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章
第 27 章
搬到新宅後, 随着時間的推移,裴逾明一家的生活漸漸又恢複了平靜。
不過,因着錢冠等人的案子還未有了結, 逾绾就暫時還住在舅舅家, 待事情完全了了, 再行接回來。
陳家人因又想着裴逾明一家子病的病弱的弱, 不甚放心,于是将陳震生、陳震新倆小夥子留下來幫忙鎮宅。
對此,裴逾明是正中下懷。現在事情還很多, 正是需要人手的時候,倆表哥能留下來真是求之不得。
陳震生兄弟倆每日裏外出打聽消息, 攬生意送貨, 進進出出忙得不亦樂乎。
裴逾明則是照常上學讀書。
不過, 學堂裏的學業生涯倒是多有變化,不再如常。因為漸漸的他發現當前老師教導他明顯有區別與往日。
現在夫子在講完例行的課程之後,夫子以及掌院丘柏還時常拎着裴逾明開小竈,給他着重講解四書經義, 對四書大義夫子是反複教反複考。
對五經夫子也是教的多,不過卻仿似有些廣而不精。為免裴逾明疑惑,丘柏還特意解釋道:“五經者,日後考試多用本經, 貪多嚼不爛。所以, 現在讓你把五經都多多接觸,廣泛了解, 日後待你胸有成算了, 你再按你擅長喜好選一科即是。”
解釋完,擔心裴逾明由此對五經産生懈怠之意, 夫子又趕忙提拎教導:“當然,讓你先了解五經,為着日後好選取本經,卻也不是讓你從此荒廢另外幾本經書的。”
“現在不過是讓你讀書有個先後順序的,五經不管是修身養性還是與讀書一途都是極為重要的,雖說可選取本經,但其他經書也是必須要熟讀融會貫通的才好。”
裴逾明認真聽着記下,連連點頭,老師這是在教他科舉考試的一些規則,必須認真以待。
看來,宗學都可能收到什麽風聲了,朝廷對他們閑散宗室的改革應該是迫在眉睫的了。老師這是提前給他攢勁兒呢。
任何時候做好準備都是必須的。裴逾明逾發用心的起早貪黑的認真讀了起來。
百煉成鋼,讀書寫字也不外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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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讀讓裴逾明越多敬畏之心,科舉考試皓首窮經,何其艱難。
雖然他現在在宗學一直是魁首一般的存在,可他心裏清楚,自己目前的水準跟正經系統讀書科舉的讀書人相比還是太薄弱了。
畢竟他們的學習出發點不一樣,自身努力跟夫子的教導要求都是多有區別。現在必須要加倍的讀、練,将之前缺失的慢慢補回來。積矽步行千裏,每天進步一點點也是好的。
裴逾明現在又仿佛回到了現代上學生涯,除了偶有關注一下倪亦辰那邊的生意而外,基本上就是宗學、家裏兩點一線了。
現在他們住的地方在東城,離宗學有點遠,裴逾明每日差不多要比往日早上半個時辰出門才能不遲到,而且他還要習慣性的早上在家裏給自己開小竈練習寫字讀書,由此每日起來的時間更早了,每次都是三更鑼聲剛剛響起就起身了。
日日半夜時分起身,可是把陳鳳芝心疼的夠嗆。勸兒子不得,只好每日裏早早起來給兒子做早餐,讓兒子吃好,身子骨養好。
母子倆現在比賽似的一個比一個起得早,可是把裴高康擔心壞了,苦勸不得只好由着他們去了。
好在現在天氣涼了,有些費時頗多的餅子肉醬之類的,頭天夜裏可以先做好放着。
于是,現如今差不多每次晚飯過後,陳鳳芝就又開始準備第二日早上要吃的東西,這基本上成了裴家的保留節目了。
因着陳家兄弟在這裏,半大小子正是能吃飯的時候,而現今家裏有些銀錢了,陳鳳芝也不吝啬,每日裏大碗大盤的變着花樣做吃食。
可即便如此,晚飯之後又鹵肉還是很少見的。
這日,晚飯後,見母親将一大堆豬肉、豬雜、羊雜還有牛肉放到鍋裏鹵。足足有兩大鍋。
裴逾明不禁好奇道:“娘,你鹵這麽多做啥?”
這即便是他們三個半大小子能吃,這麽些東西也會吃得夠嗆的好吧?
陳鳳芝笑盈盈的答道:“明日你三表姐定親,我回去添添妝,也順便看看你姐姐。這又好些天沒見了,我還怪想的。”
陳逾明也非常想念姐姐,自從姐姐走後,快一個月了還沒見過面呢。
不過,因着姐姐這次親事風波還沒完全過去,裴逾明心裏總是有點疙瘩,狠狠的憋了一口氣,待到事情了解後,他定會親自去舅舅家接回姐姐。
現在見面也不過陡增傷感而已。不去了。
但見父親也是一臉想念的樣子,裴逾明提議道:“爹,你明日陪着娘一起去吧,看看姐姐。”
“告訴姐姐,我們很快就能接他回家了。”裴逾明目光堅毅。
這不是他說大話,這些天時不時傳來一家又一家跟錢冠等人有千絲萬縷關系的人家封店抄家的消息,足以說明倪大人他們已經完全掌握了主動權,錢冠等人是再無逃脫的可能的。現在不過是等倪大人他們圓滿收尾而已。
裴高康嘆息一聲:“很是。”
如今好消息不斷,也該是跟閨女好好吃吃定心丸才是。可惜家裏宅院不深,現下多有不便,不然他都想馬上接閨女回家。
陳鳳芝聽到兒子這話真是比吃了仙桃都開心:“好哇,好哇。明日我就去綢緞莊買些東西,把你姐姐的閨房給好好布置一下。”
裴逾明含笑點頭:“該當的。”
但凡女孩兒都是愛漂亮的,之前姐姐閨房擺滿了家裏的雜物,擁擠雜亂的不行。即便如此她都會想辦法在茶杯子裏插一杯野花,十分用心的将枕頭套子繡的花團錦簇。
之前沒條件,現在條件好些了,能給的就盡量多給些。這時代對女子是十分苛刻的,即便裴逾明有萬般心氣,他也難以撼動這根深蒂固的社會環境。
姐姐能松泛的時候估計也就是做姑娘的這些年了。日後去到婆家即便是家庭和睦,估計也是有忙不完的事兒,操不完的心。
跟家人和和樂樂的說了一陣子話後,裴逾明照常回房讀書去了,還格外多寫了幾張字。
明日要出去做點事兒,既定功課不能落下,明日時間不夠今日就多補一些。
裴逾明明天想去找找倪亦辰,陪玩之餘順便打聽打聽倪大人他們對手頭大案的進度。
是日一大早,一大家子就各幹各事去了。
放學回來,裴逾明回到家,裴逾盛已然在屋裏等他了:“聽震生說你要去找倪亦辰,我一早兒就過來等你了。走吧,剛好今日我要去那附近人家送兩副貨去。”
裴逾盛現在精神頭特別足,這些天是光明正大的翹課,已經好些天沒去宗學點卯了。
見到裴逾明就樂呵呵的跟他說自己的生意經:“這些天我又拉了幾宗生意,生意不大,比不得倪亦辰那邊。但大小都能賺些,積少成多,我不嫌少,嘿嘿。”
裴逾盛自覺知道現在自己擅長什麽了:“我算是明白了,讀書我是不指望了,這做生意我還是在行的。嘿嘿,日後爹娘可不用擔心我餓肚子的。”
對此,裴逾明也很是認同,還別說,裴逾盛這見人就自來熟的家夥天生就是幹銷售的料。這些天時常聽他報告成績,林林總總加起來也拉了有好幾十單了,算起來,也能賺不少的了。
說到賺錢,裴逾盛就很來勁兒:“話說,逾明,那些個貴價的木頭跟平常木頭做的東西的價錢我們定好了,這中不溜兒的木頭做的價錢還沒定呢。”
“前面見你忙,東西也還沒做好,我就沒多問你。今兒個可是要把章程定下才好。”
也是,中不溜的木頭他們只有跟昌盛木坊的成本價,賣出的價錢還沒定呢。
裴逾明想了想道:“中不溜兒的一類賣出的價格就在現有的成本價上各增加八成左右。”
如此提價裴逾明沒甚心裏負擔,反正這個生意從一開始他對标的就是有錢的主兒,能砸平常百姓全家一年半載生活費買玩器的人本身就是不缺這幾兩銀子的人,只要夠新奇再貴一些都會有人要的。
裴逾盛飛快的在心裏計算了一下:“嗯,差不多,這個價格行。不會太高,也讓昌盛木坊日後能賣得起價兒。”
商量妥當了買賣的價格,裴逾盛說話就更輕松了:“逾明,你今日要陪倪亦辰玩什麽?”
裴逾明答:“玩撲克。”
裴逾盛不甚滿意的搖頭:“又玩撲克?平日裏我們陪着玩下也就算了,你陪着玩恐怕缺了些新意。”
裴逾明老神在在:“不會。”
知道撲克有多少種玩法嗎?他們現在會的不過才兩三種而已。
裴逾明一行來到倪家別院,只見門口車水馬龍,人來人往十分熱鬧,門口仆役穿着簇簇新,高聲笑着招呼客人:“貴客裏面請。”
裴逾明遲疑的頓住了腳步:“這倪家貌似在宴客,我們好像來得有些不巧了。”
裴逾盛猶豫道:“是哦,這樣子可不好進去的,要不我們改天再來?”
裴逾盛忍不住在心裏嘀咕,這倪亦辰咋搞的?明知道要辦宴,咋還答應他們今日登門的?
裴逾明點頭同意,幾人調轉身形準備離去。
這時身後卻是傳來了一道急急忙忙的聲音:“裴公子請留步,請留步。”
裴逾明幾人循聲望去,原來是倪亦辰的長随吉山叫住了他們。
吉山氣喘籲籲的跑過來笑呵呵的道:“哎呀,幾位公子走到門口了怎轉身了呢。幸好我家公子命我在門口一直等着幾位,要不然可不得生生錯過了。幾位公子裏面請。”
裴逾明有點遲疑:“今日你家辦宴,我們進去恐怕不大好吧?我們改日再來。”
吉山笑嘻嘻的道:“無事,無事,不是什麽大宴席,就是家裏人聚聚而已。裴公子、陳公子,請,請。”
盛情難卻,裴逾明一行只得腆着臉進去。
裴逾盛一邊走一邊忍不住悄聲跟裴逾明叨咕:“裴逾明這家夥,明明要開宴也不早說。早說我們好歹備點禮興過來,這樣子空手赴宴像什麽樣子?”
經過這幾年的古代生活,裴逾明日常受到人情禮儀的熏陶,自是知道赴宴一般是要帶禮物的。
裴逾明也有點不好意思,不過,眼下人都進來了,後悔也來不及了,只得心頭滴汗的寬慰兄弟也寬慰自己:“沒事,沒事,說不定只是倪亦辰私下見我們一下而已,不用太過介意。”
事實卻是出乎裴逾明意料。裴逾明一行一路跟着吉山穿堂過室,竟然被直接帶到了門禁森嚴的倪宅外書房處。
見到他們,平日站沒站相坐沒坐相的倪亦辰端正的迎了過來,一本正經對着幾人行禮作揖:“裴兄,陳兄,有禮了。”
娘耶,這麽正經?!
裴逾盛頗是有些忐忑的跟裴逾明幾人一起還了禮:“倪兄有禮了。”
幾人正正經經的行完禮,裴逾盛立馬上前嘻嘻一笑:“你小子今日怎會這麽假正經的?”
倪亦辰輕咳一聲,眼神抽搐。
裴逾明趕緊一把拉住準備調侃作妖的裴逾盛,噤聲!一看倪亦辰這做派,必然是有要緊長輩在這裏。
果然,倪亦辰板正神色過後,一震衣袖對着他們又是一拱手:“逾盛兄、陳兄,幾位先請寬坐,我陪逾明弟去去就來。”
裴逾盛有點不放心,這倪亦辰今兒個一看就是有事呢。連忙道:“我也去,我也去,咱們一起。”
倪亦辰笑笑:“我欲帶逾明弟去書房後院賞菊作詩,逾盛兄确定一起去嗎?”
裴逾盛一聽,瞬時退後一大步,連連擺手:“啊,我不去了,不去了。呵呵,你們去吧,不用管我。”
娘耶,做詩也太可怕了。
裴逾明一聽也想後撤,奈何手臂被人抓的緊緊的,只得硬着頭皮進去了。
轉過一個影壁,面前豁然開朗,只見滿園清香怡人,姹紫嫣紅。
裴逾明雖然不懂什麽菊花,但見這些菊花顏色鮮妍,明媚異常,好些花朵簇大如牡丹,搖曳生姿,再是不懂也知道是名品了。
裴逾明輕喝一聲,連連贊嘆:“好菊。真是國色天香,美不勝收啊。”
一旁有人輕笑出聲:“看來,你果真喜歡用國色天香一詞。”
這人話裏的意思好像認識自己一般,裴逾明莫名的轉過頭去。
呃,說話的是個中年氣質大叔,不認識。不過,但見此人氣質儒雅,但親和中又自帶威嚴,一看就是日常發號施令慣了的,
裴逾明趕緊躬身行禮:“學生逾明拜見大人。學生辭藻簡拙,污了大人之耳,還請大人見諒。”
氣質大叔輕撚胡須:“你倒是個謙虛的。不過,國色天香給人以何等香意匪匪天姿玉色之感,哪裏就不好了?怎就污了人耳了?”
裴逾明......
我這不是聽你話裏的意思仿佛我把這個詞用的多了,謙虛一下而已,倒也不用如此認真吧?
不過,吐槽歸吐槽。該答的趕緊要答。
這大人明顯是在考自己呢。
裴逾明連忙答道:“大人說的有理。詞藻本無罪,動念卻在用之之人身上。用對了地方,就是無雙美事;用錯了地方,那可能就俗不可耐甚至讓人讨厭了。”
氣質大叔暗自挑眉,更是多看了眼裴逾明,這小子倒是個機智的。
兩人一問一答間,倪一辰已然有點懵,随口說一個詞而已,怎這麽快就上升到人的對錯上了?
但見伯父神色平和,目光清朗,看來,應是不讨厭這裴逾明。倪亦辰趕緊對着裴逾明介紹:“逾明弟,此乃我伯父倪知府倪大人,還不快快上前拜見?”
竟然是倪知府!裴逾明一頓,意外之餘卻也有些了然。這倪大人怕不是刻意讓人将自己帶過來的吧?
裴逾明趕緊上前正式行禮:“晚輩裴裴逾明拜見倪大人。”
倪振江點點頭一甩衣袖:“不必多禮,且随我一道賞菊。”
賞菊?不會真要作詩吧?
裴逾明心裏急得亂轉圈圈。作詩真不會啊,拜托倪大人千萬不要讓我作詩,拜托拜托。
可惜,祈禱無用。
這時節,文人賞花不吟詩幾首那都不好意思說自己賞過花的。
欣賞過一堆鳳凰振羽、瑤臺玉鳳等一堆名品菊花後,倪振江直接命題:“今日就以菊花為題作詩幾首,兩炷香為限。”
一衆陪玩的清客幕僚以及倪家子弟們轟然應答:“是。”
裴逾明自是不能說不是的。
只得抓着筆抓耳撓腮的想詞兒,兩炷香,半個小時一首詩,這真是要老命了。
衆人紛紛交稿,裴逾明卻還在那裏苦思奮戰。
看着在那裏寫詩寫得龇牙咧嘴的裴逾明,倪振江了然一笑,這小子好像果真如人所說不太會作詩。
很快,倪振江就知道,裴逾明這不是果真不太會,他是真的不會。
看着手頭這首東拼西湊韻律全無的“詩”,饒是早有心理準備,倪振江還是忍不住嘆笑出聲。裴逾明這“詩”實在是讓人無從評起。
罷了,今日叫他過來原本也不是為着看他詩的,倪振江就手評了首魁首之詩後,直接把這一關略過。
見狀,一直提心吊膽生怕問到自己的裴逾明頓時松了一大口氣,倪大人真是好人吶,除了魁首,其它的詩做直接命人收走了。
太好了,不用當衆丢人了。
裴逾明正在慶幸,卻見倪振江看了他一眼:“裴逾明,聽說你文章不錯。你可能用菊花作文一篇?給你半個時辰。”
啊,自己會寫文章的事兒這麽有名氣的嗎?竟然倪知府都知道?真是奇了怪哉。
不過,奇怪歸奇怪,寫文章他卻也不怵的。裴逾明謙虛道:“晚輩文章實不敢當大人‘不錯’二字。不過大人所命之題,學生可做。”
菊花古往今來文作不知凡幾,菊花乃是花中四君子這點衆所周知的,在這上面上面想要出色很難,宜另辟蹊徑。
裴逾明凝思一陣後,開始筆走龍蛇的寫了起來。
不過一炷香多一點的時間,裴逾明就果斷交卷。這麽些人在這裏,讓人等着裴逾明總是有點覺得過意不去,尤其是一府之地的長官在座,裴逾明更不想人等的。
正在跟清客幕僚賞菊飲茶的倪振江有點意外,嗯,這麽快就交卷了?
半個時辰的時間本來就不多,這小子竟然還能提前?他倒是要好好看看這小子到底寫了些什麽?|
倪振江抖抖袖子接過文章看了起來,漸漸的,倪振江身上閑散之意下去了很多,眼裏也多了贊嘆之色。
怪道元翰益跟曹甫都誇這小子文章不錯,今日一見,果真是有幾分天份在的。
花團錦簇的千餘字,沒有提說君子之意,但卻句句不離君子之意。
只見他說,菊花開九月是君子坦蕩蕩用了陽謀,此花開盡百花殺①,說明等待時機的重要性,由此引申出世人要做什麽時,不應光是一腔孤勇撞得頭破血流,還要善于等待時機,方能事半功倍。
傲霜淩雪固然讓人心折,但秋季之花非菊一品,為何偏偏菊花能讓人稱頌不已,那是因為菊花開花足夠出色。在等待的時候,菊花沒有懈怠,所以才能在百花蕭條之際一舉殺出,耀人耳目,完完全全符合君子處世之道。
.......
還有,菊花君子善仁,它主動落羽凡塵,讓人可以用之食之,此乃君子最大的仁善高潔之處等等不一而足。
論點雖有劍走偏鋒之處,但偏偏他能圓的很好,前後呼應,推論自洽。不錯,算的上一篇好文。
終是對裴逾明的文章有了點底了,倪振江看向裴逾明的神色頗是親和,此子小小年紀,已然頗有溝壑了,假以時日說不得真能一飛沖天。
畢竟,聖人都已經看在眼裏了呢。
倪振江叫過裴逾明很是認真的讨論了幾句文章之事,末了話有深意的對裴逾明道:“你文章已見鋒芒,詩賦卻是要多加用心才是。回去後更應用心勤謹讀書才是。”
裴逾明聽得心頭一動,這話他在別處也聽到過。
但別人說說也就罷了,但從倪知府這個朝廷一方大員口裏說出來,那意味就多有不同了。
裴逾明目光朗然流轉,趕緊上前行了個弟子禮:“多謝大人教誨,學生定然謹記,不敢稍有懈怠。”
倪振江說完端茶:“拘了你這麽久,估計你也累了。出去跟亦辰他們玩兒去吧。”
裴逾明諾諾連聲告退。
退出院子,走出影壁,在花廳沒有見到裴逾盛等人,裴逾明正要問的,吉山走了過來說道:“裴公子,我家公子在院裏等你,請随小的來。”
裴逾明随着吉山走到倪亦辰的院子門口,吉山高聲通傳:“少爺,裴公子來了。”
話音剛落,屋裏就沖出人來。倪亦辰扯着裴逾明急吼吼道:“怎樣?怎樣?沒挨批吧?”
裴逾明輕嗤一聲,一甩袖子,捶了倪亦辰一拳:“好你個倪亦辰,你明明知道我可能會挨批,卻竟然把我一個人丢在那裏就跑了,真是不夠意思。”
倪亦辰嘻嘻笑着趕忙賠罪:“嘿嘿,我害怕啊。你知道我的,一看到什麽詩啊詞啊的都頭痛,我要是不溜,被提溜過去作詩作文章可怎麽好?那不得要我老命了?”
“今兒個是哥哥我不對,不該把你一個人留在那裏的。來來來,請進來入席喝酒,哥哥給你斟酒賠罪。”
進到屋裏,裴逾明快速掃過,裴逾盛幾人不在。
一見裴逾盛神色,倪亦辰趕忙解釋道:“他們在前面吃酒呢。前面已經開席了,因為惦記着你在我伯父那邊的情況,我敬了幾杯酒就回到後院來等你了。”
“怎樣?哥夠意思吧?一個主人家宴客把客人都丢下,就等你一個人來賠酒,誠意夠夠兒的吧?”
裴逾明眉目舒展:“行了,我本來就沒生氣,你賠的哪門子罪?今日能得見倪知府,乃是我的福分,榮幸之至,高興都來不及的,哪裏還會生氣的?”
倪亦辰聽得這話,立馬認同的點頭:“你這話我愛聽。可不是,多少人求爹爹告奶奶走門路想要見我伯父一面都不得的,何況今日如一般被我伯父親自帶着吟詩作對飲茶了?你是該高興的。”
裴逾明眉目彎彎:“是啊,正是這個理。所以我說你不用賠罪了,說賠罪就是折煞我了。酒就不喝了,待會兒我們還要回去,天晚了喝酒不安全。”
倪亦辰打量了裴逾明一眼,斜乜笑道:“也是,就你這小身板兒不喝也好,免得醉倒了麻煩。來來來,吃菜吃菜,多吃菜也一樣。”
折騰了這大半天,裴逾明也确實餓了,老實不客氣的坐下吃了起來。
倪亦辰陪着用了幾筷子菜,自顧自的坐那兒抿酒跟裴逾明解釋道:“外面早開席了,二不尴尬的你也不好入席,索性我就吩咐在我院兒裏擺上一桌讓你吃些。多吃點,別客氣。”
裴逾明點點頭:“多謝。”
接着埋頭扒飯。
這倪府真不愧是富貴之家,家裏的大廚就是手藝不凡,這飯菜格外好吃。這換算到現在,那應是相當于在五星級酒店吃飯了。這等機會難得,反正來都來了,就好好享受一番好了。
所以說吃飯要有飯搭子。見裴逾明吃的香,倪亦辰忽得也覺得想吃飯,命人舀了碗碧粳飯,也跟着認真吃起了飯來。
一頓飯畢,倪亦辰餍足的喝了一聲:“好久沒吃這麽多了。話說,跟你吃飯真是痛快,感覺平常的飯菜都香了不少。”
裴逾明藹藹笑道:“是你家的飯好。”
一頓飯搭過後,兩人說話更是随意了很多。
倪亦辰開始關心起今日裴逾明在他伯父面前的表現。
裴逾明大概敘說了一遍。倪亦辰搖頭嘆笑:“你小子厲害,竟敢在我伯父面前談笑自如。我跟你說,我平日跟我伯父說話我都有些怵得慌。”
裴逾明抻了抻眉:“其實我也沒那麽淡定。這不是趕鴨子上架不行也得行,端着的嘛。話說,你很怕你伯父嗎?我看倪大人好似還是很随和的。”
倪亦辰嘿嘿一笑:“你不怕就好。話說,你突然遞話今日來找我可是有事?”倪亦辰可是知道裴逾明家好像有事,所以這些天也沒讓人去找他。
裴逾明垂了眼眸,語氣頹然避重就輕的大概說了說。
即便裴逾明有些語焉不詳,但倪亦辰還是聽了個大概。
幫着裴逾明罵了一陣子無良之人後,倪亦辰面色同情的寬慰道:“你這些時日可真是受了不少苦。不過,過後你不用擔心了,他們那些惡人不過是秋後螞蚱蹦跶不了幾天了,待陽荊那邊收完尾就差不多了。”
這是裴逾明今天來最想聽到的話。激動的喉頭都有點發緊了,裴逾明趕緊捧起茶杯喝了口茶,感激不已的道謝:“多謝倪公子寬慰。”
最重要的話說完,二人又閑話幾句後,倪亦辰率先開口:“我還要去席上走一遭,你在此寬坐,我去去就來。”
再坐下去那就是沒眼色了,主人宴客,哪裏能讓人一主人家一直陪着自己的?
裴逾明趕緊起身告辭:“今日叨擾你這許久,已然十分過意不去了。你忙你的,不用管我。我在此先行辭去,請恕我過後就不來辭別了。”
兩人相伴出了院門,吉山帶着裴逾明去到花廳找到正在坐席的裴逾盛哥仨兒。
見到他進來,裴逾盛三人連忙起身将他拉了過來,低聲緊問:“你去哪裏了?怎這麽久?可是把人急壞了。沒事吧?”
裴逾明打量了下他們的面色,松了口氣,還好,看樣子吃得酒不多,因笑道:“我還怕你們喝醉了,還好,還好。在人府邸做客能有什麽事?不用擔心。你們吃好了嗎?吃好了退席走吧。”
裴逾盛三人聞言,立馬起身:“也是,天兒不早了,該是要回去了。不然怕家裏人擔心。”
裴逾明對着一旁候着的吉山說道:“今日多謝招待,感激不盡,替我們多謝你家公子。你家公子忙的很,我們就不再去打擾了,就此辭去。”
吉山躬身笑言:“幾位公子客氣了。請。”
一行人經過外院,被外院管事叫住:“裴公子請留步。”
裴逾明回身看去,只見管事帶了倆小厮捧了兩個大托盤呈到裴逾明面前:“裴公子,此乃我家大人送給公子的表禮,還請收下。”
長者賜,裴逾明自是不能推辭,趕緊上前拜謝過,恭恭敬敬的接過表禮。
裴逾盛咋舌不已:“乖乖,你今日這一趟來得可真是值了,有的吃還有得拿。”
裴逾明也哂笑自己,可不是麽,真是應了那句,吃了還要拿。
兄弟幾人回到家中,天已經黑了,裴高康兩口子正着急呢,見到他們進院子松了口氣:“你們去哪裏了?怎這麽晚才回來?”
裴逾明趕緊解釋了一下,然後遞上在倪府得的表禮:“這是倪大人賞我的。”
陳鳳芝接過,細細的看了起來,當即嘆道:“這倪大人手筆真是不小哇,這禮收着我都有些手抖了。”
裴逾明看過去,确實不小,筆墨紙硯皆是名品,另有杭綢一匹外加銀二十兩。
這一套總算下來,少說值一百兩的。
手筆真大。
看來,自己今日的表現倪大人還是滿意的。
這麽一想,裴逾明立馬就準備進房間讀書去了。
讀書真的有用!這些天不少的因緣際會都是因着讀書。
書中有沒有顏如玉有沒有黃金不知道,但照此情形,應是可以拿着養家糊口的。
裴逾明按捺住得意激動的心情,将從倪亦辰處聽來的消息跟父親講了講:“爹,永壽這次的大案應該很快就完結了,姐姐很快就能歸家了。”
裴高康感慨不已:“好,好。早該如此了。”
此時,倪家宴罷,倪振江命人叫過倪亦辰問話。主要是關于裴逾明的。
倪亦辰将自己今日跟裴逾明的對話細細的說了一遍跟伯父聽後,忍不住好奇道:“六伯,你為何允我将錢冠大案的事兒說給跟裴逾明聽?”
雖然說這事兒起頭由頭是由裴家而起,但官府之人可一向沒有那麽仁心特意向事主透漏辦案進程的。
倪振江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撚了撚須道:“你日常愛玩,日後可跟裴逾明多接觸一二。”
倪亦辰震驚了,六伯這是多滿意裴逾明,竟然能跟他說出這話來?
對侄子的驚訝,倪振江淡然的捋了把胡須,你小子這次算是誤打誤撞結了個善緣。
皇上的聖旨已經在路上了呢,這裴逾明說不得日後造化不小。
倪家宴罷,裴逾明愈發淡定的讀書起來。
大佬都親自承諾了,錢冠等人必是翻身無望的,就不必再過多擔心了。
又是一次休沐日,裴逾明一如既往的讀書。
正讀得起勁兒時,門口傳來了一聲招呼聲:“四叔,四嬸在家嗎?”
這是七哥裴逾海的聲音!
裴逾明瞬時丢下筆,三步并作兩步的跑了出來:“七哥你來了,快請屋裏坐。”
裴高康跟陳鳳芝也走出來招呼:“逾海屋裏坐。”
裴逾海進門,放下禮興,忽得跪下對着裴高康跟陳鳳芝認認真真磕了三個頭:“侄兒今日前來給四叔、四嬸賠罪。本來侄兒早就該來了,奈何今日家裏才解禁,所以才得登門。來得晚了些,還請四叔、四嬸見諒。”
裴高康連忙扶他:“此事本就與你無關,你何罪之有?”
陳鳳芝也在旁連連道:“逾海,你趕緊起來,趕緊起來。這事兒是做老的的罪過,跟你們這些孩子有什麽關系。要你賠什麽罪的?”
裴逾海一臉慚色:“明知事有不對卻無力阻止,實乃侄兒之罪。”
裴逾明在旁急得不行:“哎呀,七哥,你我們都是知道的,再是正直有心不過了的,這些事兒再怪也怪不到你身上去的。”
“七哥,你們今日解禁了?那就是案子已經塵埃落定了。你可知道具體結果?趕緊跟我們說說。”
陳鳳芝此時也體悟了過來,是啊,侄兒都能不用宗族的人陪同四處走動了,那就是案子了結了嘛。
“是啊,是啊,逾海,你知道些什麽內情?趕緊說來聽聽?”陳鳳芝急忙問道。
知道裴逾明他們必是最為關心這事兒的,裴逾海從善如流不再賠罪,趕緊跟他們說起自己知道的情況:“這事兒宗族這邊一直在使人着緊看着的,官府那邊一得了消息,立馬就送信回來了。”
“這次錢冠、石緒康、單立強等好幾個惡人都有殘害人命涉足命案,全部判了斬立決,其他人等按罪責大小判流徙三千裏到一千裏不等,聽說這次可是抓了一大片的人,抄了好多家呢......”
裴逾明放心了。
怪道這事兒來回拉扯了這麽長時間,倪大人他們手筆還真是不小,挖了一大串出來。
裴高康、陳鳳芝也是心落地了,太好了,倪大人他們大獲全勝,這下閨女安全了。
陳鳳芝眼裏淚花花只閃,立時就要出門接閨女:“我們今兒個就去把閨女接回來。”
裴高康攔住了她:“不用那麽急,明兒再去。今天好好準備一下,讓閨女回來能舒舒服服住下。”
陳鳳芝被說服了,立馬擡腳就往閨女房間跑:“你說的對,我這就去好好收拾一番,總不好閨女回來了還這也不全那也不全的。”
陳鳳芝走後,屋裏靜默了一下。
裴高康嘆口氣終是問了:“你大父大母他們可還好?家裏可還好?”
裴逾海頓了頓,旋即回複萬能回答:“還好,都還好。”
其實一點都不好。
現在的西城的裴家院子一片愁雲慘霧,雞飛狗跳,叫罵聲不斷。
因着四房裴高康他們搬走,空了兩間屋子出來,現在幾房人為這兩間房子争的面紅耳赤,不可開交。
先前有宗族的人看着,幾房人争起來還顧忌一點臉面,現在宗族的人手一撤走,今日已經進行了全武行,幾房人口混戰成一團。
大房認為他們是長子嫡孫,這房子理應都是他們的,反正兩間房子三個房頭也分不勻,還不如就都給大房得了,免得兄弟生隙。
對大房如此不要臉的打算,二房頭是第一個不答應。他們說辭也是一套套的,說按照兄友弟恭,長房更應謙讓,這房子長房應直接讓給兩個弟弟才是。
三房頭裴高書當然也很心動,一力加入二房陣營跟長兄争房子,裴逾海是勸都勸不住,幹脆懶得管了。自顧自的趕緊過來給四叔四嬸賠罪,以稍稍抵消自己心頭的慚意。
這次的事情裴逾海了解了實情之後,震驚之餘也羞愧不已。他們家這麽多男兒,竟然想要通過算計妹妹婚事以求錢財,真是愧對先祖,更是愧對妹妹們、愧對四叔四嬸。
每每一想到這,裴逾海都羞慚的出一身毛毛汗,他們堂堂大雍朝開國太/祖長房嫡脈之後竟然淪落到如此不堪之地,真真是羞煞先人。
裴立乾看着幾房人鬧得烏煙瘴氣,全然不顧臉面了,氣得跳腳大吼:“一個個都跟老子住手。老子還沒死呢,還輪不到你們來分家産。”
“想要這房子是把?行,拿錢來。你們拿錢來買,廂房二十兩銀子一間,竈房十兩銀子,誰給錢房子誰拿去!”
撕扯的幾房人停了手。互相對視一眼,迅速偃旗息鼓回房。
老頭子心狠的很,想錢想瘋了,這破房子竟然還想賣二十兩銀子一間?
長房媳婦楊氏回到房頭狠狠啐了一口:“呸,老東西想錢想瘋了。他咋不去搶呢。”
裴立乾要是知道楊氏所言,肯定很得意的噴回去,呸,放你娘的狗屁,老子現在有的是錢,哪裏在乎這三瓜兩棗的?這不是被你們吵的煩才故意開高價的嘛。
今次宗族的族老來通知解禁的時候,告訴他們錢冠、石緒康等人被判斬立決的消息時,可是把裴立乾、劉氏兩口子樂壞了。
哈哈哈,死的好哇,人都死了,死無對證,之前給的銀子都是他們的了。哈哈哈,活該他們發財。
但見二人得意的神色,族老心裏大概有底,趕緊委婉的勸了兩句說如果他們先前拿了銀子最好趕緊将銀子還回去的話,當即被劉氏硬邦邦的頂了回去:“哼,還回去?那錢冠、石緒康他們都被抄家了,人也被判了斬立決,這錢能還到哪裏去?”
當族老提議他們可以先還到族裏去,待到有人來計較的時候族裏可以出面将這錢還回去時,卻是被劉氏好一陣冷嘲熱諷,嘲笑族裏想錢想瘋了,想昧下他們的錢。
氣得族老拂袖而去,表示再不管他們的事兒,後續有什麽事兒他們自己受着就是了。
這兩個蠢貨,也不想想,錢冠他們這種手上沾血的人的錢是那麽好拿的?人家敢給,肯定是留了後手的。到時有的他們受的。
氣走族老,劉氏對族老撂下的過後開祠堂繼續商讨先前對他們未盡處置的狠話都沒怎麽放在心上,還心情頗好的對幾個媳婦的鬧仗視若無睹,甚至連先前對四兒子一家的怨憤都少了不少。
這銀子現在真真正正兒的落袋了,劉氏心情好的不得了,一門心思的盤算趕緊去哪個銀樓打兩個金鑲玉的手镯,再去哪個綢緞莊子挑幾匹時興料子等等。
這邊裴逾明一家也是心情好得不得了,懸在心頭的大事終于圓滿的塵埃落定,由不得人不歡喜。
尤其是這個侄兒很懂禮,讓人心裏舒坦。陳鳳芝誠心誠意的對裴逾海留飯:“逾海,我出去買些好菜回來,今天你們叔侄倆好好喝幾盅。”
裴高康也是滿面笑容的留人:“很是,逾海,我們叔侄倆也是好久沒見面了,今兒個好好喝上幾杯說說話兒。”
裴逾明也是有很多話要跟裴逾海說,留人更是留得實心實意:“是啊,逾海哥,今天你就別回去了,我們好好說說話。”
這個七哥是裴家院頭少有的有想法、心思清正的人,得要好好跟他說道提點一番,讓他做好準備迎接即将到來的大變革。
讓裴逾海趕緊立起來,日後裴家院頭就指望他來約束規整一二。
其實,照裴逾明本心,如果圖省事,想要幫扶七哥,待到日後他發達了幫扶七哥一把也就是了,不必他們現在就這麽操心的。
可事實時,現在朝廷法典可是有殘酷的連坐之法,不管裴逾明願不願意承認裴家老宅院頭那一幫子人,可在外人看來抑或是宗法血親來看裴家老宅這一幫子人跟他裴逾明就是嫡嫡親的血脈相連的一家子。
這些個被養廢了的米蟲一旦有個什麽不好,必然會牽扯到他裴逾明。
裴逾明一心奮鬥,可不想被他們這一群不着調被人的廢人拖累了去。可他又不能時時看着他們那一幫子人,所以,最好是他們內部有人能立起來最好。
而裴逾海于情于理都是最好的人選。他立起來了,就能幫自己解決一些後顧之憂。
因此,這頓飯,裴逾明話特別多,跟裴逾海說了不少自己在倪府、在元大人那裏的見聞,話基本都快挑明了說,他們閑散宗室的大變革即将來臨,日後別想着吃朝廷的錢糧了,日後都要靠自己了,得要趕緊想辦法找到安身立命的辦法。
對裴逾明此言,裴逾海很是認同,連連點頭:“逾明說的是啊,我也是早看到不對,所以才早早的學手藝去了。”
對裴逾海的覺悟裴高康很是欣賞,連連贊道:“大丈夫當如是也,哪裏就能總靠別人的?總是要自己立起來才行。不瞞你說,早年間但凡我們能出城的,我早出去闖蕩一番了。”
“現在這情形,說壞是壞,畢竟日後就沒有旱澇保收的鐵飯碗了。說好卻也是好事,不用囿于一地,多了許多可能。”
裴逾海十分贊同,舉起酒杯:“來,四叔,我敬你一杯。”
跟氣味相投的人說話就是讓人愉悅的,叔侄兄弟三人一場談話只說的日頭偏西,裴逾海方才意猶未盡的告辭離去。
當然,西城裴家老宅院房頭來登門的人裏,也不見得都是意氣相投之人。
第二日說是要去接裴逾绾的,裴逾明還特意請了一天假。結果還是沒能成行。
因為家裏一大早就來了個不速之客,二伯母田氏登門了。
見到田氏,陳鳳芝很是意外,但也還是客客氣氣的招呼人進門來。
田氏進門來,一雙眼睛四下裏咕嚕嚕亂轉,看完院子後就直接擡腳要往卧房走,她表示要去看看卧房。
對此,陳鳳芝很是警惕的堅決拒絕了。
不光是怕她走後卧房丢東西,也是因為不想讓田氏看後酸的慌。
自從搬到這邊來後,陳鳳芝自由了很多,因着裴逾明這些時日賺了不少錢,她因此很是添置了一些東西。
尤其是裴逾绾房間裏的,什麽立櫃、箱子、桌椅板凳什麽的,甚至還給她添了個梳妝臺。
女兒這次真是受了大委屈了。陳鳳芝每每想起都脊梁生冷汗,好在得天保佑,閨女總算是有驚無險。
因着逾绾曾差一點墜入萬丈深淵的境地,一家子都十分愧疚心疼,都鉚足了勁兒的想要補償一二。
對此,一家子的寵愛就體現在買買買上,就連裴逾明都抽空親手畫了樣式去銀樓給姐姐打了兩個銀釵,準備給姐姐做歡迎禮。
田氏被攔,頓時一蹦三尺高:“好你個陳鳳芝,你是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才怕我看的?”
“我曉得,你們一家子挨刀死的,慣就會在背後搞一些見不得人的事兒,見不得別人好。媽*批的,你們各人賺不了錢,就整得別個也賺不得錢。”
“你們這一屋子的短命鬼,你們說說,你們黑心不黑心?”
陳鳳芝氣瘋了,丈夫兒女是她最在意的,天天在菩薩面前求他們長命百歲,哪怕用自己的性命替災禍都是在所不惜的,哪裏能讓人家這麽罵的?
陳鳳芝頓時紅了眼,嗷的撲上去:“你個不得好死的田金花,看老娘不撕爛你的嘴。”
怎一言不合就打起來了呢?裴高康急得趕緊去拉架。
裴逾明沒怎麽動,悄悄觀察了下,兩人仿佛勢均力敵。這樣可不行,久了怕娘親吃虧。
裴逾明有心想不動聲色的相助一二的,可戰況太激烈了,他根本近不了身,裴高康也是把他扯得緊緊的,生怕兒子受到波及。
着急間,裴逾明趕緊嗷了一嗓子:“表哥,救命啊。”
方才呆在屋裏沒出聲的陳家兄弟炮彈一樣沖了出來:“哪裏來的瘋婆子?竟敢跟我姑姑動手,當我們陳家沒人吶?看我不打死你。”
陳家兄弟一介入,戰況立時分明,田金花被狠狠砸了幾拳倒在地上嗷嗷直叫喚。
陳震生哥倆見她嘴裏還不幹不淨的,拎着拳頭很想再給她幾下,卻是被陳鳳芝給拉住了:“行了,行了,教訓一下就行了,不要打了。”
震生哥倆典型的陳家男兒的高大身板兒,力氣大的不行,一個不好怕把人打出好歹來。
上門找妯娌麻煩被人家娘家侄兒給打了,打也是白打。過後除非是拉着自家娘家人去陳家打架,不然這場子是找不回來了的。
預料到今日這頓打自己恐怕是白挨了,田金花氣得倒地大聲嚎哭了起來:“好你個陳鳳芝,你們攪黃我姑娘婚事不成,竟然還讓你侄子打我。我今日跟你沒完。”
陳家兄弟被哭得煩躁不行,對陳鳳芝道:“姑姑,別聽她胡咧咧,我們這就把她扔出去。”
陳鳳芝卻是被田氏話裏的意思給引住了,連忙止住陳家兄弟,問田氏道:“田金花,你說這話什麽意思?我們什麽時候攪黃逾芳的婚事了?今兒個你不說清楚,還真不好走出這門的。”
陳鳳芝一直信奉寧拆一座廟不拆一樁婚的規矩法則,事關自己立身清正與否的大事,陳鳳芝十分着緊,連連追問,誓要掰扯清楚。
于是妯娌倆一個哭嚎,一個鄭重詢問,不多一會兒到底将事情搞清楚了。
搞清楚事情原委後,陳鳳芝忍不住上前踹了田氏一腳:“你這個狼心狗肺的玩意兒,那石緒康是個什麽人就算你們之前不知道,現在也該知道了。”
“欺男霸女,家有妻室還在外到處招搖撞騙良家姑娘騙婚,你們沒聽人說嗎?死在他手上的女子都有好幾個了。就這樣你們還惦記着把逾芳嫁過去,就為了錢?”
“逾芳是你十月懷胎親手養大的,你們也忍心把她推入火坑?你們還是人嗎?你們的心挖出來恐怕都黑透了。”
陳鳳芝罵的毫不留情,這樣子心肝肺俱缺的父母就該好好罵。
指着田氏鼻子痛罵了一陣後,陳鳳芝緩了緩氣,轉頭對陳家兄弟道:“震生、震新你倆把她給我扔出去,我再是不想看到這晦氣的玩意兒了。”
陳震生兩人果真上前就要拎人,田氏吓得屁滾尿流的跑了出去,慌不擇路沒注意門檻,摔了一個大馬趴。
腦瓜子嗡嗡響的還沒來得及擡起頭,就見陳鳳芝追在她後面啐道:“呸,晦氣東西,沒人倫的短命鬼,日後別來了。再敢來,見一次打一次。”
對于田氏,陳鳳芝一向是不忌憚的,兩妯娌這些年也沒少切磋技藝,從來都是有來有回,不待怕的。
趕走田氏,陳鳳芝還是怒氣難消,不光是氣田氏無故打上門來,更是氣田氏心太狠,都是身上掉下的肉,她不慶幸她家姑娘有驚無險過了坎兒不說,竟然還十分遺憾心痛沒有成功把女兒賣出去?
虎毒都不食子呢?老二兩口子這簡直是連畜生都不如。
這一打擾雖然耽誤了些時候,但看看天色也還來得及,裴逾明一家準備按原計劃出門。
結果,剛剛鎖上院門,就見裴逾盛氣喘籲籲卻興奮的眼睛晶亮的跑過來一把扯住裴逾明:“逾明,逾明,好消息,好消息,那錢冠、石緒康、單立強他們幾個不是判了斬立決嗎?”
“今日菜市口斬殺他們七個要犯,走走走,趕緊跟哥過去看熱鬧去。”
陳家兄弟一聽,激動的立馬要過去看看:“真的啊,今兒個果真開斬?那真是要過去好好看看。”
裴高康也是一臉的痛快的想要去看熱鬧的躍躍欲試:“嗯,是該看看去。不過,我們還要去接人。”
陳鳳芝轉身打開院門,将拿的東西都收拾進去:“不去了,改天吧,選個好日子再去。”
雖然說殺的都是該殺的惡人,但到底犯了刑克,不知道還好,知道了就心裏有疙瘩,接女兒歸家就有點不合适了。
裴高康這下是再無猶豫了,當即準備前去。
裴逾明卻是白了臉,堅決的将自己胳膊從裴逾盛手中抽出來:“盛哥,我就不去了,你們去看就行了。”
媽耶,雖然知道錢冠這幾個沾了人命的壞人該死,對他們被判斬立決也是高興的,但,這跟親眼看殺人是兩碼事啊!
在現代他真是看殺雞都很少,哪裏敢去看殺人的?!
裴逾明堅決拒絕,敬謝不敏。
陳鳳芝也是一臉的既痛快又害怕,捏着兒子的胳膊連連搖頭:“嗯嗯,我跟逾明就不去了,你們趕緊去吧。早去早回。”吵架她雖然一向是不服輸的,但看殺人?她真的害怕。
見他們母子倆十分害怕的模樣,裴逾盛等人只得遺憾的自顧自去了菜市口。
裴逾明在家陪着母親忙進忙出,幫忙準備午飯。
在絆了陳鳳芝好幾次腳之後,被陳鳳芝忍無可忍的趕到一邊:“去去去,自己看書去,別在這裏礙事兒。”
無法,裴逾明只好回到房間機械的拿出紙筆心裏七上八下的邊寫邊等着菜市口那邊的消息。
這樣食不知味一般寫了一張之後,裴逾明皺眉看着自己寫的字,太有失水準了。
忽得,裴逾明眼神一沉,不,不可以如此浮躁。得要學會靜心,學會泰山崩于眼前而能巍然不動,遇事就急急慌慌的可不行。
裴逾明重新凝神極力認真下筆。
寫了半張過後,裴逾明眉頭皺得死緊,終是丢下筆。
還是不行,做不到。原諒他第一次這麽近距離的聽說斬人。這真的讓人難以平靜。
裴逾明一個倒仰倒在了床上,停止思想鬥争,一動不動鹹魚癱。
算了,不勉強了,總要有個适應過程不是?
今天起的太早了,先睡一覺補補神。
裴逾明睡了過去,直到裴逾盛一行回來興奮的叽叽喳喳把他吵醒。
奇異的是,許是已心裏已經建設過,再聽到裴逾盛他們描述的斬人細節,裴逾明心裏倒是沒有起那麽多疙瘩了。
裴逾盛頗是激動的敘說完了後,忽又想起什麽般對裴逾明道:“哦,對了,今天我還看到你爺爺也去了菜市口。你爺爺老高興了,看着犯人血濺出來龇着牙花子只樂呵呢。”
“看來你爺爺也是希望他們死的。過後,你爺爺還拉着你爹很是關心了一番,還狠狠痛罵了一頓這些無良的犯人呢。這樣一看,你爺爺倒也沒有先前我想的那麽......那個了,畢竟,壞人死了,他還是高興的。”
裴逾明不置可否,以他這些年對祖父了解所得,能使得祖父如此表現的恐怕是另有緣故。
裴逾盛激動的嘴都停不住,說完這個,又說到了裴逾明的奶奶:“哦,還有,我聽我娘說,昨兒個下午在金翼銀樓還看到你祖母在訂金鑲玉手镯呢,聽說老大了,兩只加起來足足半斤。”
......四兩一個手镯,那還真沉。
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祖母哪來的錢?
裴逾默了默,迅速想到關節,這恐怕是之前錢冠他們給的“定金”,還沒來得及要回去。
祖父母膽子挺大的,這等錢也敢吃。
就看他們吃不吃得下了。
這等噎喉嚨的硬東西自是不容易吃下去的。
沒過兩天,一個日常的中午,裴逾明難得的在宗學見到了翹課日久的裴逾盛。
裴逾盛一看到他就神神秘秘的對他說道:“知道嗎?你爺爺這次惹了大麻煩了。聽說他在大乘賭坊賭輸了好多錢。被人狠打了一頓,現在還押在賭坊等你家裏人出錢去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