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殺無赦計劃2.0
第48章 殺無赦計劃2.0
顧惜朝悚然。
戚少商輕笑一聲,接過布巾,胡亂擦去臉上水珠,松開顧惜朝手腕,很鄭重地開口:“謝謝你!”
然後,把布巾放回木架上,取下青龍劍,轉身大步走了。
謝什麽?說夢話告訴你秘密?
顧惜朝大為懊惱,洩露了相爺的殺意,殺無赦計劃只怕要遭!
他胡亂洗了把臉,擡起頭,才想起這是戚少商洗過的殘水,登時羞惱交加,一腳踢翻了銅盆。
霍亂步聞聲走進來,垂首道:“大當家!”
顧惜朝招手讓他進來,低聲道:“昨日發生了什麽?我是怎麽回的寨子?”
霍亂步驚道:“您睡在馬背上,我和馮亂虎輪流控馬連夜趕回來。大寨主親自迎下寨子,把您抱回帳子裏。”
顧惜朝恍然,原來是因此睡在一起的。
他問:“咱們進京幹什麽?你們怎麽說的?”
“照您吩咐的,我們告訴寨子裏的人,您進京刺殺傅相,卻不幸失敗了。”霍亂步規規矩矩回答,又道,“大家夥兒聽了,都又是佩服又是嘆息呢!”
顧惜朝點頭,卻聽霍亂步接着道:“咱們到寨子裏時,天已快亮了,大寨主守了您一個時辰不到,您就醒了過來,然後無情就來了!”
顧惜朝迷惑:“無情來做什麽?他現在在哪裏?”
霍亂步奇怪地看着他,道:“無情昨日午後已經下山了,不知道他做什麽來的。他在帳子裏和您談了半個時辰,又和大寨主一起吃了午飯,然後就由您送他下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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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什麽時候......”顧惜朝忽然頓住,轉道,“今日初幾?”
霍亂步道:“十七了!”
“十七?”顧惜朝喃喃自語,“昨日十五,今日怎麽就十七了?”
殺無赦計劃定在五月十八,他本來還有兩天準備,如何突然縮短到明天?
他驀然想起那聲很像戚少商嗓音的那聲“顧公子”,睡穴位置似乎還在隐隐作痛。
昨日,難道有人點倒了自己,然後假扮他,與無情、戚少商密談?戚少商因此知道了傅相的計劃?
顧惜朝大驚,掀開賬簾,大步走了出去。
迎面正撞上阮明正,一向彬彬有禮的三寨主,只在鼻孔裏發出一股冷氣,眼眸刀子一般地刮在顧惜朝身上。
仿佛在說:我正盯着你呢,別耍花樣!
顧惜朝心虛地側過眼睛,問身後的霍亂步道:“大寨主去哪兒了?”
霍亂步道:“往峰頂去了!”
顧惜朝假意要找戚少商,一路留心注意,只見寨中警戒加強了不少,數十名勞穴光的心腹,神色匆匆地在寨中穿行,不知在忙些什麽。
霍亂步低聲道:“昨日勞二寨主重新調派了寨中人手,宋亂水、張亂法、馮亂虎都被調到山下去了,只有我因要等五寨主回來,暫時可以留在寨子裏。”
“管仲一要回來?”顧惜朝心頭大亂,“誰下的命令?”
霍亂步道:“三寨主!聽說同時還召喚了六寨主!”
顧惜朝突然轉身,低聲道:“昨日你見到的我,有什麽不一樣?”
霍亂步遲疑道:“我昨日只遠遠見過兩次大當家,您大部分時間都和無情在一起,就,笑得很開心。”
又是無情?顧惜朝恨恨地想,一定是四大名捕搞的鬼!想來,自己在京城就中招了,也許是迷魂香一類的把戲。
連雲寨設在赤練峰上,此峰雖算不得甚高,卻勝在險峻,且在遼宋邊關交界處,易守難攻。
顧惜朝仰頭看向峰頂,戚少商!他到底知道多少?
他想起傅宗書的許諾,心下暗道:無論如何,還是要設法殺戚少商,滅連雲寨!
當務之急是盡快知道計劃洩露了多少,然後通知冷呼兒、鮮于仇,随機應變。
顧惜朝迎着清晨的光線走上去,在峰頂與戚少商相遇。
“我又看了下寨子裏的地形,”戚少商指着峰腳道:“咱們可以從那兒開始連設五道防線。”
顧惜朝并不看他指的方向,緊盯戚少商黑白分明的雙眼,笑問:“哪五道防線?”
“管仲一的雪狼群,阮明正的機關網,穆鸠平的沖鋒陣,勞二哥的刀斧手,”戚少商深邃的眼眸裏,依然滿是熱情與信任,手指在青龍劍背上一彈,劍意铮鳴,“我的青龍劍!”
顧惜朝眼神玩味,笑意清淺:“哦,那我和其餘人呢?”
戚少商沉聲道:“劉獨峰、文張、黃金麟、冷呼兒、鮮于仇都是硬點子,咱們連雲寨只怕遲早要破,你便和其他弟兄護着寨中老弱,化整為零,保存力量,以圖将來!”
“大哥何不投降?”顧惜朝脫口而出,又覺出不妥,補充道,“如此更能保存力量,以圖将來!”
戚少商冷聲道:“你看過老五訓的狼沒?”
“如果只是傷了爪牙,不管流多少血,在地上趴窩多少天,總有一天會重新站起!”他冷峻的雙眼,刀子一般刻在顧惜朝臉上,“可若是被打斷了脊梁,就徹底完了,只有任人宰割的命!”
顧惜朝自知失言,垂頭道:“我知道。”
戚少商拍拍他的肩膀,溫聲道:“你出身相府,見慣了虛與委蛇、委曲求全,這原也怪不得你!”
連出身相府都知道了?
顧惜朝強提起精神,探問道:“大哥既知我的來路,為何還待我如此親近?”
戚少商笑道:“咱們寨子裏的兄弟,誰還沒有過去?你陣前反戈,讓咱們知道了傅宗書的奸計,大家夥兒謝你還來不及呢!”
雖早有預料,親自聽到“陣前反戈”四個字,顧惜朝還是痛的心肝都顫起來了,這麽長時間的卧薪嘗膽,頃刻毀于一旦。
幸虧他們還信任自己,顧惜朝心道,我還有殺手锏沒出呢!
夏日清晨,風呼呼的,暖暖的,顧惜朝與戚少商并肩站在峰頂,餘光瞥見自己的卷發與戚少商烏黑發絲糾纏在一起,又很快散開。
就算有人暗中壞事,這也将是他與戚少商最後并肩的瞬間了。
他忍不住向戚少商身邊再站近了些,讓兩人的衣衫、發絲貼得更近,纏得更亂。
畢竟,以後,這樣的時刻不會再有了。
戚少商專心看峰下地勢,忽然長嘆一聲,道:“惜朝,咱們寨子很美,對嗎?”
顧惜朝心底一顫,這是戚少商第一次如此喚他,倘若他是個心軟多情的人,也許這就是醍醐灌頂、幡然回頭的時刻。
可惜,他的心碧波深湧,這一絲輕顫瞬間歸于虛無。
他很不走心地道:“是啊,大哥!”
戚少商拍拍他的肩膀,獨身下峰去了。
顧惜朝站在山頂上,風中還殘餘着戚少商的氣息,他心中已在想:我可以将計就計,趁他們還信任我,今夜就動手,将聚在一起的寨主們一網打盡。
須得派人通知冷、鮮二人配合,他慢慢走下山,四亂只怕已經被盯上了,不可用。
現在只能再動一張底牌,孟有威!
他暗暗派孟有威下了山,自己則以“刺殺計劃失敗、向大夥兒賠罪”為由,親自前去請寨中衆兄弟今夜喝酒。
對戚少商,他說的是:“大哥,你既然知道我出身相府,就該知道我一開始存心不良。今夜這酒,是我洗心革面的悔過酒,是咱們重新開始的兄弟酒,你非來不可!”
戚少商自然滿口允諾,甚至去替他請來尚有疑慮的勞穴光、阮明正。
顧惜朝回到賬中,從床底的箱子裏摸出他另一張底牌,揣在袖子裏。
太陽即将沒入山脊之際,孟有威回來了,悄悄告訴顧惜朝,不僅通知了冷呼兒、鮮于仇,黃金麟也到了,已調動兩千軍馬,只等山上信號。
顧惜朝清冷的眉剔了一剔,夕陽餘晖下,他白玉般的面色愈發白的驚人,仿佛索命的無常。
生殺大賬裏,八大寨主已經聚在一起,阮明正向衆人說明傅宗書的陰謀。
“陣前風”穆鸠平先拍着桌子怒叫起來。
衆聲喧嘩之際,勾青峰道:“老三,這消息可靠嗎?傅宗書貴為丞相,為何要和咱們一個小山寨過不去呢?”
阮明正一挑眉,對剛剛進賬的顧惜朝道:“消息來源于大當家,真實與否大當家自會說明!”
顧惜朝并不清楚他們知情的範圍,一時怔住,幸好戚少商接口道:“這是顧兄弟刺殺傅宗書時,親耳聽到的,顧兄弟因此放棄刺殺,連夜出京,趕回來報信!”
顧惜朝點頭道:“正是如此,我擔心無人趕回來報信,才致使刺殺計劃無功而返,慚愧!”
戚少商道:“欸,你聽到奸相的陰謀,就是最大的功勞了!今夜賠罪之說全當沒提,咱們兄弟也好久沒這麽齊整了,就借大當家的攢局,兄弟相聚一堂,明日放開手腳,與官府大幹一場!”
衆人大聲歡呼,仿佛不是大難臨頭,而是立了大功一般。
顧惜朝道:“兄弟相聚,也不能放松寨中防務。老七,老九,你倆年輕,就辛苦一些,好酒咱們給你們留着!”
孟有威、游天龍齊聲答應。
阮明正忽道:“畢竟多事之秋,不能輕忽,二哥一貫穩重,便有勞你先守一下前半夜吧,我後半夜替你!”
他向勞穴光使了個眼色,顧惜朝恍然,這倆也是知情人,如此就不好阻攔了。
勞穴光、孟有威、游天龍去後,顧惜朝倒了杯酒,先去敬戚少商。
他大聲道:“大哥,當年是你引我入寨,我自幼漂泊,進了寨子才知道何為家!大哥,我先敬你一杯!”
阮明正道:“哎,大當家、大寨主!我今日專門挖出了咱們窖藏多年的老酒,還是用當年連雲寨第一茬高粱釀的,今日喝這個,才更有勁兒啊!”
說罷,拍開一個酒壇泥封,清冽的酒香頃刻散了出來,引得一衆酒蟲轟然喝彩。
顧惜朝手指捏緊了自己帶的酒瓶,絕不能前功盡棄,必須讓戚少商喝下他手中的酒。
他一咬牙,擡頭看着戚少商,眼角暈出紅痕,低聲道:“大哥,其實我做這一切,不止是為了寨中兄弟,更是為了你!自相識以來,我其實一直對你......”
他知道自己面頰必是紅了,因為這一刻,他剖出的是他僅存的一點兒真心,只為了眼前人喝下杯中毒酒。
他先喝了一口,剩餘的遞到戚少商唇邊:“大哥,我不敢妄想別的,只求你給我追随你的機會。”
戚少商整個人早已怔住,他忽然想起顧惜朝私下曾說過的話:“如果沒有你,生不如死,日子不知怎麽過!”
他接過他手中酒杯,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