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第096章 第 96 章
蕭遙臉色瞬間一寒, 降到地面冷冷看向薛卓:“你們一夥的。”
薛懷信也出言諷刺:“薛卓,你什麽時候同一群散修勾結在了一起?”
“說什麽勾結,薛四公子這話未免太難聽了些。”薛卓笑容得意, “他們并非散修,乃月鳴宗的弟子。薛家和月鳴宗有些交情,我和他們是舊識。”
“他們找你那位朋友有點事, 我也想要他們幫忙, 引開同你在一起的那位方少主。大家目的一致, 互幫互助而已。”
他又暗嘲:“沒想到薛四公子去了上林仙宗,竟高攀上了天樞峰的那位少主,倒還真有有幾分本事。”
“只是不知,你同他的交情,夠不夠深到他幫你報仇。”
聽到薛卓的話,蕭遙瞬間明了:薛卓也早就認出了名聲在外的方縱, 只是一直未曾表現出來。
薛卓聽說過方縱的實力,有方縱在,他不敢朝薛懷信出手。
但這幾日,他人雖未露面, 卻一直在暗中留意他們的動向。
之後, 薛卓遇到了月鳴宗的那幾個舊識。
薛卓的目标是薛懷信, 月鳴宗修士的目标是吳銘——剛好, 湊一塊了。
于是雙方一拍即合, 商量好了這個計策:由月鳴宗修士引開吳銘和方縱。只要方縱一走, 薛卓就可放手對付薛懷信。
靈力結成的氣網是為了防止薛懷信逃走, 這張網将蕭遙和李麟, 也一同圍困在了其中。
蕭遙拔劍出鞘,同李麟和薛懷信背靠背站在一起, 面色冷寒地凝視着在薛卓的命令下,朝他們步步走來的一大批修士。
薛卓得意洋洋打了一個響指:“一起上,都去領教一下薛四公子高招。”
……
禦劍的寒光在碧空中劃過一道長長光尾。
吳銘緊緊追着偷走自己乾坤袋的人。
方縱很快從後面追上。
“你禦劍速度快,”吳銘飛速朝他道,“你去前面,我兩包抄。一定不能讓拿我袋子的那個人逃了。”
方縱點頭:“好。”
說完加快速度,繞向另一個方向。
吳銘繼續在後面追趕,沒過片刻,前方的劍光忽然直墜,逃向了下方一片茂密的森林中。
辛十五氣喘籲籲落了地,口中低聲咒罵“娘的追這麽緊”,随後朝同伴道:“傳送法陣是不是布在這裏?快點把東西拿出來,給長老傳送過去!”
辛十六匆忙探手在乾坤袋裏翻找,過了一會:“有了!”
他從袋子裏找出一冊,正打算放入預先布下的傳送法陣裏,一道術法猝然打來,直沖他拿書的手腕。
他急忙閃身避過。一回頭,一抹清瘦身影出現在眼前。
吳銘手持長劍,朝他冷冷一笑:“東西還我。”
又試探詢問:“你們搶我袋子做什麽?裏面沒有值錢的東西。”
辛十五倒是直言不諱:“我們也是聽命行事。岩田長老想要你手上的這本天書。”
——此前在石門秘境,辛十一那幫人看了半本“原作”,孫閑玉只将其當做吳銘寫的話本,他們卻将這事傳訊給了月鳴宗長老。
辛十一殺了月鳴宗長老的徒弟,原本是打算找個替死鬼,把黑鍋甩到吳銘頭上。而現在,事情朝着另一個方向發展。
吳銘揣着明白裝糊塗:“什麽天書?那只是随便編排的話本而已。”
“是不是預知未來的天書,岩田長老自己會判斷。”辛十五道,“倘若真是随意編排的話本,你何須如此緊追不舍。
你讓我們把書傳給岩田長老,我兄弟順利完成長老交代的任務後,立馬就走,絕不多做打擾。”
他提出交易:“一冊話本才多少錢。我給你十倍百倍,就當你賣給我如何?”
吳銘:“……”
莫名覺得對方說的話好有道理。
倘若真是普通話本,這樁交易他肯定做。
可惜,“不能賣。”
交易不成,辛十五眼中陰光一閃,瞬間舉刀朝他殺來。
就在此時,一柄長劍橫空殺出,将辛十五的攻勢阻斷。
一刀一劍在空中相接,飛濺的火花劃過天際。
那柄突然殺出的長劍輕輕松松壓制住了辛十五。辛十五心中大駭,還未來得及逃離,就被爆發的劍氣掃向了空中。
辛十五一行人瞬間被擊倒,書冊從他手上飛出。
吳銘縱身一躍,穩穩抓住飛揚在空中的書冊。
另一邊,辛十五重重跌落地面:“方,方縱?!”
他噴出一口鮮血,面色十分倉惶:“你,你為什麽會跟來?薛卓,薛卓不是說,會将你困住嗎?!”
方縱一腳踩在他身上,微微躬下身,嗤道:“誰能困得住我?”
“不是困不困得住的問題,”吳銘拿到書後走過來,“薛卓這麽給你說的?那你被他騙了。”
薛卓顯然打算利用辛十五這幫人,将方縱引開,好方便他自己動手對付薛懷信。
辛十五卻誤信,自己搶走吳銘的書冊後,薛卓會幫他絆住方縱,讓他能順利逃跑。
辛十五也即刻意識到自己被騙,破口大罵:“狗日的薛卓!敢騙老子!老子一定讓他好看!”
“那也得你有将來才行。”方縱側頭看向吳銘,“這群人怎麽處置?殺不殺?”
書和乾坤袋都已經奪回。吳銘思忖一瞬:“讓他們下跪,磕頭認……”
本打算說,磕頭認個爹,就放了吧。
誰知話還沒說完,辛十五等人撲通一聲跪下:“爺爺饒命!”
吳銘&方縱:“……”
“小的只是聽命行事,想搶天書的,是月鳴宗的岩田長老。”辛十五聲淚俱下,“爺爺饒命,小的們以後再也不敢了!”
這幾人和自己并無仇怨,只是奉命搶書。同薛卓合作,還被薛卓騙了。
想想也是可憐。
看着幾人涕淚交加,沒出息沒骨氣的模樣,吳銘啧啧搖頭:“讓他們走吧。”
就當幫方縱積攢功德了。
方縱把自己踩在辛十五身上的腳放下,重重一踢:“滾!”
一群人趕忙手腳并用,連滾帶爬,圓潤滾蛋。
人走後,吳銘問:“那個岩田長老是什麽人?”
方縱思忖一瞬:“月鳴宗的長老,地位類似我上林一峰峰主。這人之前在昊天沒什麽名氣,不是什麽厲害的角色。”
只是,“狂天回到月鳴宗後,這個長老投靠了狂天。這兩年,他借着狂天的勢,在月鳴宗地位有所提高。”
吳銘心中了然。
這個岩田長老的一個不成器的徒弟,都硬扯狂天的旗號在外橫行無忌,可想而知在宗內,這長老抱着狂天大腿,會嚣張成什麽樣。
那品性,說不定還比不上當年西洲四邪佛——哦,據說現在只有三個。
多樂羅漢違抗狂天的命令,早已被他誅殺。
吳銘如今結成金丹,想要再去西洲找多樂羅漢算舊賬,都沒了機會。
方縱說完,又問:“他們剛才說的天書是什麽?”
吳銘嘴角驀地一僵。
“天,天書……”他支吾道,“我剛才不說了嗎,一本胡編亂造的話本……”
方縱:“呵呵。”
他會信?
吳銘被銳利的目光盯着,額頭滲出幾滴冷汗。
那本奇怪的書冊,描繪“主角蕭遙”的成長經歷,其中一些重要事件,牽涉到整個昊天玄門。确實是本“天書”。
但其內容不宜讓別人看到。
他無法解釋這究竟怎麽回事——連他自己都不清楚其來歷。
“我失憶了,睜開眼就在蕭家老宅,只記得自己的名字,其他一概不知?”
“醒來的時候身邊就有這本天書,哪來的?不知道。”
——這些話說出去,誰信?
他還好奇這究竟誰寫的呢!
也不能編個假話,說是家中傳下來的,預知未來的法寶。畢竟這書的內容只圍繞蕭遙展開,完全是民間話本的通俗文筆,而非天道谶言,許多事情還和實際發生的不一樣。
“真是一本胡亂編造的話本。”他只能這樣一口咬定,不然沒法說清。
方縱伸手:“給我看。”
額頭滲出的冷汗沿着眼角滑落。
吳銘神色倉惶:“……那內容,你看了不合适。兒童不宜!對,兒童不宜。”
“什麽兒童不宜?你這麽說,我更得看看。”
方縱說着,突然朝吳銘攻去。
吳銘動作沒他快,一下就被抓住手腕,拉到了他身前。
方縱将人拉進自己懷裏,從他手上搶過書,當着面,不緊不慢翻開。
吳銘做着最後的掙紮:“你真的別看……”
方縱哼了一聲,偏要看!
他一目十行地掃過——
微微上揚的嘴角逐漸僵硬,英俊的臉龐泛出青白。
“……這是,什麽。”
“話本啊,我不說了嗎。”緊張的神色乍然一變,吳銘露出狡黠又得意的笑容,“說了兒童不宜,尤其是你,真的不能看。”
方縱黑着臉,啪的一聲合上了書。
吳銘哈哈大笑:“你老實告訴我,這,你以前有沒有自己看過?”
“沒有!”
“沒有?真的?不會吧?《清風弄月》在宗內那麽有名,幾乎人手一本。即便沒看過,肯定也聽說過。上面寫的你和蕭遙的風月故事,挺精彩的。”
方縱咬牙:“閉嘴。”
吳銘繼續戲弄他:“你反正都翻開了,不妨把故事看完。裏面那些朝雲暮雨的描寫,十分香豔……”
方縱黑着臉走了。
吳銘看着他的背影,緩緩舒了一口氣。
幸好,有了上回的經歷,他出門時,把那藏在了自己房間裏,另外帶了一本《清風弄月》在身上。
那什麽長老想派人來偷來搶?盡管來。
現在知道了對方的身份,從火河谷一回去,他就去找孫閑玉,讓她寫一段那什麽長老的故事,怎麽倒黴怎麽來,最好編一段上街讨飯被狗咬,看了能讓人氣吐血的情節。
到時把那帶身上,他不怕那長老來搶,只怕氣不死對方!
把書放回袋中,他禦劍而起,朝臉黑的方縱笑道:“別走那麽快嘛,等等我。”
***
百裏外,火河岸邊。赤光閃爍,殺機凜冽。
兩個巨大火球轟然相撞,同時碎裂成無數搖曳火簇,如火焰盛開的花朵,漫天飛散。
修行同樣道法的兩個金丹修士正在激烈對決。
薛卓神色陰狠:“沒想到短短五年,你的修為竟然能有如此巨大的提升……你,你怎麽做到的?”
當年薛懷信離家時尚未及冠,因此也未築成道體,僅僅是個煉氣期的凡人。
他做夢也想不到,才五年他就結成金丹,戰力居然同他這個結丹多年的人不相上下。
“定是族母私下給了你不少丹藥!她身為薛家大夫人,居然對你偏袒至此!我定會将此事禀告族中長老和宗親!”
薛懷信長劍一揮,無數火花又凝成火球,再次朝薛卓撞去。
“大夫人公正嚴明,從未背着別人給過我多的東西,我只拿自己的分例。這些府庫都有記錄,你同誰告狀都沒用。
況且我和你不同,從未依靠過丹藥。這些都是我自己的修行積累。”
“不可能!”薛卓根本不信,“你一定走了什麽歪門邪道!否則怎會修煉得這般快速!”
他一個火訣迎上,空中又炸出無數飛揚的火花。
火花飄落地面,地上的修士紛紛躲避。
李麟皺眉朝半空中的薛懷信看了一眼。薛懷信才剛結丹,薛卓卻在他出生之前就已是金丹修士,薛懷信勝算不大。
可惜他此刻自顧不暇。這幫圍着自己的薛家修士,人多勢衆,難以對付。
“蕭兄,”他朝身邊的蕭遙道,“我先用風蝕術掀起幾道風柱,擾亂一部分敵人的視線,你趁機……哎!蕭兄!”
蕭遙沒耐心聽他說完,已手挽劍花,沖入敵陣之中。
長劍在他手上如臂指使,劍風呼嘯争鳴,橫掃千軍如卷席。
在他出劍的時候,又兼有罡風四起,雷霆暴虐。
一時間,風卷雷鳴,天地震顫。
劍光和雷光混在一起,強橫的真氣化作一道道泛金的光刃。周遭一切,無論人,草木,土石,見光即折。草屑,飛塵,血線,如百花缭亂混做一團,迷離人眼。
長劍所至之處,劍氣縱橫,風行草靡。
李麟呆愣地看着薛家修士一個個倒下,緘默無言。
盡管他清楚蕭遙戰力強勁,非等閑可比,可這也太……深不可測了……吧。
地上滿是破碎的血肉和殘肢,慘不忍睹。李麟面無表情又把目光移向了另一端的薛懷信。
薛卓不斷變換手訣,火球接二連三砸向薛懷信。
在這強悍迅猛的攻勢下,薛懷信無法反擊,只能被動防禦。
火球一個接一個,沒有絲毫空隙,将他砸的踉跄後退。
“你境界提升的速度,的确快到令人驚嘆。可是靠丹藥堆疊起來的修為,虛高而已,對實戰沒有任何幫助,”薛卓嘴角得意地揚起,幾個小火球在他頭頂彙聚,逐漸彙成一個巨大的火球,“到此為止了,薛四公子。受死吧!”
巨大火球如一團天火流星,以雷霆之勢悍然砸向薛懷信。熾熱的高溫仿佛連天地都能焚燒殆盡。
轟——!火球正中目标,頃刻之間就将人吞噬。
薛懷信的靈息登時消散。
薛卓哈哈大笑:“家中不少人曾言,你是薛家千年不遇的天才,根骨卓絕,将來必成大器。”
“結果呢,還不是死在我手上。”
“只可惜,我不能告訴別人,是我殺了你。這份喜悅,只能獨自回味,未免有些遺憾。”
“不過你放心,我會向家主請求,為你主持葬禮。薛四公子的葬禮,我一定操辦的聲勢浩大。”
“你廢話怎麽那麽多?”
熟悉的聲音從背後傳出,薛卓一愣。
“你難道沒聽說過一句話——反派死于話多嗎?”
薛懷信一邊調侃,一邊朝薛卓一劍揮出。
薛卓難以置信睜大了眼:“你……你沒死?你如何能躲開我的攻擊?!”
“要死的是你。你的葬禮,我來給你親自操辦!”
泛紅的劍光一閃,瞬間挑出一道飛揚的血線。
薛懷信劍法淩厲,直指對手咽喉。
薛卓倉惶舉劍相抗。雖勉強擋住了這一劍,卻被擊退五尺,從空中落到了地上。
他驚駭不已:“你,你居然用劍法!”
薛懷信好笑:“誰說法修不能練劍?”
薛卓:“可,可是……”
薛懷信的劍法何時變得如此厲害?!
薛家修士,何時使用過這樣的戰法!
薛懷信劍招迅猛,身法快如閃電。
他法力略遜于薛卓,劍招和身法卻遠強于對手。
二人從鬥法改為短兵相接,薛卓只能左支右拙地躲避,根本沒有機會施展出一招完整的火訣。
薛懷信右手持劍,左手同時不停變化手訣,劍法術法兩不耽誤。
在劍光攻向對手的時候,無數小火簇也一齊飛舞,密密麻麻飛擊向對手四肢百骸。
薛卓剛避開幾簇火苗,身影還未穩,劍光又至。
他閃避不急,被劍風掃飛好幾丈遠,膝蓋一軟,砰的一聲半跪在地上,噴出一口鮮血。
“你,你……”
薛懷信淡淡一笑:“薛家修士,以前是沒有這樣的打法。但我可以另辟蹊徑,獨創一套屬于我自己的招式。”
薛卓伸手一抹,抹去嘴角的血跡,眼中閃過陰戾:“薛家修士聽令!結——陣——”
他的手下被蕭遙殺了近一半,如今還剩二十來個。一聽這話,剩下的這些人迅速飛躍到他身邊,将他圍在中央,又各自站成不同方位。
“糟了,”李麟道,“這好像是地煞南鬥陣,薛兄,蕭兄,千萬當心!”
剛一說完,就有幾個薛家修士的飛劍朝他們攻來。
陣中所有修士的真氣連接在一起,操控飛劍的真氣,由一人之力,擴大至二十人之力。
巨大的真氣融合在一起,攻勢劈山斷海,迅猛難當。
“這招我們擋不了!”李麟飛速朝二人道,“躲!”
“誰說擋不了。”一道笑音傳來,“你不是主角嗎?躲什麽躲?”
話音落下的同時,方縱的身影也出現在幾人面前。
他舉劍一揮,一道劍氣打出。
劍氣看似緩慢,卻瞬間沖至飛劍之前。攻勢洶洶的飛劍,便如遇到秋風的落葉,靈氣被劍意撕的粉碎,金鐵瞬間段作幾截,叮鈴啷當接連掉落在地。
連接在一起的真氣被強大的劍意擊中,登時分崩離析。
結陣的修士遭受暴亂流動的真氣反噬,瞬間吐血昏迷。
地煞南鬥陣被方縱輕易破解。
吳銘跟在方縱身後,此時落到蕭遙身邊:“怎麽樣,沒受傷吧?”
靈識一掃,見三人都全須全尾,頓時放心,又将目光移向薛卓。
他嘴角一揚,俊麗眉目鋒芒畢現,看得人心驚膽寒:“你知不知道,你在對誰出手?”
方縱提着劍,踩着吳銘說話的頓挫節奏,一步一步走向薛卓:“敢朝無銘的東……朋友動手,就是同我過不去。”
一瞬間,薛卓仿佛出現了的幻覺。他看見方縱腳下,滿是血海屍山。
陰冷氣勢令薛卓脊背生寒。他咬緊了牙,将手悄悄伸入袖袋之中——在方縱即将靠近自己時,猛然扔出一件法寶。
剎那之間,火光四起,遮天蔽日。
方縱的步伐被一道火龍阻擋。幾息過後,火龍消散,眼前的敵人已不知所蹤。
吳銘:“……跑了。”
蕭遙問:“我去追?”
“算了吧。”薛懷信道,“那是薛家獨有的火遁神通,能一瞬間跑出千裏。沒那麽容易被追上。”
幾人一同沉默。
薛懷信又說:“薛卓折損了那麽多手下,自己也受傷不輕。就他那點實力,折騰不起什麽大風浪。我們還是接着走吧。”
吳銘點點頭:“沒必要為了追殺他,耽擱尋找天火。”
他長腿一擡:“走了。”
幾人跟上,再次沿着河道,走向火河上游。
李麟走到薛懷信身旁:“薛兄,你剛才演得不錯。美中不足的是,那笑容不太行。你應該笑得更陰狠一點。”
他嘴角一歪:“要像我這樣,在敵人最得意的時候……”
薛懷信将他徹底無視,加快腳步走到了吳銘身邊。
……
薛卓用壞了一個保命的法寶,才使出火遁神通,帶着殘餘的手下逃離。
一行人落在火河谷一處不知名的地方,全都蓬頭垢面,傷痕累累。
那副高門公子的派頭被打的稀碎,一身錦衣滿是塵土和血跡,形貌狼狽到了極致。
他氣恨地咬牙切齒:“薛懷信!此仇不報非君子,這筆賬,總有一天我要讨回來!”
“公,公子,”一手下忽然道,“你們,有沒有聽見什麽聲音?”
“什麽聲音?”
“像是,像是有人在唱歌?”
“什麽唱歌!”薛卓怒道,“我沒……”
剛想說沒聽到,可确有一道歌聲,不知從何處,随着長風一同飄來。
歌聲嗚咽,“啦——啦——”的哼着,似如鬼哭,低沉悠長,聽得人毛骨悚然。
薛卓頓時起了一身寒栗。
“什麽人在此裝神弄鬼!”
一群修士四處張望,忽有一人道:“樹,樹上!”
衆人即刻朝他所指的方向看去——旁邊的大樹頂端,濃密的樹枝當中,懸挂着好幾具屍體。
“火,鬼火!”
青色的磷火不知何時飄散在周圍。
“啦——啦——”那歌聲越來越近,越來越令人心寒。
忽然,歌聲驟停。
樹上的屍體猛然睜開了雙眼。
“啊——!”叢林中爆發出一聲凄厲吼叫。
林中飛鳥頓時驚走,翅膀撲騰聲,鴉雀尖鳴聲,亂做一團。
片刻後,所有聲音消失,林中一片死寂。
那道悠長陰怨的歌聲再度響起,伴随着奇怪的“嗒,嗒”腳步聲,慢慢走向火河的方向。
***
吳銘一行迎着西斜的落日,緩步前行。
蕭遙走在他身邊,嘴角動了動,想說什麽,又不敢開口。
李麟卻毫無顧忌,好奇問:“吳兄,你那袋子裏裝着什麽?為何引來他人搶奪?”
吳銘腳步一頓:“這個嘛……”
方縱臉色一黑,瞪向李麟:“關你什麽事。”
李麟:“……”
趕忙用扇子擋住嘴,示意自己絕不再問。
可他已經把話提起,蕭遙忍不住拉了拉吳銘的袖子:“有什麽是我不能……”
吳銘和方縱異口同聲:“兒童不宜!”
蕭遙不再說話,只垂着嘴角,一臉可憐相,又暗中朝吳銘貼得近了一些。
方縱:“……”
呸!就會耍這些小心機!沒臉沒皮!
薛懷信朝李麟道:“方少主對蕭兄當真愛護得緊。”
李麟睜大雙眼看向他:“……你沒瞎吧?”
正說着,一道極為兇悍的劍氣突然冒出,直沖李麟面門。
怎麽又是我!!
李麟內心麻木,身體卻很誠實,很敏捷,雙頭抱頭朝地上一撲,避開洶湧澎湃的劍氣。
劍氣越過他頭頂,又沖向吳銘。
蕭遙和方縱同時拔劍,擋在吳銘身前。
那道劍氣被他二人的真氣打散。但兩人的長劍相交,兩道真氣互相沖撞了起來。
——威力遠比偷襲他們的劍氣巨大。
方縱挑眉:“你做什麽。”
蕭遙對他視而不見,仿佛根本沒他這個人。
薛懷信:“方少主和蕭兄,依然默契十足,連出劍的時機都一模一樣。”
李麟撲倒在地上,已經不想說話。
不是!偷襲他們的人還沒解決呢!
他正要蹿起身,又一道澎湃劍氣襲來。
李麟又默默抱頭,再次趴在了地上。
劍光再次襲來,方縱即刻揚手揮劍,擋住了襲擊他們的人。
速度極快的人影停滞在半空,露出了面目。
方縱和對方同時一愣。
“少峰主?!”
那人影即刻收劍,落在地上朝方縱躬身行禮,“弟子多有得罪,還望少峰主恕罪!”
吳銘:“你們天樞峰的人?”
方縱點頭:“是我天樞峰入室。”
那人朝吳銘報上名號:“天樞峰入室弟子,簡池。”
報上姓名之後,簡池向方縱說起自己緣何在此。
前因後果很簡單:火河谷天火降世,修士聚集,又生出許多難得的天材地寶。
他特意來此歷練,找人試劍,打磨道心。
只是沒想到,打到了方縱這裏。
既然少峰主在此,自己當然要鞍前馬後跟随左右。
簡池就這麽加入了隊伍。
幾人繼續前進。隊伍裏又多了一個戰力強勁的劍修,李麟朝吳銘說:“咱們隊伍戰力這麽強,沒有人是我們對手。只是……”
他頓了頓,直言不諱,“天火這種靈物,非常講究機緣。”
并非他們擊敗所有對手,就能保證薛懷信一定得到天火。
有些人實力不一定最強,可氣運在身,機緣巧合之下得了靈寶。此類事情,整個九天比比皆是。
他們只能最大限度削減競争者的數量,最終,還是得看薛懷信自己和那天火是否有緣。
吳銘沉默着抿了抿嘴。可惜那上只寫了蕭遙的經歷,關于天火的歸屬,只一筆帶過——被人得了。
誰得了,沒說。和蕭遙無關。
蕭遙根本沒走這條道,沒參與天火的争奪,只在火河谷其他地方,收獲了許多靈藥靈材,以及一只靈寵。
薛懷信自己倒是灑脫:“我對天火并無執念,盡力就好。”
盡人事,聽天命。
“即便沒有天火,我一樣能靠自己提升修為境界。”
他投在吳銘臉上的目光異常專注,耳根通紅:“你願意陪我走這一趟,已是我最大的收獲。”
李麟贊同:“薛兄心境豁達,對打磨道心大有所益。”
他又計劃:“我們先去找天火,等這件第一要務塵埃落定,再去火河谷其他地方走上一圈。”
吳銘即刻點頭。他也是同樣想法。
“李兄,你記路沒有。”
“記了,但幫助不大。我們一直沿着火河走,沒遠離過河岸。谷中哪些地方生有靈草,完全不知。”
薛懷信:“但一直朝着深處走,準沒錯。靈氣越強的地方,越容易長出上品。”
三人在一起交頭接耳,方縱和蕭遙各走一旁,警惕四周動向。
簡池觀察了幾人一會,走到了蕭遙身邊。
“這位師弟,”他小聲問,“你們當中,哪位是蕭遙?”
蕭遙用餘光掃了他一眼:“你問這個做什麽?”
簡池毫不隐瞞:“我想看看,少主的心上人長什麽樣。”
蕭遙臉上冷漠的神色未變,動作卻僵了一下:“……什麽?!”
“師弟不可能不知道吧。仙宗弟子人手一本的《清風弄月》,師弟不可能沒看過。即便沒看過,肯定也有所耳聞。”
“少主對蕭遙情之所鐘,視若珍寶。”
蕭遙:“……假的。沒這回事。”
“怎麽能是假的。”簡池十分篤定,“少主對蕭遙情深意切,這幾年,我們天樞的人全都看在眼裏。”
他開始細數方縱所有情深意切的舉動:
“少主是什麽樣的人!”他朝天比了個大拇指。
雲端之上,生來就是金枝玉葉,高人一等。
“不僅出身高貴,還天資縱橫,年紀輕輕就已至金丹巅峰。昊天之中,即便那些上千歲的元嬰尊者,能勝過他的也不超半百之數。”
“天樞峰幾萬弟子,随他差遣。無論他想要做什麽,只一句話,就有人争着搶着替他完成。”
“可這麽一個衆星拱月,前呼後擁的天之驕子,”簡池驚訝嘆道,“居然親自去凡塵,排一個時辰的隊,買幾十文一封的小吃,只為博美人一笑。”
有天樞峰弟子在鎮上看到他的時候,下巴都驚掉了。
“不少弟子想幫他代勞,他卻說,不行,一定得他親自買的才有意義。買回山後,他還給人送到家門口。這麽幾年,時常如此,從未間斷。”
“試問紅塵中,有多少人能為心愛之人做到這個地步。”
蕭遙冷冷道:“我也可以。”
簡池心說:我們在說少峰主,扯你自己身上做什麽。
他又道:“蕭遙是前一屆點仙會的弟子,拜入仙門的時候修為很低,需要去各種低等的秘境險地歷練。”
“少主那樣的境界,去那些地方完全沒用,修為得不到任何提升,只會浪費他自己的時間。可心上人一句話,他随叫随到。無論手上有什麽重要的事情,統統扔在一邊,心上人的事情永遠排在第一位。”
蕭遙:“我一樣可以。他無論要去哪,我都會陪着。”
簡池:……又沒問你!
“上回的江州,這回的火河谷,少主都是為了陪心上人才來的。但上次蕭遙去石門秘境,方少主沒能同行。他在峰裏,那叫一個茶飯不思,相思成災。”
要麽思念佳人,時常魂不守舍。要麽擔心佳人安危,心中煩躁難抑。
那一個月,天樞峰的弟子同他說話,氣都不敢出大了。
蕭遙:“我也會如此。”
簡池:這人怎麽老扯到自己身上!
“方少主為心上人準備了許多禮物,丹藥法寶,功法秘籍,還有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總之,什麽都有。”
只不過……好像還沒機會送出去,都在屋裏堆着。
“可心意在那裏!那堆成山的禮物,那份重量,就是方少主深重的愛意!”
蕭遙:“……我也是。”
簡池:不是,這有什麽好比較的。你是你,少主是少主,你兩的東西能一樣嗎!
他不服氣:“天階上品的神兵見過沒有!你知道昊天統共才多少把嗎!許多元嬰尊者都只能用中品,下品。”
“方少主為了心上人,幾年前就開始準備,四處收集珍貴材料,又請了天府峰峰主親自鍛造,費時費力還費錢,用了兩三年時間才完成!”
他朝蕭遙一揚下颌:“你能嗎?”
“我……”蕭遙五指緊捏成拳,手背青筋突現,“……現在還不能。可是總有一天,我能給他全天下最好的東西。”
簡池不屑哼了一聲:你就吹吧。大話誰不會說!
“說了這麽半天,你還沒告訴我,誰是蕭遙。”
蕭遙從未來過天樞峰。天樞峰弟子只聞其名,不見其人,對蕭遙究竟長什麽樣,好奇到心癢。
簡池又瞄了一眼湊在一起的吳銘,李麟和薛懷信。
一個翩翩公子,一個絕世美人,還有一個,将就湊合。
不知方少主放在心上珍之重之的,究竟是哪一個。
蕭遙:“我方才說了,謠言是假的。”
“唉你這個人!”簡池十分無語,他剛才說了那麽多,全都是天樞峰弟子親眼所見,他自己也見過幾次,怎麽可能有假!
“我就是蕭遙。”
“哦,你就是蕭遙……什麽?!”簡池驚大了嘴,下巴都快掉落。
自己沒聽錯吧???
另外三人在說話,只有這個人有空,他才來找這人問話。
可看方少主和他的之間态度,哪能是什麽情之所鐘,一往情深?!
少主根本對他視而不見好嗎!
蕭遙冰冷重複:“我就是蕭遙。謠言全是假的。”
簡池感覺自己的心被凍成了冰,仿佛一腔熱血錯付流水。
***
暮色降臨,一行六人找了個地方紮營休整。
今日經歷了幾件大事,有人身累,有人心累,都想早一點入睡。
營火剛升起,幾乎在同時,傳來一股激烈的真氣震蕩。
同時随風而來的,還有叫喊聲,厮殺聲,金鐵碰撞聲,聲聲尖銳凄厲。
吳銘望向真氣傳來的方向:“有一群人在打鬥。”
只是不知,是人同獸在打鬥,還是人同人在打鬥。
蕭遙鼻尖動了動:“氣味很奇怪。”
他難得皺眉:“很臭。像是許多屍體腐爛,臭氣熏天。”
吳銘:“這麽激烈嗎?”
多少人在團戰?死了很多?
“不是剛死的那種新鮮血肉味。”蕭遙耐心解釋,“是死了很久,屍體被扔在不通風的密閉地方,慢慢腐爛,積郁起來的那種帶有屍毒的腐臭味。”
“這種臭味一旦沾上,很難消散。”
“停!”李麟急忙阻止他再說下去。這說的太形象,他有點受不了,仿佛真的聞到了這樣一種讓人極度惡心的惡臭。
方縱奇怪:“怎麽會有這種味道?”
無論修士還是仙獸,在打鬥的都是活物。
即便死了一大片,臭氣熏天,也該是剛死的腥臭,而非潰爛後的腐臭。
蕭遙問吳銘:“我過去看看?”
“還是我去吧。”簡池道。
蕭遙說,他和方少主的傳言全是假的,他倆看着也确實不像一對有情人。
可少主這幾年的所有舉動,無一不在朝衆人表明,他确實有一個放在心上,十分珍愛的人。
簡池滿心疑惑,但在他弄清楚之前,怎麽能讓這個傳說中的蕭遙去做這些随從做的事。
簡池自告奮勇,方縱颔首:“一個人多加小心,速去速回。”
簡池領命,化作劍光飛速離去。
幾人在營地中等待,等了一炷香時間,不見他歸來。
吳銘疑惑:“那地方離的不遠吧?”
真氣震蕩的餘波如此強烈,連聲音都聽得那麽清楚,應該就在附近才對。
以簡池的修為,禦劍幾個來回都夠了。
他朝方縱道:“你傳訊去問問,別是遇到什麽危險。”
方縱一笑:“我天樞峰的入室弟子,實力強勁,哪會那麽容易遇到危險。”
但他聽吳銘的話,給簡池發了一道訊息。
簡池并未回複。
過了一會,蕭遙說:“真氣的激蕩減小了。”
證明戰鬥已接近尾聲。
“那種腐臭味越來越大。”
這個時候,簡池再怎麽也應該回來了。可他仍然連訊息都并未回複。
方縱又給他傳了一次訊。
還是沒有答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