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一切都在變好
第0017章 一切都在變好
誰都知道留下的意思。
蘇沫沒說可以還是不可以,但他的身體語言很誠實,上半身微微往後退,視線下移,試圖躲開周逸熱切的目光。
周逸立刻察覺到了,原本旖旎的氣氛很快凝滞,兩個人都長久沒說話。
半晌,蘇沫先開口:“……對不起。”
他很誠懇地道歉,但看起來整個人都是僵硬的,短短三個字也說得不流暢。
周逸在一瞬間感到心疼,同時為自己剛才的情不自禁感到愧疚。
“不要說對不起,你沒有錯,是我太心急了……”他輕聲哄人,“沫沫,對不起,你不想做什麽我們就不做,等你真的願意接受再說。沒事的,沒事的,不是多大事。”
蘇沫站直了些,輕輕往外推了推周逸手臂,試圖緩解一下尴尬:“……我想喝水。”
周逸立刻說好,然後轉身去廚房。等他拿着水杯出來,就看到蘇沫坐在沙發上發愣。他坐在蘇沫對面,看着蘇沫把一杯水喝光,又看了一眼時鐘,沖蘇沫擠出個安撫的笑容,故作輕松地說太晚了,自己該回去了。
出門前,他還不忘囑咐蘇沫:“不要因為放假睡太遲,明早過來給你做早餐。”
他說完見蘇沫還是一副神思不屬的樣子,幹脆回身将他拉進懷裏——此時周逸不需要也不想先征得蘇沫同意,他只想讓他知道這沒什麽——然後擡手揉蘇沫頭發,像撸貓一樣,将他頭發弄得亂七八糟,然後爽朗地笑起來。
“開心點,小沫沫。”周逸用指尖點蘇沫鼻子,又用那種哄小孩的聲調說話,“晚上我要視頻抽查,如果你還不開心,明早吃兩碗海參粥。”
周逸走了,房子歸于冷寂。但他留下的味道和熱度還在,蘇沫半躺在沙發上,有些貪戀客廳裏的溫度,也懶得回房間,幹脆蓋上毯子在沙發上睡。
說起來,他對周逸的感情很複雜,但毫無疑問地依賴着對方。他一直覺得,能和周逸建立起如今這樣的連接和關系,似乎全靠周逸一個人在努力。
我也要加油吧。他想,下次……或許可以試着讓周逸留下來。**蘇沫和周逸的重逢充滿戲劇性。如今想起來,這大概是蘇沫獨自在新聯盟國度過的那段艱難時光裏,生活給他的最大禮物。
安頓好蘇沫之後,穆夕在新聯盟國陪讀了一年,等蘇沫适應了這裏的生活,穆夕才離開。她在這裏人生地不熟,那筆教育基金也無法維持兩個人的開銷,恰在此時她之前的一個朋友創業,邀請穆夕回去幫忙,她便一個人回了第九區。
18歲那年,蘇沫以優異成績考入首都T大心理學院,在老師的幫助下很快申請下來永久居住權。這樣無波無瀾到大學畢業,他便去了早他兩年畢業的師兄開的心理診所工作。
工作沒多久,他在一次跟着師兄回母校聽講座時偶遇周逸。
22歲的周逸褪去年少青澀,已經是一個成熟穩重的alpha,并入職T大成為歷史系老師。他站在人群中有些激動地喊蘇沫的名字。蘇沫回過頭,越過七年光陰再次見到周家人,見到他要努力遺忘的那段過往的見證者,沒有周逸以為的久別重逢和故人相見的感動,只有落荒而逃。
他走得太急,還踩了師兄的腳。周逸穿過人群來追他,終于在禮堂門口拽住他手臂,一句話都沒來得及說,蘇沫就從臺階上摔了下去。
一陣兵荒馬亂。
後來,周逸就常常來診所看他。有時候會陪他下班,偶爾吃飯,以朋友的身份和他相處。
他們的關系一直不鹹不淡。蘇沫不太願意見周逸,周逸大概也是知道的,一直謹小慎微,從不提家裏的事,偶爾會談談這些年自己的經歷,也會在蘇沫心情好的時候問問對方的情況。
他們關系破冰是有一次蘇沫被病人騷擾。那人因為失戀導致抑郁,在治療過程中對咨詢師移情,想和蘇沫交往。直到周逸把那人攔下,才知道蘇沫已經被對方糾纏達半年之久。
後來不知道周逸用了什麽辦法,那人沒再出現。自那之後,蘇沫對周逸的抗拒漸漸淡了,甚至能主動邀請對方去家裏坐坐。
有一次周逸過生日,在蘇沫家裏喝多了,情緒上來便說了好多不足與外人道的心事。
“我厭倦了那些兄弟阋牆和明争暗鬥,在那種家庭裏長大很疲憊。”周逸将手中的紅酒一飲而盡,臉頰染着紅,多年的隐痛大概只有蘇沫能和他共情。
“我跟父母關系也沒表面上那麽親密。我媽一門心思上位,我爸又是那種嚴肅的大家長,很多人覺得我父母偏愛我,但其實并沒有比……他得到更多的愛。”
他們談起過去,就難免說到周千乘。這個他指的是誰,彼此心知肚明。周逸沒提名字,但依然觀察着蘇沫神色。他們分坐在餐桌兩側,上面是蘇沫給他買的生日蛋糕,蛋糕沒吃幾口,周逸就覺得自己醉了。
蘇沫有思想準備,也多次做過心理建設,因此還算平靜地聽着。
“不瞞你說,我從小到大的願望就是離開家過自己的生活。你從文華退學之後,過了半個月我才知道你并未轉學,而是直接去了新聯盟國,那時候,我想離開的念頭就更重了。”
“我從文華畢業之後就跟父親提出留學,當時最大的期望是能來新聯盟國,但我不敢表現出來,生怕我哥會阻攔。”那時的周逸無力反抗父親和家庭,最終被送去遙遠的大洋彼岸,直到畢業後,才通過各種努力,來T大工作。
周逸突然笑了,像是終于拿到糖果的小孩兒,臉上發着光:“真好,一來就見到你。”
因為喝了酒,周逸有些難以自控,絲絲縷縷的信息素從抑制貼的邊角處往外溢。周逸的信息素也是冷杉,和周千乘相比,少了點肅殺之氣,夾着極淡的果木香。蘇沫有些不自在地揉揉鼻子,周逸看到了,立刻站起來走遠一點,說對不起。
小心謹慎的樣子反而讓蘇沫覺得是自己無禮。
蘇沫拿了新的抑制貼給他,等他在衛生間重新貼好再出來,已經聞不到一絲味道。兩人都有些尴尬,而周逸幹脆心一橫跟蘇沫表了白。
“沫沫,我很喜歡你,想要在一起的那種喜歡。如果你顧忌之前的那些事,我可以跟你保證,我是我,我現在有自己的生活,也不打算再回周家。如果你願意……我會好好照顧你一輩子。”
之後周逸又表白了很多次,都被蘇沫拒絕了。
周逸便不再多說,像以前做朋友時那樣默默陪着對方。
這期間,他陪着蘇沫四處看地段最終定下一套房子。蘇沫難得開心,有了家之後整個人的情緒狀态變好很多。再到後來,T大原來的心理室老師離職,周逸便将蘇沫介紹到學校工作。相對于診所的環境,學校會更簡單一些,蘇沫欣然同意,經過層層考試之後正式入職。
兩人從此變成同事,見面無形中更方便了。蘇沫很少出門,除了工作幾乎沒有社交和朋友,周逸漸漸占據了他所有的空閑時間。
蘇沫不愛吃早飯,每次周逸都會從學校餐廳買了早餐,去心理室送。怕涼了,他把早餐放在懷裏捂着,仿佛完全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有保溫盒這種東西,一送就是一年。
記不清是因為哪次契機,或許是揣在懷裏的早餐太溫熱,或許是長久的陪伴很踏實,或許是周逸看起來和遠在第九區的周家毫無共同之處,蘇沫在周逸又一次告白之後同意了。
在重逢三年後,周逸終于讓蘇沫做了自己男朋友。
得益于S級高階信息素加持,25歲的周逸年紀輕輕便已經憑實力成為首都T大最年輕的教授,也成為新聯盟國歷史學方面最年輕的學者。
他生活如意,愛情美滿,除了……愛人對親密關系有些抵觸之外,一切都很好。**第二天周逸早早就來了,兩人一起吃完早餐,便開始各自工作。蘇沫在陽臺,周逸在客廳,兩人工作時都不喜歡說話。期間周逸會切好水果讓蘇沫吃,并監督他多喝水,讓他看電腦時間久了要站起來走動走動。
兩人很默契地對昨天的事絕口不提,周逸也看不出一點神色不對來,倒是蘇沫,幾次欲言又止,仿佛很抱歉的樣子。
吃過午飯,蘇沫告訴周逸自己下午約了師兄盛年之。
“我陪你一起去吧。”周逸說。
“不用,我自己去就行。”蘇沫躊躇幾秒,又說,“會更自在一點。”
周逸說:“好,那你開我車去,我在家裏等你。晚上有沒有特別想吃的?我給你做,或者我們出去吃。”
蘇沫每次從盛年之那裏回來都會情緒低落一陣子,周逸想轉移一下他的注意力也是好的。但蘇沫很快拒絕了,說晚上想要自己靜一靜。
周逸沉默少頃,沒再勉強他,只說:“好,有事給我打電話。”
“你下午去忙吧,不用耗在這裏,車你也開走,我自己打車來回就行。”蘇沫知道自己什麽情況,結束之後未必有心情說話,也需要很長一段時間自我調整,他不想讓周逸跟着他難受,幹脆把人趕回家。
周逸一向順着蘇沫,只好點頭同意。
下午他和蘇沫一起出門,方向一東一西,他先目送蘇沫打車離開,才緩緩往反方向走。在一個分岔路口,方向盤一打,車往首都最大的圖書館開去。**
“聽到對方的名字,或者想到那個人,還會非常痛苦嗎?”
盛年之坐在一張沙發上,和蘇沫相對而坐。桌上放着他愛喝的黑咖啡,沒加糖,很苦,屋子裏點着薄荷熏香,這一切都讓蘇沫熟悉和放松。
“沒有特別痛苦,可能是從阿逸嘴裏說出來的,就不怎麽害怕了,但還是有明顯的心理反應,心悸,出汗,不過我沒讓阿逸發現。”
盛年之露出一個寬厚的笑:“聽你提起周逸,感覺沒那麽排斥了。”
蘇沫赧然:“本來也不排斥,就是……太親密了還不行。”
“最近發生過什麽事?”
“晚上,他說……想留下來,我還是做不到。我很抱歉,也有點不忍心,或許、或許可以嘗試着進一步加深關系。”蘇沫神情有些尴尬和苦惱。
“沫沫,不要勉強自己,相信周逸也是這麽想的。”盛年之耐心地說,“PTSD治療是個長期過程,你想要積極應對是好事,但不要操之過急。”
盛年之摘下眼鏡,用手帕擦一擦鏡片,十分自如地和蘇沫聊天。
“我們現在已經過了治療最為艱難的第三階段,如果你想和周逸加深一下關系,可以告訴他曾經發生過的事,讓他和你一起承擔,你當時的感受、想法和體驗,都可以告訴他。你們一起重構那些碎片化的記憶,你可以更好地獲得對創傷的自主權和控制感。只有完全信任和依賴,你才能和周逸發展出正常的親密關系,你們未來的親密感也會更牢固。”
“沫沫,你要相信自己,一切都在變好,精神創傷無法痊愈,但一定能緩解。忘掉過去,開始新生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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