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少年
第42章 少年
山內健太郎的墜崖很快就結案了。
警方調查清楚了山內的近況, 又排除車輛被人動手腳的可能性後,确認為山內健太郎自殺。
霧村修的嫌疑被迅速洗清。
警方給他打了電話表示歉意,同時又叮囑他一遍一旦遇到這種事, 最先要做的就是打電話報警。
霧村不假思索地答應下來,并默默祈禱以後不要再遇到那個小孩。
只要不遇到對方,他的屏障就絕對不會出問題。
“小修好可憐啊~”
沙發上看動作電影的萩原研二頭也不回地同情一句。
霧村哼了聲, 扔下手機起身去洗澡。
“等我洗完澡就入夢。”
“OK~”
浴室嘩嘩響起水聲。
萩原拿起旁邊的抱枕抱在身前,想要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到電影上, 卻又不受控地聽起浴室的動靜。
這不怪他,都怪浴室的隔音,或者當了鬼魂後越發敏銳的聽力。
自從去年他保證要整理好自己的感情後, 他們的相處就恢複到了以往的狀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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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數時候的和諧相處以及偶爾的拌嘴。
除了任務和委托外,就是借着消滅厲鬼的名義在東京到處玩, 再就是和小陣平他們的聚餐。
萩原遺憾嘆了口氣。
可惜小修沒辦法離開東京,不然就可以一起去群馬、九州之類的地方泡溫泉玩了。
引渡者的規定也太封閉了,就離開東京幾天又有什麽關系。
上一任那個叫古莊的引渡者,留下一堆爛攤子後不也安全退休了嘛。
小修就是責任心太強。
不過這也正是讓人喜歡的一點。
想着,浴室的門從內打開。
帶着濕漉漉的潮氣,霧村修走出浴室。
下一秒, 他雙手捂住耳朵,防禦沙發方向傳來的大喊。
“小修——你幹嘛這麽穿啊!”
“這麽穿有什麽問題我在自己家裏。”
霧村攤開雙手,低頭打量着自己的穿着。
只有一件白色長款浴袍,系帶松松垮垮,像是多走幾步就會散掉。
大片胸膛和腰腹的皮膚暴露在空氣裏, 水漬還未完全擦幹, 在燈光下亮晶晶的,像寶石般引人矚目。
萩原的雙臂交疊在沙發靠背上, 不是太要臉地欣賞着引渡者賞心悅目的身體,并剛正不阿地譴責。
“穿浴袍當然沒問題,但你為什麽要露這麽多你完全可以把腰帶系得緊一點。”
“嗯,你說得也對,是我太随意了。”
霧村沒有開玩笑,也沒有反駁什麽,爽快承認萩原說得對後就拆開系帶重新整理了一遍。
但因為他同時也在朝着卧室走,整理的時候便是背對着沙發上的視線。
“走吧,入夢。”
“……哦。”
萩原撓了撓臉頰,忽略心裏那點遺憾,跟着進入卧室。
*
已經進行過很多次的入夢過程非常順利。
萩原很快進入一片漆黑的空間,又迅速成為‘帕拜達’的第一視角。
這次的記憶有些不同尋常。
視野晃得厲害,伴随着男人粗野的咒罵和帕拜達的抗議聲。
萩原同步感知到了帕拜達當時的情緒。
憤怒、痛苦、委屈、恐懼和濃烈的恨意,複雜又洶湧的情緒甚至差點讓他脫離當前的入夢狀态。
他沒聽清那些争吵的聲音,過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帕拜達正在跟一個體壯如熊的男人打架。
此時的帕拜達可能只有十一二歲,胳膊纖細、個子也不高,被對方握着手腕就甩了出去,狠狠摔在屋外的雪地上。
“沒賺到錢之前,你就一直待在外面,直到凍死為止!”
“你做夢!”
帕拜達大聲喊道,但比他的聲音更大的,是摔門的聲音。
少年吸了下鼻子。
萩原能感受到他正在強行克制自己的情緒不哭出來。
北部冷厲的寒風像刀片般刮過身體。
沒穿多少衣服的少年很快就感到了麻木。
但他沒有敲門也沒有認錯,幹脆轉身,很灑脫地遠離了這個對他關閉大門的家。
雪越下越大,他深一腳淺一腳地艱難行走在厚厚的雪地裏。
萩原知道,他有一個想去的地方。
周圍越來越荒涼,少年深入一片密林。
在某個回頭觀察情況的剎那,萩原注意到被他腳踩過的雪地上,斑斑駁駁地印着點點血跡。
他應該經常來這裏,哪怕下着大雪也找到了自己想找的東西。
一棵極高的大樹上,他小心穩定身體,解下系緊在粗壯樹枝上的舊衣服,又從舊衣服裏拿出包着東西的油紙。
油紙裏是打工攢的錢。
少年雀躍片刻,又很快變得情緒低落。
只是這些錢,根本不夠他獨自一個人生活。
“吼——!”
林中響起一聲野熊的怒吼。
萩原被吓了一跳,少年也是。
還沒等他尋找到聲音的方向,腳下大樹就“砰砰砰”地震動幾下。
被血腥味招來的野熊發狂似地大吼。
它正在為即将到來的更冷的寒冬做準備,最近正在瘋狂獵食。
大樹突然的晃動讓少年險些摔到樹下,好在這棵大樹的樹枝夠多,他下落的時候及時抱住一根,勉強穩住身體。
鋒利的樹枝劃破皮膚,越來越明顯的血腥味讓野熊更加狂躁。
帕拜達重新穩住身體,視線在野熊旁邊雪地裏的油紙上頓了頓,又望向那頭體型巨大的狗熊,心中雖然恐懼,卻沒有生出半點退縮之意。
萩原心裏一驚,這孩子……不會是想徒手打熊吧
他猜對了!
帕拜達以前進密林,都是偷拿着父親的獵槍的。
但這次什麽都沒有,他想活,就不能退縮!
狗熊開始爬樹了。
帕拜達折斷一根樹枝,迅速将周圍分叉去掉,變成一根不算鋒利的木刺。
調整着呼吸,他冷靜望着越來越近的狗熊,直到對方一伸爪子就能夠到他時,他雙手握着木刺,猛力戳向狗熊的眼睛。
兇狠和耐心讓他成功戳中了目标,但同時狗熊也一爪拍斷了他所蹲坐的地方。
一人一熊就這麽摔進了雪地裏。
狗熊皮糙肉厚,哪怕傷到了眼睛,也迅速就爬了起來。
帕拜達單手撐起身體,跪坐在白茫茫的雪地上,強忍另一條手臂傳來的骨折劇痛,眼睛眨也不眨地瞪着越來越近的龐然黑影。
“砰!”
“砰!砰!”
幾聲槍響傳來。
狗熊被絕佳的槍法命中腦袋。
一道聲音大喊。
“小子,快跑!”
帕拜達迅速起身,險之又險地躲開狗熊的撲咬。
遠處的獵人又連開數槍,才終于打死了生命力無比頑強的狗熊。
帕拜達再醒來,是在一間溫暖舒适的屋子裏。
屋子很幹淨,地上鋪着色彩鮮豔的地毯,牆上挂着幾個動物的頭骨還有獵槍、弓箭,是典型的獵戶風格。
他下了床,看了眼身上的幹淨衣服,悄無聲息地拿起一杆獵槍,檢查裏面是否還有子彈。
“嘿,小子!”
帕拜達瞬間舉槍瞄準出現在門口的人。
那人被吓了一跳,連忙舉起雙手投降。
但那濃密胡子下的嘴卻咧起毫無懼色的笑容,一雙眼睛裏更是帶着欣賞的光芒。
“小心點,那槍裏可還有好幾發子彈呢,你可不能對救命恩人痛下殺手啊。”
萩原認出了這個人。
如果刮掉胡子的話,對方正是帕拜達殘忍殺害的那個家夥。
“謝謝。”帕拜達垂下槍,但沒有挂到牆上的意思。
“你救了我……我記得還有另一個人。”
“哈哈哈,警惕的小子,生死攸關的時候還在觀察救命恩人的人數嗎”
男人拍了拍手,扭頭沖外面喊,“阿加塔,快過來,那孩子醒了。”
“醒了嗎他感覺怎麽樣,你站在門口幹嘛”
皮靴嗒嗒嗒地踩過硬木地板,名為阿加塔的金發女人探進腦袋,哪怕看到帕拜達手裏的槍也沒有失去笑容。
“別緊張,孩子,我覺得你可以放下槍,好好享受一頓美味的大餐。”
帕拜達的肚子的确是餓了,但他仍在猶豫該不該相信這兩個人。
于是看出這點的男人又叫了他一聲,同時抽出腰間的匕首。
在帕拜達舉槍瞄準的同時,男人展示一下匕首的鋒利度,又彎腰将它從地面滑到他腳邊。
“放下槍,會用匕首防身嗎”
帕拜達撿起匕首,這次終于把獵槍挂回了牆上。
飯菜是很平常的面包和炖肉。
帕拜達吃得很快,幾乎是狼吞虎咽地填飽了自己的肚子。
那對夫妻吃得比他慢,且在吃飯的過程中,一直在笑吟吟地看着他,像是在看自己的孩子般充滿慈愛。
萩原又一次被帕拜達的情緒感染。
少年從未在原生家庭中感受到這種溫暖的注視。
他無措又抵觸,可惜年齡太小,連抵觸的刺都是軟的。
“你們……”他打破了沉默,“你們有沒有看到那附近有一個油布包。”
“噢,裏面裝了錢的那個。”阿加塔指了下另一邊的桌子。
“我們沒動,裏面的錢你可以數一下——當然可能也有部分錢埋進了雪裏,因為當時油布包已經散了。”
“那些錢……給你們。”帕拜達沒有往那張桌子上看。
在他下定決心之後,那些錢就和他沒關系了。
“救命之恩的謝禮,我只有這麽多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