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第100章
梁铮覺得自己的腦子有點不太夠用。
龔指揮使方才不是說,寧王妃是因刺傷寧王,才跪在午門反省謝罪的嗎?!
皇帝還讓她一直跪着呢。
以皇帝的脾氣,至少也得讓她跪到寧王無礙了,再把她交由宗令處置,十有八九得在皇家庵堂裏青燈古佛地了卻餘生。
而若寧王有什麽三長兩短,只怕她就是一杯毒酒殉葬了事。
明氏的命早就已經注定了……不,或者說,每一任寧王妃的命都已經注定了。
梁铮定了定神,連忙追問:“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寧王妃與那些讀書人又是怎麽扯上關系的?!
青衣內侍趕緊禀起了事情的經過:“梁公公,寧王妃是半個時辰前來的,一言不發就直接跪在了午門前。”
“起初,也就三四個學子跟着寧王妃來了午門,後來不知怎麽地,陸陸續續來宮門口的學子越來越多,現在已經聚集了上百個。小的瞅着還有人在往這邊過來。”
“方才何公公去午門傳皇上口谕,讓寧王妃就繼續跪着。”說着,青衣內侍擡眼看了看上方的日頭。
七月盛夏,一早是下過一場暴雨,可現在地面早就完全曬幹了,烈日灼灼,熱得足以在地上煎蛋了。
青衣內侍咽了咽口水:“寧王妃跪着跪着,就熱暈過去了。”
梁铮皺了皺眉,依然想不通:“那學子們怎麽就鬧起來了?”
青衣內侍嘆道:“寧王妃的身上全是傷……”
想着明芮滿身血污以及她脖子上那可怖的掐痕,連青衣內侍都有些心驚。
這瞧着簡直是往死裏掐啊!
青衣內侍還要細說,梁铮卻做了個手勢,示意他先打住,目光越過他望向了乾清門。
三個禦史正穿過乾清門,疾步匆匆地朝這邊走來,為首的是花白胡子的右都禦史。
“梁公公,吾等要求見皇上。”右都禦史開門見山道,清癯的面龐上,一派剛正不阿的氣勢。
梁铮:“……”
這位右都禦史庾禦史那可是先帝時的老臣,素以為官剛正著稱,先帝在位時,他曾在一月內彈劾罷黜了二十餘位官員,自此人人畏他三分,他身邊的王禦史與馮禦史也不遑多讓。
這三位那可是脾氣最倔、最執拗的言官,一言不和能撞柱的那種。
三尊大佛既然都來了,不見到皇帝是絕對不會罷休的。
“三位大人在此稍候,咱家這就去通禀。”梁铮只能進去西暖閣通禀皇帝,也把剛剛聽說的學子為寧王妃叫屈的事大致禀了一番。
皇帝面沉如水,然而,哪怕龍心再不快,也還是得見這三位禦史。
太祖皇帝早定下了規矩,任何時候,只要禦使求見,就得見。
龔磊還知道察言觀色,這三位禦史就完全不看皇帝的臉色了。
行了禮後,右都禦史庾禦史開口的第一句話就直入主題:“皇上,寧王對明将軍言語不敬,還欺辱寧王妃明氏,寧王妃為了保父兄清名,憤而将其刺傷。”
“如今寧王妃正跪在午門外,一衆學子感念明家大義為王妃請命,皇上知否?”
這位老禦史雖年老,但聲音依然中氣十足,精神矍铄,帶着一種質問的口氣,哪怕面對的是堂堂天子,依然不卑不亢。
皇帝蹙了蹙眉,并不直接回答庾禦史的質問,只是略帶不耐地說道:“明氏刺傷寧王,有過在先。”
她分明就是為了謝罪而來,也不知道那些學子們湊什麽熱鬧!
庾禦史雙眸鎖住皇帝的視線,義正詞嚴地作揖道:“皇上,寧王妃一介女流,手無縛雞之力,為何要铤而走險刺傷寧王,敢問皇上可曾想過?”
他怎麽知道?!皇帝擡手揉了揉太陽穴,語氣又冷了三分:“為何?”
“寧王妃滿身是傷,虛弱不堪,為寧王所傷,看來皇上也是不知了。”庾禦史語含譏諷,步步緊逼。
“……”皇帝啞口無言。
庾禦史直視着皇帝陰沉似鐵板的面龐,接着道:“寧王妃刺傷寧王用的只是一支小小的銀簪子,這足以證明是義憤傷人。若非寧王辱及明将軍,又欲置寧王妃于死地,何至于此。”
“寧王妃不願與辱其父之人再為夫妻,自願除去王妃诰命,與寧王恩斷義絕,這才跪在了午門。”
義絕?皇帝眉心蹙得更緊,右手的指腹又揉了揉額角。
就算皇帝不說話,庾禦史也瞧出來了,皇帝根本就是一問三不知,完全沒想過查問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庾禦史的臉色沉了三分,露出不滿之色,一板一眼道:“皇上不查不問,就認定寧王妃有罪,實在非明君所為。”
庾禦史說話一向随心,想什麽就敢說什麽,而聽在皇帝的耳中,他這最後一句話簡直誅心。
大膽!皇帝差點想拍桌,但還是按捺住了,咬緊了牙。
自古都有不殺言官的傳統,太祖皇帝更是在建國之初就定下了規矩:禦使進言,不能打,不能罵,更不能殺。
西暖閣內彌漫起一股冷肅的氣氛。
庾禦史絲毫不受一點影響,上前了半步,雙手呈上了一紙文書:“皇上,這是外頭那些學子們的陳情書。”
梁铮接過那份陳情書,再轉呈給了禦案後的皇帝。
皇帝眯了眯眼,但壓根就看不清陳情書上的字,就揉着太陽穴對梁铮道:“你讀給朕聽。”
三位禦使全都擡頭去看皇帝,見皇帝蹙着眉、鐵青着臉,似是不快,只以為皇帝是對此不耐,王禦史與馮禦史皆是心一沉,皺了皺眉。
梁铮雙手拿起那份陳情書,慢悠悠地念了起來:“明家三代忠烈,忠義傳家,子孫三代皆殉國,可謂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這封陳情書先是贊頌了一番明家功績。
其後又言:“可憐寧王妃孤苦無依,失了父兄長輩看顧,才會被寧王肆意欺辱。”
“明家滿門為國而亡,忠勇動天,明氏為其遺孤,卻未得大景朝廷絲毫垂顧,實在令天下人寒心,請皇上為明氏主持公道,以慰英靈。”
梁铮一口氣将這封陳情書念了一遍,上頭字字句句仿若泣血,直讀得他嗓音發緊。
看着陳情書的最後印着一片密密麻麻的血紅指印,梁铮不免有些心驚膽戰,眼前仿佛能看到那些學子們群情激憤、義憤填膺的樣子。
自古以來,那些學子們最是書生意氣,這件事若是一個弄得不好,怕是會引起仕林中的口誅筆伐。
而皇帝素來最重他的天子威儀,常說:天子為萬民之主,無威儀不可以奉宗廟社稷。*
梁铮斂氣屏息地将那封陳情書放回到禦案上,小心地偏過頭去看皇帝,果然,皇帝的面色又沉了三分,額角一抽一抽。
就算不問,梁铮也能猜到皇帝的頭更痛了。
庾禦史言辭铿锵地又道:“皇上,明家滿門忠烈,三代男兒身死皆為我大景,如今明将軍的遺孤被人欺淩,皇上不但不加以安撫,還任其跪至暈厥,實在讓人痛心。”
他一派正氣凜然地看着皇帝,言辭間自有股鐵骨铮铮的氣質。
他是先帝時的老臣了,功勳無數,當年與先帝在金銮殿上對峙時,還曾撞柱明志,那一下,撞得是頭破血流,若非旁邊的一個大臣眼明手快地稍微拉了他一把,他怕是已經一命嗚呼了,就是這樣,當時他頭上的傷足足養了三個月才好。
放肆!皇帝的後槽牙咬得更緊,臉頰的肌肉随之繃緊,差點就想讓人把他拖出去。
華陽罵他,顧非池對他不敬,現在連個禦使都能罵他了?
迎上皇帝銳利的眸光,庾禦史毫不退縮,繼續道:“請皇上為寧王妃主持公道。”
王禦史與馮禦史也是同時作揖,齊齊地朗聲道:“臣附議!”一派大義凜然。
皇帝卻是一言不發。
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份陳情書上鮮紅的指印,密密麻麻。
他看不清上頭的文字,卻能看到那密布的點點紅印,似血一樣鮮紅,每一枚都像尖刺般狠狠紮在他的眼珠子上。
這一個個的,誰都能來逼迫他堂堂天子了?!
皇帝只覺得胸口有一團熾熱的火焰燒灼着心肺,氣悶難抑。
這股心火直沖腦門,讓他的頭更痛了,怒火中燒。
皇帝冷冷道:“明氏有錯在先,她要跪,就讓她跪着。”
“誰也不許讓她起來。”
“誰也不許讓她走。”
皇帝的聲音冷得跟快要掉出冰渣子似的,一字一頓。
天子雷霆之怒如萬鈞重,周圍的空氣随之冷了下來,氣氛一時異常僵硬。
庾禦史蹙着花白的眉頭,不贊同地喊了聲:“皇上!!”。
“梁铮,即刻傳朕口谕。”皇帝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吩咐道。
庾禦史氣得吹胡子瞪眼,滿是皺紋的臉龐微微發青,聲音又拔高了幾分:“忠言逆耳,皇上真是冥頑不靈!”
梁铮簡直頭大如鬥,生怕庾禦史氣得撞柱子,趕緊過去親自扶着人,又以眼神示意旁邊的小內侍去傳口谕。
那細目的小內侍還算機靈,也不用梁铮再說什麽,就飛快地退出了西暖閣,連掀簾的動作都沒有一點聲息。
小內侍直到走出了乾清宮的大門,方才松了口氣,以袖口擦了擦額角的冷汗,一路疾步匆匆地往午門那邊去了。
烈日懸挂當空,遠遠地就看到那些學子全都聚在了午門前,熙熙攘攘。
從先前的百餘人,到了此刻,一眼望去,怕是至少有兩百餘人了。
他們的目光全都望着同一個方向,只見午門中央的地上跪着一個身着天水碧衣裙的女子。
迎面拂來的暖風吹起她鬓角的幾縷亂發,女子的腰杆挺得筆直,整個人有種既脆弱而又堅韌的氣質,惹人心憐。
“哎。”人群中的好幾個學子都在唏噓地嘆氣,覺得這位寧王妃不愧是明家女,實在是性情堅韌,有乃父之風。
方才她一時暈厥了過去,有人便想去扶她一把,可她自己掙紮着爬了起來,搖搖晃晃地重新跪好了。
學子們的臉上全都寫滿了對她的同情,還摻着一種對天道不公的憤慨。
這世道不該如此的!
“我們的陳情書這會兒應該呈上去了吧?”一個中年學子熱切地望着宮門內的方向,翹首以盼。
“放心吧。庾大人剛正不阿,素有賢名,他答應的肯定會做到的。”人群中,某個年輕的學子篤定地說道。
“是啊是啊。”有人連聲附和道,“我們就耐心在此等一會兒吧。”
人群中的學子們交頭接耳,鼓噪不已。
這些個聲音也鑽入了午門內那名細目小內侍的耳中。
他放緩了腳步,略一整衣衫後,徑直走到了明芮的前方,清清嗓子道:“寧王妃,咱家奉皇上之命,來傳口谕。”
小內侍複雜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十六七歲的姑娘正處于女子最美好的芳華,風華正茂,現在卻宛如一朵提前凋零的玫瑰。
她雪白的脖頸上那五指掐痕呈顯可怖的青紫色,淩亂的鬓發上散發出濃濃的酒味,衣衫不整,還沾有點點血污,狼狽得仿佛那街邊的瘋婦,哪像是堂堂宗室王妃。
明芮徐徐地擡起頭來:“臣女在。”
她說的是臣女,而不是臣婦。
學子們也聽到了,立刻噤聲,午門前瞬間一片凝肅,寂靜無聲。
一道道灼灼的目光轉而投向了那名小內侍。
頂着巨大的壓力,小內侍下意識地挺直了腰板,朗聲道:“傳皇上口谕,寧王妃刺傷寧王,妻傷夫,有錯在先,理當下跪請罪。”
皇帝最後面那兩句近乎賭氣的話,內侍沒說,但其實也就是那個意思,畢竟皇帝令寧王妃下跪請罪,誰又敢擅自放寧王妃離開。
周圍霎時間一片嘩然。
那些學子們再次鼓噪了起來,在憤憤不平,在質疑皇帝的口谕,直抒胸臆。
在這些為她抱不平的憤慨聲中,形容狼狽的明芮依然跪得筆挺。
烈日下,她嘴唇幹涸皲裂,皮膚蒼白如雪,額角被曬出了細密的汗滴,那雙似暗夜般漆黑的眸子尤為凸顯。
嫁進宗室的女子想要全身而退并不容易,宗室要臉面,他們寧願要一個暴斃的王妃,也不會讓她離開寧王府。
現在,是她唯一的機會。
承恩公謀反的證據是明逸“親手”遞上去。
明家這才揭破了承恩公的罪行,她就被寧王打得偏體鱗傷,還憤而刺了寧王一簪子。世人是會聯想的,尤其學子們年輕氣盛,書生意氣,他們義憤填膺下所帶來的勢,就是她現在唯一能夠借助的力量。
只是,有些可惜了。
這些還沒入仕途的學子們的聲音,對于皇帝來說,終究是過于微弱。
在瞬間的失望後,明芮的心漸漸平靜。
爹爹說,謀定而後動,落子無悔。她早就預想過最壞的結局,決定去奮力一搏,也同樣會接受失敗。
她的眼睫微微顫動了兩下,擡眼道:“臣女遵旨。”
明芮的唇畔噙着一抹淡笑,雙眸明亮而又犀利。
蘭山城破時,父兄也沒有懼怕,與滿城的将士百姓共生死。
她如今孑然一身,又有何懼?
最多也不過是追随父兄,再見夫君罷了!
跪在地上的明芮脊背挺得筆直,身子彷如修竹,又似乎一柄不折的劍。
好,皇帝讓她在這裏跪,那她就跪着。
明家女從不畏懼。
也絕不低頭。
小內侍記着梁铮的叮囑,低下聲音以唯有他們兩人能聽到的音量勸了一句:“皇上在氣頭上,王妃您……”
也就是低個頭,認個錯,等皇上氣消了,說不定就不會追究她刺傷寧王的事了。
“王妃……”
“報!”
後方一陣如雷霆般的喊聲忽然響起,青年的聲音極具穿透力,壓住了四周的鼓噪聲。
小內侍聞聲望去,在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中,一個年輕的小将策馬奔來,馬鞭聲在半空中揮得“噼啪”作響。
無論是學子,還是禁軍,目光全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在午門策馬,必是有重要軍情。
“報!”
小将策馬從明芮的身邊飛馳而過,不動聲色地朝她看了一眼,嘴裏高喊道:“西山大營嘩變,滿營将士卸甲棄刀,誓為明将軍請命!”
年輕人那洪亮的聲音響徹午門廣場,周圍瞬間鴉雀無聲。
跪在地上的明芮都驚了一下,雙眸微張,呆住了。
矯健的黑馬急速地與她擦身而過,四蹄高高揚起,沒有絲毫的停留,繼續往前,揚起一片塵埃。
西山大營嘩變?!
這個念頭如驚雷般在明芮的腦海中反複回響,瞳孔翕動。
靠她,哪怕是靠明家,都遠遠不足以撼動軍中。
讓将士們為她請命。
這是……
明芮是何等機敏之人,答案呼之即出——
是衛國公府在幫她!
“報!西山軍營嘩變!”那名小将無視周圍那些震驚的目光還在繼續高喊着,帶着“緊急軍報”策馬進入皇宮,守在宮門兩邊的那些禁軍将士全都不敢阻攔。
誰也擔不起贻誤軍機的罪名。
清脆的馬蹄聲踏在石板地上“嘚嘚”作響,響徹宮廷,直逼向乾清門。
這種關乎朝廷安危的緊急軍報幾乎是第一時間傳到了身在西暖閣的皇帝耳中,猶如平地一聲旱雷起。
對于皇帝來說,這些士林學子不過是些還沒能入仕的學子,就算是鬧,也不過是為了一句“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想在君前表現自己的與衆不同,入他的眼而已。
可是,西山大營就不同了。
“軍中嘩變?”皇帝脫口而出,一時失态,驚得猛地站了起來。
他起得太急,眼前明一陣暗一陣,似有尖銳的錐子一下下地鑽着腦殼,痛不欲生。
皇帝一手扶着禦案,搖晃着又坐回了下去,神情凝重。
“顧非池,一定是顧非池。”皇帝喃喃道,面上猶如疾風驟雨,陰沉似墨。
顧非池的心真大。
他的手可真長!
皇帝一手成拳,只捏得拳頭咯咯作響,整個人就像是那被拉滿的弓弦,繃到了極致。
以庾禦史為首的三個禦史還在西暖閣裏,皇帝不肯納谏,他們自然也不會走。
這會兒,庾禦史忍不住說道:“皇上,西山大營的将士本就是明将軍的舊部。”
明家三代武将,明将軍從軍已有二十幾年,五年前與長子明述調去了蘭山城,那之前是西山大營提督。明家在西山大營是有舊部,也有故交。
“明家上無愧于天子,下對得起百姓,一家子都為了蘭山城殉城而亡,明氏是明家女眷,英烈遺孤,卻落得如此下場,自是令軍中将士覺得齒寒,才會有今日的嘩變。”
“皇上實該自省己行!”庾禦史慷慨激昂地說了一通,言辭間,對今日的軍中嘩變頗為贊賞。
皇帝的手掌再次擡起,怒道:“庾子承,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妄議天子!”
庾禦史昂起了脖子,毫無懼色,直接道:“忠言逆耳,皇上一意孤行,老臣實在有愧先帝,不如……一頭撞死算了!”
又來了,又來了!皇帝這擡起的手掌終究沒能拍下去,氣得手掌亂顫。
庾禦史拎起袍裾,作勢去撞旁邊的牆壁,梁铮早準備,趕緊去拉,口中安撫地喚着:“庾大人,莫要沖動。”
另外兩位禦史琢磨着也想撞撞,以示清正,西暖閣裏鬧哄哄一片,雞飛狗跳的。
“皇上,顧世子有折子呈上。”一個內侍高舉着一道折子,戰戰兢兢地打破了這片混亂。
庾禦史也不再撞牆了,轉頭盯向了那道折子,整了整衣袍道:“顧世子上這折子,必是為了軍營嘩變而來。皇上還是趕緊看看吧。”
又是顧非池!皇帝臉色一沉。
外頭的折子呈上來,皇帝看與不看,什麽時候看,從來都是看他心情的。
可是——
顧非池這道折子來得還真是巧啊!
“念。”皇帝自齒縫間擠出了一個字。
梁铮從內侍手裏接過了那道折子,打開後,先大致掃了一眼,面色微微一變,心驚不已。
他定了定神,念道:“臣顧非池今有一本起奏……”
“……寧王欺辱明赫之女,将士們唇亡齒寒。誰人皆有妻女後人,将士們為國而戰,死而無憾。可若他們戰死沙場,家中無男兒,妻女孤苦,便會如明氏一般落得任人欺淩的下場,試問,誰還敢奮死一戰?!”
梁铮的聲音并不響亮,甚至于故意放柔,可這字字句句中的铿锵之意根本壓也壓不住,帶着雷霆般的力度,響徹西暖閣。
“為安大景将士之心,請皇上允明氏與寧王恩斷義絕。”
“明家滿門忠義,理應追封賜爵,以振軍心。”
“當由明氏襲爵,代其父兄,重建蘭山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