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枕上春夜
枕上春夜
喬知懿是淩晨時分被震雷聲驚醒的。
迷迷糊糊地睜開眼, 心跳聲快得發虛。
偌大的酒店房間光線昏暗，獨留下一盞廊頂小燈。橘黃暈色，恰到好處得起到照明功效，還不影響休息。
“吓着了？”
耳畔傳來幽幽音調, 沉啞冷冽, 乍一聽品不出情緒。
呆愣愣地扭頭, 黑亮的狐貍眸藏滿了後怕，下一秒，直接撲到了男人胸前。
淡淡的沐浴露甜香撲鼻而來，沈樞順勢摟住她的腰, 又問：“我才知道，你怕打雷？”
“我才不怕打雷呢，”喬知懿将小臉埋得嚴實，甕聲甕氣：“只是聲音太大被吵醒而已。”
薄唇勾起弧度, 氣音淡而淺。
半晌過去，原本的寂靜被打斷, 黏黏糊糊的女聲拖着長腔，一個末尾咬字變得綿長暧昧，撒嬌耍橫之意盡顯。
“伽藍——”
“沈伽藍——”
“伽藍哥哥——”
“喬知懿。”他出聲打斷。
不太滿意他冷冰冰的語氣, 喬知懿哼着擡起臉，用從下而上的角度盯着他眼尾的小淚痣看：“怎麽，沈總這麽金貴，連大名都不讓喊？”
被她作得有些沒脾氣，沈樞垂眸去撫她側臉, 神色難辨：“沈伽藍不是大名, 沈樞才是。”
“那我不管，”大小姐撇着嘴, 甚至還朝他小臂內側狠狠捏了把，但後者常年健身，肌肉線條過分優渥，根本捏不出肉感：“反正我就要這樣叫！”
她說得理直氣壯，态度也端得好一副無法無天。
沈樞嘴角一動，想說的話在唇邊掉了個頭，臨真開口前，又收着力道敲了下她腦門，小懲大誡，眉宇肅然：“伽藍哥哥随你叫，沈伽藍不行。”
手背揉了揉被敲的位置，喬知懿急了：“喂！你這家夥真的很會掩耳盜鈴啊！”
“我就知道，我喊伽藍哥哥的時候你特別有感覺對吧！老色鬼！臭悶騷！”
越罵越激動，她指着他鼻子，就在想繼續攢幾個狠詞接着罵的時候，臀上卻陡然被人拍了下。
登時，她成了啞炮。
燥熱的紅氣席卷整張臉，喬知懿又羞又氣，她沒想到沈樞這狗東西居然會打她屁股t！
她從小到大都沒被人打過屁股！
好整以暇地欣賞着她臉上的瞬息萬變，将她眼底的羞赧和氣憤更是盡收眼底，沈樞眯了眯眸，上首傾近，淺色的唇貼近她耳廓。
一字一句——
“這才是色鬼會做的事。”
“沈樞！”
低低“欸”了聲，沈樞依舊鉗制着她的腰身，用勁不輕不重，似笑非笑，調調也邪：“我聽聽你還能編排出多少新鮮詞罵我，要是罵得不滿意就不用睡了。”
“……厚臉皮！”
喬知懿鼻孔出氣，磨着後槽牙用眼神罵他好一會兒。
似是格外喜歡看她這幅明明吃癟卻仍傲得不得了的樣子，男人喉間溢出絲絲縷縷的笑腔，只是面上依舊淡然。
不想再理這個狗東西，喬知懿從他胸膛上挪回去，又順手将手機從枕頭下面抽出，漫無目的地刷着。
兀的，眼睛随意一瞄，不經意瞥見最頂端的日期。
嗯？8月13日？
嗯？！8月13日！
猛地瞪大眼睛，喬知懿倒吸一口氣，梗着一口氣手機都差點甩出去。
一個仰卧起坐坐起來，她看向依舊面不改色的沈樞，嗓音發顫：“昨天……是你生日？”
沈樞涼嗖嗖道：“幸虧你提醒，不然我還以為我是十三月八號的生日。”
“哎呀你好好說話行不行啊！不要老是陰陽怪氣，聽着都嫌累！”
喬知懿剜了他一眼，但到底是心虛，只猶豫了一秒，還是別別扭扭道：“我真不是故意把你生日忘的，只是這段時間事情太多了。”
随着她說的話塵埃落定，房間內一度安靜十幾秒。
其實沈樞已經很多年沒有特地過過生日了，可也不知道為什麽，擡眼看見她這幅明明不占理還委屈巴巴的樣子，偏就是想要逗逗。
如是想着，他眼底染上一層忍辱負重般的堅強，輕咳道：“我不怪你，這是我的生日，本就不應該牽扯你。”
喬知懿心底咯噔一下。
瞳仁轉了轉，她開門見山地問：“你明天回不回北城？”
沈樞道：“不回，我會在橫店待一段時間。”
也沒問他是因為什麽或者打算待多久，喬知懿只顧着聽前兩個字，眼神舒展大半：“那這樣好了，明天我們去給你過生日！就去約會好不好？”
“我聽你外公提過，說你小時候一直在學各種東西，肯定沒時間去游樂園吧？那我們就去游樂場！”
沈樞嘴角抽了抽，剛想拒絕，就看見大小姐興致勃勃地繼續說道：“我聽人說了，橫店附近有個游樂場建得特別好，晚上還有煙花秀呢！”
“……”
深吸一口氣，他面龐上擠出微量柔和，幾乎是梗着嗓說出的話：“行，那就去游樂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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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知懿今天這場戲，是在《半夜雪》劇組的倒數第二場。
時間結束得也早，趕在午飯前。
注意到她連口紅補色都花了十幾分鐘，一旁的尤鞠笑眯眯問：“怎麽，今天有約會？”
喬知懿也不害羞，坦然反問：“這麽明顯啊？”
尤鞠樂了，一本正經地點點頭：“是挺明顯的。”
随即又問：“追求者還是男朋友？或者就普通暧昧對象？”
喬知懿挑眉，存心道：“就不能是女生呀？”
尤鞠：“相信我，約會對象的性別是能從約會過程中看出來的。”
“眼神騙不了人。”
她一語中的，喬知懿暗自心虛。
又拿出小鏡子對着臉看了看，她歪歪頭，不想承認自己作為當事人其實什麽都沒看出來。
摸了摸眼尾，她抿唇。
真的有那麽明顯？
沒一會兒，手機屏幕量了下，未讀消息的彈窗閃現在正中間。
【我在影視基地大門等你，結束了給我發消息。】
來自【沈伽藍】。
殷紅飽滿的唇勾起一個狡黠弧度，她沒急着回複，反而将手機和發消息的人晾到一旁，漫不經心地繼續确認妝容。
十五分鐘後，才慢悠悠地敲字：【我好啦，現在就出去】。
對方回得很快，幾乎是秒回：【不着急，慢慢來。】
隔着冷冰冰的電子設備，她卻意外地從幾個數碼漢字中觸到丁點兒溫度。
是與真人交談時不會有的小小悸動。
怪奇妙的感覺。
十分鐘後，喬知懿剛走出影視基地，一眼便瞧見站在大槐樹下的人。
深灰色的襯衫遠沒有黑白二色莊重嚴肅，最頂端的兩顆扣子被松開，露出脖頸肌色與喉結輪廓，夾雜着若隐若現的清朗性感。
袖口也被适當卷起，小臂處流暢的線條很紮眼，更襯得慵懶随性。
他站在陰涼處，頭頂是大槐樹郁郁蔥蔥的枝葉，盛夏的光透過縫隙降落，零零碎碎地落了一地。
像老照片一樣自帶濾鏡，氛圍感十足。
心髒重重一跳，出于本能地跳動提速讓她難以控制。
腳步不由得加快，走近後，她直接将随身小包塞到了男人懷裏：“沈先生今天很帥嘛。”
從善如流地将米白色的皮質小包拿好，沈樞拍了下她腦袋，沒有回應。
雖然是喬知懿提出要去游樂場，但真正将行程落實的人卻是沈樞。
從查位置到做簡易攻略，甚至連網上購票都悉數包攬。
剛抵達目的地，喬知懿就先一步跑去附近的奶茶店，等再出來，手裏多了兩杯顏色鮮豔的果茶。
将其中一杯遞到他面前，她道：“喏，這是給司機師傅的獎勵。”
沈樞笑了下，卻沒有接：“就這樣？”
喬知懿鼓起雙頰：“那你還要怎樣啊！做人要知足知道不？”
說完她也不啰嗦，直接将其中一杯葡萄果茶的吸管插上，送到他嘴邊：“你嘗嘗嘛，很好喝的！”
确實不太喜歡這些甜膩的飲品，沈樞略顯抗拒。
但他越這樣，喬知懿的反骨就越重：“沒騙你，真的好喝，而且——”
說到一半她頓了頓，狐貍眼連着眨了兩下：“你忍心我這樣一直舉着等你喝嘛？”
“挺忍心的。”
沈樞波瀾不驚地說完，最後還是接了過來。
眼睜睜地看着他喝了一口，喬知懿剛想問“是不是很好喝”，可眸光一轉，定格在他沾染了些許晶瑩的下唇，突然萌生出了別的鬼點子。
下一秒，她墊腳靠近。
柔軟觸感蜻蜓點水般擦過，自嘴角轉瞬即逝。
沈樞一愣，定神後有些意外地看向剛做了壞事，正一臉壞笑的罪魁禍首。
喬知懿哼哼笑着，得寸進尺道：“伽藍哥哥，你親起來怎麽是葡萄味的呀？”
聽出來她在調戲自己，沈樞眯了眯眸，危險意味十足：“喬知懿，長本事了是吧？”
餘光注意到他逼近的手，心中警鈴大作，喬知懿立刻拉開距離，可小臉上卻仍堆着笑：“怎麽，你害羞啦？我這可是誇你呢，誇你——”
一秒的停頓後，那點惡作劇的惡劣因子再也藏不住，她擡高聲量，将沒說完的話補全。
“特、別、好、親！”
看着她摸完老虎屁股掉頭就跑的狡猾身影，沈樞站在原地被氣笑，手裏始終拿着那杯半糖的葡萄果茶。
正式進入游樂場後，他被喬大小姐拉着跑去好幾個刺激項目排隊。
從跳樓機到雲霄飛車，再到大擺錘。
與沈樞不同，一套流程下來，人菜瘾還大的喬知懿連走路都腿肚子發虛。
正值暑假期間，來玩的人大多數都是家長和小朋友，兩人站在平均身高一米四的隊伍裏，格外紮眼。
尤其是一臉冷相的沈樞懷裏還抱了只特大號的紅狐貍玩偶。
反差十足，更引人注目。
一旁的小朋友偷看幾次，實在是忍不住了：“姐姐，這個叔叔手裏的大狐貍是哪裏買的呀？”
被小朋友奶聲奶氣的稱呼逗樂，喬知懿憋笑道：“不是買的，是這位叔叔打槍打來的。”
“喬知懿。”
聽見那兩個字從她嘴裏念出來，沈樞啓唇吐字，眼神一凜，警告之意溢于言表。
才不理會，喬知懿笑得更兇了，甚至美其名曰：“看吧，事實勝于雄辯，覺得你老的不只有我一個！”
說完，她用食指戳了戳大狐貍的臉：“你有沒有覺得，它和你很像啊？”
瞥了眼懷裏明明粗制濫造，偏有人就是一眼相中的斜眼歪嘴狐，沈樞懶得較勁，面無表情：“星渚旗下倒是也有眼科醫院，我幫你挂號？”
喬知懿氣鼓鼓，低聲罵了句：“狗東西！”
被罵的人揚眉，習以為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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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晚間的煙花秀，喬知懿特地提前半個小時占據好位置。
所幸，皇天不負有心人。
當漆黑的夜幕被五光十色的絢爛花束中翅充斥，這無疑不是一場視覺盛宴。
周圍人潮湧動，火樹銀花炸開的轟鳴聲震耳欲聾，與小孩子的尖t叫歡笑化作一團，凝成一團無與倫比的凡間熱鬧。
她垂眸，微微偏腦袋，一眼看見那只素白的手。
指節分明，掌骨寬厚，佩于無名指末端的婚戒安安靜靜，一如既往。
心口躍動，她試着去拉他的手。
最開始只小心翼翼地碰了下，見後者沒有反應，便幹脆整個牽住。
掌心被突如其來的柔軟一團牽引，沈樞垂眸，還沒開口，耳邊便傳開她的聲音。
“雖然遲到了一天，但還是說了比較好。”
有點自言自語，聽着還乖可愛。
他沒打斷，面色在悄然間變得柔和。
準确來說，他很期待。
“沈樞，生日快樂，記得要一直快樂。”
溫軟的氣息萦繞在身前，語氣又乖又認真，這種一本正經的口吻，簡直像是幼兒園剛畢業的小朋友。
被自己的聯想無奈到，他将她鑽進來的手握得更緊。
小小的一只，卻格外溫暖。
胸口最深處傳來難以形容的悸動，他承認，最終還是沒抵過本能反應。
視線相對，他用另一只手的掌心扣上她後腦，将原本就很近很近的距離立刻縮短到零。
他吻上她的唇，來得突然，卻又順理成章。
由淺入深，不疾不徐，呼吸交纏間，連神智都一并變得模糊不清。
理智仿佛被一只看不見的大手粉碎，散落一地的碎片被推着擺到她面前，最後又由她一點點拼湊起。
被親得大腦一片空白，喬知懿任由他的侵占強掠，偶爾回應，卻又很快被看似溫吞實則霸道的攻勢欺負得丁點不剩。
力氣被消磨殆盡，嗚咽聲也變得斷斷續續，破碎難堪。
“一直快樂嗎……”
“那得需要你一直陪着我了。”
沈樞将聲線壓地很低很低，低到微不可查，低到才剛冒頭，就立刻被路過的風湮滅，最後徹底融入煙花的轟響之中。
親了良久才放過她，沈樞将兩人間的距離恢複如初，欣賞着她眼底的失神模糊。
順手将散亂的發絲捋到她耳後，他輕笑着：“今天不是沈樞，是你的伽藍哥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