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雖然經過了數次的讨論,但距離婚期還是有一段時間的,感謝削月築陽真君的傾情演算,算出了一個在秋天的好日子,令無數無聊的老家夥們扼腕嘆息。
這群仙人自從戰争結束後,大多都過上了隐居的生活。人間的重建是人類的事,何況有帝君為他們指引,他們該做的目前也足夠了。
甘雨則是留下來繼續幫助人類,她是仙獸和人類的孩子,人世本來就為她留了位置。她渴望讓自己成為人與仙之間的橋梁,而她的神之眼也因此出現,這讓原先就很舍不得的留雲連連和印女感慨,說不得不承認甘雨這孩子确确實實地長大了。
雖然印女覺得留雲內心八成還是放心不下,但也還是為此感到十分欣慰。
出乎衆仙意料的是,歌塵浪市真君在譜完自己最滿意的曲子之後,選擇了變成老奶奶隐于人世,她說想體驗一下人間的煙火氣,除了帝君沒和任何人打過招呼,就直接這麽施施然下了凡。
仙衆夜叉們仍奮戰在一線,他們真正的任務在魔神戰争結束後才剛剛開始,而印女則作為他們的後方,随時準備着接收陷入業障的夜叉病人。
這是她向帝君自動請願來的任務,算是她追尋的新生活之一。原先她對此其實并沒有什麽想法,畢竟她能做的并不多,她雖然醫術精湛,但更多是用在人類身上的,對夜叉沒什麽作用,戰鬥上更是幫不上什麽忙。
但是在看到傷口被煞氣布滿,躲在練武場不肯回家的少年夜叉的時候,她還是升起了一個念頭。
想要挽救生命,想挽救自己在乎的人的生命。
水藍色的神之眼從她的腰間憑空而生。
她那時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就看着魈忽然瞪大了眼睛,而她聽見啪嗒一聲,順着他的目光看去,掉在地上的神之眼閃閃發光。當她握住神之眼的那一刻,她就意識到了自己獲得了力量。
她看着他的傷口,她知道她可以。
“鏡花水月——”
一陣絢麗的藍光閃過,少年夜叉身上所有的傷口一瞬間全部不見,并且精神大振,仿佛馬上又能提槍上陣,與魔物邪祟再殺個八百回合。
但取而代之的是她身上出現了相同的傷口,不過與此同時,她的身體也自動開始将傷口快速愈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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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她的能力,治愈與大幅度的增傷,但代價是傷口會轉移在她的身上。
這不外乎是最适合自己的能力。她默默地想。
她先和魈說了自己的想法,魈的第一反應就是不同意。
“不行。”他的語氣硬邦邦的,還在為自己的傷轉移到印女身上感到內疚,嗓子像是被套了個緊緊的圈。“消滅魔神殘渣是我們夜叉的使命,何況你已經幫了我們足夠多了。你......你不該接受這個。”
她知道魈其實不太希望她再接觸戰鬥,之前幾乎魂飛魄散的經歷還是給他留下了陰影。
“沒事的,魈。”她斂下眼睛,握住他的手,輕輕地摩挲。“你知道的,我與你一同經歷過最黑暗的日子,我其實并不真的害怕戰争,更不是害怕戰鬥,我害怕的從來都只有失去罷了。”
“讓我去吧,我的神之眼已經代表了我的決心。”
迫于她的堅持,他最終還是松口了。
她因此常駐在了夜叉大本營裏,說實話,有她在之後,每個夜叉在戰鬥時都不約而同地變得收斂了不少,畢竟他們也不想讓自己的傷口同樣出現在印女身上。
忙的時候是真的忙,清閑的時候也真的清閑。按理來說她應該時時刻刻都在待命,但她有時閑下來,就是忍不住會想偷偷溜出去。
“小鳥。”她坐在無人的草地上,忽然面向風口呼喚了一句。
風吹起她的幾縷鬓發,少年模樣的仙人瞬身而至,他的身上挂着凜冽的寒風,眉眼在青綠的碎發下若隐若現。
“我想翹班了。”她雙手合十道。
“......別走太遠。”
“知道咯。”她飛快地笑了一下,輕快的影子掠過青綠色的草坪。“老規矩,你等下要來記得來找我哦。”
魈找到印女的時候,她正坐在一棵樹的樹枝上。準确的來說,是在一棵十分高大的杉樹接近頂梢的樹枝上,茂密的杉樹葉像一件深綠色的貂皮大衣,将她整個人摟了起來,沒人知道她是怎麽上去的。
在綿密的樹蔭下,長發的女人靠着皴皺的樹皮閉着眼休憩,一只手握着煙杆,幾只麻雀停在她的頭頂和肩膀上,煙杆上也有一只,還有一只窩在她另一只手的手心裏梳理着自己的羽毛。
藍白雙色的長披肩纏在她的雙臂上,過長的部分像飄帶一般随風飄蕩,鬓邊幾縷發絲在耳邊打着卷落下來,絲毫不在意在褶皺凹痕長滿了的苔藓會不會弄髒她的頭發。
弄髒了也沒關系,反正也是他來幫她洗。
他縱身一躍,跳到了她旁邊的一根樹幹上,學她一樣坐下,她身旁的麻雀一見到他就猶如驚弓之鳥一般四散而飛。
“印女,發現你了。”
“被你發現咯。”她沒有睜開眼睛,但笑着伸了個懶腰,動作讓身下的樹枝吱呀作響。“瞧你幹的好事,你把我的小鄰居們吓跑了。”
“以防你不知道,”魈的表情寡淡得像是沒放調味料的白粥,只是手裏一片一片地掰扯着樹葉,一點也沒顧及樹枝發出的悲鳴。“我若再不來,他們估計就要鸠占鵲巢了。”
她忍不住咯咯笑了起來,露出兩排白牙,看上去有點得意,“好吧,現在客人走了,小鳥要回巢了嗎?”
魈被她笑得有些窘迫,眉頭皺皺的,嘴唇抿成了波浪形。“......我要是坐過去,那根樹枝就要斷了。”
“好吧,山不就我,我來就山。”印女把煙杆收起來,嘿咻一聲,雙手一撐樹枝站了起來,腿一跨就到了隔壁樹幹上,惹得樹葉一陣摩挲作響。
“你看,我到你這裏了。”她笑起來面帶一點紅暈,兩邊的蘋果肌鼓鼓的,些許鱗片點綴在頰面上,一臉的氣定神閑。
他看着她的眼睛,沒有說話,只是往兜裏掏了掏,變魔術似的摸出一小包烤板栗,板栗殼都是切開的,十字的劃痕下露出了金燦燦的板栗肉。
“下次想吃什麽?”他把烤板栗遞過去,像一只認真輸送食物的松鼠。
“唔,還想吃甜的,你看着買吧。”她剝開一顆板栗,放在魈的手心裏,然後又繼續剝一顆放嘴裏。
還是溫熱的。她感覺整個人暖起來了,舒服地眯了眯眼睛,“你是怎麽找到我的,我這次藏得可隐蔽了。”
确實很隐蔽。魈深以為然地點點頭。他一開始也是兩眼抓瞎地找,在印女經常待的地方悄悄溜達了一圈,沒找着人,最後還是循着感覺跑到樹林裏,經過這棵杉樹的時候,憑着一股微妙的直覺擡頭看了看,就找到了。
他發現印女有時候就是喜歡躲在一個角落貓着,特別是接觸完一圈人之後,她就會縮在一個地方安靜地待一會兒,等着他來找。
他有時候會懷疑,如果他沒找到她,她會不會就一直蹲在原地不動到天荒地老。
應該也不會。他否認自己。等久了她自己就會開始急。
“這次确實挺難找的,我還剛剛碰見了留雲,留雲居然也在找你,她說找不到,我就又找了好久。”他把板栗塞進嘴裏,臉頰鼓鼓的。“你還真是下了功夫躲啊。”
“......唔呃,真是希望她饒了我。”印女真覺得自己是苦不堪言,“她,我,唉!”
她和魈的想法都是小範圍的舉行婚禮,只是想在親朋好友的祝福下慶祝一下而已。但留雲很不滿意,她覺得這沒什麽排場,不像是仙人之間的婚禮,她認為至少不能被凡人比下去了。
為了說服他們,留雲十分的努力,以研究機關術的科研精神,愣是為他們列了一個清單,上面分四大點八小點羅列了各項婚慶典儀及其代表意義,硬是拉着印女看了一整個下午。留雲非常肯定只要印女答應了,魈絕對不會反對。
印女表示她當時害怕極了,懵懵地拿着那一摞紙,最後歌塵看不下去了,尋了個間隙把留雲拉走。
印女汗如雨下地逃離了那個各類儀式全都通貨膨脹的地方。
“放心吧,留雲已經被我勸住了。”在印女驚訝的瞪視中,魈若無其事地說道,“我和她說不必了,我們不需要這些,有他們的見證就足夠了,她就偃旗息鼓了。”
為什麽他說就這麽簡單?印女緩慢地掰着板栗,又放了一顆在他手裏當做獎勵。“我是很謝謝留雲的用心啦,但我們确實心不在此。”
親人和朋友在就足夠了。
留雲之前有問過她,為什麽那天會突然決定結婚。
為什麽呢。她慢慢咀嚼着板栗仁。她或許只是太需要一只手能拉住她,戰争結束了,她太害怕自己會留在戰争的陰影之中,迫切地希望有新的目标、新的生活、新的身份,來将自己從過去的恐慌裏剝離出來。
而魈察覺到了這些,他不太明白她具體在擔心什麽,但他還是做出了行動,靈光一閃想到了求婚,并且在之後的每一天都在為自己當時的果斷感到無比慶幸。
印女咽下最後一顆板栗,然後把一整袋吃光剩下的板栗殼給魈拿着,又朝他臉上親了一下。
她愛他,成為他的妻子會是新生活一個很好的開始。
“好!躲貓貓結束,你贏了,我們回家吧。”她又親了一下他開始變紅的耳朵。
哎喲,都多少年了,親一下還是會臉紅。
“......嗯。”默默臉紅的少年夜叉沉吟片刻,真誠發問,“有獎勵嗎?”
“那就抱我回去,”她湊到他耳邊,摟住了他的脖子。“你會得到你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