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在蕭平熟睡後郭嘉帶着書回到了自己住的偏房,點燃蜜炬在燭光的照耀下讀着《封神》,讀到精彩至極的地方時郭嘉扶膝而嘆,竟是将一晚上的時間都花在了這上。天光乍亮之際,郭嘉合上《封神》對未寫完的後續産生了極大的好奇心,他也沒想到武王伐纣一事可以這麽寫,就是斷在回西岐此處讓他心癢難耐,實在好奇後面的故事。
又回到書室的郭嘉将《封神》放回原位,他往後尋找着這的下冊,怎麽也不見這下冊的影子。
該不會是還沒寫完就因為大不敬而被殺了吧?郭嘉如此猜測着,或許是被清長放在其他地方,待清長回來再仔細問一問就是。
蕭佚這一去花了兩日的時間,在郭嘉殷殷期盼中回到陳留,一同前來的還有向曹操告假的荀彧。好友三人再聚首,郭嘉上街打了幾壺美酒回來,蕭平幫忙将院中的小桌支起,荀彧蕭佚和郭嘉圍坐于桌前舉杯對飲。
抱着蕭佚帶回來的胡餅,蕭平坐在門檻上,眼巴巴地望着喝酒的三人。
“文若于酸棗陳留間這般頻繁往來,可是有什麽要緊之事?”郭嘉淺酌杯中之物,他還想留着幾分精神去問蕭佚下冊書卷在何處,可不能這麽早就醉了。
荀彧飲酒向來是不緊不慢的,“主公身邊可謀之人少,彧常留守後方,戰線前事終是鞭長莫及,故欲問奉孝可有入仕之意。”
“咳咳。”郭嘉被口酒嗆着,他捂着嘴咳嗽直到氣順,“我?嘉才疏學淺,為何不尋志才,以志才之聰明才智定可解文若所憂。”
“志才那邊已去信,想來沒幾日就會有回複。”荀彧回答。
陷入沉默的郭嘉視線一轉,看向在一旁飲酒不作聲許久的蕭佚,“清長又有何打算呢。”
蕭佚端起酒盞的手一頓,他擡起頭和早就知道的荀彧對視一眼,收回視線的他冷靜說道,“這次事情曹将軍付了三枚五铢錢,另送了一貫錢作為車馬費——所以我欠的債務徹底還清了。”
也即是蕭佚可以找座山隐居,不用整天出攤算命賺錢。
“……以清長之能,就不想着匡扶漢室,讨伐暴董?”郭嘉一噎,幽幽地問着蕭佚,他可沒忘記這人約是秦時人,又在漢時活了這麽多年,真的能放任這樣漢室就此落幕不成。
事實上,蕭佚還真能。
淡定酌酒的蕭佚自謙,他不過一介方士,只會一些神神叨叨的東西,哪有才能去做興漢扶正一事。這種事情果然還是要交給更擅此道之人,他這方士還是不要參合進來為好。
Advertisement
郭嘉:……
荀彧:?
這個只字,怕是不太恰當吧,兩人默默地想到。
這麽幾年來他們豈止一次在蕭佚這裏見過稀奇古怪的玩意,有些是對現今物品的改進,有些是用他們未曾想過的事物進行制作,光這些都足以領他們驚奇,可從蕭平口中得知這不過是滄海一粟。還有書室中數目衆多的書籍,不論談論什麽話題總能答上一二的談吐見識,這哪是普通方士能做到的。
“難道清長能忍心看着光武、孝明二帝的心血付諸東流?不怕先祖蕭廷尉夜間托夢?”郭嘉意有所指的說道。
這是只有他和蕭佚心知肚明的秘密,落入他人耳中也就是個是否對得起先祖的問題,而在蕭佚這裏則是是否能對得起自己之前諸多努力。
“若是真有先人托夢一說……”蕭佚神情古怪地瞥向郭嘉,“怕是在佚之前,最先被托夢的應該是桓靈二帝吧。”
又不是他在職期間不盡心不盡力,他可是恪盡職守,從未偷摸耍滑過。
被蕭佚堵住話頭的郭嘉哽住。
并未聽懂話中深意的荀彧回道,“若是蕭廷尉知道自己的後人不學儒不學法,反而去學道家道法的話,托夢一事倒也說不準。”
被荀彧的話給堵住的蕭佚:。
被兩人用不同意味的目光注視的荀彧:他有做什麽嗎?
端起杯子擋住一時視線的荀彧清了清喉嚨,用一個話題調開了二人的注意力,“清長欲往何處去?”
“暫時還未想好,豫州衮州冀州三州戰亂将起,并不适合帶着幼子隐居,南下的話佚擔心平兒身體會吃不消這麽遠距離的奔波,故打算在青州徐州或是九江郡等地擇一而隐。”蕭佚以酒液做墨以桌為布,粗陋的畫出如今獻帝治下的輿圖,“文若可有推薦之處?”
“若是這三者,不若選擇徐州。”荀彧的手指按在了徐州的位置上,“陶恭祖治下民殷國富,手下将領多忠義順直,在此隐居倒是不錯。”
聽聞荀彧之言,蕭佚覺得徐州确實适合隐居。
郭嘉不甘示弱地說出來自己這些日子收集到的事情,“徐州琅琊有道士名于吉,善以符水治人,在百姓中頗有聲望,但其人常年在道觀燒香讀書。”
“聽起來像是個認真修行之人,佚倒是有了幾分結交之意。”蕭佚露出碰見同道之人而欣喜的神情,眼裏難免漾出了幾分笑意,“不若就去徐州琅琊,要是能與此人相交實屬佚之幸。”
少見蕭佚此番神态的荀彧和郭嘉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低下頭喝了口酒,卻也因此錯過了那笑意之下的冷然。
遠在琅琊道觀中的于吉背後一寒,百般掐算推演都沒算出來究竟是因為什麽。
蕭佚的去處已經決定好,就剩下郭嘉還未明确自己是繼續留在陳留還是另謀一地居住。面對荀彧的問題,郭嘉理直氣壯地看向蕭佚,“嘉與清長之前可是說好了一起的。”
!
荀彧左看眼穩重端坐的蕭佚,右打量把玩酒杯沒個正形的郭嘉,他沉重地叮囑郭嘉,“你稍長清長一歲,莫要整天這般不沉穩,也要拿出個兄長模樣照顧清長一二。”
再度被荀彧之言所嗆的郭嘉暗地裏觑了眼蕭佚,見對方不為所動坦然自若的模樣,不由得暗中慨嘆。
“打算何日啓程?”荀彧自然知曉這二人皆是自有主見之人,決定好的事情萬萬不會因為他人而動搖,看來出發前主公心心念念希望蕭佚可以留下為其效力一事是無法成功的。
沉默片刻,蕭佚冷靜回道,“這個月之後。”
“為什麽這麽晚?”郭嘉算算日子還有二十多日,以蕭佚性子不是向來今日決定明日就走,從不會拖延一日浪費時間。
“……因為,”蕭佚臉色一沉,語氣沉痛地說道,“會扣錢。”
這處房屋他住了不到幾日,但起先付了一個月的錢短暫租賃,若是這麽早就離開後面半月的錢也不會退還。反正這接下來的日子沒什麽要緊事情,不若在此處多留些日子直到這月結束。
原先還以為是什麽重要事情的二人尴尬地咳嗽兩聲,荀彧挪開視線叫來門邊坐着的蕭平,郭嘉以袖掩面遮住自己上揚的嘴角。
酒過三巡,再怎麽慢悠悠或是不緊不慢的飲酒,這多飲幾輪下來仍舊是有了些醉意。雖不至于走路颠颠倒倒易栽倒在路旁,但眼中迷糊的醉意總歸是讓蕭佚不放心荀彧一人回去。他從倉庫裏多取了一份被褥放至偏房,再将醉酒的二人送回屋中好好休息,蕭佚起身去庖屋煮醒酒湯。
留下二人對着屋中床榻面面相觑。
抵足而眠一事之前在颍川時二人并非沒有過,不過那時是因為經學典籍各有争論,最後他們兩人困得實在撐不住才在同一張榻上湊合了一晚。如今不談正事直接這麽同塌而眠總覺得有些許怪異,郭嘉眼眸一轉看見自己置于桌上的書籍,這才想起自己還有事情沒問蕭佚。
“文若。”郭嘉拿着書走來,再将手中書籍交予荀彧後言明此書來歷,“這是我從清長書室中翻找到的故事書,讀來別有一番滋味。”
不疑有他的荀彧接過書,就被書頁上碩大的二字震得眼前一黑。
封神。
自孝武皇帝之後,帝王又稱天子即天命之子,乃是受命于天奉天命統治天下之人。天降異象都會與當政帝王行為扯上關系,如今卻有人寫出一本封神之書。
那書中會言何人可封神?如何封神?天子與神,又孰重孰輕?這與向董夫子之後的儒學挑釁無異,皇帝又怎會輕放動搖自己統治之人。
——持有此書的蕭佚定會被陛下治以殺頭大罪。
“郭奉孝!”荀彧動了氣,這一氣酒醒了不少,他壓低聲音質問對方,“這書你看都看過了,應當知道在這世道這書若是淪落出去該有多麽嚴重!哪怕是我,你也不該拿出來的!”
“不過小孩睡前讀物,文若何必如此大動肝火。”郭嘉倒來杯水壓壓荀彧的怒火,“這是商周時期的典籍,若真的不容于世早叫人燒了個幹淨,怎還會讓清長有一本收藏謄抄。”
荀彧看也沒看那杯水,揉着自己的眉心第一次因為郭嘉過于混不吝頭疼,“可現在本就不太平,若是這書現于世間,奉孝可知道這便給了董卓那厮話頭,好叫他徹底推翻獻帝自立稱王。”
更別說如今恐怕還不止董卓。
酸棗一趟,荀彧早就看清楚那些諸侯的真面目,有真正忠于漢室為漢室打拼的,也有心存小計妄圖在此渾水摸魚壯大己身的。這書不僅是給了董卓理由,還是将反漢的旗幟交予天下所懷異心之人手中。
“不行,這必須讓清長好生收起來!”荀彧左思右想都覺得這是個燙手山芋。
郭嘉冷靜擡手摁住了激動的荀彧,“文若不如先看一看這書,我們再來談談。”
“清長不會無端讓我們發現這的。”
借蕭平之手轉送某物也不是第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