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雖然衆仙人和人類都一同參與了魔神戰争,但實際上,魔神戰争的主場仍然是在魔神之間。
而岩之魔神摩拉克斯有着壓倒性的實力。
當真是神仙打架。印女曾經還擔心過帝君會不會對戰争抱以過分消極的态度。畢竟以帝君的性格而言,他本就沒有逐鹿之心,他的實力不需要用這種方式去證明,更沒想過要用戰争這種殘酷的方式去奪天下。
她想,比起做君臨整片璃月的神明,帝君應該更願意當一塊頑固的石頭,沉默地立在風雨之中,為自己的子民遮風擋雨。頂多在寂寞了的時候挪挪位置,找朋友淺酌兩杯小酒罷了。
然而自從歸終出事了以後,帝君似乎就下定了決心。
神明還是選擇回應了人們心中的聲音。
想要結束戰争。
不想再居無定所。
想回到過去的日子裏。
蒼生苦楚啊。他這樣說着,卻也不知裏面藏着多少自己也沒意識到的悵惘。
所有人都在這曠日持久的戰争中失去了很多,神明也是。
他不再回避戰争,而是選擇更積極地應戰,甚至是主動向其他魔神發起挑戰。他那在戰場上顯露出的無邊的殺伐之相,有時連身在同一陣營的印女都不禁凜然生畏。
但即便如此,戰争的終結仍然遙遙無期。
印女撥弄着田野裏的雜草,幹裂的田地壓根種不出一點稻子,放眼望去是一片沉悶的黃沙。
連年戰亂,生靈塗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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魈出現在她身後,左手持着一把長槍,右手遞給她一個熱乎乎的油紙包,動作随意地跟着她蹲在地上,沒有說話。
“這是給我的嗎?”印女接過去,扒開油紙一看,只是兩塊外表烤的焦黃的面餅子,不是很大,餅面上還撒了一點芝麻,散發着熱騰騰的香味。
“是的。”他把長槍放在地上,槍尖還沾着魔物的血,看來是趕着時間過來了。“聽留雲說,你從前天開始就沒吃東西了。”
他和其他夜叉之前被帝君派去處理魔神殘骸遺留下的神力,這種東西在戰争期間随處可見,而且稍不留神就可能留下隐患。沒想到那邊結束一回來,留雲就揪着他開始告狀,他用譴責的眼神看着她,仿佛在問她為什麽不好好照顧自己。
這是來興師問罪的!
“唉,我也不是故意的嘛。”印女心虛地笑笑,馬上抓起餅啃了一口,口感脆脆的,但有點幹,這在這個時候已經算是不錯的食物了。“我們這段時間要一直南遷,我也要一直維持幻術掩飾蹤跡嘛。”
無可奈何。這是現在所有問題的答案。
“伐難他們狀态還好嗎?”印女吃了幾口又停了下來,然後又被少年的眼神逼着繼續吃。她讪笑了一下,“魈我們一起吃吧。”
“不行,你都要吃掉。”他停頓了一會兒,“他們......現在還好,之前應達差點......”
他繼續沒說下去,“多虧了那副丹藥,她現在是穩定下來了。”
他說的丹藥,是印女委托了沉玉谷的醫者所煉成的。據說那裏的醫師與仙獸契約,醫術了得,在遇到伐難之後,她就特意找了過去,希望他們能找到抑制夜叉業障的方法。
從那時起到如今,他們一代接着一代地鑽研藥方,這份執着的醫者仁心已然超越了單純的委托,在逾數百年後,他們以印女的血肉為引,耗費了無數奇珍異草,居然真的研究出了方法。
“謝謝你,印女。”他沉默了許久,轉頭專注地看向她,暗金色的眸底仿佛有光影沉沉掠過,“我曾以為,那或許就是夜叉的宿命,你幫我們擺脫了它。”
“那可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印女牽住他的手,手心相貼。“而且無論如何,我都不希望你們的結局會是那樣。”
她沒有告訴魈,為什麽每一次她去藥谷都會那麽久。
因為她要留在那裏等着手臂長出來。
夜叉是仙人,他們的業障也并非是病症,而是更像是一種詛咒,會深入侵蝕夜叉的精神,致使其發瘋發狂。
對于沉玉谷的醫者來說,這幾乎就是另一種領域。他們需要不斷地試錯,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少量印女的血有使其清醒的作用,他們只能以此為基礎不斷地調整藥方,因此印女的血肉是必不可少的。
骨、血、肉。她來提供這些,剩下的就交給那些醫者們,失敗了就再來一次。
最後的結果證明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砍下一只手臂對她來說其實不痛不癢,她也數不清楚自己到底去了多少次沉玉谷。不過她自己也不是毫無收獲,她在那裏看了許多醫書解悶,那裏的醫書她基本都在自愈的時候看的,學了之後也會幫人看病,到現在她也算得上精通醫術。
但她還是不敢告訴魈這些,她怕他生氣。
“以前丹藥還沒煉出來的時候,我有想過。”魈盤腿坐着,一片不知名的落葉随着風飄到了他的眼前,他伸出手過去接住。“如果有一天,我也陷入業障無法自拔,會怎麽樣。”
“嗯,會怎麽樣呢?”印女的視線越過落葉,落在他的身上,而他也在看她,他們相視一笑。
“你會殺了我。”
“我會殺了你。”
異口同聲讓他們不禁都笑出聲來,這是他們之前從未宣之于口的共識。若真有那麽一天,她會讓他脫離痛苦,他也會欣然接受,一如當初。
“你就不怕我傷心嗎?”印女的語氣帶着責怪,但她确确實實是在笑着的。
“所以我一定會一直堅持着。”魈認真地、一字一頓地說道,“為了你,為了璃月,我一定會堅持。”
“我不敢說永遠。”他輕聲說道,用一種與他平日裏完全不相符的、溫柔到有些輕飄飄的眼神看着她,“但我會一直陪着你,直到最後。”
她在這樣的注視下,一時失語。陽光透過軟棉的雲層投了下來,仿佛一切都渡上了一層淺金色的暖陽。在氤氲的愛意之中,她恍惚聽見了自己的身體裏似乎刮起了一陣軟軟的風。
“什麽呀,說的像求婚一樣。”她忽然間就紅了臉,話不經過腦子直接一溜出來了,直到說完這句她才意識到了自己在說什麽。
魈突然不自然地咳嗽了一聲,也紅了耳根,兩人面面相觑,像兩個紅着臉的笨蛋。直到他默默地別過臉,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
“其實......你這樣想也是可以的。”他的聲音簡直小到只有自己才聽得見。
“你說什麽?”
印女湊過去想聽,卻被他急匆匆地躲開,他通紅着臉看着她說道,“......沒什麽。”
完全不像沒什麽的樣子啊。印女無語住了。她見他支支吾吾半天,就轉頭又看向了光禿禿的稻田。
“說起來,甘雨在前線怎麽樣了。”印女挑起另一個話題。甘雨沒有在她身邊待太久,仙獸麒麟在她身邊發揮不出最大的作用,前線才是她的戰場。
“她的話......”魈有點不知該從何說起,他想起那個場景幽幽地嘆了口氣,“她最近,在節食。”
“诶?為什麽?”印女這一聽急了,“不吃東西怎麽行呢!”
她渾然忘了兩天沒吃飯的人是誰,推了推他的肩膀叫他快點說。
“呃,她......”魈覺得自己或許不應該說別人的傷心事,但小輩的事說給親近的長輩聽應該也沒有問題,而且印女現在是一副“你不跟我說那我就要去找我家小孩了”的樣子......
“她很輕松地打敗了一個很強大的魔獸。”他盡量讓自己言簡意赅,“通過自己的,身體。”
“啊?”
“魔獸想要吃她,但她用自己卡住了魔獸的食道,成功反殺了魔神。”他有點尴尬地低下了頭,不做任何評價。
他心裏其實覺得這沒什麽,更何況這算是救了甘雨的命,這樣一想他覺得胖一點其實也挺好的,所以他還不太明白為什麽甘雨看上去這麽難以接受。
這不是皆大歡喜嗎?他默默地想。
“天吶,甘雨絕對難過極了。”印女非常流暢地理解了甘雨的心酸,“小女孩肯定傷自尊了。當然,肯定不是甘雨胖,她只是圓潤了一點,是魔獸嘴巴太小了!”
“......确實。”他面無表情地贊同。
他們之後又随意地聊了會兒天,這樣無所事事的閑暇時光在戰争中尤為可貴。他們三言兩語地聊了一會兒被淹沒的荻花洲,始終幹旱的農田,以及他們連年僵持着的戰局。
有人偶爾經過,但也只會遠遠地觀望着他們,印女這時就會走過去與他們交談,魈則是跟在她身後,他不會主動說話,就安靜地聽着他們的喜怒哀樂。
他喜歡看這樣的她,有時看久了,他甚至會産生一種奇妙的幻覺,仿佛戰争都離他們遠去,回到了過去的日子。他回想起曾經的記憶,數百年過去了,竟也有些失真。
他們趕在太陽落山之前就打道回府了。夜晚最需要警惕,而他們沒有那麽多的時間揮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