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臣在。”顧非池不輕不重地應道,沒起身,沒作揖。
兩個字說得意味深長,毫無退縮之意。
皇帝滿臉陰翳,早就氣得四肢冰涼。
好一會兒,他的右手微動,想指向顧非池,想讓人把顧非池拖下去治罪,可手臂才擡起了一寸,又硬生生地控制住了,握成了拳頭,手背上的青筋根根凸起。
梁铮一直在觀察着皇帝的表情變化,心頭一緊。
皇帝的頭疾往往因為情緒激烈變化而發作,萬一今天皇帝雷霆震怒,導致頭疾又發作,那麽皇帝怕是會覺得那藥無效,也就意味着,自己好不容易贏來的這點優勢就要沒了。
梁铮一咬牙,頂着皇帝怒意高漲的目光,硬着頭皮打圓場:“皇上,奴婢看外頭天氣不錯,要不要出去走走?”
“無量真人說過,皇上多散散步,對龍體有益。”
皇帝沒說話,依然繃着臉。
僵硬的氣氛延續着,梁铮的心一點點地提到了嗓子眼。
靜默了半晌後,皇帝動了,猛地自短榻上起了身,甩袖而去。
那颀長的背影繃得筆直,周身似籠罩在一層濃濃的陰雲中。
可顧非池全然不受影響,又執起酒杯,悠然喝了一口酒。
面具遮掩了他的神色,但是,一雙眼睛格外的銳利。
那眸中的張揚,唇邊的淺笑,那麽招搖,那麽旖麗,蕭燕飛一時有些失神,再一次與顧非池四目相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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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燕飛默默地擡手執起白瓷酒壺,斟了杯酒。
這是一杯荷花酒,酒液清透,帶着微微的淡綠色,杯中飄着一片片指甲大小的粉色花瓣,散發出一股清雅柔和的香味,淡淡的酒香恰到好處。
她捏起小巧的酒杯,笑盈盈地對着澹碧水榭那邊的顧非池擡臂舉杯。
顧非池勾唇笑了,也執起酒杯回敬。
下一刻,就見蕭燕飛舉杯遙對着北方,擲臂一揮,“嘩啦”一聲,将那杯荷花酒灑向了地面,酒液潑灑,在陽光下仿佛顆顆珍珠揮灑而出。
這簡簡單單的動作,優雅不失大氣,隐隐透出一種莊嚴肅穆的感覺。
“……”顧非池不由捏緊了手裏的酒杯,怔住了,突然就明白了。
左手執杯是在祭祀時用的,不是敬給活人的。
蕭燕飛剛剛的這杯酒敬的人不是他,而是那些在北境死去的英靈,敬謝家人,敬十萬金鱗軍忠魂。
她知道。
她竟然知道!!
他的心頭翻起一股異常強烈複雜的情緒,有震驚,有感傷,有悲哀……他的心弦似乎被她輕輕地撥動了一下,久久不能平息。
蕭燕飛又給自己倒了第二杯酒。
她再次對着他把酒杯舉高,這第二杯以右手執起,敬了他。
她微一擡頭,将杯中的酒水一飲而盡。
幾乎同時,顧非池也仰首将杯中之物飲盡,舉手投足間,很是灑脫,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些許矜貴。
他将空酒杯的杯口朝下,微微一笑,眸底似染上了這璀璨的春晖,滿園的春色不如他這舒然一笑。
蕭燕飛:“……”
蕭燕飛莫名地聯想到了那魅惑衆生、懾人心魂的的狐貍精,有一瞬間她腦子裏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直到耳邊傳來寧舒郡主的低喚聲:“燕燕。”
寧舒郡主屈起手肘在蕭燕飛的胳膊上輕輕地撞了撞,嘀咕道:“你在想什麽呢?”
她又擡手在蕭燕飛眼前晃了晃,似在說,你的魂兒飛了嗎?
“怎麽?”蕭燕飛笑了笑,梨渦淺淺,平添幾分明媚風韻。
寧舒郡主就把手往澹碧水榭的某個方向一指:“你瞧。”
她憋着笑,纖細的食指遙遙地指着承恩公世子的方向。
承恩公世子正在兩個宮人的合力攙扶下,微微顫顫地爬了起來。
“大哥。”柳朝雲疾步走到了長兄身邊,面皮漲得通紅通紅。
承恩公世子兩腿戰戰,全身發軟,身子還有些站不直,感受到周圍那一道道嘲諷輕蔑的目光,有點無地自容。
當他再次看向顧非池時,眼神裏充滿了怨毒。
然而,顧非池輕飄飄地瞥了他一眼,承恩公世子才剛站起來的腿又軟了,踉跄地往後退了一步,跌坐在椅子上,鬓角狼狽地散下了一縷碎發。
寧舒郡主捂嘴笑了出來,毫不掩飾音量,笑聲清清脆脆。
一時間,周圍更安靜了。
除了柳皇後和柳家人的臉色更糟外,其他人也有些憋不住笑了,只是多少還有點掩飾,要麽捂着嘴,要麽低下頭,沒有小郡主這麽大膽恣意。
“這柳嘉讨厭死了。”寧舒郡主壓低聲音對着蕭燕飛耳語,嬌滴滴地抱怨道,“哼,皇後還想把我嫁到他們家。”
“我都拒絕了,他還要糾纏不休,後來被我狠狠抽了一頓。”
“柳家人都讨厭!”
柳朝雲讨厭,柳嘉也讨厭,承恩公更不是什麽好東西!
她說着說着,紅潤飽滿的小嘴噘了起來。
“抽?”蕭燕飛挑眉,眸光一亮,想到了小郡主給人套麻袋時那利落的身手。
“我的鞭法是我母妃教的。”寧舒郡主得意地炫耀道,“我母妃說,她還沒出閣時,就愛往衛國公府跑,跟着先皇後蹭武課。”
“母妃說,姑娘家要是養得嬌嬌弱弱,那這一生,只會生死由人。燕燕,你知道寧王嗎?寧王已經娶了四任妻子了,都說他前頭的三任妻子全是被他給活活打死的,哎,也不知道那些人家是怎麽想的,還把自家姑娘往寧王府嫁!”
“這女子啊,還是要自己拳頭夠硬!”說着,寧舒郡主示威地捏着小拳頭揮了揮,那支赤金步搖上垂落的三串金珠流蘇搖曳不已,映得她的眼睛明亮如晨星。
牛逼!蕭燕飛對着小郡主豎起了大拇指。
寧舒郡主雖然看不懂蕭燕飛的手勢是何意,但隐約可以猜出這應該是在誇獎自己,得意地一歪小臉:“你要學?我教你呀!”
“好好好!”蕭燕飛點頭如搗蒜。
她當然要學,騎馬射箭,拳法鞭術,那可是保命的功夫。
兩個小姑娘越說越高興,與周圍那種僵持的氣氛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大皇子唐越澤心頭複雜,看了看皇帝的離開的背影,又看了看氣得抖如篩糠的柳皇後,猶豫了一下,終究沒去勸皇後。
他也離了座位,匆匆地追着皇帝去了。
出了水榭後,皇帝大步流星地沿着湖畔疾行,雙手負于背後。
唐越澤一言不發地跟在皇帝的身後,與他只保持了幾步的距離。
岸邊的垂柳輕輕拂在水面上,遠處青山翠峰,層層疊疊,流雲缭繞在山巒之間。
皇帝遙望着前方,眉頭深鎖,眸中陰晴不定,許久許久,才漸漸放緩了步伐。
唐越澤見皇帝神色間也似略有一分緩和,這才勸道:“父皇,您不要為了顧非池那厮傷神,衛國公府自恃功高,素來都是這般猖狂無狀。”
“從衛國公到顧非池,一個個都是這樣!”
皇帝驀地停下了腳步,轉頭看向長子時,神情間露出慈愛之色,語聲沉沉地嘆道:“朕當然知道。”
“阿澤,朕都是為了你啊!”
“兒臣明白。”唐越澤心裏有些暖,也有些酸酸的。
他知道父皇是真心疼愛他,從來都對他有求必應,也唯有他的親事……
這時,皇帝突然打開了手裏的那把折扇。
其上赫然是一副山水圖,重重疊疊的青山在紙上連綿不絕,江水滔滔,以濃淡适宜的水墨揮灑自如地成就了一幅氣勢恢宏的畫面。
“阿澤,你要記得,朕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皇帝鄭重地将這把由他親手所畫的折扇交給了唐越澤,語重心長道,“為了你的将來,朕得給你留一個安穩的江山。”
即便是皇帝,也不意味他就可以為所欲為,皇帝要考慮的更多的是大局,是制衡之術。
無論皇帝有多不喜衛國公父子,為了江山大局,他也會先忍着,靜待來日。
唐越澤自小都是皇帝親自教導的,也明白皇帝的良苦用心,點了點頭。
他雙手接過了皇帝遞來的那把折扇:“兒臣明白。”
看着心愛的長子,皇帝露出幾分欣慰、慈愛之色。
這把輕巧的折扇入手,唐越澤只覺得沉甸甸的,神情凝重。
皇帝背着手站在湖畔,眸露精光,以諄諄教誨的口吻又道:“阿澤,顧非池此人性情乖張,肆意張狂,卻如其父,是個天生将才。”
“不管是顧非池還是衛國公,現在的大景都少不了。”
北有長狄,南有南蠻,皆是虎視眈眈。
西戎人好不容易才消停了幾年,但也在休養生息,暗中蟄伏着,只要大景朝有衛國公父子一日,那些西戎人就不敢輕舉妄動。
從前北境還有謝以默、謝無端父子坐鎮,而現在大景如斷一臂,不能再折斷另一臂了。
想着,皇帝的眸色也變得深沉了幾分,幽幽地長嘆了一口氣:“也是柳家不争氣。”
湖面刮來的微風将皇帝的話尾吹散。
當時皇帝是看着前方戰事和緩,這才将承恩公柳汌派去了北境鎮守蘭山城,有意送他個軍功,将來也能順理成章地從謝家手上接過兵權。
誰知道柳家人實在是不争氣……
現在反而被顧非池拿捏了把柄。
想到顧非池剛剛的當衆挑釁,皇帝心頭就冒出一股子邪火。
顧非池簡直就是一根長滿了尖刺的荊棘,不把他身上的那些尖刺給拔幹淨了,将來握在皇兒的手上,怕是會傷了皇兒的。
“父皇息怒。”唐越澤柔聲又勸了一句,心裏多少也覺得舅父家實在是不堪大用,還要父皇為柳家收拾爛攤子。
皇帝略顯煩躁地說道:“朕本是想着,若是顧非池娶了你表妹,待來日生下顧家的世孫,衛國公府也可以傳給世孫。”
世孫流着一半柳家的血,這兵權自然而然也能回歸到皇兒手裏。
唐越澤默默地聽着。
他這柳家表妹傲氣得很,顧非池本就個桀骜不馴主,就算父皇強行把表妹嫁去衛國公府,也拿捏不住衛國公府。
唐越澤想了想,道:“父皇,顧非池驕橫,還是得挑一個溫婉乖順的才好,以柔克剛。”
此話一出,唐越澤心念一動,目光閃動了一下。
論家世,衛國公府是堂堂國公府,地位超然。
論前程,顧非池是世子,将來遲早要接過衛國公手中的天府軍。
論相貌,呃……相貌不重要。
從各方面來說,顧非池其實都是一個極佳的夫婿人選!
唐越澤心動了,只稍微猶豫了一下,就開口道:“父皇。柳家表妹不好,可以換一個人。”
唐越澤盯着皇帝的眼睛,陽光下,眸色烈烈。
“誰?”皇帝挑眉,随口問道。
唐越澤慢慢地說道:“武安侯府的蕭二姑娘。”
“蕭二姑娘?”皇帝一怔,濃眉挑得更高,臉上不免露出驚訝的表情。
蕭二姑娘不就是皇兒瞧上的那個姑娘的妹妹?
“不錯。”唐越澤一派坦然地迎視皇帝探究的目光,點了點頭。
皇帝背着手想了想,因為皇兒看上了蕭鸾飛,皇後之前跟他抱怨過武安侯府幾句,勉強從記憶中想起武安侯好像只有一個嫡女。
皇帝蹙了蹙眉:“庶女?”
唐越澤又點了點頭。
皇帝擡眼望着右邊波光粼粼的湖面,凝眉靜靜地沉思着,手指無意識轉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一下又一下。
靜默了片刻後,他再看向唐越澤時,深沉的眼神中帶着點思量。
皇兒竟然會提了這樣一樁親事,倒是讓皇帝有些意外。
“父皇,”唐越澤努力說服皇帝,“蕭二姑娘雖是庶女,但姿容不凡,性情溫順和善,孝順嫡母,友愛長姐。”
皇帝停下了轉玉扳指的動作,正色問道:“阿澤,你是真的想娶蕭家大姑娘?”
唐越澤愣了一下,不知皇帝為什麽突然又問這個,但還是忙不疊應是:“父皇,兒臣是真心的。”
他對鸾兒的心意天地可鑒!
皇帝深深地凝視着唐越澤,忽然間,笑了,帶着幾分感慨、幾分欣慰,嘆道:“阿澤,你懂事了。”
雖然皇帝時常把大皇子像他挂在嘴上,說大皇子文武雙全,說這孩子有他年輕時的風采,但皇帝心裏也不得不承認,他自小太寵這孩子了,以致大皇子有時候過于任性,行事只随着性子來,卻不曾想連他這個天子也沒法随心所欲。
從今天看,皇兒倒是開竅了幾分。
不管是不是為了那個蕭大姑娘,至少皇兒懂得思考大局了。
若是皇兒娶了蕭大姑娘,又把妻妹嫁進衛國公府,那麽他與顧非池就成了連襟,也算是拐着彎地和衛國公府成了姻親。
“兒臣是想為父皇分憂。”唐越澤目光灼灼地看着皇帝。
也是為了他的鸾兒。
鸾兒那般愛護妹妹,他若是能給蕭二妹妹找一門好親事,那麽鸾兒也就沒有後顧之憂了。
“她們姐妹關系很好?”皇帝沉吟着問道。
“好,好得很!”唐越澤連連點頭。
鸾兒為了這個妹妹差點和自己翻臉,蕭二妹妹也體帖姐姐,不僅絲毫沒有怪自己差點傷了她,還在鸾兒面前給自己說情,真是姐妹情深。
皇帝微微颔首,又轉起了拇指上的玉扳指。
蕭鸾飛當不了皇子正妃,但當個側妃還是可以的,若是蕭家這兩姐妹感情深厚,那麽倒是比讓顧非池娶了柳家女,更好。
畢竟衛國公素來厭惡柳家……
衛國公又不是一個會忍氣吞聲的人,顧明鏡也是這樣,倔強傲氣,油鹽不進。
想着,皇帝用力抿緊了嘴唇,眸色變得異常深邃。
對于顧明鏡的死,他沒有後悔過。
但午夜夢回時,他也曾想過,若是顧明鏡肚子裏的孩子能生下來,那現在的局面應該會更好。
至少他和衛國公之間,有了個可以互相牽制的人。
這些日子來,皇帝已經把京城上下的所有人家都考慮過一遍了。
本來,柳朝雲作為承恩公府的嫡女是最合适的。
可現在,就算他下了聖旨,衛國公怕是也會把聖旨給撕了,屆時只會鬧得收不了場。
皇帝緊緊地握拳,直握得指關節咯咯作響,眼底冰冷如凝結的河面。
呵,顧非池自視甚高,他既然瞧不上自己給他挑的名門貴女。
那就給個他庶女,看他以後還傲不傲氣。
只是……
“顧非池這脾氣……”皇帝惱火地咬牙道。
衛國公府只怕也不會接受一個庶女當世子夫人,還是會再鬧起來。
看皇帝沒立刻否決,唐越澤心下一喜,眸露異彩,再接再勵地勸道:“父皇,前陣子衛國公重病,衛國公夫人曾經去武安侯府求娶蕭二姑娘,想為衛國公沖喜,不久後,衛國公的病就好了……兒臣以為,有這喜兆在前,衛國公府想來是願意的。”
他生怕錯過了這個難得的機會,急忙又道:“方才也是因為兒臣差點一球打到了蕭二姑娘,顧非池才會……”
唐越澤這麽一提,皇帝怔了怔,随即就回想起馬球場上那個身穿妃色衣裙的少女,豐頰雪膚,五官精致,相貌可謂清麗絕倫。
原來那位姑娘就是武安侯府的二姑娘。
少年慕艾,武安侯府的那個庶女也确實生得國色天香,倘若顧非池真的對她有那麽點心思,那麽,這門婚事最大的障礙倒是沒了。
就是衛國公不喜,以顧非池恣意的性子,也不見得會聽衛國公的。
春風吹動着岸邊柳枝,湖面上泛起層層漣漪,一圈圈地朝遠處蕩漾了開去……
一個庶女!
呵。
皇帝的心裏有種隐隐的痛快:他顧延之的嫡長子,堂堂衛國公府的繼承人也只能娶一個區區的庶女!
将來,衛國公府只會成為滿京城的笑話。
皇帝薄唇微微向上翹起,透出一絲冷笑。
“皇上。”
梁铮步履匆匆地往這邊走了過來,停在了三四步外,恭敬地作揖禀道,“顧世子剛剛走了。”
走了?!皇帝好不容易才有所緩和的臉色又一下子沉了下去。
顧非池這是在給他這個皇帝甩臉子嗎?!
“顧非池這無狀的豎子!”皇帝不快地斥道,一拳重重地捶在柳樹上,枝幹紛搖,落下一地柳葉,簌簌作響。
一片片數柳葉灑在湖面上,随着湖面的漣漪一點點地飄向遠處。
顧非池的确是走了。
他一路回京,但沒有回國公府,而是去了城西一間名為香茗齋的茶館,一直來到二樓走廊盡頭的一間雅座中。
雅座靠窗的一張桌子上,靜靜地擺着一盤殘局。
黑白棋子在淡黃色的榧木棋盤上星羅棋布,占據了一半棋盤。
顧非池棋盤邊坐下,凝神看了棋局一會兒,從棋盒中拈起一枚黑子,落在了棋盤的右上角。
接着,他又從另一個棋盒中拈起了一枚白子,很快又落下。
一個人自顧自地下着棋。
雅座內,很是靜谧,唯有那清脆的落子聲時不時地響起。
過了一會兒,雅座的房門被敲響,“篤篤篤”三聲後,一身黑衣的影七悄無聲息地走了進來,禀道:“世子爺,大皇子向皇上提議把蕭二姑娘賜給您當世子夫人。”
“……”顧非池原本拈在指尖的黑子停頓在了半空中,陽光透過臨街的窗戶灑在他的指尖,那枚黑子閃着瑩潤的微光。
即便臉上的那半邊面具,也擋不住他眸中的驚愕之色。
他腦海中浮現蕭燕飛清麗的小臉,想起剛剛她灑下那杯酒一敬萬千英靈的樣子……
影七把事情的始末重複了一遍,又表情複雜地又補了一句:“皇上……似是心動了。”
說着,他悄悄擡頭看了自家世子爺一眼,卻發現世子爺露在面具外的耳垂竟然有一點點紅,在那如雪凝般白皙的肌膚上分明豔麗。
咦?
他怎麽看着世子爺,也像是心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