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Chapter 19
Chapter 19
“陸隊喊你進去。”喬揚拍了拍睡眼惺忪的白榆,觸手一片冰涼。
為了節省能源,醫院長廊是沒有供暖的,只有病房裏才裝了暖氣片。
白榆穿得單薄,在外面凍了一夜,直到走進病房,溫暖如春的氣息撲面而來,身體才感覺活泛了些。
陸征氣色不錯,清粥已經下去大半,擡眼見白榆進來,随手一指保溫桶:“還沒吃早飯吧?你也吃點。”
白榆搖了搖頭,他沒有胃口。
陸征又喝了兩口放下碗,拿起床頭的折疊刀和蘋果。殘留的神經毒素還需要時間才能完全代謝,他兩只手都有些輕微的發抖。
但這并不影響完美主義的高嶺之花克服重重困難,把蘋果一口氣削到底,沒有斷皮。
晨光穿透雲層灑進病房,連空氣中細微的浮塵都仿佛綴着點點金光。陸征五官深邃的面龐一半在陽光下,一半埋在微暗的陰影裏。他暫時抛卻了往日的嚴苛與冷峻,專心致志地削着手中的蘋果,讓白榆看得一時間恍了神。
還插着留置針的手拿着削好的蘋果伸了過來,深灰色的眸子像一潭最深的湖水,白榆在他眼中看到一片寧靜的世界。
“來這麽早,怎麽不進來?”陸征沒有戳破白榆等了一夜的事。後者身上還穿着昨天的作戰服,灰塵、汗水和血液混雜在衣服上,看着有點狼狽。
“我…”,白榆接過蘋果,忽然不知該怎麽開口。
病床上的人領口半敞,脖頸和下颌處的抓傷很深,在皮膚上留下了難以消退的淺色疤痕。
他目光閃躲,垂下了眼睫。
陸征不着痕跡地把頭偏了偏,率先打破沉默:“我都聽說了,這次要多虧你的血清,才能恢複得這麽快。”
“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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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間,這兩個字像是突然觸發了心底深處某種壓抑已久的情緒。
白榆用力捏住蘋果,不留神連果肉汁水都掐了出來。“陸隊…”,他語氣生硬,眉宇間的驀然轉變讓對面的Alpha為之一愣。
“你不知道我是實驗體嗎?”白榆反問。
陸征怔然道:“知道啊。”
“我是實驗體,S級的實驗體。”白榆低沉的情緒逐漸激動起來,與方才渾渾噩噩的樣子判若兩人:“作為買方,你應當清楚我的數據指标。”
“這意味着我經歷過不下百種的毒性試驗,這世上很少有毒物能對我造成生命威脅。我的自愈和再生能力是普通人類的數倍,甚至在極端情況下,我可以斷肢再生。”
他語速越說越快,眨眼間連脖頸和耳根都漲紅起來。
“你到底想說什麽?”陸征打斷他的話。
“我的意思是,你不該救我。”白榆低下頭。
“……”。陸征眉心微擰,深深地嘆息一聲。“在那種情況下,換做任何一個隊員,我都會去救。”
他放緩了語氣:“何況,那個人是你。”
仿佛靈魂中有一記重錘敲下,半秒過後,一股難以抑制的情緒順着胸腔蔓延到神經末梢。
白榆說不出話,連指尖都在發顫,半晌才勉強壓下洶湧而來的灼熱,艱澀道:“陸隊,你還真是自信。”
“嗯”,陸征溫柔地看向白榆,眼裏閃過一絲戲谑:“的确有人說過,我有時候自信過頭。”
“不過這一句話,我也原封不動奉還給你。”
他撕開粘在手背上的醫用膠布,拔掉留置針,用暖熱的掌心覆上白榆的頭發。
一下,兩下,輕輕地揉了揉。
白榆像觸電一般怔住,霎時間睜大了眼睛。
他曾在那個寒冷的夜晚對陸征做過同樣的動作。那時他以為陸征已經睡沉了,原來這人根本是清醒的,陸征全都知道。
兩人對視之間,陸征緩緩收回了手。
門外陸續響起各種聲音,早間查房的,來探視的,過道裏腳步聲紛雜。
白榆卻只能聽見自己越來越快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在清晨的病房內回響。
砰隆。砰隆。
一聲一聲,無比清晰。
他轉身而逃,卻在起身的瞬間被陸征一把捉住。
“好了,不逗你了。”陸征握緊他冰冷的手,視線落在白榆血跡斑斑的右肩上:“給我看看。”
他坐在床沿,微微俯身撥開白榆的領口。幾張皺皺巴巴氲着血水的紙巾墊在衣服與肩膀中間,早已糊成一團,與血肉粘連在一起。
陸征的聲線沉了沉:“你就是這麽處理傷口的?”
白榆神情有些不自然,局促道::“其實不處理也可以。”
“……”
“雖然現在醫療資源緊張,但還不至于要節約到這個地步。”陸征忍不住責備:“你究竟什麽時候才能對自己上點心?”
“你總說自己是實驗體。實驗體不是人嗎?實驗體不會痛嗎?你要是真得這麽能忍,這麽無所謂,當時在研究所為什麽要逃出來。”
“嗯?!”他語氣漸重。
白榆趕緊拉好衣領,錯事般小聲道:“我等會就去看。”
“還有…”,陸征忽然湊近與他四目相對,溫熱的呼吸貼面而來:“走廊裏很冷,以後別在外面坐着了。”
白榆的耳根都快燒了起來,抽回手就要逃離病房。
剛開門,就遇上前來探望的顧家兄弟。
Alpha對同類的味道極為敏銳,顧嘉南幾乎在擦身而過的瞬間就嗅到了白榆身上殘留的,一縷屬于陸征的,淡淡的安撫信息素味道,讓他霎時間剎住腳步。
一向高冷的Omega神色中有難以掩飾的慌亂,差點與他迎面撞上。
“怎麽了,哥?”顧嘉言昨天誘敵太深,被一大群蟲族追着在冰冷刺骨的溪水裏躲了足有半個多鐘頭,此刻正頭疼鼻塞,渾然沒有注意到這幕反常。
“呃…”,顧嘉南退後一步,壓低聲音:“我在想,我們可能來得不是時候。”
“為什麽?”遲鈍的弟弟不明就裏。
“——呼”,哥哥拉着他180度調轉方向:“不用去看陸隊了,他好得很。走,我們看看周舟去。”
陸征當真是個工作狂,在醫院躺了不到24個小時就渾身難受,本來是執意要走的。最後還是在一堆醫生的極力勸阻下才答應再留下來觀察兩天。
不過當天下午,他就把會議開進了病房。
狹小的一方空間內,裏裏外外擠滿了人。不知怎麽,喬揚總覺得今天的陸征格外亢奮,一貫冷靜自持的上位者平日裏說話總是不疾不徐的,帶着令人膽寒的鎮定與威壓,但眼下的陸征似乎有些異樣。
喬副官自打知道陸征出事,擔驚受怕地焦慮了一天一夜,根本沒有休息好,此刻眼圈黑沉沉的,大腦已經接近停擺。
夜幕降臨,他看着仍在滔滔不絕沒有絲毫停下之意的陸征,手裏的字跡已經開始歪歪斜斜要飛向天際。
“啧…”,陸征半靠在床頭,神情有些焦躁,又帶着少有的迷茫:“全面排查、鞏固城防、招募新兵、安撫傷亡……,什麽?魏岚已經不在辦公室了?他們城防所是到點下班嗎!”
“陸隊…”,不堪折磨的喬副弱弱開口:“您受傷初愈,要多注意休息。要不今天就先到這兒?有事我會第一時間向您彙報。”
“?”陸征擡頭瞥了一眼牆上的挂鐘,重重一敲手中鋼筆:“這才8點,我們繼續。”
“剛才說到哪了?哦對,轉告魏岚,明天上午9點開碰頭會。”
“……”
又過了整整兩個小時,喬揚才如蒙大赦被陸征放了出來,頭昏腦脹、腳步踉跄地走進醫生辦公室。
“喬副官,這麽晚你還沒走?”值班醫生詫異地迎了上去。
“那個,醫生。我還有個事想問問…”,喬揚神色有些遲疑,吞吞吐吐道:“毒蟲的毒液,或者給陸隊用的藥物,對神經方面有什麽副作用或者後遺症嗎?”
“嗯?”醫生問:“是有什麽症狀嗎?”
“倒也沒什麽大的問題,我就是覺得,覺得…陸隊的情緒好像和平時不太一樣,有種說不清的敏感?他大病未愈,情緒激動不利于恢複吧?”
“哦,你說這個啊,也正常。”醫生忽然想起什麽,推了推厚重的鏡片,斟酌開口:“你還記得那天為了救陸隊,提取了一管血清嗎?”
“事後我們做過詳細的樣品分析,那管血清裏的激素水平比較高。或者更直白地說,就是裏面所含的高階Omega激素遠遠高于正常值。你們陸隊剛剛解毒,體內信息素本就不穩定,受此影響,可能會出現暫時的情緒波動。”
“!”喬揚目瞪口呆地望着一臉滄桑的醫生,愣是一個字也發不出。
“別擔心,畢竟劑量不大,估計最多一個星期就會恢複了。”醫生對喬揚道:“這幾天多照顧點他的情緒,安撫安撫就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