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章節
是我的子孫,如此茍延殘喘任人魚肉,寧願做一輩子下蛋的母雞,也不肯拼一拼,做個鬼王多好。”
葉翃昌沒聽見他說的話,專心致志地盯着雞籠,想趁公雞不注意的時候,猛地鑽進那只快死的老母雞身體裏。
這時,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大娘,您這兒的公雞,我都買了。”
葉翃昌驚恐的看着安明慎。
安明慎把銀子放在了大娘掌心裏:“我家公子說了,要買光雲州城東郊所有的大公雞,炖了湯慰勞雲州城将士們。”
葉翃昌心頭一顫,這回誰說也不好使了。
皓塵為他買光所有公雞,他怎麽還能想要跑呢?
趁着老婦人把公雞從籠子裏抓出來的瞬間,葉翃昌猛地撲下去,試圖強忍着恐懼和惡心鑽進母雞身體裏。
這時,老祖宗終于忍不住了,他放出了殺手锏:“蕭皓塵要倒大黴了!”
葉翃昌猛地蹿回來:“你說什麽!”
老祖宗:“衛寄風想扶持蕭皓塵的兒子繼位,蕭皓塵卻不願讓兒子再回京中,他們二人起了間隙,便有人要生亂子了。”
葉翃昌沉默了一會兒,說:“秦湛文。”
老祖宗嘆息:“你娶的這位正妻,是個十足天真爛漫的游俠性子。反倒秦湛文……陰毒,陰毒至極,心機太深,還好你死的早。”
葉翃昌說:“我去找秦湛文。”
老祖宗拉住他:“找個屁,殺手已至雲州城,你去找秦湛文算賬,難道他還能聽你的不成?”
皇宮之中,燃着木犀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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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湛文遙望着皇陵嘆氣:“葉翃昌啊葉翃昌,你有本事下黃泉,你有本事回來啊?你要是跪下求我放過蕭皓塵,我就真的放了他。”
年少的新皇一腦門子問號:“母後,你在念什麽詩?”
秦湛文搖頭:“沒用了,死透了,回不來了。”
秦湛文是個極其聰明之人,他派人喬裝成西北之兵,刺殺蕭皓塵。
衛寄風并不會全信,但依舊會将信将疑對戚家多生防備。
戚無行也會覺得,是衛寄風要擁立新主,才要除掉蕭皓塵嫁禍于戚家。
從此西北南廷二軍必生嫌隙,再不會有聯盟只可能。
至于蕭皓塵……
秦湛文滅了木犀香,低喃:“本就是個死人了,黃泉相會親親愛愛有什麽不好,何苦要再活過來?”
蕭皓塵在宮中時,是個不管閑事的皇後。
如今來到鄉野間,更是無心再理會宮中權勢争奪的破事兒。
他只想過逍遙快活的日子,就像葉翃昌還未繼承皇位之前,兩個小小少年策馬揚鞭,踏遍九州山河,與販夫走卒為伍,與俠客劍士閑談。
那段時光,是他人生中最快樂,最滿足的日子。
只是如今,陪在身邊的人,早已換了模樣。
小豬有個很好聽的名字,叫葉旭宸,日出東方,天子受禮,可蕭皓塵不願提起這個名字,只要提起這個名字,他就會想起葉翃昌說起這個名字時,眼底溫柔熾熱的期盼。
他和葉翃昌的故事,太長,太亂,仇恨與愛意彼此糾纏在一起,生生死死幾度輪回,都理不清,想不透,說不明白。
那就不要再想了,縱馬天下,飲酒作樂。
人世不過光陰百年,等他壽終正寝走上黃泉路,遇到奈何橋頭的葉翃昌,才能好好坐下,說幾句話,聊聊這一生的功過是非,對錯虧欠。
蕭皓塵在花下飲酒,冷不防一道寒光從天而降,狠狠劈向了他後頸。
蕭皓塵師從逍遙谷,武功并不低,立刻回神擲出酒壺,與一衆刺客鬥成了一團。
來此處的刺客,不知是何來歷,竟足有上百之衆。
蕭皓塵越戰越急,又憂心出門尚未歸來的小豬和安明慎,不知自己能否一力擊殺這上百名刺客。
刺客們身披黑衣看不出相貌也無任何特征,不知是何方而來。
薔薇在刀光劍影中簌簌落落漫天飛舞,蕭皓塵恍惚中竟想起十年前的往事,神經兮兮的一國之君,竟派衛兵假裝行刺自己的發妻,就為了……就為了執花而來,做一次救美的英雄……
那時……那時他說什麽了?
他年輕氣盛,毫不留情地在大庭廣衆之下揭穿了皇上的小把戲,嘲諷那人無聊且幼稚。
可那年的薔薇開得很好,春風暖融融的落在臉上,他們之間,還未到如此死生不得再見的地步。
還都活着,還有命……可以用來彼此折磨。
蕭皓塵手中長劍斷裂,眼看就要不敵。
忽然一陣陰風猛烈,吹得滿園薔薇撕裂成碎片,天地間陰沉無光,刺客們慘叫着紛紛抓住自己的脖子,在陰魂索命之下痛苦得死去。
一道不見蹤影的陰風抱起蕭皓塵,躲過了刺客拼盡最後一絲力氣的一箭。
刺客眨眼睛被陰魂撕成了碎片。
葉翃昌在陰間受了十年酷刑,驟然發怒,豈是尋常生魂可以抵抗的鬼力。
蕭皓塵氣瘋了:“葉翃昌你幹什麽!”
葉翃昌十分委屈:“這些刺客不是我派來的。”
蕭皓塵大腦一片混亂,手指輕輕發抖:“你知不知道,以鬼力殺生魂,是多大的罪孽!”
葉翃昌咬牙切齒:“我知道,皓塵,我知道,那老孤魂故意的!”
他若想救皓塵,就要以鬼力殺生。
若殺生,便是滔天罪孽,再也無路回頭。
從此之後,他只能跟着老祖宗去葉國舊都,做一城鬼王,或者被萬鬼啃食,徹底消失在天地六合之間。
後悔嗎?
後悔。
悔不該當初肆意糟蹋作踐旁人的情誼。
悔不該醉心權術玩弄一顆真心。
可他不悔橫刀入黃泉,不悔十年受酷刑,不悔今日站在此處與皓塵告別。
他悔的,只是未曾在國子監的薔薇花下牽住那個明豔少年的手,問一聲:“皓塵,你想做個什麽樣的人?”
若他問了……若他當年真的問了……
又怎會又這樣苦楚的半生磨難,傷恨別離。
老祖宗說:“快走,鬼差很快就會追上來的。”
蕭皓塵慌忙道:“葉翃昌,你要去哪裏?你到底要去哪裏?”
葉翃昌說:“我若能回來……皓塵……我若還能回來……”
他說不完了。
鬼差已經從黃泉下追過來,要将他就地用鬼火燒得灰飛煙滅。
老祖宗拉着葉翃昌,沖向了西北。
蕭皓塵站在風中,看着空蕩蕩的薔薇花架,花朵失了鬼力扶持,零落枯萎,就像深秋已至,之後只有凜冽寒冬。
小豬從學堂回來,少年稚嫩的眼中是微薄的渴望,他說:“爹爹,薔薇……薔薇都謝了,是他,是他嗎?”
蕭皓塵閉上眼睛,輕聲說:“沒有,只是日子到了,雲州本就不養薔薇。”
衛寄風仍然常常來找蕭皓塵,說起天下局勢動蕩,東荒聯軍随時可能攻破天塹山,說起三方軍馬彼此僵持,早晚要生禍事。
蕭皓塵喝着酒,喃喃道:“我能做什麽?我不過是一個……死去多年的皇後,你告訴我,我又能做什麽?”
衛寄風心中隐隐作痛,想要伸手觸碰蕭皓塵的手,卻又狼狽地收回來,說:“少爺,我來南廷軍營,是為你。守衛南方四州百姓,是為你。如今,我要帶兵北上,沿天塹山而行,替秦家守住東山缺口。若我……若我死在天塹山,你能不能,為了立一座衣冠冢,不要太大,就立在你不遠處,讓我能繼續守着你,看着你……”
蕭皓塵打斷了他的話:“衛寄風!”
衛寄風深吸一口氣,聲音痛得發顫了:“少爺,是不是就算我守一輩子,你也不會回頭看我一眼?”
蕭皓塵說:“衛寄風,夠了。”
他不想聽,不想看,不想再承受另一份讓他無法承受的情誼。
他只想一個人安靜地待在這兒,待在這片空蕩蕩的荒蕪院落裏,等一句輕薄如紙的承諾,等一縷或許再也不會回來的亡魂。
葉翃昌離開時,不曾告訴他自己要去何處,那必是個極為兇險之地。
那人孤身而去,不願再牽連他受累遭罪。
可是他們……本該是夫妻啊。
夫妻一體,同甘苦共患難。
權臣勢大,該由他們一同想辦法消解分化。
武将專權,該由他們彼此配合左右掣肘鉗制。
後來幾度生死來來回回,他們拼了命地想要彌補對方,卻從未真的如天下夫妻一般,好好地坐下來,慢慢商量出個兩全的對策。
他們這一生的情誼,歇斯底裏,刻骨銘心,卻從來不像對人間夫妻。
衛寄風顫聲說:“少爺,我到底哪裏做的還不夠好,到了如今這個地步,您為何還惦記着葉翃昌!”
蕭皓塵走神了,他看着空蕩蕩地花架,說:“他知道,我喜歡薔薇花。”
二十年前,國子監正逢少年,七皇子為他折來了薔薇花。
十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