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場面尴尬。
傅藏舟是這麽認為的。
“大哥”肯定不能亂喊,然而對方看着就像長者,他一時找不到适宜的、好作反駁的回應。
唯有沉默了。
來人沒等到回話,似乎有些疑惑,轉而像想到什麽,微微偏頭,掃了一眼跟随其後的中年人。
中年人看懂了他的眼神,卻明顯有些遲疑的樣子。
傅藏舟:“……”
氣氛很古怪的感覺。唉,桢哥呢?好半天沒看到人,人跑哪去了?
“發什麽愣。”來人輕斥了一聲。
有些走神的少年驚回神,遂發現對方不是在說自己。
被斥的中年人好像有些無奈,為難地偷瞄了一眼傻不愣登的某個鬼王。
傅藏舟木着一張臉。
演啞劇呢?!
而自己,做什麽傻站在這兒?
被認為是“長者”的男人,朝中年人伸出手:“拿出來。”
中年人不敢再拖延,連忙從袖籠裏掏出一個錦布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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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者”親手将錦布袋遞到跟前:“收下罷。”
啥玩意?
中年人悄悄給少年一個眼色:“壓歲錢,郎君快快收下罷。”
诶??
不等傅藏舟有所反應,“長者”罵了一聲,語氣卻不含絲毫怒意:“老糊塗,壓歲錢得正旦再給。”轉而對少年簡略說明,“改口費。”
一臉懵逼。
說的正是不在狀态的某個鬼王。
“老糊塗”的中年人,輕拍了一下自個兒的嘴,陪笑:“是是,小的糊塗,居然說錯了話。”遂勸說怔愣着、遲遲不肯接過錦布袋的少年,“老爺一點心意,還望郎君莫推辭了。”
不是。這見鬼的“改口費”是啥子意思?
沒搞懂他不敢亂收呀!
傅藏舟糾結。
在他老家,男女訂了親,才會有雙方父母給“改口費”一說……難不成在昱國,“改口費”有別的什麽意思?
“長兄。”
某人正無措時,被他心心念念的桢哥,姍姍來遲了。
“這是在作甚?”
“小七。”
“長者”面上是與其弟如出一轍的淡漠,只在言辭間透露着一絲親近,和喜意:“眼睛真的好了?”
宿桢輕颔首:“讓長兄費心了。”
傅藏舟不由得瞪圓了雙目。
居然是桢哥的長兄,再一聯想到桢哥的身份……
對方豈不就是這大昱朝的頂級大boss,時下人喚“官家”的皇帝陛下!!
我的媽,活的哎,皇帝!
且還是桢哥的胞兄……
自己是不是該行禮?
話說昱國不興跪拜,遇到官家該怎麽見禮?
再者,當面該怎麽稱呼,就喊“官家”嗎,咋有些奇奇怪怪的感覺?或者叫“陛下”?
反正肯定不會喚作“大哥”。
當然了,滿腦子問題的少年鬼王,太過驚訝、思緒混亂,以至于“大哥”、“改口費”啥的一時忘了個一幹二淨。
那頭,久別重逢的兄弟二人還在寒暄着。
聽到自家小弟的說法,聶官家輕嘆:“沒能照顧好小七,吾實在慚愧。”
宿桢只道:“禍福相依罷了。”
語氣是一如既往的平淡。
“禍福相依?”聶官家若有所思,倏然看向發怔的少年,“聽聞你的眼睛,是他治好的?”
宿桢肯定地回了句:“幸虧遇到了小舟。”
轉而輕撫了撫少年的發頂,喚醒滿腦子混亂的家夥:“小舟,這是長兄。”
聶官家糾正:“叫大哥。”
也不知是對自家弟弟說的,抑或是在告知另一位少年。
傅藏舟強自壓下亂七八糟的念頭,然後聽到他家桢哥說——
“喚長兄即可。”
囧囧有神。
盡管他喚宿桢為“桢哥”,那是兩人交情不同尋常;
桢哥的長兄也好、大哥也罷,其實跟他沒任何的關系,不管哪種稱呼,根本喊不出口好嘛!
再說起對方的身份,想想就緊張好吧!
“昱”雖不屬于他熟悉的“歷史”王朝,可面對這昱國第一掌權者,仍然有類似遭逢唐太宗啊明成祖的不知所措。
“叫大哥。”
“喚長兄。”
“……”
兩個長相相似、氣質接近,俱是威勢不凡,年齡加在一起超過古稀的男人,就這樣互相糾正,你來我往,重複好幾個來回。
傅藏舟:“……”
莫名搞笑啊。
本來緊繃的神經一下子松弛了。
靜靜圍觀了片刻,待聶官家的目光再次落在自己身上時,他學着寶精作了個揖禮:“傅藏舟見過……”聲音有些含糊,“老爺。”
那位中年人,推測應該是宦官之類,也是喚着“老爺”的;
想必官家此行不宜聲張,他跟着這樣見禮應該沒大錯。
聶官家聽罷眉頭微動,忽而将被遺忘的錦布袋再一次遞了過來:“改口費。改了口便叫大哥。”
傅藏舟默然。
陡地意識到了一個問題:莫非這所謂“改口費”,就是他想的那個意思?
如此……更不能收下!
暗暗瞄向宿桢。
心道桢哥到底跟他家大哥胡說過什麽?
看官家的态度,其定然誤會了。
宿桢瞥了眼錦布袋,語氣淡淡:“太少了。”
看着很是威嚴的聶官家,好脾氣地解釋:“吾來得倉促,一時沒能準備……先收下,回京後吾再備上全禮。”
傅藏舟簡直頭疼,有種被強買強賣的錯覺。
然而詭異的是,他居然沒什麽被冒犯的感覺,生氣啊惱怒的半絲也無。
好在宿桢救了場:“還請長兄收回罷。”
聶官家面無表情地望着自家弟弟,眼神是一絲疑惑。
宿桢意味不明地說了句:“尚沒到時候。”
一貫粗神經的某少年鬼王,這一時刻分外敏銳,當即心生一股沖動——
想揪着桢哥的衣襟質問,啥叫“沒到時候”?當他是傻蛋嗎,聽不懂其言下之意?
沒到時候?就沒那個“時候”!他保證!
羞惱地想着。耳根莫名有些燒熱感。
聶官家沉默了。
半晌,遲疑地開口:“吾此行帶了宗昌,欲遣他看看你的眼睛,”微頓,似有艱難,“或者,小七再查一查其他方面?”語帶忠告,“絕不可諱疾忌醫。”
傅藏舟竟聽懂了,些許的羞惱瞬時煙消雲散,差點沒破功笑出聲:哎呀,官家不愧是官家,腦洞之能力吾輩不能及矣。
被懷疑“身體有毛病”的宿桢,依然是一番雲淡風輕的姿态:“長兄思慮過度了。”
聶官家不放心:“讓宗昌驗查一番。”完了看向偷笑中的少年,居然提議,“你也一起。”
傅藏舟:“……”
笑不下去了。官家難不成認為自己也有……那什麽問題?
囧,不足以道明此刻的心境。
最終拗不過聶官家的堅持;
被懷疑身體有問題的兩個人,接受了名“宗昌”的禦醫的好一通檢查。
少年鬼王暗自慶幸,經過這兩個多月的修煉,他人形的身體稍能自主“調節”,否則光他堪比死人的體溫,怕不得吓到禦醫了。
傅藏舟當然沒什麽病,禦醫表示其健康到不能再健康了。
宿桢亦然。
聶官家聽了,面上流露一絲欣慰。
欣慰之餘,将目光投向某少年。
傅藏舟被看得摸不着頭腦。
許是修行了,哪怕尋常刻意收斂感知,他對人的微表情還是有幾分敏感的。
以前吐槽桢哥竟能看懂別人的眼神,如今自己只要留些心,勉強也能做到這一點。
所以他看懂了聶官家那一絲幾不可見的疑問。
疑問……疑問什麽?
莫非官家真覺得自己有不可說的毛病?
不由得黑線。
“長兄來得正好。”
宿桢倏地出聲:“吾學會了一道烏雞湯,有意請長兄品嘗。”
聶官家将視線從少年那收回,聞言是點點驚訝和歡喜:“小七特意為吾做的?”
宿桢沒說是或不是,态度模棱兩可。
聶官家只當他默認了,忙道:“快快将湯盛上,吾還是第一回 品嘗小七的手藝。”
當着背景板的宦臣平安,面部肌肉小小抽搐,張嘴欲言……終是什麽也說不出口。
好大一盅烏雞湯,被小厮端送到正屋。
平安面上表情一言難盡,然而在聶官家的催促下,不得不親自盛出一碗湯,恭謹送至對方跟前。
傅藏舟先是意外:桢哥竟跑廚房炖湯去了?怪不得半天沒見到人!
遂瞄到宦臣的神态……呃,怎麽一臉便秘的樣子?
然後就看到聶官家嘗了第一口湯,其表情有一瞬驟變,下一秒便又恢複平靜。
少年後知後覺,憶起桢哥說拿他長兄作試驗品的話,默默扶額。
桢哥您熊的,真幹出了這種事!
為官家默哀三秒吧。
某鬼王不怎麽誠心地想着。
雖然官家表情管理得很好,可那一瞬間的失态……啧,桢哥炖的雞湯,恐怕喝起來不那麽美味。
宿桢還問了聲:“長兄覺得如何?”
聶官家表示:“小七素有能耐,吾欣慰甚極。”不緊不慢放下碗碟,語含歉意,“吾尚有要務,暫且得去一趟書房。”
說罷,對暗搓搓圍觀的少年颔首示意,神态自若地起身,翩翩然離開了。
這位聶官家的性子好像有些意思。
傅藏舟暗想。
轉頭看向宿桢,其眉目低垂、靜坐的姿态,莫名給人一種可憐巴巴的意味,好似……啃不到骨頭的大狗狗。
某鬼王被自己這般“大不敬”的聯想給逗樂了。
壓下一瞬湧現的笑意。
拿起一副幹淨碗勺,揭開湯盅的蓋……被屬于另一人溫熱的手掌按停了動作。
“不可。”
“聽官家的意思,這是桢哥頭一回下廚?”傅藏舟表示,“我挺好奇的,想嘗一嘗……”
宿桢阻止:“難以下口,小舟不必勉強。”
聞言,少年暗中樂開了懷,故意問:“桢哥為啥這麽說,難不成您先嘗了味?”
男人搖頭表示他事先沒嘗過味,但……
“若稍能下口,長兄必會誇得天花亂墜,而非如适才一般,顧左右而言他。”
聽到這話,傅藏舟終究沒能忍住,嘴角掀起一個清淺的弧度:“官家真是好兄長。”
傳說中的弟控啊有木有!
宿桢對此認同:“長兄待吾關懷有加,可謂無微不至。”
那桢哥您還“坑哥”,拿官家作試驗品……唔,也或者從另一個角度說明,這兄弟倆感情好?
想罷,傅藏舟移開男人的手,道:“我就嘗一口。”
說話時看清湯盅裏烏雞湯的賣相……
頓時囧了。
甚至有一丢丢小後悔,就不該好奇對方的手藝。
“桢哥您在湯裏都放了啥?”
宿桢回答了一堆香料,常見的、不常見的一通亂怼,然後是補身子的藥材,塞了快半盅,更可怕的是,湯裏竟放了水果。
按照這個時代的物質水平,這一盅湯可謂價值不菲了。
然而做菜或煲湯,從來不是材料越珍貴,味道便會越好;
香料更不是哪個味香,就胡亂一堆全擱一鍋裏。
同樣食材不同做法,所用香料也不一樣,調味的時機也大有不同。
傅藏舟自覺不算多麽精通廚藝,但打小長在農村,家務活常會搭把手,做個家常菜、炖一鍋雞湯,不過是信手拈來的事。
故而聽了這一番說明,只覺得槽多無口——
“桢哥您都從哪學的手法?”
男人沒吭聲。
問話的少年也沒多想,話鋒一轉,道:“單純想炖雞湯,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根本就不必放。新鮮的老母雞過個水,頂多切塊姜,直接炖就是了,炖好了放點鹽即可。”
宿桢有些疑惑:“吾偶見禦廚烹饪,手法頗是紛繁。”
傅藏舟表示:“畢竟是禦廚,在烹饪方面當然講究多了。我說的是家常做法,做法雖簡單,味道也不會差的。烏骨雞本身就足夠鮮美了,炖湯用太多佐料,反倒遮掩了本身的美味。”
當然了,如果是八珍湯之類,做法有所不同。
瞄着湯盅,心道,就桢哥這樣的水準,八珍湯什麽還是別好高骛遠了。
終究嘗了一口。
傅藏舟當即理解了聶官家那一瞬的失态。
真是……
一言難盡。
難以想象,為什麽有人把雞湯炖得這麽難喝?
不強求美味吧,可連下咽都有些折磨人,尤其在鹽沒放多的情況下,也算是一種另類的“天賦”?
默默放下碗,決定不難為自己的味蕾。
迎上男人平靜的目光,莫名感覺到些許……期待?
傅藏舟囧了囧:
桢哥您還在期待啥?莫不是想讓他誇一誇?這等違背良心的作為,恕在下做不到啊!
又不好一句話不說,便……
“我對廚藝略知一二,回頭請桢哥嘗一嘗我的手藝,如何?”
宿桢微怔,少刻搖了頭:“毋需勞累小舟。”
傅藏舟不在意:“談不上勞累,我好久沒下過廚了,也有些手癢。”
實際上他對烹饪,頗有些興趣;
就是懶。
一個人做菜吃也沒什麽意思。
聽他這樣說,男人很給面子:“吾甚是期待。”
閑談了這幾句,兩人遂分開,各做各的事去了。
一大盅成本不菲的烏雞湯,被大家刻意遺忘。
主人離開後,小厮悄無聲息地端走湯盅。
烏雞湯的結局,不可說,不可說。
年前最後一天,哪怕這座冷清的別院,似乎也洋溢着喜慶歡樂的氣息。
傅藏舟站在樓閣閣頂,樓閣有好幾層樓高,以他的視力,足以看清萊州的全景。
一向表情寡淡的面容,此時越發添了清冷之色。
“此處風大,小舟莫要待久了。”
少年聞聲回頭。
不知何時,宿桢也爬到了閣頂。
剛剛想事情想得太入神。
“我不怕冷,”滿不在意地回,“桢哥您知道的。”
轉而道:“桢哥您快下去罷,今天天冷得很,別被風吹出病了。”
宿桢恍若未聞,聲音仿佛壓低了些許:“為何憂愁?”
傅藏舟愣了一愣,遂若無其事回了句:“桢哥說啥呢。”轉移了個話題,“官家這是打算留這兒過除夕嗎?過年京中不會很忙?”
宿桢先給出回答:“長兄做事,素來有分寸,毋需擔心。”便将話題又拉了回去,問,“小舟可是思鄉了?”
少年默然。
宿桢心思素來缜密,猜到他的心情也沒什麽意外。
且……
對方對他的來歷,怕是早有懷疑。
傅白的身份,在外面作個幌子罷了。
宿桢早見過傅白本人,當然不會覺得他們是一個人;
自然,傅藏舟在對方跟前,也沒刻意隐瞞什麽……都知道他不是人了,再搞那麽些虛的也沒意思。
“嗯。”
少年屈膝坐到瓦片上:“我想家了。”
不再嘴硬辯解,坦然承認着心情:“雖然我爸媽……就是阿爺阿娘,都不要我,可我還是想家。”
明明家裏也沒別人,爺爺兩年前就去世了。
宿桢沒多說什麽安撫的話,替少年捋了捋被吹亂的發絲:“思鄉是人之常情。”
傅藏舟“唔”了一聲。
就像桢哥說的,與其說想家,不如說他留戀着生他養他的故土。
平常沒心沒肺的,其實是不敢想太深;
如今逢遇佳節……
思鄉之情,油然而生。
發自本能的情感,難以自控。
覆在發頂的大手非常溫暖。
少年無意識地蹭了蹭,突然有一種想傾訴的心情:“我給桢哥說說我家的事吧……”
男人輕道:“洗耳恭聽。”
“其實我一直想不通……”
少年嘟囔:“我爸媽吧,既然兩個都不喜歡我,當初幹嘛要生下我?
“說不喜歡我,在物質上大方得很,從沒虧過我……他們對我,”斟酌了少刻,道,“很客氣的感覺,像對客人一樣。”
宿桢安靜地傾聽,沒有插嘴或随意評說,偶爾會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壓下對故土的想念,傅藏舟說着說着就吐槽了起來。
說起來,他算是親緣淡薄。
不過也談不上狗血。
爸媽都是農村的,文化水平不怎麽樣,但兩個都是心氣高的。
在農民工一詞還沒流行起來時,雙雙離開家鄉,去大城市闖蕩了。
一個做起工頭,一個進了廠子。
沒幾年,各自闖出了一些門道。
許是分居久了,兩人和平離了婚;
一個被老板的女兒看中,“平步青雲”當上城市女婿;
一個跟着廠裏的大姐開店打拼,然後也找了個有點錢的嫁了。
內涵啊學歷不提,夫妻倆的顏值都很能打。
傅藏舟覺得自己大概是挑着爸媽的優點,長成現在這般,好像挺受小女孩喜愛的樣子:
他媽皮膚好,所以自己白得不像話;他爸個子高,因此自己突破了一米八……
兩相結合,倒是跟夫妻倆哪一個都不像。
再說夫妻倆各自有了前程、有了新家庭,便把老家這邊抛了。
也不能說完全抛棄吧,每年會寄一大筆錢。
他這個農村娃,穿越之前,就從沒在金錢上犯過愁。
可對小孩子來說,只要不餓着凍着,對錢什麽的沒概念。
更向往着父母的關愛。
于是長大了一些後,他背着爺爺,拿了些路費,偷偷去城裏找他媽了。
沒想到他媽丢來一張銀行卡,說了一句:“我跟你爸離婚了,你也不是我兒子了,以後別來找我……在你成年前,我每年給你打些生活費,再多的你也別惦記。”
親媽這般态度,對十三歲的小少年來說,打擊不可謂不大。
找親爸的心思一下子也就淡了。
灰溜溜地回了老家,安安生生地跟着爺爺過,再也不牽挂有的沒的。
爺爺年紀大,沒法顧慮得太周全;
少了父母關愛,遇到艱難,就得學會自我排解,久而久之,養成如今這般說不得好或不好的性子。
讀高一時爺爺急病去世,他才被城裏老爸接去一起住。
在新家也沒遭什麽罪。
後媽,以及後媽生的龍鳳胎,都挺有修養的,對他客客氣氣,沒那些重組家庭亂七八糟的事。
傅藏舟卻是無法适應。
後媽他們就不說了,連親爸待他都像客人……住一兩天還好,住久了簡直與整家人格格不入。
果斷請求住校,放假了就說想念老家,一個人回老家住上一兩個月。
後來,報考了離新家很遠的大學,徹底搬離。
再其後……
大學才念了一年,就穿越啦。
穿越什麽的,當然不好對人提起。
傅藏舟跟男人吐槽的,主要是他跟爸媽的奇怪關系:“我離開了這麽久,估計他們都不一定知道。”
這一說,心裏的失落慢慢就淡去了。
連一個牽挂的人都沒有,再談什麽思念,顯得有些可笑了。
宿桢輕撫着少年頭發,慢條斯理地說了一句:“父母子女,亦講究緣法。”
傅藏舟嘀咕:“那我大概是投錯了胎吧……”
所以跟老爸老媽沒緣分?
忽是一陣疾風來。
他仰頭看向男人:“桢哥您別摸了,我頭發都亂了。”
真擔心被摸禿了頂。
“吾替你重梳。”宿桢表示。
傅藏舟也不推拒。沒法,誰讓他至今不怎麽會紮頭發?
“咱們下去。”
風太大了,他是無所謂,怕桢哥別被吹壞了。
下了樓、梳了頭,傅藏舟徹底恢複了好心情。
大過年的,愁眉苦臉也忒喪氣了。
這昱國雖非故土,但在方方面面,跟歷史上的某些王朝挺像的……換一種思路,就當回到了古代,腳下站着的仿佛仍是那一片土地。
“走,桢哥,”心情說好就好的某鬼王,拉着他家桢哥,“之前說給您嘗一嘗我的手藝,正好今天過年,我也炖個雞湯什麽的。”
宿桢幾乎從沒拒絕過少年的要求,自然而然跟着對方來到了廚房。
傅藏舟是幾分嘚瑟:“且看我怎麽做!”
瓦罐,烏雞,山藥,再取一塊生姜……
好久沒下過廚的少年,一點兒也沒手生。
“在做什麽?”背後傳來一聲問。
傅藏舟一看是聶官家,頓時幾分心虛。
被抓到拉着人家弟弟下廚,思及這兄弟倆的尊貴身份,不免擔心地想,官家會不會覺得自己帶壞了他的弟弟啊?
一時忘了,宿桢此先下過廚的事。
好在聶官家對其弟弟下廚一事,好像沒太介意。
不等傅藏舟或宿桢回話,他盯着瓦罐裏的清湯,蹙起眉頭:“為甚麽不放佐料?”
沒想到官家挺接地氣的哈。少年鬼王暗想,嘴上回:“有放了姜。”
官家表情未變,眼神裏隐約透着不以為然。
傅藏舟也沒多想,輕咳了咳,悄悄拉了拉宿桢的衣袖。
宿桢心領神會,随意尋了借口,跟其長兄道別,遂帶着心虛的少年離開了廚房。
傅藏舟輕拍了拍胸脯。
剛才真是吓了一跳。
有種在班級裏,拉着好學生玩游戲,被班主任抓包的錯覺。
估摸着時間,感覺雞湯差不多炖好了,他偷偷跑回廚房。
廚房有夥夫看着湯,倒是不擔心火候問題。
然而,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
傅藏舟揭開了湯盅,看到裏頭塞滿了亂七八糟一堆,他根本沒打算放的食材、藥材以及香料。
比如蒜苗,泡在湯裏都煮爛了;香料裏,起碼有一把的八角……
眼前一黑。
誰啊這麽作害!
他炖給桢哥的雞湯,就這麽變成了黑暗料理!
“适才有誰進了廚房?”問向夥夫。
夥夫支支吾吾,一副不敢說的樣子。
傅藏舟微眯了眯眼,莫非——
桢哥趁他不注意,跑回來亂加香料?
便是怒氣沖沖——咳,誇張了,心情略不爽罷了——去找桢哥,準備好生說道說道。
但凡擅長廚藝的,或者自認為擅長廚藝的,在烹饪的時候,最煩別的人指手畫腳,更莫說……
毀了他精心準備的一盅湯!
傅藏舟一路狂奔,一路在心裏哼哼:
不會做飯就等着幹吃飯吧,非覺得自己有當大廚的天分……
誰給的臉?
縱然是桢哥,這等行為也絕不能姑息。
作者有話要說:
聶官家:這湯太清淡了,沒油水怎麽行?加一勺豬油。
營養不夠,加點人參;枸杞也不能少,滋補一下肝腎。
聞着怎麽不香?來來來,香葉、桂皮、茴香、八角……各一把。
感覺不小心放多了,會不會上火?再放一把金銀花。
好像東西塞多了,湯不夠了,趕緊換個大鍋,兌一兩瓢冷水……哎呀,水兌多了,味道會不會沖淡了?趕緊加把鹽!
手沒小心抖了一下,鹽灑了……
嘗一下味,味道咋的這麽怪?
溜了溜了。
朕有許多國家大事要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