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C20.
C20.
栗清圓當着一樓衆人的面, 跟着馮鏡衡上樓了。
時隔一個月,她重新走進這棟別墅樓裏,也得由衷得感嘆, 這棟房子真的處處歸置陳設得華而且實。但細心看,卻沒什麽居住的痕跡。
她上回僅僅借用了一間客用衛生間, 來去匆匆, 确實沒多欣賞過目的心情。
馮鏡衡領着她,一路越過了二樓的寬闊廊道, 盡頭處,該是他的書房, 起碼是他用得上的地盤。
走在前頭的人, 伸手去旋門鎖,随即, 一扇厚重的橡木門應聲洞開, 主人側身在旁,頗有幾分待客之道,“請。”
栗清圓并不往這人臉上看,她也篤定,馮鏡衡這個人雖然幾分沾沾自喜的浮浪姿态,但決計做不出那些宵小的行徑。她才要往裏頭邁步的時候,惺惺作态的人果然作妖了, “脫鞋。”
栗清圓聞言往他臉上投一眼, 馮鏡衡無動于衷得很,仿佛這是他待客之外的主張乃至原則,“喂, 樓下請外客出入自由,不代表我裏頭你也可以随便進啊。”
栗清圓客随主便, 當真把她腳上的半拖涼鞋脫掉了。
書房裏一直開着冷氣,栗清圓光着腳走進去,涼意一直游弋到頭頂上。
馮鏡衡該是從隔壁房間給她招來一雙布拖鞋,她也沒有承情,表示不必了,她說幾句話就走。
馮鏡衡待在書房裏從來不掀窗簾,四季如黑夜。
眼下,房裏開着燈,冷冽的流動氣息裏,能聞得到之前有人待過的煙草味和酒氣。
此刻,有人身上也極為的濃烈。與這份濃烈對陣的便是永遠能處變不驚的冷淡。
馮鏡衡把手裏的拖鞋扔到她腳邊,管她穿不穿,張口便問她,“要和我聊什麽?”說着,他去桌案前找煙和火。
聽見火機砂輪滑響火光之際,栗清圓微微擡眸,這才看到書案背後牆面一處挂着幅卷軸式工筆朱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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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略微走近了些,去看畫上的落款和钤印。
與那天他們在柏榕酒店頂樓行政包間牆上看到的,的的确确出自同一人之手。
不等她問出口,馮鏡衡在她左手邊,吞雲吐霧一口後,倨傲問她,“認識汪春申?”
“不認識。”
“那看個屁。”
“所以,馮先生那天在禹疇街裏頭的朋友就是汪春申?”
“無可奉告。”
“他還活着?”
“你今天願意過來只是為了打聽他。”
“是。”栗清圓再誠實不過。
馮鏡衡聽後忿忿,直接摘了唇上的煙,摁滅在煙灰盤上。
“迷妹,書畫粉還是狂熱愛慕?”
栗清圓冷淡地搖搖頭。“小時候,跟舅舅去揚州的時候見過一次,也是這個人告訴我,個園為什麽叫個。”
因為半個竹,是為個。
“栗清圓,你搞什麽名堂?”
“他是我小舅的一個朋友,那時候我太小,五歲都不到。後來沒多久,汪春申就名聲大噪起來,和小舅失去了聯絡,他給汪去過好多回信都沒了下文。我十二歲那年,小舅出意外死了。一句話沒留給媽媽和我們。”
書房裏沉默了許久。
栗清圓才重新開口,好像建設自己一般的口吻,“這麽多年,我聽這個名聲大噪的名字總覺得很遙遠但又似曾相識。托馮先生的福,我也算知道了汪春申還活着。”
“他還活着對吧。”忽地,栗清圓轉臉過來,清瘦的臉頰上墜兩行淚過的痕跡,悄然地問馮鏡衡,請教也是求知。
馮鏡衡依舊不答複她。
轉念,他看到她眼裏熄滅的光,“可是小舅死了。那麽多年,小舅無數次上重熙島,卻不知道他的好友離他那麽近。”
這一回,馮鏡衡狠狠拆穿了她建設的咫尺天涯,“我十五歲跟我家老頭去找汪春申,那時,他剛回A城,然後就神經病地避世了。”
十五歲。栗清圓好像有點懵,她換算不過來,他的十五歲她多大。
馮鏡衡報出生年月給她。
于是,栗清圓知道汪春申回A城登島的第二年,小舅就死了。她陷入無盡的沉默裏,又好像追一本以為永遠沒有結局的小說,某年某月某日,陡然爆出原來這個無尾的絕筆,早在無人問津的角落匆匆潦草收梢了。
總之,結局不太盡如人意。
馮鏡衡原本就說上來打電話的,片刻,他扔在桌案上的手機響了。他身動要去接,栗清圓自覺打擾了,她也知道了她想知道的。便手指指門外,示意他有事、她先出去了。
栗清圓的左手才擡起來,右胳膊就被一股力道攫住。
馮鏡衡一手接電話,一手扽住要走的人。口吻很差,“汪春申你真當你自己是個腕了是吧!我今天說幫你,保不齊明天就不作數了。所以別給我催命,我翻臉如翻書的!別煩我!”
咚地一聲扔了手機,馮鏡衡還一只手捏着栗清圓的胳膊。
面面相觑,四目以對。
她出聲,“你松開!”
“我松了你不就走了麽。”
栗清圓聽這話,臉跟着燒起來。可嘆,始作俑者無動于衷。
不等她再張口,馮鏡衡連帶着她一起發作了,“你也跟着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後是吧!”
栗清圓被他捏得生疼,撇清也是聲明,“我僅僅想跟你打聽點事情。”
“然後呢?”
“至今為止t,并沒有消費或者利用你什麽吧。”
“嗯,你倒是敢想!”馮鏡衡嗤之以鼻,咬牙切齒。
那麽,栗清圓不懂了,她盯着他的手,示意他,“你再不松手,我就喊了。”
“喊什麽?”
“……”
“你喊給我聽聽。”
栗清圓傷神完,又擺出那副平等瞧不起任何人的冷豔臉了,随即胸膛起伏也像蓄力,醞釀的話波濤般地都到嘴邊了。被震懾的人全不帶怕的,仿佛等着,等着看她的窮狠呢。
豈料,栗清圓給他氣着了,換個法子發作,掏出手機就要報警。
那救命的三位數都撥兩個1了,馮鏡衡這才松開了手,也眼疾手快地奪了她手機。“報假警要去蹲班的!大小姐!”
栗清圓一身正氣且不畏強權,她得了自由,再管馮鏡衡要手機,口裏嚴陣、眉眼剛烈,“我沒有報假警。把手機還給我。”
“你今天活過來了?”
栗清圓當他沒一句正行。自然也不高興多聽。奪回自己的手機便要走。
馮鏡衡見她去意已決,也幹脆随她去。
“去去去吧,我當你胡個多大個的呢。原來不過是你舅舅認識他。”
“認識又能怎麽樣。”
“他汪春申如今一幅畫,人還沒死呢,囊括傭金已經九位數了。加上避世這麽久,多的是捧他出山的,誰記得你舅舅是誰!”
栗清圓聞言這一句,霍然回頭,加上一直沒穿鞋,頗有點光腳不怕穿鞋的舍得一身剮。
“那麽,馮先生,如果我說我想見見汪春申,算不算利用你?”
“你說呢。他多大的領導逗着他,他都不見、不出來的,你說呢!大小姐。”
“你要請的英文家教就是給汪春申兒子的?”
馮鏡衡再平靜不過了,先前老頭光火,在外面那陣,她顯然全聽到了。此刻,馮鏡衡偏要她不痛快,“無可奉告。”
門口的人越挫越勇,她幹脆光腳走回來,走到馮鏡衡面前,毛遂自薦,自告奮勇,任由他上下打量她,“好。我不問。那麽馮先生覺得我如何,給一個十五歲即将轉學的孩子作英文輔導。”
“不行。”馮鏡衡即刻否定了。他不等對面人反應過來,精準打擊,有仇必報,“副業安排得這麽多,正業很閑?還是很缺錢?這麽缺錢,為什麽給你提前預支費用又不積極了,嗯?缺錢我可以給你,汪春申這裏別想了。”
栗清圓一時後悔跟這個人談任何交易了,氣息起伏了幾息,忿忿轉身就走,走到門口,終究氣到難以疊加之态了,眉目舒展卻盛幾分冷嘲熱諷,回頭,眼刀直飛,十萬噸的怒氣值,瘋狂輸出,甚至是女人經典的Call Back,“馮鏡衡先生,我一直很想問你,你既然找我給你作那樣規格的對公翻譯,即便看在我爸的面上,也會起碼的背調我吧。講實在話,我活這麽大,二十六歲了,我不談多精英多優秀,但自幼也是佼佼者出來的,初高中乃至大學都是名校。我接洽服務過上下那麽多甲方及領導,敢說我書呆子的,你是頭一個!”
“馮鏡衡,你有多傲慢多眼睛長在頭頂上,才會随意置評一個女性!”
那頭,書案邊的人,一路從“馮鏡衡先生”滑鐵盧跌到了頤指氣使的“馮鏡衡”,但他樂壞了,也憋壞了。
心随腳步動,徑直走過去,頗有點慷慨就義狀,走到叫嚣人的跟前,一把拍上了她開了一半的門。
阖門的動靜之後,他回應她的話,“栗清圓,你為這事氣這麽久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