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66章
如果說,在得知知更鳥死了的時候,霧青還能因為從鐘表匠這邊得知了人在夢境中是真的死不掉的這條消息而淡然處之,只是在心裏嘀咕着這位銀河巨星到底是陰差陽錯踩對了路,還是在那麽短的時間內就已經發現了問題。
……哦不對,知更鳥是星期日的妹妹,她有着比其他人更方便的調查手段,想來星期日應該不會阻攔自己的親妹妹,而且她回到匹諾康尼的時間比其他人更早。
那麽,她在和星一樣豎起耳朵,聽他講通過公司這個龐然大物調查和黃泉有關的信息,并且發現對方其實并沒有收到一封邀請函,而是在來匹諾康尼的路上造訪了一次永火官邸,并用一種神乎其技的方式将那位冥火大公阿弗利特殺死的時候——
霧青:“啊?”
屏幕裏的星出于對砂金的戒備,以及剛剛被黑天鵝一張牌就傳送到了這裏來,原本建立起的信任瞬間被摧毀得蕩然無存的後遺症,所以雖然也很驚訝,但表現得只是瞳孔地震。
霧青就不一樣了,她大大方方地發出了震驚的聲音:“冥火大公,那不是泯滅幫的高層嗎?據說之前還覆滅了耶佩拉兄弟會,吞掉了對方的全部勢力——冥火大公很能打的诶。”
好歹也是個毀滅命途的狠人,雖然沒有成為令使,那和令使之間的差距就是天壤——但也不至于就連死了的消息都沒傳出來吧?
永火官邸那麽大一個勢力呢,莫非全都被黃泉給砍沒了嗎……這、這。
這也太強大了。
霧青不由得發出感慨的聲音:“和這位黃泉小姐比起來,我确實還差得好遠。如果說她是那種會一路殺得血流漂杵眼睛都不眨一下的人,那麽我大概就是看着她一路殺過去,然後去問問對方眼睛幹不幹的人。”
“鐘表匠”有點無語:“她好歹也是個令使。永火官邸綁在一起或許還不夠她拔刀的。”
就像是在和穿着機甲的流螢戰鬥的時候,黃泉也沒有拔刀。
霧青:“我也是,而且阿哈說給我的力量比較多,我應該比一般令使強——你的意思是我應該嘗試一下能否在你用上和時間有關的把戲之前出手把你幹掉嗎?”
“鐘表匠”:“……”
他被噎住,片刻之後,他嘀嘀咕咕地說:“你也沒有你自己想象的那麽傻白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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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青心說她也沒覺得自己就是傻白甜啊,她不聰明也只僅限于在這種陰謀陽謀交錯、每個人都有八百個心眼子的場合——放到游戲領域、賺錢領域甚至是做題領域,她都半點不差的好嘛?
她用餘光瞥了兩眼“鐘表匠”,問:“你和冥火大公比,誰更強一點?”
“鐘表匠”:“我不知道,我先前從未遇到過泯滅幫的人。我對阿弗利特并不了解。”
他不了解,但是沒關系,有人了解。
屏幕內外的人,此時目光都落在砂金身上——就指着他回答了,所以一定要加油啊!公司的信息網絡!
光幕中的砂金應該沒有感覺到這樣沉重且殷切的希望寄托,他轉身,看向空間中央那個由巨型的夢泡堆疊起來的,如同藝術雕塑一般的藍色光源:“……我來為你說明一下吧,這位冥火大公是個元素生命,來自陀斐特的火魔,相傳他的火焰與其他火魔不同,是和一位天才俱樂部的成員有些關系的相位靈火。”
砂金扭頭,看向星:“在黑塔空間站的時候,你可是同那簇相位靈火打過交道的,應該不會不知道,那玩意要是神出鬼沒起來,是多麽棘手吧?”
星:“……嗯。”
關于相位靈火,她确實有所了解,甚至還把了解的相關過程全都告訴了霧青——因為她覺得在這次事件中,她獲得了頗為不妙的體驗。
能夠把人罵哭的真理醫生;突然出現、将人吞噬其中,随即傳送得不見影子的火焰;當然了,還有在此之前,那雖然被抹去了部分,但仍然将恐懼這個情緒烙印在了她心底的碎星王蟲……
總之,那次從黑塔空間站回去之後,星狠狠地靠在霧青的肩膀上,怒斥全世界:
“還是青寶你這裏最好,還是青寶你最愛我。”
這種情緒在她又開了幾個定期寶箱之後達到了頂峰,霧青還記得自己被星抱着腰的感覺——說真的,她勒得好緊。
“相位靈火的傳送速度,黃泉的反應速度和她的刀真的能夠追上冥火大公逃跑的速度嗎?”
霧青摸着下巴。
其實,在幻胧與星核在羅浮上作亂一場之前,她一直覺得信仰毀滅的那些人,不管是反物質軍團還是那幾個臭名昭著的令使,應當都是既給世界帶去毀滅,也在尋找着他們自己的毀滅的。
然而,幻胧過後,她從星那邊得知了一些有意思的東西。
幻胧(對景元):我失去的,不過是一具小小的肉身。
幻胧(逃跑時):不論奪取多少肉身,我都注定無法獲取一具長存的軀殼,不必再畏懼于自身的[毀滅]。
講真,哪怕是反物質軍團的虛卒,在迎接毀滅的時候都不會有什麽怨言,霧青是真的沒想到令使竟然能和星神的命途背離得如此徹底……怎麽說呢,她從此對那些自稱信仰毀滅的人多了幾分質疑。
真的毀滅嗎?
不逃跑嗎?
真的不害怕嗎?
“鐘表匠”聳聳肩:“我怎麽知道——你要是好奇令使能到什麽級別的話,你嘗試一下對我出手?說不定你動手的時候我也逃不掉。”
霧青:“那要是一不小心将你身上附着的那些情緒、記憶碎片全都弄沒了,你是不是就要變成一段什麽都做不了的記憶了?我還打算通過你去看匹諾康尼舊日的歷史呢。”
“鐘表匠”沉吟片刻:“應該也不至于。”
但他的語氣并沒有多麽确定。
*
面對着砂金給出的幾乎可以來上句“震驚”的消息,星很明顯流露出了幾分遲疑。
黃泉僞裝成巡海游俠,光是這從最開始就披在身上的僞裝,就已經足夠打消她的可信度,和公司合作……是列車做過很多次的選擇,但是眼下匹諾康尼的水很深很深,哪怕是公司也未必會在裏面讨着好。
她根本沒有掩藏自己的猶豫,砂金也不在意:“還有一個消息,你可以看過了再做決定,我需要星穹列車的幫助,所以可以等待一會兒,但我的時間不多,所以也不會等太久——跟我來吧,準備好,那個消息可不比冥火大公的噩耗來得號多少。”
他朝着一條走廊走去——沿着這條走廊,如果空間沒有扭曲得太厲害的話,就可以直接通向酒店客房。
星猶豫了片刻之後跟了上去。
随即,在推開了那扇被砂金命名為“放着真相的門”後,她看到了躺在入夢池中的人,靠着那雙耳羽以及頭頂非常天環族的小環,她認出這個人。
對方自胸前到腹下,被一道巨大的傷口貫穿了,這樣的傷口,同流螢的一模一樣。
星:“!”
星花了兩秒鐘時間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這是……知更鳥小姐。”
砂金:“對,就是她,應該在諧樂大典上獻唱的明星,也是這次諧樂大典上最收人關注的那位,還是夢境話事人的妹妹——但是她也死了,匹諾康尼的夢境中找不到她,不管是十二個時刻,還是這些家族正在維修的、相對原始危險的夢境。”
他推開一枚漂浮在空中的夢泡,
“還記得那位憶者嗎?我拜托她去現實中尋找了一圈,你猜怎麽着,現實中的白日夢酒店裏也沒有她。”
“你知道的,匹諾康尼對憶者來說就像是一本翻開的書,她哪裏都能去,但是,哪裏都沒有知更鳥。”
星終于走到了入夢池邊上,她清楚地看到了躺在入夢池中,臉色蒼白神情痛苦,仿佛直到現在都還在感受着被何物朝向死亡穿透身體感覺的少女。
“她死了,消失了,沒有如家族宣稱的那樣,在遇到危險的時候被強制從入夢池中喚醒,回到現實。”
随着他的話音落下,入夢池中的知更鳥化作了一連串的夢泡朝上飛起,脫離了入夢池,徹底消失。
“放輕松,朋友,我在目睹這場死亡的時候——你的表情可比那時候的我好不少啊。”
砂金挑眉。
“哪怕這只是一段用最簡單的光錐呈現技術模拟出來的現場,它的真實程度也絕對不容置疑,看來你是做好心理準備了。”
“不,我沒有做心理準備。”
星看着入夢池中剩下的最後一個孤零零的夢泡。
“但是就在黑天鵝把我帶到你身邊來之前,我也親眼目睹了一場死亡,她也看見了,你可以讓她複現給你看——那時候,黃泉小姐也在場。”
砂金挑眉:“哦?看來你的夢境之旅也遭遇了不少,和我說說吧,關于死亡的現場。”
星:“那是一只憶域迷因,名叫何物朝向死亡,長着很多的眼睛。它出現之前,空中會先出現一片紫紅色的霧氣,它就是從霧氣中現身的。動作很快,殺人也很幹脆。我先前其實遇到過它,那一次是在黑天鵝的幫助下逃走了,黑天鵝說她能暫時封印那只憶域迷因……沒想到時間那麽短。”
她停頓了一下:“它第二次出現的時候,我沒能反應過來,黑天鵝、黃泉,她們也都沒能反應過來。”
砂金:“你認識死者?”
她臉上的表情以及語氣中強烈的哀傷都很明顯,別說藏得住藏不住了——這是根本就沒打算藏。
随便拉個多見過點人的公司員工過來都能将她心裏在想些什麽分析得清清楚楚。
星:“很明顯嗎……對,她是我的朋友,一個……新認識的朋友,是個很好的姑娘,但是,她就那樣死在了我的眼前。”
砂金:“節哀。”
星:“所以我的确想要找出夢境中死亡的真相,這應該也是你想要和列車合作的基礎——一個共同的需求,對嗎?”
砂金拍了拍手,挺敷衍:“對,說得不錯,可以啊朋友,短短幾個系統時沒見,你看起來長進了不少。”
“坦誠一點說吧,你看起來對合作的提議頗為心動,而我也不介意我的計劃被更多人知道——你知道為什麽匹諾康尼在這麽長久的時間以來一直都是銀河中最知名的享樂聖地嗎?”
提出了問題,但砂金并沒有賣關子的意思,他直接接着問題說了下去:“因為家族的築夢師們靠着同諧的力量,在夢境的邊界連結成了高牆……”
霧青撇了撇嘴。
這一套是先前他說給她聽的,甚至于百分之八十都還是原話——不同點的大頭甚至還是在現在已經死了人上。
因為現在已經出現了受害者,所以他要做的就變成了查清家族掩蓋的真相,拿着一套完備的調查結果拍在家族面前,給公司一個上桌的機會而不是僅僅一個結論去詐家族的反應。
砂金:“在這件事上,倘若從家族開始查起,難度就太大了一些。所以,我只能從兇手開始調查起——而我剛才也說過了,家族靠着同諧的力量守護着這片夢境,未經他們的允許,就算是憶者都無法在夢境中殺人;想在夢中自殺,也只會被強制喚醒,回到現實中的酒店。”
“所以,誰能做到這件事?我想,應該只有那位隐瞞了真實身份的令使。你剛才也說了,就連那位憶者都沒能将這只憶域迷因封印超過一個系統時的時間,那麽強大的一只怪物,誰有這個能力掌控它、利用它精準地殺死自己想要殺死的人?只能是她。”
星:“可是黃泉她……她看起來也很為流螢的死惋惜。”
砂金:“她為什麽不拔刀攔下那只憶域迷因呢?她明有這個實力——我猜她在事後向你道歉了,還對你說,她是因為一些過去才沒能在第一時間拔刀,對麽?”
他嘆息,像極了是在為學生那捉急的成績而感慨完全的糟心老師。
“事後裝一裝,仿佛自己真的很為對方的死亡心痛、是真的有苦衷——這樣的表演誰不會啊?你要是想看,我能變着法兒演給你看,保管你分不清真假。”
霧青轉頭,看向一旁的“鐘表匠”:“假的吧?虛無的令使難道是靠着不聽話就殺的方式來強迫何物朝向死亡聽話的嗎?”
“鐘表匠”:“……”
“鐘表匠”:“你想想,憶域迷因是從什麽地方誕生的,然後再想想,我是個什麽。”
霧青:“哦哦。”
對哦。
霧青:“所以,操控何物朝向死亡的應該是你的盟友,對嗎?我記得你之前說,在匹諾康尼這裏,并不只有你一個可以運用神秘命途力量的人。”
“鐘表匠”說:“我就不劇透了,他并不是個非常耐得住性子的人,我想,要不了太久,你就會知道他是誰的。”
*
光幕之內,星覺得自己不好做主,就帶着自己的一定偏向對砂金說,她會将他合作的要請轉告給列車。
随後,她突然有些沒頭沒腦地問了砂金一個問題:“現在離開匹諾康尼,還來得及嗎?”
砂金搖頭:“來不及了。”
他有些詫異:“你想要離開這裏嗎?星穹列車從一開始就被邀請函拉進局中了,就算你們想要離開,也一定會發生一些看起來像是意外的事情,把你們挽留下來。你們不是那些普通的到了時間說聲退房、經過檢查就可以走的人,在諧樂大典開始之前……你們絕對走不了。”
砂金:“不過,我沒想到開拓者們也會有想要退縮的一刻,這可不像我認知中的星穹列車啊。”
星将整個身子轉過來,而不是僅僅只轉個腦袋。她站得挺直,下唇上還留着一道頗為深刻的齒痕:“我說的不是我自己,我說的是青寶。”
霧青:?
做為光幕之外的觀衆,她覺得這劇情不應該剛剛結束了相對緊張刺激的談判環節,來到她以為會稍微輕松些的雙方告別然後各自去做自己要做的事情的環節嗎?
正是因為做出了這樣的判斷,她才會在這時候湊到裝着蘇樂達的杯子邊上大吸一口飲料——天曉得她在看先前的那部分時幾乎大氣不敢出一個,當真把自己憋得有些口幹舌燥了。
結果呢?
剛喝上,甚至飲料的氣泡都還在口腔裏面憋着,一串接着一串地爆炸出非常刺激的體驗呢,這時候突然叫上她的名字,她真的差點兒就被蘇樂達給嗆到了!
星很是激動。
“她手上沒有邀請函,也沒有用花火的那張邀請函為自己獲得一間房間,她根本不在意鐘表匠的遺産,她完全是因為別的目的才來到匹諾康尼的,現在這裏那麽危險,得把她送出去——我已經沒能救下流螢了,黑天鵝也不能,列車不一定能保護得好她。”
霧青:“……”她很感動,但是這話說得就像是她是什麽柔弱的、需要被列車組當成帕姆一樣護在身後的小東西一樣。
她明明也能當版本大C的!
星的聲音逐漸提高,她的眉頭皺起來,露出來了非常難得,就連霧青都沒能見過幾次的嚴肅神态:“她和諧樂大典沒有關系,應該随時都能退房離開匹諾康尼,對吧?”
砂金張了張嘴,他想要說些什麽。
但是星的吐字又快又急,哪怕剛才那句話聽起來像是想要和砂金對答案,她也沒有等到回應說出口,就自顧自地繼續往下:“我想送她走!但是我沒有這個門路,列車總不能和家族打個報告說我們先把人用列車送回仙舟聯盟,然後再回來參加諧樂大典吧?”
她擡起頭,上前一步:“列車沒有把人送走的能力,公司應該有吧。你剛剛說了公司的艦隊就在外面等着,只要你給出一份合适且周全的夢中死亡真相調查,他們就能用這個借口上談判桌——在這種情況下,能不能把一個無關人士送走?”
星:“就當是在合作的條件上,我要求再加出一條:把青寶送到安全的地方去——我說的不是現實的白日夢酒店,也不是十二時刻,你我都知道在當前這種情況下,整個匹諾康尼就沒有真正可以算是安全的地方。我要的是像仙舟那樣,對她足夠安全的地方。”
“我能給你做為交易籌碼的并不多,只能說……倘若姬子他們決定拒絕你的邀請,我也會以私人的身份幫助你——對,星核,還有星核!它在我體內,我不知道應該怎麽用,但把它拿着做為一種威懾應該也是可以的,對吧?”
光幕之外,“鐘表匠”笑得像是年輕了六十歲,從鐘表老子變回了鐘表小子似的。
“哈哈哈哈……她還不知道你已經成了令使,對吧?但是那位公司的使節,你已經将這個好消息告訴了他。”
“天哪……剛才他臉上的表情真的很精彩,要不是我手上沒有錄像機,我真想将剛才那一幕記錄下來”
霧青:“……”
霧青一巴掌拍在腦門子上:“我本來也是想的,但是你出現了。”
如果不是銀狼提醒她要抓緊時間否則就來不及了;如果不是“鐘表匠”出現,并且靠着“鐘表匠”本人那幾乎已經被石錘了的能夠在小範圍內操縱時間的能力令她忌憚,并雙方保持了一定“虛數脈沖威懾”直到現在——
她本應該找到一個合适的機會,把星和列車組的大家一起邀請進游戲裏,在星網的保密下将自己成了令使,用不着他們擔心甚至還可以反過來護着他們這個好消息說出來的。
說真的,在砂金被控訴“你就完全沒有想到過她嗎”的時候,霧青自己是在腳趾摳地的。
畢竟已經知道了真相的砂金……他大概會在心裏想:此時出現在匹諾康尼的令使,尤其還是就在匹諾康尼晉升的令使,在很大程度上緊要性甚至高于他這個公司的使節。
他能拿什麽向家族開出讓他們請一位令使離開匹諾康尼的價格?
哦,就算家族會看在削減了公司一方力量的份上,願意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她自己不願意離開啊。
說得好像現在有誰能夠強迫她離開這裏一樣。
相比起光幕之外這一個鐘表老子在哈哈大笑,另一個人則在拍着胸口,努力鎮壓自己被蘇樂達嗆到的咳嗽的情況;
在光幕之內的氛圍還是相對嚴肅的,砂金很便宜行事地答應了星的要求,只補充了一條:“如果她不願意離開呢?”
霧青已經明白了對方的用意。
他不說當然不會是因為擔心被四周的眼睛和耳朵看見聽見。
畢竟他完全可以游戲內約起。
砂金沒說純粹是因為覺得日後星知道了她已經成了令使,在回想起這時候的自己,那畫面想來會有點美好。
……什麽人啊這是。
但霧青自己也有點想看。
她輕輕按了按自己的心口——良心跳動的節拍和力道似乎都有點衰弱了。
……唉。
星:“如果她不願意走,那就……那就讓我來強迫她離開!”
她握緊了拳頭:“我先走一步,黑天鵝說還有事要和我談談。”
砂金則暫時留在了入夢池邊上。
他托着下巴,眉頭稍稍皺蹙起來,低聲如自言自語:
“你沒告訴她?”
*
在分開之後,星和同樣從白日夢酒店的夢境部分退回到黃金的時刻來的列車組其他人碰頭。
在當完傳話筒,當完攝像頭并給出了(其實并不那麽重要的)參考意見之後,星給砂金發去了星穹列車願意暫時同公司合作的消息。
并為自己換來了二十萬的行動開始資金。
霧青看到星的眼睛突然亮起來了一瞬。
……沒出息啊,真的好沒出息啊寶!
霧青捂着胸口:難道她平常給星的寶箱還少嗎?二十萬信用點而已……好吧二十萬的信用點對于一個在各方面都有大量需要花錢的事情的開拓者來說确實不少了。
唉,孩子大概是苦慣了,霧青心生幾分憐愛——其中并不是沒有先前星想要把她從匹諾康尼扔出去,讓她徹底遠離這個看起來就大事不妙的美夢之星的緣故——決定等這一次回到仙舟,回到她的快樂老家,她就在星會開的寶箱裏面多塞兩把信用點。
霧青的寶箱布置計劃被“鐘表匠”出聲打斷了。
他說:“你的那位公司朋友還真是全場的焦點啊,如今匹諾康尼的這些夢境真正的掌權者、話事人,現在也在盤算着要怎麽處理他。”
“鐘表匠”說到這裏,短促地笑了一下:“哈,我以前一直以為,匹諾康尼的團結只能靠着家族的力量來維系,讓所有人都覺得彼此是最親密無間的家人,這樣才不至于讓這個……”
他這一段的音量低沉了下去,因此聽起來含糊不清,霧青隐約覺得自己好像聽到了“哈努”這個音節。
“……分崩離析。然而呢,我引入了家族,卻好像是在引狼入室。你看我,現在都變成這個樣子了。”
“鐘表匠”嘟嘟囔囔:“或許從一開始,我們就應該将公司做為最大的壓力和威脅懸挂在頭頂,這樣匹諾康尼也不會變成如今這樣,你看,當公司的人出現之後,我們想要對付的全都是他。”
霧青沒說什麽。
畢竟她能夠理解這種……這種針對。
随便從哪兒拎來一只豐饒孽物到仙舟上,仙舟人的反應不得比匹諾康尼人大多了?
那真的能變成路過砍一刀,全民拼夕夕的。
“鐘表匠”用鐘表臉的“下巴”部位比劃了下光幕的某一塊:“看吧,星期日,如今的橡木家主,他正在和那位博識學會的教授見面,你朋友的隊友一個人去見了星期日,你朋友知道嗎?”
霧青不知道砂金知不知道,但她知道:
她自己是挺懵逼的。
她并不知曉原來真理醫生也和砂金一起來了匹諾康尼,并且按照現今的情況來看,拉帝奧教授似乎還是……被公司雇傭了來,如當初研究進階版全息頭盔那樣,和砂金一起處理收複匹諾康尼這個問題的外援?
霧青:“在此之前,我都不知道拉帝奧教授會來。”
如此說來,那麽當初所有人都變王下一桶的那場游戲……
拉帝奧教授也變了嗎?
誤傷友軍還真是不好意思——但是轉念想到就連黃泉小姐,那位虛無的令使好像都沒能逃脫這樣的命運,且橡木家系的家主也一樣,哪怕躲藏在了角落裏都沒能逃掉被砂金偷拍的命運。
霧青想到這裏,臉上浮現出一抹奇怪、略帶尴尬的表情。
“鐘表匠”:“我覺得你沒在想什麽好事。”
霧青有些唏噓:“啊,确實,我在想,如果之後砂金有機會和星期日先生面對面交談的話,他會不會掏出一些可能激怒星期日先生的東西……”
比如說,頭頂上有天環族光環的一個垃圾桶蓋,因為有點潔癖所以非常銀亮,哪怕隐沒在陰影中都還能閃閃發亮——的照片。
星期日和真理醫生見面的地方是霧青沒能去過之處。
“鐘表匠”帶着幾分自豪地向霧青介紹:“這裏是朝露的時刻,朝露公館,橡木家系的要塞……啊,在我活着的時候,這裏尚且沒有那麽戒備森嚴。”
霧青注意到了牆面上扭曲的時鐘:“那些時鐘是……和你有關嗎?”
“鐘表匠”說:“有關,但也沒那麽有關,它們并沒有那麽重要。”
他提醒霧青:“看看吧,看看他們在聊些什麽。”
——朝露公館內。
中央放着的、大概是供那些家主們在此聚會的圓桌彰顯着這一房間的地位。
它的裝修風格既不匹諾康尼,也不怎麽高層。
四周全都是書櫃,上頭按照顏色和書卷編號,整整齊齊地壘滿了書。
怎麽說呢。
畫風其實挺符合拉帝奧教授一直以來的做派的。
此時星期日和他正面對面着,兩人之間保持的距離有點遠,一副雖然在談但也僅限于談的架勢。
“……我願意将對于星核的研究悉數奉上,您應該知道,除了家族之外,再沒有第二個勢力願意分享這樣的知識。”
星期日提出的邀請明顯說動了真理醫生。
“鐘表匠”:“看來,公司的使節可能會衆叛親離啊。”
他看起來有些幸災樂禍,而當霧青指出這一點的時候,“鐘表匠”也坦然承認了:“當初匹諾康尼獨立戰争前夕,公司的艦艇就是這樣将我們圍在中間的,孤立無援、四處尋求門路但是無用——現在看到這畫面我還真的挺爽。”
“嗯?你好像并未義憤填膺,難道是我看錯了,公司的那位使節落入怎樣的境況對你來說并不是那麽有所謂的一件事?”
霧青:“倒也沒有。”
她只是覺得還能讓子彈再多飛一會兒。
霧青:“拉帝奧教授的人品我是認可的,我上過他的課,線上線下的都有,雖然被折騰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但是他擁有一位優秀的老師該有的全部品德。”
嗯……嘴毒應該不影響一位教授的美德水平。
此時光幕內的星期日已經開始詢問砂金上交的基石是否屬于他本人。
霧青的臉色細微地變了變。
問隊友借基石确實是砂金幹得出來的事情,而如果基石在家族這邊受到損毀……這玩意其實甚至不能算是石心十人自己的所有物,鑽石那位令使除外,剩下的九個人,他們持有的基石都算是一種公司外借的身份象征,或許其中p46的幾位會稍微好些,但……
然而下一秒,面對着星期日“愈是聲勢張揚,愈要細心提防”的評論,真理醫生給出了“我從未想過會有人和他思路一致。說真的,你最好去看看心理醫生”這樣的回應後,霧青的臉色什麽的——
一時間全都調理得不能更好。
這一次笑容出現在了霧青和“鐘表匠”雙方的臉上。
“鐘表匠”是因為不管對家族還是對公司都沒什麽好臉色,看他們吃虧就開心;而霧青則是……
她純粹是被逗笑的。
那種真摯誠懇的、帶着幾分沉思的、“真理醫生很關心你”的表情真的好好笑哦!
下一秒星期日無語的表情也是真的好好笑哦!
唉,要是這樣的樂趣場面能出現在拉帝奧教授的課程上……那該多好。
雖然,霧青也很清楚——她想得有點太多了。
“啊,看來他的準備已經被徹底看透了。”
“鐘表匠”在聽到真理醫生的那句科普——石心十人需要靠着意志開鑿基石,令其綻放出獨一無二的光輝——時,就知道還有另一顆基石也絕對藏不住了。
“我都快不忍心繼續看下去了。”
“鐘表匠”轉過頭。
“還是看看你那位未來看起來不怎麽美妙的朋友正在做些什麽吧。”
*
另一邊起了很大的亂子。
或許是因為流螢的遭遇近在眼前,明明已經即将抱住對方卻失之交臂的經歷令星産生了些ptsd,在姬子和三月七在前臺向為她們辦理了入住的艾麗詢問關于流螢在現實酒店的登記入住情況時,星去敲了霧青的房門。
敲完之後理所當然的沒什麽動靜。
——畢竟,在她答應了“鐘表匠”自己不參與到“雲游戲”沙盤中的進程之後,為了确保她落實這一點,她的存在就被迫被從沙盤中摘了出去。
當時霧青還問了“鐘表匠”,說自己從“雲游戲”沙盤上消失,豈不是給了砂金和列車一個很好的調查失蹤同行人的借口。
然後“鐘表匠”就很是困惑地來了一句:“讓公司調查家族,這也符合我的利益啊,為什麽我不能這麽做?”
很有道理——就看游戲中那“消失的她”會不會成為一張籌碼,又會被在怎樣的牌局中打出來了。
星自然是着急擔心的。
她在房間裏轉了一圈沒找到人,給姬子發了消息讓她問艾麗調用霧青房間門口的監控,發現她在回到房間之後就沒有出來後,她開始轉手四處搖人。
這很不正常,就算是意識正在夢境中逛着,那本體也應該留在現實中啊。
星把手機聯系列表從頭到尾翻找一遍。
黑天鵝沒和她加上聯系方式,星在心裏默念了兩聲對方的名字也沒有得到回應,于是憂心忡忡地開始給砂金發消息。
她覺得自己多少有點病急亂投醫,但是反正家族這邊姬子肯定會提到,剩下的,她能夠聯系上的……
假面愚者和憶者都聯系不上不是嗎?
黃泉更是被建議要遠離的對象——更何況這位也沒有真的加上聯系方式。
就真的只剩下砂金一個了。
星:在我們從白日夢酒店的夢境部分分開之後,你有遇到過青寶嗎?
星:我給她發了好幾條消息,她一直都沒有回,這不合理
霧青是那種哪怕是在工作狀态手機都會放在身邊的人。
雖然在認真工作的狀态下也不會玩手機,但是她确實會定時看一眼——這是從當年讀書的時候,需要在一個群裏接龍一樣地回複“受到”那會兒養出來的習慣。
星對于她的習慣那可是太了解了——這會兒這長時間不回複,就愈發加重了人不在房間為她帶來的擔憂。
星沒等幾秒就看到了回複:不在房間,也沒有去酒吧之類的地方嗎?
星:現實中公開的監控調取不難,已經看過了,她回房間之後就沒離開過
星:會不會是何物朝向死亡?
星:匹諾康尼的憶質濃度那麽高,這東西出現在現實也不是完全沒可能
連着将近半分鐘的時間,星都捧着手機在酒店客房內來回踱步,就連最為柔軟的地毯都沒能将她的匆忙的腳步聲徹底吸納。
她的兩只拇指全都懸停在手機屏幕上方,噠噠噠地快速打了三四行字,随後又一連串地删掉,動作逐漸變得煩躁起來,甚至像是随時都有可能将手機給砸了。
——她差點真的砸了。
因為砂金回複了。
砂金:我知道了,我會和你一起找
砂金:但是你也不用太緊張,我想霧青或許是被誰拖住了
砂金:實在抱歉,先前看你為她緊張的時候,我出于一些惡劣的玩笑心理沒有直接告訴你
砂金:我承認我只是想在之後把這當成笑話講給她聽
砂金:但是現在,若你不知道這條消息,你必然會産生長時間的、沒必要的憂愁,所以我決定坦白
星:?
星:??
星:你說
砂金:在王下一桶的那場游戲試煉結束的時刻,她就已經是個令使了
砂金:請相信令使的強大,就算是何物朝向死亡也無法真正對她造成威脅
砂金:更大的可能是,她或許被家族的令使拖住了,這個猜測我在幾個系統時之前已然當面和她談過,她會小心的
星:令使?
星:令使的實力足夠強大我是知道的
星:但是請容我問一句
星:為什麽這事你知道但是我不知道?
星:不是,憑什麽啊?
她真的把手機摔了。
對準的是柔軟的沙發椅,所以,至少在她走上去把手機撿起來的時候,手機屏幕尚且安然無恙。
光幕之外。
霧青:“……”
“鐘表匠”了然:“汗流浃背了吧?”
霧青:“……”她沉痛地咬了咬牙,點頭。
聲音也是一樣的沉痛慘重:
“我在想當時因為擔心消息太過公之于衆就沒在現實裏告訴星這個消息,而是想要等到上線了再說的我是不是腦子有坑。”
“但是。”
她随即又話鋒一轉。
“我确實做錯了事情,沒有及時将信息與同伴同步。”
“但是,退一萬步說,難道生出了想要看樂子心理并當真這麽做了的砂金就很無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