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章節
很擔心你。”
那天夜裏,他在蕭皓塵的酒中,灑了一瓶濯情露。
此藥無色無味,泛着淡淡的花香,只有一個作用,那就是讓中毒者,忘記他最愛的那個人。
衛寄風想,他或許根本不希望蕭皓塵忘記葉翃昌。
因為忘記,說明蕭皓塵依然愛葉翃昌,愛得刻骨銘心。
天塹山的防線綿延幾百裏,衛寄風和蕭皓塵每日騎馬來回巡邏,數日方能走一遍。
東山防線不似西北那般鋼鑄鐵澆,這裏到處都是山巒河流,樹木茂盛,十七處軍營散落在山中各處,已鼓聲為號彩旗為令,聽從中營指揮。
蕭皓塵皺眉:“東山防線這些年都是用這種方式駐守的?”
衛寄風說:“秦安老了,只會墨守成規,再加上東荒部落常年內戰,少有西侵之事,秦安便也懈怠了。”
蕭皓塵深吸一口氣,說:“從明日開始,伐木,築牆。下馬釘,扯毒網。外圍只留七千人,分四百隊散落各方為探子,耳目所及往前推進一百三十裏。其餘人聚攏在主營,日夜操練,不可懈怠。”
衛寄風心中歡喜,對副将笑道:“還不快去傳令!”
少爺又回到了年少時的樣子。
機警睿智,一腔熱血。
這才是少爺活着的樣子,這才是……他想要的結局。
衛寄風拉住了蕭皓塵的手,說:“皓塵,來。”
蕭皓塵下意識地要掙開,卻已被衛寄風拉到了帳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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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想在衆軍士面前讓衛寄風丢了面子,只好無奈地問:“到底何事?”
衛寄風說:“我帶你去個地方。”
兩人騎馬往天塹山深處走。
衛寄風說:“皓塵,我記得年少時,你喜歡看一本東荒游記,書中說天東荒之外中有個地方叫君芷山,山上有一樹瓊花,花開皎皎如明月。我初來東山時,曾遠遠瞥過一眼,花若白玉,美如夢幻,你若看到,一定喜歡。”
蕭皓塵笑道:“天下百花,我獨愛薔薇。瓊花雖好,非我情種。”
衛寄風幾乎要把缰繩勒緊手掌中。
為什麽……為什麽到了如今,為什麽皓塵明明早已忘了葉翃昌,卻始終拒絕其他人再靠近半步?
是他做的不夠好,還是濯情露藥效不足,無法徹底清除葉翃昌留在皓塵心中的痕跡?
衛寄風心中又痛又怒,面上卻始終不動聲色,說:“皓塵,我尋這瓊花尋了半月,還差點摔下山崖,你就當給我個面子,去看一眼好不好。”
蕭皓塵無奈笑道:“我又沒說不去看,走了走了,一會兒天就黑了,月下看瓊花,才算絕世美景。”
瓊花開在君芷山頂峰,月下開的正盛,美得如夢似幻。
衛寄風牽着蕭皓塵的手來到花下,雙手合十閉目禱告。
蕭皓塵笑道:“你想對這花祈禱什麽?”
衛寄風說:“祈禱上天不要打斷此刻美景,讓我看着我的心上人,再多看一眼。”
蕭皓塵腦中猛地響起一聲嗡鳴。
一個聲音在記憶深處反複回蕩着。
“我只是想多看你一眼。”
“皓塵,我就看你一眼。”
“皓塵,讓我再看你一眼,好不好……”
那個人……那個人是……
蕭皓塵睜開眼睛,記憶中那些莫名缺失的東西,被新的人和新的愛意填補。
衛寄風深深地看着他:“皓塵,衛寄風此生為你而生,從前,我不敢奢求,可現在,我求你應允,讓我一生陪在你身邊。只是守着你,看着你,也好。”
蕭皓塵頭暈目眩。
是衛寄風……他記憶中深愛的那個人……是衛寄風吧……
月到中天,瓊花中飛出一對鸾鳥,羽色斑斓,鳴聲如笛,唱得是一首百年同心的歌。
衛寄風緩緩摟住了蕭皓塵的腰肢,在月下深深地看着蕭皓塵,低喃:“皓塵,我愛了你一輩子,你能不能……能不能也看我一眼,只要一眼,我死也甘心了。”
蕭皓塵不記得了。
他不記得那些過去,不記得那個人。
衛寄風的深情填補進他所有缺失的地方,讓他慢慢開始相信,眼前的,便是心中人。
對,他們是青梅竹馬,一同在相國府中長大。
他們曾一起讀書,一起騎馬,一起學武。
衛寄風曾為他折下國子監上最好看的那朵薔薇花,衛寄風曾在擂臺上連戰二十三人,為他贏來那把名劍“癡兒”。
是衛寄風……
一切……一切都是衛寄風……
他愛過,恨過,痛着,記着,舍不得的人,是衛寄風啊……
他在愛人懷中,享受着世間最溫柔最濃稠的愛意,卻不知為何,竟痛的溢出淚來。
蕭皓塵眼角緩緩落下一滴茫然無措的淚水,被衛寄風悄無聲息地擦去了。
衛寄風說:“皓塵,從此之後,你在我身邊,再無人敢傷你。我會護你一生安寧快樂,我們一起像年少時那樣,縱馬沙場,抒一腔熱血。”
蕭皓塵說不出這樣有什麽不好。
他自幼向往着征戰沙場的生活,最好是有心愛之人在身邊,并肩而行,彼此相護。
等到大戰結束,他們會一同在戰場屍山血海之上,迎着夕陽,飲一壺烈酒,傷痕累累地笑一聲此生痛快。
如今他想要的一切,都得到了。
他該心滿意足。
南廷軍營的七萬軍馬在蕭皓塵的指揮下重整陣勢,開始日夜操練。
蕭皓塵又新研究了幾種旗語,要做探子的四百組軍士全部學會,一定要把前方情況清楚有用地傳遞到大營。
他已徹底習慣了軍營的生活,以及和衛寄風在一起。
此時的葉國舊都。
葉翃昌短短數月內吸食了城中數萬冤魂,哪怕被無數神棍想進各種招法加固過的魂魄,也快要受不住如此強大的怨氣。
他在城中東跑西竄,把本就已近枯朽的舊都撞得天翻地覆,鬼哭聲随大漠狂風,直入崇吾郡,值夜的軍士在城牆上瑟瑟發抖,甚至不敢獨自一人去如廁。
老祖宗不理會葉翃昌的鬼叫,他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七百年陰牢苦修,半點沒改了他那喪心病狂的脾氣。
他是來找一件舊物的。
當年他帶兵東征,在沙漠邊緣遇到了一個紫衣人。
紫衣人給了他一把劍,說這是帝王之劍,得劍者,可得萬裏江山。
他興致勃勃地收下劍,卻被某個讨厭之人帶走,獻給了舊都中的傀儡皇帝。
後來舊都覆滅,他還沒來得及去取劍,就被讨厭之人囚禁在軍中,一生都未得自由。
如今,他要來取回本該屬于他的東西了。
葉翃昌痛得五髒六腑都如千刀萬剮,他咆哮着直沖九天,信手一回,便是黃沙漫天陰風數裏。
他痛,卻也忍不住狂笑起來,大喊:“好!好!好!朕成了如此厲鬼,看什麽東西還敢讓朕與皓塵分開!好!好!”
他大笑數聲,趁着夜色騰雲而起,裹挾着數裏陰風,咆哮着沖向了雲州城。
他要……他要去找皓塵,他的妻子,他的小心肝。
當年身為人間帝王,他做丈夫做的一塌糊塗。
如今成了厲鬼,他要好好的,好好的把他的妻子捧在手心。
這是他拿多少苦楚折磨才得以回頭的緣分,從此之後,千秋萬載,都要加倍償還皓塵因他而受的委屈。
他越笑越瘋,陰森的鬼聲響徹天地。
崇吾郡志記載,景琊十年,西北現鬼哭,凄厲之聲漫延南下,直入雲州。
葉翃昌一路飄到雲州,去小院轉了一圈,不見人影,抓路人逼問,才知道蕭皓塵随着南廷軍營去天塹山了。
想起衛寄風,葉翃昌身上鬼氣更加陰森可怖,所到之處,百獸顫抖伏地,生人被噩夢糾纏整夜無法醒來。
蕭皓塵坐在大營外的一棵老樹上,遙望着東荒,正在思考防線變化之事。
白月皎皎挂在遙遠的東荒山巅,蕭皓塵記得自己年少時讀過一本東荒游記,可他不記得書中到底寫過什麽了。
不知為何,他的記憶總是一片混亂,好像什麽都不曾忘記,又好像已經不記得太多東西。
他記得自己是相符公子,卻不記得自己為何會去雲州。
他記得安明慎的小脾氣,卻不記得二人為何相識。
他記得……小豬是他的親子,卻不記得,孩子的母親身在何處。
他記得與衛寄風年少時的竹馬之誼,卻不記得……他為何沒有在那時便于衛寄風一同前往軍營。
忽然間,一陣陰風裹挾着烏雲而來,頃刻間遮蔽了整片天空。
蕭皓塵皺眉:“要下雨了?”
可大雨并未降下,反倒是遠處亮起一點幽幽鬼火,鬼火在陰風中鋪開,竟如長街花路,陰森森地現出一方奇景。
蕭皓塵怔了怔,看着幽幽鬼火中一道黑影翩然而來,可他不記得那是誰了。
葉翃昌隐在鬼火中,慢慢召集着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