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C36.
C36.
栗清圓順利在馮鏡衡書房拿到那份文件夾的時候, 又一次看到了牆上那幅工筆的朱竹。
畫得真心精湛的好,再從樓下那個叫盛稀的少年面孔也可以捕捉到這位大名鼎鼎的汪春申年少風華時該是多麽的風流倜傥。
小舅那裏絲毫汪的痕跡都沒有了。栗清圓只記得小時候不小心碰開了小舅的電腦,郵箱裏滿是英文的信件。她那會兒一知半解得很, 但是因此小舅大發雷霆,怪圓圓不問自取的教養, 很不像話。
栗清圓吓得哭回家, 和小舅冷戰了許久。
甥舅再和好的時候,向宗一個人坐在陽臺上抽煙, 盛夏天的黃昏,驟起暴風雨, 刮得一整個屋子并陽臺上花草都在獵獵地響, 滿磚地的狼藉花瓣雨。
那是栗清圓頭回生出那種風雨飄搖與巋然不動互相瓜葛着的安全感。這也是多年以後,她陪着客戶一眼相中那套房子的緣故。
直到今天, 她才明白, 那天那個黃昏,風雨如晦裏,叫圓圓有安全感的從來不是那間堅固的房子,而是孤寂落索枯坐在那裏的小舅。向宗夾着手裏早已被澆滅的煙,獵獵的風號裏,朝圓圓,“我在這裏, 怕什麽。”
圓圓問過小舅, “你一直在寫信給誰呢?”
“你見過他,汪春申。他還抱過你。”
“是小舅很好的朋友?”
“也許是,也許不是。”
圓圓不懂了,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不是朋友的話,就不要給他寫了啊。”
後面小舅的形容在栗清圓的記憶裏就是模糊的了,她僅僅記得小舅故友的名字,僅僅記得媽媽伏在小舅的遺體上哭着喊阿弟睜開眼,說都怪她,也許她不反對他,也許她不逼着他成個家。你會放下的,你會試着去愛別人。你不會心枯了一般地等一個人。
彼時的栗清圓已經懵懵懂懂理解些男女之事了。可她清楚地明白,媽媽說的那個人為世俗所不容。
栗清圓把文件夾拿下來,親自遞到盛稀的手上時,她心裏描摹着小舅那個故人,徒然心裏倒塌般的念頭,明白了小舅那句:也許是,也許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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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始終堅信,小舅那樣性情的人,或許早就悟明白了:也許,他只到不愛我為止。
“馮鏡衡說了,簡歷裏,你自己挑一個。開學在即,惡補唯有刷題這一個捷徑。所以輔導總歸是次要的,積累的東西,想要速成到時候只會捉襟見肘的更厲害。”
盛稀接過文件夾,悄然地翻開看了幾頁,随即擡起眼眸,心無旁骛地朝她說:“這是馮先生原話嗎?”
“什麽?”
少年搖搖頭,随即苦笑了聲,“我想馮先生應該只有前面一句。後面是……您的建議?”
栗清圓不置可否的冷靜。
少年拿到馮先生的安排,本該依照他助手電話裏的要求,即刻離開的。
然而,他都走到門口了,轉過身來,從頭到腳,一窮二白。他沒有選擇,眼前人是他唯一的生機,“我能求您一件事嗎?”
“求我?”
“您能說服馮先生叫他帶我見一面我父親嗎?”
栗清圓仿佛聽到了個天大的笑話,她自己都見不着呢,她還怎麽去說服他口裏的馮某人。“我不能,我說服不了的。”
盛稀有些失落地站在原地。更多的是不相信,仿佛他鼓足的勇氣,被對面的人全不在意的扔到地上去。
他适時的沉默,反倒是叫栗清圓難作起來。她再次試着笑着解釋,“馮鏡衡這個人很偏執的,我确實說服不了他。你們的事,他也并沒有告訴我,我不知道,我今天只是幫你轉達一下。”
“可是馮先生說了,你是他的女朋友。”盛稀撒謊了,明明馮鏡衡次次聯絡他,要麽通過律師,要麽通過他助手。
對面的女人,一時凝噎的表情。盛稀猜不準她的年紀,但總歸有着年輕姣好的容顏,以及她是馮先生身邊唯一不那麽盛氣淩人的。盛稀說不明白這種感覺,好像眼前一把無頭無尾的青雲階梯,他仰着頭,唯一能真切看清楚形容與聲音,且是真實熱絡的,便是這個眼前人。她問了他的名字,卻沒有告訴她自己的。
栗清圓想要撇清的,可是,好像也沒有必要在一個孩子面前解釋正名什麽。沉寂了會兒,反問他,“你知道你父親閉關避世嗎?”
盛稀點點頭。
“那你要見他是為了?”
“我從來沒有見過他。”提及這一句的時候,栗清圓仿佛看到了他捧出一口熱騰騰的心。
片刻,盛稀低垂的腦袋擡起來,卻是看着旁的地方,并沒有與栗清圓對視,甚至是失焦的,浮游的,連同他的靈魂。
“這麽多年,他資助着我和外公外婆,卻始終不願見我。現在只剩我一個了,他依舊不放心我,連同他的遺囑t遺産什麽的,都要經過馮先生。我像一個附件,被他打包轉交,我就是不懂,可是我又無能地不敢拒絕,就像馮先生說的那樣,我不是個讀書的料,但是現階段,他只能安排我去讀書。”
栗清圓聽後,怔了許久。她甚至生出了些審視心,也許他正如馮鏡衡說的那樣英語一塌糊塗,但是少年的表達陳述能力卻很好。她也相信,這些是他的肺腑之言。
說話間,栗清圓在路上買的網上訂單送達了。
好幾大袋子,她去開門拿進來的時候,有兩箱純淨水太重了,她分批往廚房拿的時候,盛稀局促了會兒,終究彎腰來幫她了。
栗清圓見狀,沒有從他手裏接過來,只得指指位置,叫他擱在那裏,然而,她口裏依舊撇清,“我真的幫不了你什麽啊。馮鏡衡有句話是對的,你現階段只有讀書一條路。”
少年擱下東西,也不洗手,垂在運動褲的兩邊揩了揩。有着與年紀相符的青澀與耿直,“不要緊,你不幫我,我也會幫你搬的。”
栗清圓不禁笑一聲,“為什麽?”
“因為女的搬不動。”
這讓栗清圓想起第一次見馮鏡衡,他那句,愛護婦女兒童,人人有責。
栗清圓把買的東西一一分門歸類地擱進冰箱裏,也拿了瓶水給盛稀,作為報酬。
她歸置的時候,并沒有請他走,喝水的少年也沒有自覺告辭。
于是,栗清圓便順口問了下他期末的成績,得知他報的分數,栗清圓真的毫不掩飾她的失望。
“你這樣去師大附中或者外國語,是鐵定跟不上的。”
盛稀誠實以道:“我并沒有想去。是馮先生硬要塞我去。”
栗清圓笑了笑,她想起他那天說的鍍金門閥的說辭了。随即,盛稀再次出聲,“如果見我父親很為難的話,能不能眼前擇校的事,幫我跟馮先生說一下。我并不想去師大附中或者外國語。”
栗清圓試圖跟他說明白一個道理,“你如果絲毫不想學,那麽去哪個學校都是一樣的。倒不如聽他的,混個門檻文憑。”
“我想自己考美專。”
“那麽這話為什麽不跟馮鏡衡說呢?”
“他說一切都是我父親安排的,他并不希望我涉及他這一行。”
栗清圓某一瞬看到了東亞家庭父權腐朽的一貌,又不禁記起一部國劇裏的臺詞,大意就是,骨子裏的東西,拗不過命。
栗清圓把一盒無菌雞蛋大頭朝上地分裝到冰箱的儲蛋格上,她明明說的是再尋常客觀的旁觀者言,“學什麽可以再商量,這是你自己的人生,當然得由自己決定。但是無論你想學什麽,文化課拖後腿都是沒有用的。”
“我知道。我一定抓緊追上來。你是答應幫我說了!”
栗清圓揀雞蛋的手定了定,人從雙開門櫃裏貓出來,“我,沒有答應啊。”
“你剛才說的,人生得由自己決定。”
“我是這麽說,可是,我并沒有……”
廚房裏,兩個人一時雞同鴨講着。大門門鎖忽地一記解鎖的動靜,栗清圓聽着,心上一跳,以為是某人回來了。她還心想着,你總算回來了,眼前就有個棘手的客人……
結果,跑出去,門口左右站着兩位女士。
一時間,裏外三個女人,成三角穩定的尴尬。
朱青身邊領着個比她年輕不少的女孩子,兩個人并不算多親昵,她喚着對方,“芳歲,先在這裏歇歇吧。我去找你要的那瓶酒。”
廚房裏貿然走出個人,着實吓到朱青了。
她看清來人,更是不可思議的樣子。
那個叫芳歲的女孩子,大學畢業的樣子,一身學院風的短裙套裝,明眸善睐,一笑,彎彎的眼睛,手捧着束沒有任何花哨裝束的狐尾百合。
朱青率先出聲,“栗小姐,你怎麽會在這裏?”
栗清圓着實被問住了,她該如何解釋她在這裏的理由。
袁芳歲父母回了寧波祭祖,她今天約了朱青一齊來逛街,才吃過中午飯,朱青邀請芳歲參加下午的太太茶歇。正好在裏仁路,朱青說來這裏歇歇腳。
袁芳歲知道這裏是馮家的租賃産業,既然是馮伯伯的,自然他們兩個兒子都有份。她是知道馮鏡衡一有喪事去奔,二有外差要出,肯定不會在這裏。
但是朱青開了門,發現裏頭有個一襲長裙的女生,年紀與袁芳歲相仿,該是比她還要大幾歲。中等個頭,卻出挑的長相。文而不弱的秀氣,眉眼妩而不媚,卻是舒展的從容與知性。
只聽這位栗小姐說:“哦。我幫馮鏡衡辦點事。”正巧,廚房裏出來個十四五歲的男孩子。
朱青知道老二和名畫家相交的事,也知道對方有私生子的事。但一時并沒有把眼前的男孩跟汪某人聯系到一塊去,半大的孩子,即便同處一室,也沒人往不好的方面想。汪春申這事,事關馮家的利益與人脈,朱青自然不會輕易跟袁家說,由着袁芳歲去糊塗才好呢。
朱青對袁家并不熱絡。但是公公與袁父有政商合作的項目往來,婆婆也一味屬意袁家,袁芳歲更是一門心思地仗着父母的庇佑,想跟朱青來往,恨不得現在就以妯娌相稱呢。
朱青知道老二瘋,但是沒想到他這麽瘋。裏仁路這邊是公公的産業,公公嚴令過這裏不許他們兄弟來往女人,這些年,這條規矩基本上也就是為他老二立的。
老二跟這位栗小姐的事,上回,馮紀衡回去就跟朱青透過風,要她別管,更不要在婆婆面前多提一嘴。
現在老馮知道,也都當不知道。且由着他一時新鮮,沒準過陣子就抛到腦後了。你去貿貿然在我媽面前說道什麽,一來占不到我媽半分便宜,還會惹毛了老二。
他會上連我都跟着開交了。咱家這個老二啊,誰家女兒攤上他,都是個苦海無邊。
朱青确實感覺到了小叔子的生分。他一向待兩個孩子好到視如己出的。這陣子,無論怎麽喊他過去吃飯還是喝茶,他都淡淡地推脫。
這才,朱青在家裏黑不提白不提。但是袁家上趕着來攀交她,她也不能把人給轟出去啊。
沒成想,擠兌成眼前這一出。
比較之下,朱青私心還是覺得芳歲好相處些,她人簡單,嘴巴也甜。年紀小,心思單純些,即便和老二一體,也撺掇不出個什麽來。
栗小姐初印象就四平八穩,不顯山不露水。但是,能讓老二這麽上頭,甚至小紅樓就任由她出入自由。可見,冰山之下的熱烈。
栗小姐這麽說,朱青也就這麽聽了。裝糊塗不知道也不追問,任由這兩個女生互相打量着。她僅僅介紹了下,說栗小姐是家寧兩個孩子鬧出走,栗爸爸給揀着了才認識的。一碼歸一碼,朱青依舊問候了下栗小姐的父母。
另一頭,介紹芳歲,便說是她公婆的老結交,袁家。正巧袁家父母去了寧波。他們也才吊唁回頭的,“家裏一大攤子事,兩個孩子嘛還有課上,我們就昨天去了趟又回來了。如果多停一天,該是就碰上你爸爸媽媽的。家家奶奶這陣子身體也不好,還要在虞家住這幾天的。到時候老二去接,連同你爸爸媽媽一起接回來。”一開始,都以為朱青在跟栗小姐說話,聽到後半截,才道是跟袁芳歲說的。
袁芳歲且笑着回:“我爸應該停不了幾天的,他回來還有工作要忙的。倒是可以請馮鏡衡給我媽一道捎回來呢。”
朱青點頭,繼續家常的口吻,要芳歲直接跟老二說呢。他一準答應。
實則,作大嫂的太了解小叔子了,公公這樣說一不二的大家長都摁不住幺兒呢,何況外人,朱青甚至都能腦補出小叔子那愛答不理的臭臉了。
栗清圓聽她們如此話家常,并沒有被孤立的覺悟。只跟馮太太微微颔首,說她後頭還有事,就先告辭了。
她走之前,循例去看了下七七。七七聽到她的聲音,幹脆從貓洞門裏鑽出來,親昵地朝媽媽撒嬌的叫喚聲。
廊道那頭的袁芳歲看到這裏養了只貓,稀奇極了,便問朱青,“啊,馮鏡衡還養貓的啊!”
朱青比任何人都糊塗。
老二抱家寧兩個,小毛頭的指甲長了點都被他嫌棄的。更何況這些皮毛動物。從前公公要在家裏花園裏養只德牧看門戶,就是因為馮鏡衡嫌棄,說不如多裝幾個探頭更有安保性。
公公要老二承認,你說怕狗我就不養。
馮鏡衡嘴硬,你養你的,我不回來就可以了。我怕踩到臭狗屎。
公婆這才作罷的。
家裏都知道,就是老二不愛這些。
袁芳歲走過來要t摸貓的,栗清圓不作痕跡地把七七抱在了臂彎裏。
前者狐疑之後,試着問後者,“這是你的貓?”
栗清圓冷冷淡淡,她可以沒立場解釋關系,但是七七的所有權,她覺得毋庸置疑,“是的。”
“好漂亮的三花。”
“謝謝。”
袁芳歲不禁目光從貓咪的身上投到栗小姐臉上,卻有點天真爛漫的排斥氣場。
栗清圓對于今天這場會面突然覺得索然無味,她很清楚對方和馮鏡衡沒有關系。但是就是這種暗流湧動的機鋒,讓她很不舒坦。甚至,她想到孔穎昨晚說的壞征兆其四,會女人第六感尤為準确且排他,俗稱的吃醋。
她下意識拒絕這樣斤斤計較的行為。把貓抱回房間裏去。
随即,自覺打擾的口吻,把這裏交還給馮太太。
栗清圓和盛稀預備離開的時候,見到袁小姐把手裏那束狐尾百合找了個花瓶插起來了。
新鮮的切花,瞬間彌漫開馥郁的香氣。
栗清圓都已經走出大門外了,後面跟着的盛稀不時開口提醒她,“貓不能聞百合的,你知道吧!”
走在前頭的人這才恍然大悟,她一面跟自己生氣,一面又棘手起來。
盛稀見她愁眉不展的樣子,幹脆試着建議她,“等她們走了,扔掉就可以了。”
栗清圓仿佛聽到了個馊主意。
沒幾分鐘,屋裏的人見栗小姐去而複返。
朱青從酒窖裏拿出一瓶紅酒給芳歲,栗小姐徑直去把她的貓抱到院子裏去了,由着貓自個兒溜達。她頭回主動跟朱青攀談起來,說馮鏡衡托她點事,她要在這裏停留會兒,幫這個孩子面試個家庭老師。會不會影響到馮太太?
朱青愣了會兒神,随即,慢怠地搖搖頭。口裏客套,你忙你的。
栗清圓領着那個穿白衫的男孩子去外面庭院石榴樹邊的遮陽傘下坐着,外面有風但也熱得人蒸騰。
盛稀坐的那張椅子,老半天了還熱辣辣的。他不禁問陽傘下還有心思開筆電忙工作的人,“你非得坐外面嗎?”
目光在筆電屏幕上一目十行的人,催他,“快點,選你中意的,我幫你面試;還有,你能喝咖啡吧,我請你喝,你去買,好吧。順便請裏面的兩位。”
盛稀老實交代,他并不太會點咖啡。
栗清圓鎮靜教他,有什麽不會,說清你要買的,然後給錢,就這麽簡單。說着,她從包裏翻出個便簽,一面寫給他,她要的和她幫他斟酌的,并要他去問裏面兩位女士,她們要喝什麽你買什麽。
再跟他要微信,兩人互加後,把請客的錢轉給了他。
盛稀等她全安排好了,從椅子上起身,最後,才問了句,“我還不知道怎麽稱呼你?”
栗清圓在微信上把她的名字發過去了。
于是,盛稀真的去幫栗清圓跑腿了。
他人生頭一回去買咖啡,很順利,等他再折回來,喝他的戰利品,真真涼到心坎裏去了。
這天下午,馮太太和袁小姐沒有坐多久就走了。
栗清圓卻是正經地幫盛稀面試完一個輔導老師,對方跟她還是大學校友。
簡歷裏的這幾位原本就是馮鏡衡人脈推出來的,人家這樣級別的老師能親自過來面試并看看教的學生,全是看在“家長”是馮先生的面子上。
所以,不等杭天去電查點盛稀人在哪呢,馮鏡衡那頭已經接到消息了。
馮鏡衡先是一通電話給杭天罵到狗血淋頭,幹什麽吃的,我說的話是什麽老毛子話你聽不懂是不是,我要那小子拿到簡歷就麻溜滾。誰要她給他面試的!誰要的!
杭天也想問老板,對啊,誰要的!你問我,我問誰啊!當然是你的栗小姐自作主張了啊。
于是,馮鏡衡順利發完這頭茬火,才掉頭回去找正主。
栗清圓手機正在通話中,馮鏡衡打不進去,幹脆給盛稀打了。
盛稀秒接,只聽到馮先生劈頭蓋臉問:“面試怎麽回事?臭小子,你不聽話,信不信我分分鐘給你打回原籍去。”
盛稀據實以告,“是栗小姐自己要幫我面試的。”
“她為什麽幫你,你跟她說了什麽?”
“我沒說什麽,因為我們到了沒多久。您大嫂帶着一個女生過來了。”
馮鏡衡緊跟着發難的問:“誰?你跟誰‘我們’。”
“不認識。”盛稀說完他想說的,随即,轉移話題,告訴馮先生,“栗小姐在講電話。”
馮鏡衡罵人,“我知道。所以你還待在那裏幹什麽!麻溜走,聽到沒。小狗子,我再聲明一下啊,你不聽話,我是不會管你的,一旦我給你父親打回頭,你一分錢也得不到他的。聽明白了麽,所以,在我這,只有聽話一個規矩。”
栗清圓跟師兄通完一通不算短的對接電話,她去洗手間洗了把臉。盛稀走了,她正巧把罩在外面的防曬衫脫了,臉連同脖頸,今天都曬得紅紅的,栗清圓氣得不輕。
馮太太她們走了,她并沒有把人家的花扔掉,而是搬到了馮鏡衡的書房去。由着人家的心意在他的私人天地裏添香去罷。
收拾停當後,栗清圓要走了。手機來電,沒等到她要去接,對方又陡然挂掉了。
換視頻通話進來。
栗清圓接通的時候,面上洗去了一層淡妝,露出的額臉泛着緋紅的痕跡,她上回被迫曬這麽重還是大學軍訓那會兒。
馮鏡衡則是一臉四季都恒溫的暢快。什麽東西掉地上了,他彎腰去撿,随即,從會議桌上下來,他一面走,一面有人喊他,二子,晚上你去嗎?
馮鏡衡答複老邬,“不去了,你應付吧,我晚上有事。”
從會議室的冷光裏走出來,一陣明昧交替後,栗清圓重新看清他的臉。
馮鏡衡率先發問:“怎麽了,臉紅紅的?”
栗清圓不理會這個,只回應他,“你如果是來興師問罪盛稀的事,嗯,我幫他面試了,也定好宋老師了。”
“為什麽?”
“沒為什麽,就是看他孤零零一個,幫他參詳一下。”
馮鏡衡是要怪她來着,只是一通火朝杭天吵吵完,又被她冷了半個小時,早燒不起來。再看她整個人像被曬着似的,穿的衣服他看不見全貌,只看到頭到肩,很抱歉,他只覺得她今天穿少了,他甚至能清楚地看到她鎖骨和說話起伏的動靜……
馮鏡衡有必要提醒她,“他父親不是什麽好人,你想想你小舅,也不該管他爺倆的閑事。”
栗清圓嗯一聲,受教的口吻,“我就是想過才這麽做的。盛稀本質不壞,倒是你們,一個個仗着父權,明面在管,其實什麽都沒有管。”
馮鏡衡切一聲,“怎麽又罵到我頭上來了。他怎麽本質就不壞了,你從哪得來的結論。”
栗清圓心情不好,不想和他浪費熱氣,擺出一副非冷暴力不合作的态度,“就當我今天多管閑事了吧。我只是清楚我小舅的為人,即便汪春申怎麽樣,哪天他的兒子到了他的門下,他也不會當真不管他的學生的。就這麽簡單。”
“你遇上我大嫂了,今天?”馮鏡衡突然發問。
栗清圓不知道他從哪裏知道的,或者幹脆是他大嫂告訴他的,都無所謂。她不想多聊這些,只說她要回去了。
馮鏡衡也不再追問,而是告訴她一個眼前事實,“嗯,你先別忙着回去,想好吃什麽,等我到了,當面告訴我今天發生什麽了,以至于這麽氣呼呼的。”
栗清圓聽清他的話,眉頭微皺,沒來得及反駁。
馮鏡衡很知道怎麽堵她,“我跟你說啊,我計劃是下周五才回去的。我這臨時翹班回去,在我老頭那裏是很沒出息的事。老頭最見不得正事在前,家裏一點風吹草動就被拖後腿的男人。他那個騷包的私人飛機,并沒人稀罕搭他的,你用他一回,回頭得給他賣命十回。我今天忽悠他,我要回去拿個印章,要他捎我一程,老頭這才罵罵咧咧答應我。他半個小時後就在我頭頂上了,你要是不聽話叫我回去撲了空,你信不信,我去你家要人。”
栗清圓氣得張嘴就罵人,“馮鏡衡,你神經病!”
他在鏡頭那頭笑一聲,“你乖乖待着,我就不會發病了。”
栗清圓适時的沉默,有人很滿意。馮鏡衡伸手,食指在鏡頭的臉頰上輕輕一彈,當她答應了,“兩個小時後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