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殘局
第49章 殘局
花滿樓一覺醒來,身邊的人已經成了有四條眉毛的陸小鳳。
果然,隔日交換已成了定律。
他躺在床上,看着黑漆漆的前方,想:不知無情走到了哪裏?他要去堵截劉獨峰,向他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請他不要助奸相為難連雲寨。
花滿樓不知道劉獨峰是誰,但從阮明正倒抽涼氣的程度來看,這個人必是四路人馬中最難纏的那一路,無情能否安然?
他想得出神,床頭的陸小鳳坐起身來,也沒有察覺。
陸小鳳:“顧公子?”
花滿樓:“嗯?”
陸小鳳一指疾出,花滿樓下意識地回以靈犀一指。
陸小鳳大吼:“花滿樓!”
花滿樓這才回過神來:“怎麽?”
陸小鳳道:“發什麽呆呢?差點兒被我遮掩了都不知道!”
花滿樓回過味來:“原來,你就是這樣遮掩顧惜朝的??”
陸小鳳嘿嘿笑道:“武力遮掩,簡單有效!”
花滿樓從床上起身,只覺得腹中饑餓難忍,頭上一陣暈眩,想是因顧惜朝昨日全未進食,并在床上昏睡了一天的緣故。
他扶着桌子坐下,沉吟道:“顧惜朝是個心思缜密的人,至今還被咱們蒙混過去,多半是吃了眼睛看不見的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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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非是長久之計,而且也不利于連雲寨的防守。”花滿樓手指輕敲桌面,“得想個徹底的法子,逼得他不得不站隊戚少商才好!”
陸小鳳在他對面坐下,道:“你去的地方是宋徽宗時代,對吧?”
花滿樓點頭。
陸小鳳一拍桌子,大聲道:“馬上要靖康恥了,還跟着昏庸朝廷争權奪利,豈不是在沉船上用力劃槳?”
花滿樓看不見的雙眼,亮了一亮:“陸小鳳,咱們如此這般,來個內外夾攻,如何?”
他與陸小鳳計議妥當,又到醉仙樓請好友大吃一頓,作為酬謝。
回到小樓,想到連雲寨形勢,尤其是無情要面對強敵,花滿樓恨不得立即趕到那邊才好。
此時夕陽剛剛落下,花滿樓實在等不及了,徑直躺在床上,閉眼強迫自己入睡,以求早一刻與顧惜朝互換。
他醒來時,正被人背負着在地道爬行,前方有個聲音道:“顧惜朝居心叵測,用毒酒陷害大家。大哥,咱們何必帶着這個拖累?”
“他自己也中了毒,多半下毒之人另有其人,”身後一個聲音道:“況且他如今沉睡不醒,毫無自保之力,咱們豈能把他丢給黃金麟等人?”
花滿樓聽出後面的人是戚少商,忙出聲叫道:“大哥!”
背着他的人停了下來,将他放在地上,粗生大氣道:“醒了,就快拿出解藥!”
借着火把的亮光,花滿樓認出背着他的人是穆鸠平,舉着火把的是阮明正,身後之人是戚少商。
衆人皆是灰頭土臉,戚少商面頰上還有道血痕。
花滿樓大驚:“殺無赦計劃竟然發動了?”
阮明正冷笑道:“你裝什麽算?若不是你在酒中下毒,害得大哥、老四、老五以及衆兄弟毒發無力,咱們寨子豈能如此輕易被攻破?”
“毒?”花滿樓在衣袖中一通亂找,卻什麽也沒有找到。
戚少商嘆了口氣,拿出兩個小瓶子道:“我已經搜過你的身上了,只找到這兩瓶普通傷藥。”
他又道:“當真是你在酒中下毒?”
花滿樓胸口一陣悶痛,只覺得手腳無力:“大哥,你能不能把昨夜情形講給我聽,我這幾日得了種怪病,經常會記憶混亂。”
“哼!”阮明正不屑道,“巧言令色!”
戚少商道:“四弟,你先背着他,咱們先去與勞二哥會合再說!”
花滿樓忙道:“不用了,我自己能走,只是無法提真氣、動內力而已。”
說罷,扶着牆站起來,跟在阮明正後面。
戚少商對穆鸠平道:“你斷後,我與他一起走!”
他走至花滿樓身邊,低聲道:“昨夜咱們一起喝酒,大家夥兒喝老三的高粱酒,我與你同喝一瓶竹葉青,老四、老五見咱們喝了沒事兒,也跟着嘗了一杯。”
阮明正在前方不耐煩道:“大哥,你還真信他的鬼話?”
戚少商仿佛沒聽見,繼續道:“酒喝到半夜,你突然一頭栽到地上,大睡不醒。此時,冷呼兒、鮮于仇帶着官兵從後山沖上寨子,我和老四、老五才發現內息無法運轉。”
聽到此處,花滿樓已知下毒之人必是顧惜朝了,若沒有互換靈魂一事,他定與冷、鮮二人裏應外合,害了這一幹人的性命了。
既然他有膽給自己也下毒,解藥必然觸手可及。
花滿樓一邊彎腰在地道穿行,一邊又摸索了全身衣物,最後散開頭發翻找。
除了一支木簪,全無收獲。
他把木簪舉起來搖了搖,果然有藥粉晃動的聲響。
花滿樓回身道:“大哥,勞你攤開手心。”
他行動古怪,戚少商還是毫不遲疑地伸出手掌。
花滿樓又喚阮明正:“勞你火把過來些!”
他小心翼翼地折斷木簪,果然從中倒出了些許黃色粉末。
花滿樓用手指捏了一小撮,向戚少商道:“大哥,我先試試!”
說罷,就把食指放進嘴裏,極苦的藥味在舌尖上散開,他忍不住打了個激靈,過了許久,隐約覺出腹中有股暖意。
花滿樓大喜:“是這個!”
他把戚少商手掌合上,推到他唇邊:“大哥,快吃解藥。”
戚少商神色複雜地看着他,然後拈起一半藥粉放進嘴裏。
阮明正、穆鸠平同聲呼道:“大哥,不可!”
戚少商內功深厚,不到盞茶功夫,藥力起效,他把剩下的交給穆鸠平:“老四,解藥是真的。”
花滿樓心底一嘆:中毒的有四個人,他不留解藥,顯然是第四個人已經不需要了。
看來,他和無情低估了顧惜朝的機變與狠辣,他竟然這麽快就想出了新的計劃,并毫不猶豫地執行。
看穆鸠平也解了毒,戚少商的眉卻皺的更緊了,他繼續向花滿樓道:“幸虧官軍殺上來時,中毒者只有我們四個,這兩日又早做了些準備,寨子裏弟兄得以且戰且退,分批從地道裏逃脫,我們是最後一批。”
四人出地道時,日已正中,地道口等着的既不是負責警戒的勞穴光,也不是先逃出來的勾青峰等寨衆。
夏日熾熱陽光下,坐在地道口的只有一人,白衣委地,玉面帶塵。
無情!
花滿樓先走過去:“怎麽是你?你的童子們呢?怎麽只有你一個?”
他的關切、緊張如此明顯,無情緊繃的後背松弛了些,道:“我從劉獨峰那兒得到三個消息,昨夜趕回連雲寨時,正遇寨子被圍攻。我救了勞穴光,與他一起趕到地道口,安排逃出來的人化整為零,分批逃脫。”
這一番話簡潔至極,無情說出來的語氣,就仿佛在說昨日吃了什麽飯,戚少商、花滿樓四人卻深知其中兇險、波折。
就連一貫粗豪不羁的穆鸠平,也激動地拍着阮明正的肩膀,道:“好啊,三哥,你聽到沒?大家夥兒都逃出去了!”
無情轉向戚少商道:“我與勞二寨主商議,并派出四個童子,分別陪他們逃亡毀諾誠、小雷門、神威镖局、青天寨,戚寨主,妥當否?”
戚少商沉思片刻,緩緩點頭:“很妥當,他們皆與我有恩或有仇,但歸根到底,都是光明磊落、義氣深重的人。”
無情松了口氣,道:“那就好,幸而補救的不算太壞。他們都安排好了,現在,輪到咱們了。”
他左手一拍地面,整個身子起來,向着山下飛掠而去。
他輕飄飄的身子,搖搖擺擺,間或在山石或荊棘叢中拍掌借力。
緊跟在後面的花滿樓,只覺自己胸膛裏的一顆心,仿佛正被荊條反複劃過一般,又酸又疼。
戚少商大步走到前面,道:“無情公子,我此地路熟,讓我在前面開路吧!”
無情點點頭,停了下來。
花滿樓見他頭發散開了些,左手手臂、手掌上被荊棘、碎石劃出數道血痕,實在忍不住了,走到他面前,蹲下,輕聲道:“上來!”
無情轉過臉去,冷道:“不需要!”
“需要的是我們!”花滿樓大聲道:“咱們等一下不知道要遇到什麽牛鬼蛇神,還需要你的暗器、輕功退敵!你如此浪費戰力,就是損害我們的生存機會!”
無情這才轉向他,雙眸清冷凜冽,一瞬不瞬地盯視花滿樓,審視他的神态中是否包含居高臨下的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