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衣

第8章 章

第 8 章

李栖和顧言醴相識于夏末秋初第一場秋雨之後，成親的事被拖延到第二年開春之後。

成親之後顧言醴又出了一趟遠門，到南邊去巡視了一趟，直到快端午，才領着一衆士兵回了都城。

李栖穿着一身淺綠伴白的勁裝站在城門口等他。衛煜那小子也抿着嘴樂呵地倚着牆看他騎馬進城門，目光還要朝李栖那邊一轉，還挑眉，那樣子簡直不能再明顯地在說：你的李公子在等你哦～看你把不把持得住！

顧言醴活想跳下馬拽着那厮揍一頓，但城門處等着得哪止衛煜和李栖兩人，都城各支部的将領也立在那兒迎南巡的部隊，也有一些老百姓駐足圍觀。顧言醴想着，看在這麽多人的面兒上，就放衛煜那小子一馬。到了城門處，翻身下馬，跟支部将領們寒暄過後，顧言醴才來到李栖的面前。

其實老遠他就看清了李栖的裝扮，淺綠伴白的裝扮襯得李栖那張過分秀氣的臉格外惹人注目，不少圍觀的女子除了看遠處的軍隊，就是在偷瞄李栖。李栖視那些目光如無物，一心只瞧着漸漸走近的顧言醴。

李栖沒有走近顧言醴，也沒有伸手去擁抱他，他只是靜靜地望着他走來，然後輕輕開口：“回來了。”

顧言醴拉了李栖的手放到頰邊輕蹭，一雙黑眸中滿是柔情，溫情地回了一個“嗯”字。

見此情此景，不少少女都眼露訝色，沒成想這翩然公子竟是個斷袖，還與當朝将軍是一對。

一個衣着略微暴露妝容極重的女子卻對這些少女的驚訝嗤之以鼻：“秀苑布莊的主子李栖李公子本就好男風，想當初還是我們對面幻風樓的常客呢，各位妹妹們真是孤陋寡聞了。”

有膽子大的女子便向這女子發問了：“那這李公子，又是怎麽與當朝将軍走到一起去了呀？”

那女子羅扇輕輕掩了面，又随意扇了幾扇，口中溢出幾聲嬌俏的輕笑，身子向那問話的少女挪了些許，道：“那便要從這将軍的婚宴說起了，各位妹妹，聽我給你們……”

李栖和顧言醴是不會知道這些人後的傳聞的，他倆眼裏都只剩了對方。

李栖也不介意顧言醴在大庭廣衆之下做這些親密的事，只望着他說：“過兩日是端陽節，皇上傳了口谕來要你我二人進宮參加家宴。”

“去便是了。”顧言醴回道。

李栖還想說些什麽，最後也沒說出來，只是輕拍了顧言醴的肩，朝他一笑：“趕緊進宮去複命吧，皇上估計在宮裏等得急了。我回府上去等你。”

“好。”顧言醴應了，不舍地捏了捏李栖的指尖，這才放手，重新上了馬。

李栖見他上了馬，便也朝他揮手，轉身欲往将軍府去。然而還沒走出兩步，就又被顧言醴叫住了。

“風梧，”顧言醴騎在馬背上，手中拽着缰繩。

馬兒揚了揚頭，蹄子在地上跺了幾下，似是不太滿意這對情人的多語。

李栖尋聲回頭，瞧見那英氣逼人的顧将軍一揚嘴角，道：“等我回去。”

李栖本就笑着的眼頓時更彎了，略一颔首，轉身朝将軍府走去。

進了将軍府，何叔迎上來，說讓準備的那些東西都備好了，詢問是讓膳房的廚子們做了，還是怎麽樣。

李栖一擺手：“我去跟他們一起做。”

何叔驚訝：“李少爺還會包粽子！？”

李栖點頭：“跟我娘學的，娘親的女工和廚藝都很好，我覺得娘親繡花和下廚時的樣子美極了，有時就喜歡跟在一旁看，她嫌我礙手礙腳的，就會拉我一起做，自然而然就學會了一些。”

何叔贊嘆：“李少爺的母親是位好娘親！”

李栖莞爾：“何叔謬贊了。”

李栖回想起跟在娘親身邊笨手笨腳的自己，眼底的笑意更深。現在他已經不再排斥回憶起過去的美好和苦難，不再對過往絕口不提，甚至連對李骛元的埋怨也減少了很多。過去的他總是對這些事情感到厭惡：他厭惡李骛元的貪色和絕情，居然對病重的發妻不管不問；他厭惡那管家和小妾的貪婪，為了錢財能對家主和丈夫做出無恥的事；但他最最厭惡的是那時的自己——過分的幼小和無能，沒法保護好娘親，沒辦法挽救他的家。

可是現在，李栖不這麽想了。已成定局的事應該放下，雖然現在的他沒有父母，對于外界無法完全信任。可是他有顧言醴，他不需要相信別的誰，只要信任顧言醴就行了。這個男人不會背叛他不會傷害他，不會對他左右逢源，不會對他曲意迎合。顧言醴真誠且忠誠地對待他，讓他感受到真正的尊敬和愛護。

只要這樣就夠了。

只要顧言醴在，李栖就有勇氣回憶，有勇氣把想說的話說出來。

思緒飄遠，李栖也已經走進了膳房。廚娘廚師和打下手的小厮見李栖來了，連忙停下手中備菜的活兒，向李栖問好：“李公子好。”

李栖颔首表示回複，又問：“包粽子的東西都備好了？”

衆人七嘴八舌：“備好了，備好了，都在一邊放着呢。”

李栖：“那我們搬出去，坐院子裏包吧。”

衆人：“……”

何叔：“李少爺也會包粽子，想跟大家一起包。”

衆人：“李公子您是主子，怎麽能讓您動手，我們這些下人來就行了。”

李栖在将軍府閉門思過時和成親之後雖然在将軍府住過，但其實不太參與到将軍府下人的勞作中去。這要是在李府，李栖說要做點什麽，廚娘小厮們就按他說的準備好，也不會阻攔他，因為他從小就是這麽過來的。

但顧言醴不僅是将軍，更是一國貴胄，皇帝的親侄子，将軍府內是不會出現主子跟下人們一起勞作的場面的。就連何叔，因是老管家，雖同為下人，卻也受到這些廚子小厮和其他仆人們的尊敬，要他下廚，這些廚子們也是不會讓的。李栖驟然來這麽一下，他們果然還是受到了驚吓。

李栖有點犯難，但是又不好強硬地命令，于是不管這群人怎麽看了，兀自目光逡巡一遍，找到了包粽子的材料所在處，端起一盆粽葉就朝膳房門口的一處石桌走去。

見李栖這麽一動，衆人不好再愣着，負責午膳的廚子們繼續備菜，剩餘的則幫着李栖開始把東西往石桌上挪。一群人沒一會兒就把東西搬到了外面。

李栖沒說話，拿起粽葉就打卷、塞餡、合葉、捆綁，幾下完成一個粽子，就放到一旁小厮備好的空盆中，再伸手又拿起一個，靜靜地包着。

周圍人也各自動了起來，有人想要叫李栖別動了，一擡頭又對上何管家的目光。

何叔笑着搖了搖頭，示意他們不要阻止。

其餘人得了何叔指示，也都不說話，靜靜地包粽子。

一群人一起幹活到底是快，中午開飯時，粽子就都包好了。

李栖被回來正好趕上飯點的顧言醴帶走去吃飯。衆人松了一口氣，高喊着“李公子顧将軍慢走”送走了李栖這尊大佛。

飯桌上。

顧言醴夾了一筷子菜放到李栖碗裏，笑：“你還會包粽子。”

顧言醴用的陳述句。說實在，因為李栖做了兩人的婚服，會包個粽子實在不算什麽稀奇了。但是顧言醴就是想說出來，這樣的李栖別人沒有，只有他顧言醴有！說出來會讓顧言醴覺得特別自豪。

“是，我還會包粽子。”李栖咽下一口飯菜，将筷子放到筷托上，“快吃飯，一會兒都涼了。”

“我要嘗你包的粽子。”顧言醴也放下筷子，看着李栖，笑得滿眼星辰。

李栖：“好，給你嘗，等端陽那天就給你嘗，現在先吃飯。”

顧言醴得了李栖的答複，笑着拿起筷子繼續吃飯。

端午一早，李栖比顧言醴早起了半個時辰，洗漱收拾好，他到膳房裏找到了廚娘問包好的粽子存在哪兒，仔細辨認了幾個自己包的粽子挑出來，讓廚娘煮了，一會兒早膳上桌。吩咐好，李栖回到房裏，正好看到顧言醴在銅鏡前穿衣，他便走過去幫顧言醴。

“粽子。”顧言醴笑。

“你才粽子。”李栖好笑地仰頭在顧言醴鼻尖上親了一下。

“我說今天能吃到你包的粽子，你答應我了，不能反悔。”顧言醴擡手捏了李栖的下巴，逼迫他整張臉都向上仰起，然後低頭咬住了李栖的唇瓣，直把人親的喘不過氣才放手。

後來在早膳的飯桌上，顧言醴果然看到了一盤粽子，四方長條的，是很普通的包法，沒什麽特別之處。

顧言醴嘗過味道，望向李栖笑：“好吃。”

李栖無奈，靜坐吃飯，不理一旁犯傻的顧将軍。

皇宮的家宴上也有粽子，顧言醴瞧見了以後就開始傻笑，旁邊的李栖胳膊肘撞了他好幾次，也沒見他停下。

皇帝見了頗感奇怪，心道：“南巡一趟還把我侄子給巡傻了？看到個粽子而已，怎麽樂成這副憨态？”

“侄兒笑什麽呢？”皇帝沒忍住開口問。

顧言醴起身：“回皇叔，侄兒今早也吃了粽子，是您侄媳親手包的。侄兒見了這桌上的粽子，就覺得可親，想起家內的粽子，便忍不住想笑。”

席上衆人：“……”

皇帝心道：“我就不該多嘴問你！我該！”

端陽佳節，滿座親朋，身旁一位厮守的溫玉公子，顧言醴覺得自己此生至幸，笑意怎麽也瞞不過嘴角眉梢，紛紛滿溢出來，脹得胸口暖呼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