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 第30、蝴蝶結人魔
◇ 第30章 30、蝴蝶結人魔
蘇沫繼而又想到那個男生。雖然周千乘當時過分了些,但蘇沫後來去過醫院探望,并向對方誠懇道過歉,給了相應補償。沒想到過去這麽多年,那男生還這樣記恨周千乘。
“那他現在怎麽樣了?”蘇沫問。
周千乘位高權重,這種小人物或小事并不在他考量範圍內。要不是顧望覺得不太對勁,也不會發現這人和周千乘曾經有過一段龃龉。蘇沫雖然這樣問,但估計周千乘肯定是不會搭理的。
沒想到周千乘卻說:“顧望處理掉了。”
蘇沫就一愣。他不知道“處理掉”是什麽意思,但有些不安,怔怔地看着周千乘,希望不是他理解的那個意思。
周千乘嘆口氣:“沫沫,現實如此,沒有不見血的政權交替。那人雖微不足道,可位置特殊,在議會大樓安防組任職,主要負責電梯和消防設備檢修。”
顧望在人群中一眼就注意到他,也是因為在一次出入電梯時,發現那人看周千乘的眼神古怪。哪怕有一絲可能,顧望也不會容許周千乘身邊出現這種隐患,所以當時就查了對方來歷,順藤摸瓜,牽出背後那樁舊事。
“沒有殺他,就是斷了他報複行兇的一切可能。”周千乘說。
蘇沫沒再問下去,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的道理他懂。
許是坐久了不舒服,周千乘微微動了動身子,左手腕上的繃帶繩結不知怎麽垂下來。他右手抓住兩根綁帶,擺弄了半天也沒弄好,然後有些無奈地擡頭看蘇沫。
蘇沫緩了一會兒,才發現周千乘靜靜看着他。這時候不幫忙似乎很不禮貌,他便說:“我來吧。”
他說完站起來,下意識搓搓手指,舉手之勞而已,幾秒鐘的事。
蘇沫不是個患得患失的人,決定要做的事就不會猶豫遲疑。可當他真的站在周千乘咫尺之間,彎腰給他系上綁帶,鼻尖是淡淡的松柏信息素味道,耳邊也是周千乘沉緩有力的呼吸聲,他才知道,靠近周千乘,依然讓他如坐針氈。
“好了。”蘇沫系完綁帶,立刻往後退,重新坐回沙發上。
是一個蝴蝶結,兩邊一般對稱,垂下的綁帶長度一致。周千乘嘴角彎起,所有繩結一定要打成蝴蝶結的習慣真是一點沒變。
蘇沫見他笑,有些疑惑。
“沫沫,你記不記得我以前的衛衣衛褲上,所有繩帶都被你打了蝴蝶結。”周千乘這次是真的笑意壓不下來,不光是他的衛衣衛褲,還有他的鞋子,書包挂袋,甚至窗簾和衛生間的毛巾挂繩,一切有垂線的地方,只要蘇沫看到,就一定會動手系成蝴蝶結。
他還給蘇沫起過一個外號:蝴蝶結人魔。
蘇沫很不喜歡這個外號,當時氣得好幾天沒理周千乘,說他不懂欣賞。這件事最終以周千乘道歉并且将自己房間裏所有繩帶都讓蘇沫打成蝴蝶結為結束。
“你多久沒給我打過蝴蝶結了,”周千乘語速很慢,“十年了。”
回憶就是這樣,在不經意間侵蝕,讓人心口和指尖發麻。
“你離開之後,”周千乘繼續說,“房間裏的蝴蝶結都留着,後來傭人做清掃,全部拆了,還有那些擺件,以前的東西,父親說玩物喪志,就都沒了。”
蘇沫垂着眼安靜在聽,眼底情緒被遮住了,看不清楚。但他兩只手握在一起放在膝上,右手用力捏住左手指腹,來來回回。
周千乘沒有停下回憶。他總能輕巧繞開那些不堪的、痛苦的東西,輕易勾起蘇沫蟄伏在記憶深處的那點漣漪。
“你走之後,我就把那套老房子租下來了。過了兩年,那裏拆遷,建了一處市民公園。現在再去,什麽也看不到了。”
周千乘不給蘇沫思考的時間,将一個個記憶點密集地扔在對方眼前,然後越來越接近自己最想問的問題,接近某些不能碰觸的隐蔽心事,
“你們當時走得急,留下來的東西……我都帶回來了。”
聽到這句,蘇沫愕然擡眼。他們當時是倉促離開的,穆夕得知真相後片刻沒停,學校尚未落定就帶他去了新聯盟國。只怕晚走一步,蘇沫就會遭受更大痛苦。所以很多東西都不要了。
蘇沫感覺心跳突然停跳一拍,腦子裏轟一聲,他想起來,當時留下的東西裏,有他的畫。
——畫了一年多的幾十張人物速寫。都是周千乘。
大腦突然一片空白,蘇沫覺得自己像舞臺上毫無準備之下被撕下面具的小醜,漸漸升起一股難言的眩暈和窘迫。
可撕掉他面具、識破他真心的人這次不給他留退路,也不給他思索和撒謊的機會,畢竟那些證據實實在在擺在那裏。
“你的那些畫,我很喜歡。”周千乘觀察着蘇沫面色,除了空茫之外好像沒別的,繼續說,“還有一張沒畫完。我一直等你回來,想親口跟你道歉,也想請你把那張速寫畫完,可以嗎?”
蘇沫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信息量沖擊到,一時間消化不了,也做不出任何反應。
他和周千乘對視,眼尾微微抛出去,帶點天真的欲和媚,像不谙世事的妖姬,面對着人間險惡有片刻茫然。但很快,他眼神清明起來。
周千乘繼續說:“那時候年紀小不懂事,不知道恨的是什麽,恨你父親害死我媽媽,還是恨你有喜歡的人。如今第一件事已經沒意義了,而第二件……當時看到你的畫,才知道自己錯的多離譜。”
“都說少年時的感情最真摯,也長久,”周千乘終于抛出今晚最要緊的話,“如果能回到過去,該多好。”
空氣猶如凝固。
周千乘視線密密實實裹住蘇沫,讓他無法逃避。
然而這次蘇沫沒想逃。他又開始摩挲胸前挂着的石頭,沒有太抵觸周千乘的話,态度和神情甚至慢慢恢複平靜。也很坦然。
“是,小時候是很喜歡你。”
蘇沫從未想過會在這種境況下把這件事說出來。然後發現好像沒那麽難。
周千乘幾乎立刻發覺不對,好像有什麽地方和預想的不一樣。蘇沫不該是這種表現,最初的那點不安和茫然都變了,在他摸到胸前那塊石頭之後,變成了……釋然。
“都過去了,”蘇沫冷靜地說,“和第一件事一樣,沒意義了。”
周千乘下颌肌肉微微繃緊,一錯不錯看着蘇沫。
蘇沫又說:“得往前走,往前看。”
這話裏帶着幾分客氣,和方才談到高中生活和蝴蝶結時的神态發生了難以形容的變化。
“說忘就能忘掉嗎?”周千乘說話擲地有聲,“我做不到。”
蘇沫看着他,似乎在分辨這話裏的真假,然後緩慢地開口:“我只能忘掉。”
“那些開心的,痛苦的,好的壞的,只能忘掉,才能活得下去。”蘇沫陷在那些如潮水般湧來的過去裏,心中卻始終保持一絲清明。
他從開口告訴周千乘“小時候很喜歡你”起,就再沒什麽不能說的了。
“我在腦子裏安了一個保險箱,将一切讓我感到害怕的畫面、聲音、疼痛感,還有你,都放了進去,然後鎖上門,将鑰匙藏在一個只有我知道的地方。但我做的不夠好,總有些記憶要跑出來,我只能一次次打開門,将它們重新鎖進去。”
周千乘聽見耳邊傳來清晰的關門聲。
——他突然意識到,或許蘇沫再也不會打開那扇門,放他出來了。**顧望進來,看到周千乘站在窗邊,披着一件睡衣,唇角銜着一根煙,沒有點燃,不知道在想什麽。
屋裏有很淡的信息素味道,是從地上那件染血襯衣上散發出來的。顧望将襯衣撿起來,找個密封袋裝好,放到門口,一會兒順手拎走。
忙完這些,他走到窗邊,和周千乘站在一處,從口袋裏掏出打火機,遞上前:“點嗎?”
周千乘将煙嘴咬扁,從嘴裏拿出來,扔到窗臺上。
他讨厭一切讓自己上瘾的東西。戒掉了,就說到做到。
顧望将火機收起來,問:“怎麽樣?”
周千乘淡聲說:“固執得很。”
顧望就沒再說什麽。蘇沫對周千乘來說,和難以戒掉的煙瘾一樣,只不過煙可以咬碎了丢掉,人不行。
他們今晚确實遇到突發狀況,但遠沒別人眼中看到的這麽嚴重。周千乘說給蘇沫聽的那些話半真半假,伏擊是真的,至于狙擊手早已被擊斃,而且周千乘也清楚對方是誰的人。
周千乘只是皮肉傷。原本他們是計劃回烈焰的,但卻掉頭回了老宅。周千乘善于把握一切機會,沒有機會就創造機會,蘇沫他是勢在必得的,只不過目前還在懷柔和誘導階段。如果該階段能成功,後面那些不太上得了臺面的手段就不用使了。
可兩次試探,皆铩羽而歸。
【作者有話說】
周大:說半天,白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