的幾分執念。”
如果不事先把自己的秘密揭開,蕭佚懷疑自己在說出口這番話後就會被認為是生病說胡話,說不定還要請東郡裏出名的大夫一一來診治,看如何治療他那過于荒唐的‘癔症’。
故友執念?
細細思考下郭嘉的疑惑迎刃而解,那個公達志才口中看起來關系不錯的妖怪,應該就是寄存于簪子的故友執念。
既然已經知道是已逝之人,郭嘉就沒之前那般提心吊膽,更別說這是故友——還是以妖族極其長壽的年齡相伴多年的、
摯友。
生前沒能做到的事情,死後更不可能了。知道對方沒什麽威脅性的郭嘉全身輕松,他端起小杯盞吹散了茶水面上的盈盈雲霧,垂首喝了口熱茶。
“那昨日攸與志才所看到的,是清長故友的執念嗎?”荀攸想起昨日的男子,非常人的俊秀面貌、還有那雙危險驚異的豎瞳,以及通身森冷無情的肅殺之氣。
那絕對不是普通的小妖小怪。
若真讓荀攸來形容的話,他能想到的就是剛從戰場上厮殺下來的将軍。
聽見荀攸疑惑的蕭佚呢喃着那個時間,昨日他無意間睡了過去,那原先坐着的圈椅是如何變成小榻似乎有了解釋,“應當是友人不忍見我在椅子上姿勢僵硬地睡去,這才出來,可是吓到了公達?”
“太一這人心高氣傲的,難免有些傲氣之舉,若真的冒犯了公達和志才,佚在這先替他道個不是。”
荀攸搖首,昨日不過是一面之緣,且對方也只是提醒他們小聲不要吵醒熟睡的清長,說不得什麽冒犯不冒犯的。
不過……
看眼似乎又緊張起來的郭嘉,荀攸垂眼遮去了眸中的促狹,“聽起來,清長與這位太一是關系很好的好友?也不知道與奉孝相比,誰是清長覺得關系更親近一些的朋友呢?”
!
郭嘉裝不下去了,目光炯炯地盯着蕭佚,那灼熱的視線看得蕭佚不自在地擋了擋臉。
被問的蕭佚支支吾吾許久,這種問題讓他當着當事人的面回答着實有些為難了。
“清長?”郭嘉看見蕭佚猶豫的時候心有不妙,他覺得應該給自己加一些碼,反正另一個人不在這裏。于是故作難過又強撐着笑容的郭嘉在另外兩人震驚的目光中輕輕嘆了口氣,無措地摩挲着手中杯盞,“沒事,清長直說便是。嘉心裏自是明白不如太一兄與清長相識久,終歸是嘉生得晚,未能早早結識清長。”
“也罷,是嘉過于期待反倒斤斤計較,我還是提前退出,免得讓清長為難。”
聽聞這話的蕭佚愧疚的神色愈發明顯,以為自己的遲疑傷害到郭嘉的蕭佚握了握拳頭,似乎在做什麽心理準備,因此他也沒看到戲志才和荀攸難以言喻的表情。
“佚”開口準備說什麽的蕭佚才剛說完自稱,還沒來得及繼續說下去,就見桌上的金烏簪劇烈顫動。
?
四人目光全都聚焦過來。
緊接着一團金光從簪中彈出。
那團金光不偏不倚地沖到了郭嘉臉上,把人撞了個仰倒。
而後金光化作一團毛茸茸的稚鳥落在圍爐煮茶的桌上,叽叽喳喳地對着郭嘉一頓叫。
在場唯一能聽懂鳥在罵什麽的蕭佚連忙伸手,抓住稚鳥的同時還摁住了那上下一合叭叭叭的鳥喙,“哈、哈哈,奉孝你沒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