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Chapter 39
Chapter 39
陸征直到第二天清晨,才徹底醒過神過來。
睜眼還有些暈眩,他緩了半晌才看清周圍情況。帳篷裏只有自己一個人,戰術背心的兜裏被塞了兩塊熱烘烘的石頭,像揣着個小暖爐。兩件外套一件蓋在身上,一件疊好了墊在腦後,為他提供了最大程度的保暖與舒适。
反複催吐的灼燒感還殘留在食道裏,連鼻腔都有些輕微的刺痛。陸征揉揉酸脹的眉心,起身掀開了帳篷。
天光乍亮,眼前的情景讓他腳步一頓。
不遠處不知何時挖了一個大坑,坑底柴火正旺,細細的枝條交疊排列架在坑口,上面擺放着一片片薄肉。
白榆蹲在地上,極其熟練地用匕首片下生肉來。而他的身前,赫然躺着一具獐鹿的屍體。
“哪兒來的獐子?”陸征奇道。
“當然是獵殺的。”白榆用刀尖插着肉繼續往下一劃,“不然還能是自己撞死送上門來的?”
他說話時面無表情,眼睫微垂着,陰影下顯出一片淡淡的烏青。
“你一夜沒睡?”陸征擰起眉頭,挖坑、捕獵、宰殺……這些事沒有幾個小時根本做不來,更別提模糊的記憶中,白榆還照顧了他半宿。
白榆沒有吱聲,疲憊地甩了甩刀刃上的血水,走到坑洞前把肉鋪好,又仔細蓋上枝葉枯草。
“雖然現在天氣冷,肉也放不了多久就會變質。制成熏肉至少能保存一個星期以上,應該能支撐我們走過冰原了。”
“還有不少肉,就烤着吃吧,剩下的屍體得趕快處理,避免血腥味引來野獸。”
陸征被白榆這一手着實驚到了,“你會得還挺多,哪兒學的?”
“反正不是書本裏學的。”白榆怼了一句,就着冰湖裏的水淨了手,又搓了一把臉白才扭頭道:“你感覺怎麽樣了?
“我沒事”,陸征其實還有些頭重腳輕,但被幾顆毒漿果放倒的恥辱感讓這位前指揮官不免嘴硬,還來不及展示他的全然恢複,就身形猛一踉跄,差點絆倒在地。
“……”
“行了,你進去歇着吧。”白榆無奈起身,把陸征扶回帳篷。“這裏靠近水源,熏肉又至少要一天,今天就繼續在這兒休息,明天再趕路吧。”
他擡起眼皮認真道:“要不我出去找找有沒有竹筒之類的容器,給你把肉煮着吃?這樣殺菌殺蟲比較充分。”
“不用,我們野外訓練,吃過烤肉。”陸征面上有些挂不住。
白榆的神色瞬間有些古怪。
“怎麽了?”陸征總覺得他今早有點不對勁。
白榆輕提一口氣,還是決定把實話告訴他,“韓凱跟我講過,你吃的那份,其實一直是喬揚事先就處理幹淨帶去的。喬副要是知道你在這兒食物中毒,會想從衛城沖過來掐死我的。”
“……”,陸征眼皮一跳。
“不過”,白榆話鋒一轉,摁着陸征的肩膀把人就地一推,露出一抹毫無溫度的笑意。“陸隊跟喬副的感情還真不一般,昨晚半夢半醒還一直咕哝喊他名字。”
“?”陸征眼皮跳得更厲害了。
他搜腸刮肚想了一圈也記不起後來發生的事情,毒漿果的确有致幻作用,但也不至于離譜至此。
高嶺之花驚疑不定,怕白榆存心詐他,趕緊矢口否認。
“真想不起來?”白榆終于秋後算賬,“那我幫你回憶回憶,就在昨晚給你灌水催吐之後。”
“你當時黏糊糊地挂我身上,嘴裏卻在喊喬揚。”
“你究竟是哪只眼睛覺得我像喬揚?”
“……!”陸征登時心虛起來。喬揚的确是他貼心的學弟和副手,這些年來自己偶爾幾次喝醉都是喬揚照顧的,昨晚恐怕是大腦潛意識裏聯想到以前的事情,才會在夢裏都不忘指使喬副官給他倒水。
不過他們兩人都是Alpha,怎麽就打翻了白榆的醋壇子,在他印象裏白榆可從來不是什麽小心眼的Omega。
陸征腦子還昏沉沉的痛着,吐了半宿的狼狽讓一貫有潔癖的人哪哪都不自在,他扯了扯被汗濕的領口,煩躁地用手指把額前碎發插到後面。他的後背倚在帳篷邊緣,習慣性地屈起一條腿,把額頭抵了上去。
Alpha向來都是冰冷嚴厲,一絲不茍的模樣,陡然流露出脆弱的一面,讓白榆原本還要陰陽的話卡生生在喉嚨裏,硬是咽了下去。
沒辦法,誰讓這位陸長官從樣貌、氣質、信息素到一舉一動,一颦一笑,都精準戳在了他的審美點上。
白榆作為追求者甚衆的大衆情O,從沒想過自己也有拜倒在高嶺之花作戰褲下的一天。天知道昨晚,他在陸征失控的信息素攻勢下是如何熬過來的。
神經毒素的催化下,滿滿的雪松信息素嗆滿帳篷,陸征神志不清地攬住他,下垂的眼尾還挂着生理性的淚水,額頭一個勁往白榆脖頸裏拱,似乎是尋着本能湊近他後頸的腺體。
Alpha呼吸灼熱,連喃喃低語都帶着明顯的鼻音,猶如冰天雪地裏投下的一顆重磅炸彈,震得白榆理智瀕臨崩潰。
但這份暧昧旖旎并沒有維持多久。在白榆狠下心給他灌了滿滿兩瓶水和反複催吐之後,陸征很快脫力地阖上眼睛。
意識越飄越遠,越來越模糊,終于在感覺躺下來之後,嘴瓢地喚起了喬揚,“去倒水”三個字還來不及說出,就沉沉睡了過去。
白榆其實并沒有吃味的意思,他還沒有無聊到這個程度。但他作為高階Omega,那種被撩撥到極致又兜頭一盆冷水潑下的滋味實在不好受。
可恨的是,偏偏這位始作俑者什麽都記不起來了。
他一言不發,轉身走出帳篷。裏面的人,多看一眼都是個禍害,還是正事要緊。
河岸附近植被豐富,很多草藥都臨水而生,說不定能找到有用的東西。
擔心血氣會引來野獸,白榆不敢離開營地太遠,甚至把唯一的一把手/槍都留在了帳內。
冰雪覆蓋之下,植株看不清楚,白榆扒拉半天才終于在距離營地三四百米的河岸上游找到了薊草。這是上好的止血消腫草藥,草葉和根部都可以入藥。
他拿出匕首專心撬了起來,暴露在寒風中的身體已經有些僵硬,剛把采下的幾株薊草塞進兜裏,忽然匕首轉動間,反射出身後一道急速撲來的影子。
白榆猝然回頭,無數生死之際鍛煉出來的直覺讓他将将一避,躲過了迎面撲來的利爪。在看清來者的瞬間,他渾身血液幾乎在剎那間倒流。
一頭體型碩大的花豹落在他剛剛離開的位置,瞳孔已經立起,呈現前低後高的攻擊姿勢。
這是陸地上速度最快、攻擊性最強的大型食肉動物之一,而且普通花豹的咬合力都可以達到300公斤以上,更別提眼前這只已經變異的巨獸。
生死只在一線之間。
白榆還未起身,就見騰空的黑影逆光而來。他孤注一擲,發力将手中匕首飛射出去。
“當”地一聲響,花豹反應速度極快,利爪直接将匕首擊飛出去,眼看就要撕開白榆的脖頸。
千鈞一發之際,白榆猛然弓起身體,以手撐地倒立躍起。他的身形快得幾乎讓人看不清,剎那間屈膝重重一踢,猝然爆發出來的力量與花豹的撲力撞擊在一起。
速度與力量在瞬間極限交鋒。
花豹被踢中下颌,轟然向側方倒去。白榆也被那股巨量震得驀然一顫,聽到身體裏發出了一聲極輕的悶響。
落地起身的剎那,劇痛從腰後直刺而來,白榆一顆心瞬間墜入谷底。
那花豹嘶吼着,脊背毛發倒豎,已經爬了起來。
白榆瞥了眼幾米開外的冰湖,咬着牙踉跄起身。
這麽冷的天,墜入冰水會在幾分鐘之內就造成體溫迅速下降和死亡,但眼下他已別無選擇,只能一賭。
右腿跨入冰湖的瞬間,一雙手從背後将他用力一攬。陸征緊緊抱住他,兩人一同滾倒在雪地上。
砰—砰—!
槍響震徹山林。陸征半跪着抱緊白榆,拔出手/槍兩彈連發,準确無誤地擊穿了花豹的喉管和頭部。
在鮮血四濺中,野獸終于倒下。
陸征心髒劇烈跳動,在喘息中迅速把人檢查了一遍,“一個人出去不帶槍?!你傷到哪了?”
“腰有點扭傷,沒大礙。”
“起得來麽?”陸征試着扶起他。
“嘶——!”白榆痛哼出聲,肌肉痙攣讓他雙膝猝然一彎,眼看就要跪倒在地。
這一刻他才真正理解了什麽叫扭傷不是病,痛起來要人命。
“別動。”陸征抱起白榆,大步向營地走去,“急性扭傷大意不得,要平躺休息。”
失去支撐的腰又疼又麻,白榆連翻身的力氣都使不上,只得任由陸征替他冷敷着。
兩人目光相接,忽然有種又心疼又好笑的無奈。
往日裏戰鬥力爆表不可一世的指揮官和人型戰鬥兵器的頂級實驗體,不過剛離開人類世界文明兩天,就已經折騰得狼狽不堪。
更何況,前方等着他們的,是茫茫冰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