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初平元年
已經在颍川內生活了有五年之久的蕭佚憑借着一手精準的尋物找人的本事聞名颍川大族,又因其定價低廉無錢還可以用食物相抵而家喻戶曉,每日總會有那麽三四個人前來問物,偶爾還會被大族邀請至家中推算隐秘之事。一來二去的,蕭佚五年來除去吃穿用度倒是還了不少從系統處借來的銀錢。
撿回來的孩子蕭平也健康成長,早在一年前蕭佚就抽空給蕭平啓蒙,他對蕭平的要求也不高以至于學習水平完全落後于同齡人,平日精力都花在如何摸魚上樹。荀彧上任前曾與蕭佚探讨過這件事情,也曾言明若是蕭佚無甚精力可以送入私塾,由專門的夫子進行啓蒙教導。
隔日,蕭平就被荀攸帶着去了學堂。
少了管教孩子任務的蕭佚延長了自己在外擺攤的時間,這讓荀彧荀攸二人出任官職後開始無聊的郭嘉愈發無趣,偶爾自己提着一把從蕭佚那裏複刻來的折疊胡床坐在蕭佚旁邊,他在那裏給人算卦自己就獨酌,沒生意了郭嘉就拉着人一起喝。
“……奉孝,志才不是還在家中嗎?”蕭佚看着自己面前的杯子,他試圖把旁邊那個影響自己做生意的人趕走,“再不濟你家中不是正籌備冠禮,回去熟悉流程不也是有事可做。”
郭嘉心虛地舉起杯子擋住自己的表情,“嘉前幾日大醉不小心砸了志才幾壺美酒,志才這些日子怕是尚未消氣,佚就多收留收留我幾日吧。”
難怪第一日來的時候奉孝神色那般,蕭佚扶住額頭無可奈何,但為了自己早日還清欠債他稍稍透露了一些口風,“那你不如去荀氏府邸,那裏有人可解你無趣。”
荀氏?
郭嘉揣摩着蕭佚的話,文若和公達皆不在,讓他去直接面對荀氏那些年長者才是萬般不适。可是上一回文若被舉孝廉,佚也是用似是而非的話去提醒他們,他們尚未解其意就聽聞董卓入京後不久橫征暴虐,這才明白蕭佚之意。
如今這般說總不會是因為友人将歸吧……郭嘉倒酒的手一頓,依文若的性子倒是不無可能。
“鴻鹄南飛,終有歸期。”蕭佚拍拍郭嘉的肩膀示意人別錯過了宴席,“我這場還要等下一樁生意,奉孝替我向文若轉告歉意。”
等郭嘉離去蕭佚這才長舒口氣,緊接着就被從學堂歸來的蕭平抱住了大腿。臉頰肉乎乎的蕭平親昵的抓住蕭佚的右手,一臉迫不及待的分享自己在學堂裏的經歷,末了如同每個普通孩子一樣抱怨着學習的艱苦。
“不過!”蕭平眼神亮晶晶地看着自己長相俊美的養父,“阿父為什麽學堂裏的大家額頭上都黑乎乎的?我悄悄摸過一個學子額頭,那些黑乎乎的都不掉色?”
蕭佚捏住總是記不住自己教的東西的蕭平臉頰,肉乎乎的手感的确不錯,但是平複了一些蕭佚的心情,“我前幾日夜晚是如何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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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被提示了一下的蕭平歪着腦袋絞盡腦汁地回憶着阿父教導過什麽。
印堂發黑,有身體與命運二者之故,應當再觀命星。命星渾濁,則有血光之災;命星無虞,只需調理身體。
“要觀星?”蕭平試探着回答。
得到養父認可的點頭後,蕭平雀躍的小表情怎麽都藏不住,“我等會就觀星,給阿父一個正确答案!”
挑起眉毛的蕭佚借着喝酒的動作擋住了自己嘴角的笑意。
傻孩子,今晚可沒有星星。
在夜間準備觀星結果發現陰雨綿綿,黑雲遮住了天象的蕭平哇地一聲哭了出來,頂着一雙哭的通紅的雙眼瞪着逗自己的蕭佚,而蕭平本人縮在訪友的荀彧身後。
荀彧輕輕拍拍躲在自己身後的孩子,看着這孩子從咿咿呀呀的嬰兒長到如今活蹦亂跳的模樣,多多少少都把蕭平當做了自家小輩寵愛。在用帶來的小玩意把孩子哄好後,荀彧示意侍從帶着蕭平去內屋休息。
蕭佚這屋子相較剛搬來的時候變化挺大,雖說他本人并不在意住所好壞,但不代表別的人就能看他在這陋室中繼續住下去,更別說當年蕭佚幫他們度過了一個難關。
只是送來的謝禮都被原樣退回,古籍書簡轉送至學堂為學子的藏書室添磚加瓦,四人無奈最後帶着工匠一起上門強迫性的給人補了房子的窟窿。
屋內此時只剩下四人。
郭嘉和戲志才對視一眼,兩人各拿出一份厚重的竹簡,兩份竹簡皆放在蕭佚面前。
郭嘉指着自己的那份說道,“嘉這個是冠禮全部流程,以及需要謹記的細節。”
戲志才攤開自己那份竹簡,“戲某的則是我等這幾日想來的适合佚的冠字。”
“按正常來說本應該在你二十的時候舉行冠禮,只是自董卓執政以來天下未曾太平過。”荀彧歉意的看着蕭佚,“未免之後連冠禮都無法舉行,我與奉孝商量過後決定你們二人一同舉辦——此事也征得了郭氏族老的同意。”
話題中心的蕭佚有些怔楞,“也許我不需要冠禮?”
畢竟這麽幾年來在外行走他都是冠發,加之本身樣貌并不顯幼,很多人都認為自己與荀彧戲志才歲數相差無幾。
三人不贊同的目光投來。
被這麽注視着的蕭佚在沉默中妥協,随後他看向那份寫滿了雙字的書簡,上面多是寓意美好的冠字其中深意不言而喻。蕭佚掃視過那些字,他的視線停在了某處,“清長……便取這二字作為冠字吧。”
蕭佚取好了字便低頭飲了口茶水,未見郭嘉眉飛色舞的朝着另外二人炫耀的神情。
等他在擡起頭郭嘉又恢複了正常的表情,捧着自己的酒杯半醉半醒的飲着。從郭嘉手中要走了幾卷典籍的戲志才放過了某個砸壞他美酒的人,戲志才若有所思地看着蕭佚,“蕭平這才剛啓蒙就與你學習星象術數,不會覺得太早了嗎?”
“不早。”蕭佚笑容神秘,在戲志才問起原因之後不再作答,只是酒壺不停給三人加酒勸醉。
不過走完兩輪,三人盡皆醉倒在一旁。蕭佚心滿意足的收手,叫來門外候着的侍從讓他把三人分別送回家,目送荀氏的馬車離去後蕭佚再度回到正廳,桌上使用過杯盞揮袖間盡數消失,而新出現的盤上則擺放着精致的糕點,樣式簡樸的小杯中盈滿了氣息芬香的酒液。
“故人來尋,怎麽也不提前通知一聲。”說是故人蕭佚臉上沒有一絲笑容,情緒沉澱之後的面容只餘冰寒,宛若雪山上被風吹雨打多年的石塊,寒徹入骨。
……
蕭平是被額頭上的動靜吵醒的。
額頭上總是傳來輕柔的撫摸,擾得小孩子睡不好,翻來覆去怎麽也躲不開的蕭平憤憤地睜開眼,睡眼朦胧的撲到旁邊那個罪魁禍首的懷中。蕭平不滿的抱怨着,“阿父!我還在睡覺呢!”
“平兒,我只是想提醒你今日睡過頭了。”蕭佚捏了捏懷中小孩子的臉頰,語氣無辜的說道,“昨日和你三位叔叔飲酒至半夜,今早醒來的有些遲,我也沒想到平兒你居然也未醒。”
懷中的小孩早已在殘酷的事實前呆滞。
蕭佚心虛且愧疚地摸了摸蕭平的腦袋。
最終遲了半天課的蕭平被罰在門口罰站,來來往往的學子的好奇的打量觸及了小孩的自尊心,蕭平低垂着腦袋悶悶不樂地盯着腳下的螞蟻。
恰巧來這裏巡視的荀彧一下子就注意到了小孩,扭過頭囑咐一旁的人在此等候後,荀彧上前拍拍小孩頭上的發髻,語氣溫潤的詢問着對方發生了什麽事情。
“阿父昨夜和叔叔們飲酒過了頭,今早起晚了些叫我,平兒這才遲了些時間到達學堂。”蕭平敘述着事情的起因後果,低落的聲音昭示着蕭平的情緒,“夫子罰我在站在這裏反思。”
荀彧:?
回憶着昨夜發生了什麽的荀彧揉了揉眉心,因為大醉尚還有些遲鈍的思緒艱難地轉動着,昨夜清長确實勸了他們三人不少酒,那酒醇香可是上頭快,不過兩杯就讓人昏昏沉沉的。而在這之後發生了什麽荀彧徹底沒了記憶,至于蕭佚勸酒時喝的是一開始的茶水還是那壺醇酒……
荀彧是想不起來了。
不過應該是他們四人在一起飲酒、吧?
“下次再要飲酒彧一定攔着清長。”荀彧尴尬地安慰着蕭平,同時也向對方解釋了昨夜他們四人聚在一起時給蕭佚定下的字。說罷荀彧笑着看向尚只有五歲稚齡的蕭平,“等你舞象之年時,你阿父也會給你取字,”想起蕭佚對這種重要事情随意的心态,荀彧不忘補充一句,“若他忘記了,那你便來尋彧,屆時彧和奉孝志才定讓清長給你取個合适的字。”
眨巴着大眼睛的蕭平歪了歪腦袋,“可是阿父在出生的時候就給我取好了字。”
“阿父說我來歷奇特,與鬼神息息相關但他期望我能如叔叔般成為一個君子,所以取字颙圭。”
原本欣慰的荀彧陷入沉默。
颙圭,顒乃異獸也,見則大旱,而圭為美玉,與顒相差甚遠。二字被組合起來,讀之音似有鬼,這取字方式聽得讓人皺眉。
“你阿父可還在家中,彧有些事情想和他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