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079章 第 79 章
吳銘驚得一口氣沒憋住, 劇烈咳嗽起來。
方縱趕忙輕撫他的背,幫他順氣。
吳銘萬分驚詫,方縱怎麽會突然問起這個, 他是怎麽知道的。
可又覺得不好問。萬一方縱問他的本名,該怎麽回答?
他本名蕭遙,和那個蕭遙同名同姓——這麽說, 總莫名感覺, 什麽地方有問題。
好在方縱并未追問, 而是問了另一個疑惑:“你有沒有遇到過天道感應?或者腦中偶爾浮現一些奇怪的畫面,亦或一些莫名其妙的夢?”
這個問題霖雨道君也問過。
吳銘鄭重回答:“從來沒有。”
他皺眉:“你中的那個邪法,讓你看到些什麽奇怪的東西了?”
方縱點點頭,又搖搖頭:“一些很奇怪的畫面,但印象很模糊。就像做夢一樣,醒了就忘。”
“究竟什麽是些東西, 我也說不上來。可似乎都和你有關。”
吳銘眉心皺得更緊,感覺自己擔憂多時的局面終于發生。
他深吸一口氣,語氣極度認真:“你該清楚,這些都是道法造成的。”
操控心神的道法, 對修士來說, 是最複雜, 最可怕的一類神通。
無關境界, 無關修為, 只要侵入心神, 心志再堅定的人都難以抵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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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天宋哲這個人, 你應當聽說過。”他将狂天的瘋病告之方縱, “他每日都在江邊等人,足足等了五年。可實際, 根本就沒有這個人,一切都只是他的臆想。”
“他自己練功導致走火入魔,你則是中了某種邪術。起因雖不同,你和他的情況卻也有某些相似之處。”
“你中的那道邪術,這兩年間,只是讓你心慕于我,幫我跑跑腿,排會隊,看上去似乎沒有多大危害。
可它一直在影響你的心神。而如今,它有了更深一步的動作。”
吳銘頓了頓,提醒對方:“你所看到的那些,都是邪術對你的影響,實際并不存在。”
“你若一直去思索,想要尋求一個答案,那就正中它的下懷。那些東西究竟是什麽,根本就沒有答案。它們從頭到尾,都只是一場騙局。”
控心的道法就是這樣,長年累月,潛移默化地影響一個人,最終讓人心志全失。
方縱被那些虛假的幻象所侵擾,在他沉思,想要尋求答案的時候,已經出現一點走火入魔的征兆。
吳銘緊捏他的肩膀:“你必須時刻警醒自己,那些都是虛假之物,沒有任何意義。”
“那道邪術無論讓你看見什麽,聽見什麽,你都別去想它。”
“你要做的,唯有穩住心神,不讓自己受到它的的任何影響。”
“就當是做了一場夢,夢境虛無缥缈。早晨醒來,就該将其忘掉。”
他再次重複:“千萬不要掉入陷阱,将夢境當成現實。”
否則,很可能變成狂天那樣,心魔叢生,日夜期盼着一個根本不存在的人。
方縱認真聽完,沉吟良久。
之後,他深呼一口氣,眉目舒展,嘴角又高高翹了起來:“你說的對。”
他見了那些奇怪的畫面,心中悵然若失,又煩躁不安,覺得自己似乎忘了什麽很重要的事。
可這些,都不一定是他自己的意志,而是詭異道法對他的心神控制。
倘若一直深思,想要探尋一個究竟,就正好中了別人的圈套。
正如吳銘所說,那些東西根本就毫無意義,本身就是一種虛假。一切都只是為了擾亂他的道心。
見方縱重展笑顏,吳銘稍微放下心:“你往後別……你掐我臉做什麽!”
“看你表情有趣,忍不住想逗弄一下。”方縱又開始放肆,“還有,這不是我的意思,我的手他自己動的。”
吳銘嘴角抽搐地笑了笑,毅然伸手回掐,且原話還給方縱:“我也不想的,手他自己要動。”
二人在山門口一直打鬧到中午,方縱心滿意足地離開,吳銘也腳步輕盈地走回天權峰。
他毫不懷疑,即便某天方縱解除那道邪惡術法,不再深慕于他,他倆也能成為刎頸之交。
走到天權大殿廣場門口,腳步倏然一頓。
大殿外立着那道眼熟的俊逸身影。
——霖雨道君。
每次方縱來天權峰找他,回來的時候,霖雨都會在此等着。
霖雨對方縱,當真十二分的關注。
真就如此忌憚?
吳銘硬着頭皮走上前去:“道君。”
霖雨大概又會說,讓他別再同方縱來往。而他,只堅守自己的道心,又得罪霖雨一次。
等霖雨忍到臨界點,他二人一拍兩散。
上林仙宗肯定不能待了,只能離開仙門,去凡塵做個散修。
以霖雨睚眦必報的德行,該不會追殺他吧?
那他只能逃亡西洲,投靠歡喜菩薩這位老祖宗去。在西洲修行,等有朝一日突破元嬰,能打得過霖雨,他再回來,一樣的功成名就,稱霸一方。
吳銘一瞬間想了許多,安排好自己和霖雨鬧崩之後的人生。
正想得入神,臉上忽然傳來一陣輕微的疼痛。
他的臉,竟然被霖雨不輕不重掐了一下!
吳銘驚詫地瞪大雙眼。
霖雨幾個意思??
霖雨道君意義不明地笑了一聲:“怕你貴人多忘事,忘記今日是去幽蘭泉淬體的日子。”
吳銘:“!”
真給忘得一幹二淨。
霖雨又道:“午時了,快去膳堂吃飯吧。建議你多吃一點,畢竟之後的十日,你連一粒米都沾不到。”
吳銘心口重重一顫。
霖雨那似笑非笑的語氣,仿佛在告訴他:好好吃一頓斷頭飯。
他哪還有心思吃得下。只有哭喪着臉,垂頭喪氣跟着霖雨道君走向山頂的洞天。
……
霖雨一定在借機整治自己——這是吳銘僅剩的一縷思緒中,唯一的想法。
一入幽蘭泉,他就被凍得失去神智,等霖雨将他從冰冷入髓的泉水裏撈出來的時候,早已失去知覺。
雖然不清楚究竟浸泡了多久,但總覺得,挨凍的時間比往常久一些。他猜想,霖雨晚了一刻鐘,在他即将斷氣的時候,才将他從水裏撈出來。
他因被凍得失去意識的時間過長,神識恢複需要的時間也比往常多了許多。
等到幾乎連神魂都被凍成冰塊的意識蘇醒,他已斜靠着霖雨,坐在了蒲團上。
身上的幽寒泉水已被擦幹,披上了一套清爽幹淨的衣衫。這些都是霖雨幫他做的,但整個過程他意識模糊,沒有半點知覺。
之後是閉目打坐,煉氣修神。
骨髓內的寒氣還未完全驅散,又到了去玉床的時間。
思緒還木着,一股冷鐵的寒意又席卷而來。
吳銘的腦子又停止了運轉,成了一根冰凍的木頭。
如此過了半月。他這根凍僵的木頭,經脈和靈臺裏的冰塊就從沒化過。
直到第十五日的清晨,洞外傳入清脆的鳥啼莺鳴,吳銘從冰凍中模模糊糊轉醒。
他木然地半睜開雙眼,一轉頭,就看到那張雖然俊美,但誰看到都會覺得是惡鬼的臉。
霖雨道君也在煉氣。他輕閉着雙眼,呼吸非常綿長,甚至長到讓人誤以為他根本沒有呼吸。
——他是一柄可劈星斬月的絕世利劍,而非一個有血有肉的“人”。
感受到吳銘的動靜,霖雨睜開眼。那雙形狀鋒銳的眼眸中,目光幽深晦暗,卻又鋒芒盡顯。
仿佛一個底端立滿尖刺的深淵,要将人吸入,墜落萬劫不複之境。
吳銘被那雙眼睛看地心口一突,木然的腦子瞬間清醒了一半,心說,你可千萬別笑。
随後就見對方嘴角微微翹起:“醒了?”
“醒了卻不出去,還躺在玉床上,莫不是想留下來,同本座……”
吳銘面無表情,飛速跳下寒玉床,拿了衣袍就朝洞外走。
心中不停給自己暗示:剛才是不是有什麽聲音?不,一定是腦子凍木了出現的幻覺。
他什麽也沒聽到!什麽也沒看到!
只是一個如同鬼故事的幻覺而已!!
一出洞府,清柔的光線即刻照遍全身,溫暖的氣息包裹在周圍,整個身體的每一滴血液,每一個毛孔都似乎歡暢起來。
吳銘長長舒了一口氣,骨血內雖還有大量寒氣殘留,卻感覺身輕如燕。
他腳步輕快地走向天權大殿的後殿花園,打算今日什麽事都不做了,就只在花園裏找個地方躺着曬太陽。
一路上遇到的修士同他行禮問安,随後全都低着頭匆匆離去。
吳銘:“?”
這些人看他的眼神,為何感覺非常古怪?
天權大殿如今的規模已十分壯麗宏大。雕欄玉砌,樓臺林立,富麗的廊橋如飛虹一般連綴期間。
鮮豔奪目的花海在懸空廊橋之下,一直連接到天邊,目之所盡處,還能見到華麗閣樓的虛影。
明明用不到這麽曠闊的宮殿群,九成九的房間都在空置,霖雨道君卻似乎仍不滿意。
他确實財大氣粗,但吳銘每次見了,都只想腹诽一句:幸好霖雨不近色,否則這重重後宮,不知要深鎖多少癡男怨女,霜發紅顏。
他找了一處沒有任何陰影遮擋的道路,搬了個躺椅躺在花叢裏,剛吸收了一會“陽炎之力”,就有執事弟子找來,朝他禀告:有外峰弟子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