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京中發生什麽,遠在萊州的人是沒法知道的。
跟宿桢閑扯了兩句,傅藏舟平複了心裏的些許波動,轉頭繼續跟槍靈長風說起任務相關。
講的是他自己經過幾次任務,總結的一些規矩和原則。
譬如,像河伯這類妖鬼害人性命的,不需猶豫,直接滅殺即可;
還有一些“犯罪未遂”,或“過失傷人”的,拿捏不準處罰标準,不必煩惱,将“嫌疑犯”緝拿,能挽救的盡可能挽救,該補償的補償……通過牙牌直接提交任務。
生死簿自有一套規則,收到“分機”的反饋信息,作為持簿人,他會通過圈名進行裁決。
另有一種算是特例。
涉事方皆是人類,諸如用什麽咒術或者邪修手段行惡,很多時候是能按照人間刑律處置的,抑或幹脆将作惡者交給府衙即可。
……
林林總總,傅藏舟說得很細致;
長風同樣聽得認真,每一條皆牢牢記在心裏。
“規則”還粗糙,尚不成系統,需得經由往後更多的任務,在摸索中不斷完善。
所以傅藏舟對槍靈說的,不過是一個參考,沒有嚴格限定死對方的行事準則。
做任務時其實只要不觸犯天道禁忌,就算出現些許疏漏,事後描補一番,便沒什麽要緊的。
提醒歸提醒,傅藏舟其實一點兒也不擔心,長風做任務時會出現什麽不妥。
這槍靈除腦子一根筋外,行事自有一套章程,看其如何區別對待匪賊團夥和五通鬼之流,便可見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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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實說,某個毛手毛腳的鬼王,做事不見得比槍靈更周全。
思及此,傅藏舟幹咳了兩下,略有心虛:
自家優點不多,勝在有自知之明,也盡量在反省後學着改變。
下一刻斂起雜念,拿出了幾塊靈石、一個玉筍心,及一瓷瓶的石乳晶精。
“這些送你,”盡管平常摳摳唆唆的,真到大方的時候,某鬼王是一點兒也不吝啬的,“吾輩修行一日不可松懈,這些東西夠你用好一段時間了。”
提醒:“玉筍心別急着用,其能量過于充沛,消化不了反倒是浪費;
“日常修煉用靈石和石乳晶精,靈石你留兩塊,防止有需要用到紙人時。”
槍靈一開始不願接受,表示“無功不受祿”。
傅藏舟堅持将東西塞給他,道:“當我借你的,往後你好好做任務,攢夠了冥幣可以買靈石還我。”
這樣說,不過是希望對方能安心接受自己的好意。
作為第一位跟随者,長風理當是特殊的。
他這個做上峰的太窮,想從幽冥百貨買些裝備什麽的支援一把,都沒多餘的錢。
得虧了長風是槍靈,別的武器于他而言,不會比本體的槍更趁手。相對而言,靈石這些或許對其更有實際用處。
長風這才幾分猶豫的,收下了饋贈物。
傅藏舟想了想,打開自己的面板,頭一回使用“轉賬”功能:“一百冥幣是你滅殺五通鬼本應得的報酬,我再另外‘借’你五十……瞅着有什麽需要,自己在幽冥百貨買。”
考慮的是對方“吃飯”問題。
見識的魑魅魍魉多了,知道其實鬼類啊靈物,同樣需要進食……哪怕不必跟活人一樣,一日三餐不可或缺。
尋常多少能汲取一些月華精氣、天地靈氣之類,大多數時候卻是“入不敷出”的;
也即大家普遍存在“餓肚子”的窘況。
故而屢屢出現互相吞噬的現象,或者有些山精妖魅,設計引誘活人,吸食對方的精氣……歸根到底,是為了“吃飯”。
“多謝郎君。”這一回槍靈沒再推拒。
傅藏舟幹巴巴地扯起嘴角:“不客氣。”
互幫互助、互相學習,大家共同努力,才好賺取多多的冥幣嘛……劃掉劃掉,是維持天道秩序、平衡世間陰陽。
是的。他也不是那麽遲鈍的,漸漸對系統的作為有了些許感悟。
并非錯覺。這個時空的陰陽秩序,似乎隐約出現了紊亂。
只說這一段時間的經歷,傅藏舟發現,“靈異”現象越發頻繁,魑魅魍魉、妖魔鬼怪攪得陽世不得安寧……
直覺不正常。
更深層的東西尚且不知,一時尋摸不明白,也沒糾結太久……
兵來将擋水來土掩罷。
該說的都說了,傅藏舟遂離開房間,踏上甲板,下意識地尋找宿桢。
對方很有眼力勁,在他跟長風說起正事時,自行選擇了回避。
對桢哥的體貼感到窩心。
但系統的事确實不宜透露太多。
“今天不走了嗎?”
見水手們有的休息、有的上岸,是幾分好奇。
眺望着江面,不知在想什麽的男人,早在少年走近時,轉回了身:“午後再啓程。”
“可是發生了什麽事?”不由得關心問。
宿桢微搖頭,遂解釋:“河伯、五通鬼殘害無數,并非全在于其神通廣大,更在于為虎作伥者助纣為虐。”
傅藏舟眨眨眼:“所以?”
“吾遣人搗毀河伯及五通鬼廟,”男人細細說明,“另有範家之流,謀害人命,當擒拿歸案。”
“桢哥想得周到。”
傅藏舟汗顏,雙手間抱着一個圓球,無意識地撓着指甲:“我只想着那群妖鬼死了,就以為萬事大吉……”
“人間事自有人間律法。”宿桢道,“并非小舟之責。”
道理是這樣沒錯啦。
不過……
傅藏舟很是不好意思:“這一路勞累桢哥了。”
“本也是吾之職責。”
少年聽了暗暗好奇。
他現在知道桢哥——或者說,早先便有猜測,如今是百分百确定了對方的身份——是虎贲軍第一把手,槍靈喚的“軍使大人”。
只是,他感覺虎贲軍應屬于禁衛之類,如今看來,咋什麽事都管啊?難不成是昱國版的“錦衣衛”?
眼珠微轉。
忽是意動,傅藏舟喚了一聲:“軍使大人?”
宿桢怔了怔,一時沒回應。
少年繼續:“恒王殿下?”
男人注視着少年,目光平靜。
轉而又換了個稱呼:“冠軍大将軍?”
宿桢總算有了回應,擡手在少年發頂上輕撫:“調皮。”
“……”
只覺頭皮一麻,差點沒打起了哆嗦……被雷到了。
傅藏舟忍不住吐槽:桢哥什麽都好,就是有時候說話奇奇怪怪的,讓人一言難盡。
正待還嘴,聽到後方女子的喚聲,不得不忍下話語。
轉身,看到瑜娘藏身在陰影間。
“大人。”女鬼開門見山,直接說明來意,“奴家可以追随您嗎?”
頗是意外:“為什麽會這樣想?”
“奴家身無居所,跟随了大人,也算有容身之處了。”女鬼笑盈盈道,“不是有句話嗎,‘背靠大樹好乘涼’?”
然而傅藏舟能感覺出,對方并不是真的單純為尋個靠山,一時沉吟了起來。
在他以為沒辦法收服槍靈作跟随者時,也不是沒動過念頭,想收瑜娘于麾下……到底有太多顧忌。
瑜娘似有所覺:“大人安心,奴家尚有自知之明,絕不會拖累大人,或者玷污了大人的聲名。”
傅藏舟搖頭,他在意的不是這些問題,道:“做我的跟随者,往後怕難得清閑,更甚者,或許有生命危險。”
瑜娘見他沒一口拒絕,松了一口氣,轉而笑了:“便是不做大人的跟随者,奴家一個孤魂野鬼,怕也不見得能享什麽清閑。”
這話倒也沒錯。傅藏舟一時有些遲疑。
女鬼見狀,繼續求着:“小女子孤苦伶仃的,大人便可憐可憐,收了奴家吧?”
傅藏舟黑線。
這姑娘說得這麽可憐……盡管其鬼力不強,但莫名有種感覺,即便對方做個孤魂野鬼,怕也不會被誰給欺辱到頭上。
輕嘆,道:“若你執意追随,我當然不會拒絕,可有言在先,一旦成為我的跟随者,你便不能同其他野鬼一般自由自在,會有不少的約束。”
女鬼撫弄着自己的發絲:“人生在世,多身不由己,便是做了鬼,哪裏真能逍遙自在?大人安心,奴家想得很明白。”
傅藏舟聞言囧了囧。
這瑜娘,道理真是一套一套的,他說不過對方。
想想另一個跟随者,長風嘴巴比自己還笨拙……咦,瑜娘跟長風搭檔,倒是不錯的互補?
這樣想着,傅藏舟倒真心動了,再三确認對方絕無反悔的意思後,道:“如此,我得先給你下一個制約,等過些日子,我再送你一塊身份令牌。在此期間若你違背制約,往後也不必說什麽追随的話了。”
他說得很直接。
瑜娘聽了絲毫沒介意,只道:“大人請吧!”
少年反倒被她的爽快弄得有些愣了。
“你也不問是什麽制約?”
這姑娘心也忒大了吧,突然擔心她這般作風,以後做任務,會不會出纰漏啊?
或許學一學系統,搞個什麽試煉啊實習的。
瑜娘呵呵笑出了聲:“大人乃高高在上的判官大人,奴家這樣的孤魂野鬼哪裏值得算計?何需多嘴問些廢話。”
傅藏舟默。
他真不是判官啊,乃系統蓋章敲定的鬼王——是通過試煉、實習轉正了的鬼王哦!
然而就在心裏想想罷,真把自己是鬼王的話挂在嘴邊嚷嚷……簡直二筆。
算了。
判官什麽的聽着挺“高大上”。
壓下亂七八糟的想法,傅藏舟不再糾結,伸出一根手指,指尖萦繞着暗光。
暗光化成一條細線,倏地鑽入女鬼的胸腔。
是為制約。
其實也算一種保護。
鬼類百無禁忌,互相吞吃什麽的好像也無所謂。
可有一個詞叫“行差踏錯”,肆無忌憚的最終結局,只會是天道難容,落得個灰飛煙滅。
既然有意收瑜娘作跟随者,傅藏舟希望對方能遵循一定的規則。
他不質疑對方的品格;
但其行事确實略微率性随意,諸如一怒之下吃了河伯這種事,河伯死不足惜,但吞吃他人一事,其實業已犯了禁忌,絕對可一而不可再。
“制約”什麽的不過是一息的功夫。
瑜娘感受了一番,好奇問:“奴家怎麽沒覺得哪裏拘束了?”
傅藏舟解釋:“只要不幹涉人間正常的生死,或是無故害人性命,這道制約于你無妨。”
也是他現在沒錢,買不了制作牙牌的材料,否則直接讓對方也綁定一個牙牌,哪裏需要他費這些事。
話說回來……
如果有一天,他能夠煉制牙牌了,可以想給誰就給誰嗎?
系統是給了跟随者的标準,可那針對的是第一個跟随者,意義不一樣,要求自然苛刻。
往後選擇跟随者,是全看他本人的意願呢,或者有什麽潛在規則?
傅藏舟在心裏琢磨着,一時拿不準主意。
女鬼出聲打斷了他的思索:“放心罷大人,奴家有分寸的。”
少年點點頭,沒再贅言。
——都是成年人了,縱然性格有異,該懂的都懂,不必別個人絮絮叨叨說什麽大道理。
瑜娘很快便适應起了身份:“現在奴家該怎麽做?”
“暫時沒什麽要你做的,”傅藏舟頓了頓,征詢着意見,“我有意讓你跟長風搭檔,你輔助他行事……如何?”
瑜娘與長風真是互補,二人能合作,辦事效率必然比他們獨自一人好,反正生死簿等級低,任務什麽的少得很。
長風果斷應諾,毫無猶疑。
瑜娘瞥了槍靈一眼,勾起嘴角:“謹遵大人之令。”
看到女鬼笑得意味深長,傅藏舟倏而遲疑了:
瑜娘似乎對長風有些想法,其對男女之事又分外熱衷……呃,自己是不是做錯了決定?
果然,看到女鬼對槍靈勾勾搭搭、暧暧昧昧,然而……
每每被長風耿直的反應氣得跺腳。
少年鬼王默默地移開視線。
大概沒必要擔心長風了,反倒是瑜娘……但願別被憋壞了。
算啦。跟随者之間的私人“矛盾”,做上峰的還是莫要亂插手了。
反正兩“人”對彼此沒惡意,吵吵鬧鬧什麽的說明感情好嘛!
傅藏舟發了一聲滄桑的感慨,轉頭回了艙內。
翻出生死簿,将上面百來個名字細細看了個遍。
心情矛盾。
一方面希望能早些給長風安排個任務,讓其盡快适應跟随者的職責;
另一方面,異常代表着有人遭遇生死危機……
算了,不急于一時。
所謂任務,為的是解決生死簿的異動,怎麽能本末倒置?
沒任務是好事。
想罷,傅藏舟記起了河伯、五通鬼的任務,白給的一點素質點,沒什麽猶豫就拿來升級生死簿。
一瞬簿冊上的名錄數翻了一番。
下一秒便囧了。
新輯錄的名單裏,有兩個名字出現了異動。
才說,沒任務是好事……
斂起雜念,傅藏舟把兩條名錄信息,仔細地看了一遍。
二人竟是夫妻?
應該是同時遇到了什麽東西作祟?
再細看這對夫妻的生年卒月……
居然一個是至陽之體、一個為九陰之體,真真是天作之合。
這樣的體質,在凡人裏确實罕見,容易被亂七八糟的東西盯上。
只思考了一小會兒,傅藏舟遂招來長風與瑜娘,快速将那一對趙氏夫妻的情況作了說明。
指尖輕撫着趙氏夫妻的名字,便成功将任務“發送”到長風的牙牌上。
“二人皆有一息尚存,你們先保他們的性命,若有餘力,将罪魁禍首給緝拿。”
一鬼一靈皆是正色:“得令!”
天空陰沉沉的,像是将迎來一場雨雪。
倒是方便了二“人”行動,不必衣托紙人之身,以至于行事時束手束腳。
瑜娘尚沒有牙牌,自然也沒有能拟化肉身的紙人。
傅藏舟就嘗試用低級的材料,臨時做了一個簡陋的紙人;
幾乎沒什麽用,唯一的用途是其凝聚了一定的陰氣,可讓女鬼藏身其內,便于長風“随身攜帶”。
這樣的話,遇到危險,瑜娘只需鑽入紙人裏。
以長風的武力值,即便遇到極厲害的強敵,縱然不能直面抗衡,自保基本無虞。
屆時帶着藏在紙人裏的瑜娘,一起跑路吧。
兩位跟随者眨眼間離開了樓船。
傅藏舟微微眯起眼,下一瞬身形同樣消失了。
緊跟着一靈一鬼。
并非懷疑這二位沒能力做好任務;
單純是出于生死簿持簿人的責任感,總不能為了“考驗”跟随者,就罔顧兩條鮮活的人命吧?!
慶幸的是,遇到危急的趙氏夫妻,就住在萊州城外二十裏的鎮子上。
這點距離對不是人的三人來說,花費不了多少時間。
尤其槍靈,全力疾馳起來,快得差點讓某鬼王追丢了。
等傅藏舟到達趙家時,長風二話不說就直接跟人打起來了。
并非是其沖動,而是實在趕巧了。
正巧遇上了惡人在作惡。
讓人意外的是作惡者是人類。
對方是修行者。
更準确地說,這是個邪修。
眼看槍靈把人打到吐血了,傅藏舟便也沒了擔心,自然也不必他插手。
隐匿在一邊,沒讓兩位追随者發現。
他逼近驚慌失措的趙氏夫妻,觀察着二人的面相,感知了一下氣息,心裏微微松了口氣。
總算這一回沒“遲到”了。
邪修拿這二人,本意是采補。
對趙氏夫妻而言,不幸又幸運的是,他們特殊的體質雖引來了觊觎,但采補若想有最好的效果,還得精挑細選“吉日良辰”。
所以在此前,他們雖被囚困家中,不過就是流了些血。
回頭補一補虧空,便無大礙了。
傅藏舟不由得慶幸,及時給生死簿升了級,否則哪怕晚上個半天,這對夫妻怕就遭到了毒手。
縱然性命保住,被邪修采補,精氣虧損、陽壽大折,最關鍵的是……
被這般糟踐,夫妻之間如何能恢複到最初?
尤其是女方,萬一是性子烈的,怕不回頭就自盡了。
少年鬼王擡擡手指,悄然施了個小法術,讓驚恐萬分的趙氏夫妻,暫且安生“睡”上一覺。
另一頭,邪修被揍狠了,滿嘴怒罵——
“何方鬼魅,敢這樣對待本座?!”
槍靈從不多話,對方不服軟就直接将人打到趴。
邪修“噗”地吐了口血,門牙豁掉了兩顆:“別、別打了,這樣對我……知道我是誰嗎?”
女鬼笑呵呵地問:“你是誰?”
槍靈這時停了手——再揍下去,恐怕得出人命了。
審問的事,他不擅長,便默不吭聲,聽瑜娘套話。
缺了牙的邪修,說話漏着風:“我乃元一門赤霄真人的親傳弟子!”
“元一門?”
邪修色厲內荏:“既然知道了本座的來歷,還不快快拿開腳?”
是的,槍靈的腳還踩着邪修的胸口。
瑜娘微微一笑,是分外的妩媚:“可惜,元一門是什麽,奴家聞所未聞。”轉頭問長風,“你聽說過嗎?”
長風誠實搖頭。
邪修氣得又吐了一口血。
傅藏舟暗搓搓地偷窺。
再次确定,讓瑜娘與長風搭檔,真是再巧妙不過了。
轉而将注意力,投放到邪修身上。
人類的修行者啊……第一次遇到。
元一門什麽的他也沒聽說過。
應該不是江湖門派,在鳴柳山莊時,大大小小、無論有沒有參加壽宴的各方勢力,桢哥都有提及過一二句的。
難道,此間還隐藏着修士的宗門?
有一秒的憂慮。
轉而看到邪修被打成這般慫樣,傅藏舟果斷抛開多餘的擔心。
管他修士不修士,或者是什麽隐藏門派,作了惡,犯到他手上,該如何就如何。
在瑜娘的誘哄、長風的逼問下,這名叫秋英光的邪修,不得不把自己作惡的經過交待清楚。
甚至連隐瞞欺騙也做不到。
瑜娘在歡場上摸爬滾打慣了,對人的情緒很是敏銳,一旦對方說謊,幾乎第一時間便能覺察。
遂知曉了,這叫嚣着是什麽赤霄真人的親傳弟子的邪修,竟是那元一門的叛徒。
早年急功近利,走了邪修之路,被其師赤霄真人廢了修為,趕出山門。
若非他無意間發現一門秘術,別說再踏上了修行路,怕早就死于病痛了。
“靈犀香?”瑜娘一根手指繞着散落的發絲,“原來是你在搞鬼。”
轉頭對長風說明:“大人似乎正在追查靈犀香的來歷。”
槍靈輕颔首:“便将此人交給郎君審問。”
傅藏舟也是訝異。
這叫什麽?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本來以為沒那麽容易找到靈犀香是什麽人搞出來的手段,甚至他不是沒懷疑,幕後之人是不是跟害桢哥的乃同一個。
果然,得好好審問這家夥。
盤算了一番,看見兩位跟随者抓着邪修,便欲返回,傅藏舟遂先他們一步離開了趙家。
臨走沒忘,丢兩塊上好的祛邪桃符;
不但可襄助趙氏夫妻早日恢複元氣,更重要的是這桃符,能遮掩一下他二人的特殊體質,但願往後不會再被什麽亂七八糟的人啊鬼的盯上。
長風帶回了邪修。
傅藏舟提前跟宿桢說了情況,繼續厚着臉皮,借用了“七曜童子”中審訊小能手靈清。
有關靈犀香一事,邪修在趙家便被瑜娘詐出了實情——正如他早先想的,這邪修實力蹩腳,只能用這般曲折手段,暗搓搓地算計着活人的命魂,成功得手數次,然後踢到了鐵板。
這鐵板就是仲修。
仲修陰差陽錯吞噬子蠱,自身的處境不太妙,便是傅藏舟當前也沒想好怎麽解決他與白氏女魂魄雜糅的問題。
讓人沒想到的意外收獲是,子蠱的異動竟牽連了母蠱反噬,讓這邪修吃了好大的苦。
邪修遭了內傷,早年被赤霄真人費了修為也傷到底子,一時受不住,這才貿然現身,親自捕捉至陽九陰體質的人,意圖通過采補養傷。
傅藏舟聽完這來龍去脈,忍不住搖頭,歸根到底是這邪修太貪婪,才有了今時的惡果。
不過,他請靈清出馬訊問,是想确定搞出柳靈的幕後黑手,跟其是否有關聯。
當然為防止邪修用邪法反害了靈清,他毫不猶豫先行廢了對方的修為。
邪修苦不堪言,再被靈清眼花缭亂的“刑.訊逼.供”手法一番折騰,吃不了這番苦頭,倒豆子一般将其平生做的惡事,俱數坦誠了。
傅藏舟聽罷心生厭惡,這種人簡直死有餘辜。
不知該慶幸,或是遺憾的是,他跟暗害宿桢的不是一路人。
不過……
“一門助人重修的秘法,這麽容易就在一個什麽山洞被發現?”自言自語嘀咕着,總覺得這裏頭有些蹊跷。
暗暗記下了邪修說的那個山洞所在。
太遠了,那地方還在顯國以北。
暫且打住探查一番的想法,按照這邪修說的,山洞裏有些“寶物”,全是對邪修有助益的,俱數被他一并拿走。
其後,傅藏舟親自問了些問題,比如流露在外的靈犀香有多少,比如怎麽解除噬神蠱……等等,除“正事”外,他也有些好奇,此間人修的修煉之法。
結果嘛,這邪修半天也說不清,正正經經的人修是怎麽修煉的。
觀其神态語氣,對其師赤霄真人的正統修行之道,頗是看不上眼的樣子。
傅藏舟只大概知道,元一門是主符修,兼修醫道的門派。
沒他設想的那麽“高大上”,門徒大多也就會治治病、驅驅邪,偶爾鬥個惡鬼,還可能有生命之危。
“赤霄真人之名,吾曾耳聞過一二。”宿桢這樣說。
傅藏舟頓時來了興致:“桢哥快給我講講。”
男人說,赤霄真人大概是在十多年前比較活躍,雖然有傳言,他能看破天機、斷人生死,但從實際與其接觸過的人了解到,赤霄真人醫術和符箓确實厲害,其他的倒看不出來。
“此後數年,其蹤跡漸無,皆道他可能不在人世了。”
傅藏舟聽罷嘆息,他對這位正經的人修還挺感興趣的呢,沒想到……
問邪修,邪修說自己被趕出山門,有一些事關山門隐秘的記憶被抹滅,如今元一門藏在哪,赤霄真人到底是活是死,他也不清楚。
居然能選擇性地抹滅他人記憶?看來,赤霄真人确實有真材實料的。
想了一想,便沒再追問元一門的事。
若有緣,總有一天會接觸到的。
當務之急是如何懲處這個邪修。
其實可以将其交給陽世的府衙處理,不過擔心邪修暗藏着手段,傅藏舟只好親自出手。
問桢哥:“像他這樣作惡多端的,昱國刑律是怎麽規定的。”
男人很實誠地給了回答:“淩遲處死。”
傅藏舟:“……”
輕咳了咳。直接讓他拿刀子殺人,血淋淋的太吓人,心髒可受不住。盡管對如今的他來說,滅殺幾個妖鬼惡靈,眼也不眨……咳,就當自欺欺人罷。
直接拿出生死簿,強行輯錄了邪修的名字。
傅藏舟指尖輕動,第一次嘗試“圈名”裁決法。
便是邪修凄厲的慘叫,很短促的一聲,“啊”字尾音尚沒結束,整個人肉身崩潰,瞬息間化作白骨,便是“噗”地一聲,白骨又成了灰。
真真正正,從肉.體到靈魂,被抹殺得一幹二淨。
傅藏舟目睹這一切,心髒顫了顫。
這生死簿的威能,有些小吓人哈。念頭一轉,想到邪修作下的惡事,這麽幹脆利落的結局,着實便宜他了。
要是真有什麽十八層地獄,就得讓那家夥挨個走一遍,完了再搞死。
抛開胡思亂想,少年鬼王轉而看着系統面板。
長風頭一回的任務,算是順利圓滿地完成,牙牌反饋的信息傳到他這一端。
——跟随者的牙牌“激活”後,系統這邊屬于他的個人面板也有了一些變化,增設了“管理員”的功能。
傅藏舟仔細看了遍反饋信息,跟随者任務完成,按規矩需得發放獎勵。
他沒權直接設定“獎金”的額度,但可以對對方任務的完成情況,作一個評價。
系統根據他的評分,給跟随者不同等級的獎勵。
傅藏舟琢磨了一通,果斷不為難人,給了長風一個優秀的評分。
長風的令牌,當即提示獎金到賬,餘額多了兩百。
——因為是第一次任務,獎勵翻了倍。
某個眼皮淺的鬼王,不由得心生羨慕。
加之他轉給長風的冥幣,對方的存款都比他多了一丢丢。
真是再沒有比自己更落魄的鬼王了罷。
好似有心靈感應一般,長風得了獎勵,當即先還了少年“借”給他的五十冥幣。
本欲推辭,對方道這些冥幣,于他已經夠用。
傅藏舟想了想,自己給了靈石,對方如今最大的消費就是“吃飯”了……倒确實夠用。
其他的東西便是多個幾十一百冥幣,現在也買不起,亦非急需。
便沒再與對方客氣。
回頭将瑜娘叫來,也給了一些石乳晶精,協助其修行。
目前就這麽兩位跟随者,理當給些照顧。
不僅如此,傅藏舟後在修煉時,挑挑揀揀選了适用兩位的法門,教導他們一起修行。
跟随者越強大,他這個做上峰的,往後應對一些困難,得到的助力也便越多。
樓船在萊州多耽擱了一天,因為邪修的事。
傅藏舟連“不好意思”這類的話語,都不好意思再對他家桢哥說了。
遭逢兩日陰雨,船行困難,到了二十九那天,他們才将将穿過了屏湖北路的地界。
靠停在屏湖北與建安府交界的青州。
“……咱們不走了?”傅藏舟默默捂臉,小聲道,“不是說,再過一兩百裏就是京城了?”
好罷。他哪怕沒常識,也知道這樣的天氣,一天內絕對趕不到京城的。
宿桢道:“便在青州過了年再回京。”
傅藏舟摸了摸鼻尖:“會不會耽誤事?”
男人搖頭:“不礙事。”
少年鬼王聽罷,也不多說什麽歉意的話了。
反正事實已經這樣了。
除非他變成鬼王形态,否則年前是到不了京城的。
然而當前的自己,沒法子帶一個大活人飛行。
說話間,車馬抵達了一座……低調奢華的大院。
宿桢說是別院。
傅藏舟聽了忍不住納悶,桢哥的別院真是遍布陵江一條線!
他在院子裏轉了轉,莫名覺得,這別院的風格,似乎不像是桢哥家的。
“傅藏舟?”
一聲輕喚,帶着點點疑問。
少年回頭,見到來人,不由得怔了怔:“您是?”
來人看上去有些年紀了,好在保養得當,給人感覺也就在三十出頭的樣子。
其相貌乍一看只道尋常,卻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氣勢。
寶精低頭行禮,喚了聲:“老爺。”
其實是在暗示傅藏舟,對方的身份。
哪料某人腦容量不夠,一時沒反應過來,聽到這聲“老爺”,判斷其年齡,見對方打量着自己半晌不出聲,遲疑道:“這位伯父……”
來人眉頭一蹙:“什麽伯父?叫大哥。”
傅藏舟:“……”
誰啊這是,莫名其妙亂攀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