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這也就是有人逢高踩低罷了
第17章 這也就是有人逢高踩低罷了。
蕭燕飛相當娴熟地用意念取出了急救箱裏的布洛芬,把藥片全都一粒粒地摳了出來,數了三粒放進一個小瓷瓶裏。
她招招手,對着海棠如此這般地叮囑了一通。
海棠連連點頭,把那個小瓷瓶藏在了袖袋中,快步離開了月出齋。
她熟門熟路地去了內院廚房。
廚房裏一向熱鬧,各房的下人都來這裏提膳,進進出出,根本就沒人多看海棠一眼。
海棠問了一個相熟的粗使丫鬟,就獨自去了茶水間。
爐子上的水壺中發出細微的燒水聲,廚房的管事媽媽何家的就坐在一把老舊的椅子上,捂着肚子唉聲嘆氣,圓潤的面龐煞白煞白的,眉心更是皺成了“川”字。
旁邊的茶幾上放了一杯熱氣騰騰的紅糖姜茶,一股子香甜的氣味彌漫在白氣氤氲的茶水間裏。
海棠湊過去,關切地問道:“何媽媽可是葵水來了,肚子不舒服?”
何家的擡起頭來,神色恹恹地斜了她一眼,心裏清楚得很,海棠這般殷勤地湊上來自然是有所求。
“老毛病了。”何家的一副不欲多言的樣子,連嘴唇都泛着白。
海棠就從袖袋裏掏出了蕭燕飛給的那個小瓷瓶,遞給了何家的:“何媽媽,我們二姑娘聽說媽媽身子不适,讓我給媽媽送了藥過來。”
“這藥是我們姑娘在莊子上時,一個洋人大夫給的,特別管用,媽媽只要吃上一片,人就會舒坦的。”
何家的一愣,眼神游移一下。
二姑娘這是來示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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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家的将信将疑地接過了瓷瓶,打開看了看,見瓶子裏有幾粒白色的藥丸。
這是藥嗎?
不會是面粉團子或者明礬粉揉成的吧?
何家的正想着,腹中的墜痛感突然加劇。
原本是痛,像是肚子被人重重地捶打着,而現在,仿佛肚子裏有把刀在翻來覆去地絞動似的,痛得她恨不得昏死過去。
她的臉色更白了,嘴唇劇烈地抖動了兩下,連眼角都隐隐滲出了淚花。
“媽媽你還好吧?又疼了吧?”海棠察言觀色,去給何家的倒了杯恰好入口的溫茶,“何媽媽,快把藥吃了吧。”
這才短短幾個呼吸間,何家的就覺得自己似乎在鬼門關走了一回。
劇烈的疼痛讓她無法冷靜地思考,讓她只想快點解脫。
試試吧,左右不會是什麽毒藥的。
以二姑娘那軟趴趴跟棉花團子似的性子,不過是吃了幾天青菜豆腐,怎麽也不可能有膽子害人的。
何家的破罐子破摔地想道,一咬牙,從小瓷瓶裏倒出一粒藥塞進嘴裏,又接過了海棠遞來的溫茶水吞服。
“骨碌”一聲,小小的藥片就沿着喉嚨入腹。
“媽媽再忍忍,這藥一炷香就起效。”海棠含笑道,“我再去給媽媽倒杯茶。”
何家的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
吃了藥後,她又有些後悔。
她從前也看過幾個大夫與神婆,吃過一些藥,可都治不了她這二十多年的老毛病,就這麽粒還沒指頭大小的藥,又能有什麽用!
也不知道二姑娘是哪裏弄來的偏方,萬一非但沒起效,反而更嚴重了……
何家的喝着海棠給她倒的溫水,胡思亂想着。
她心中忐忑,與海棠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天,一會兒聊最近當季的果子,一會兒聊廚房下個月的新菜式,一會兒說起近來鹽貴,每月的用鹽都被掐得死死的……
何家的無奈地嘆道:“這不,最近我連鹹鴨蛋都不敢讓廚房做了,就為了少用點鹽……咦?”
說着,何家的忽然直起了上半身,一手捂着肚子,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不痛了,我的肚子不痛了。”
她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又在茶水間來回走了兩圈。
她的臉色肉眼可見地好了起來,像是吃了什麽神丹妙藥似的。
不僅肚子不疼了,手不抖了,也不出虛汗了,甚至都不惡心了,她感覺自己似乎又活了過來。
“海棠,好了,我真的好了。這真是神丹啊。”何家的喜出望外地看着海棠,急忙去拿茶幾上的那個小瓷瓶。
海棠笑了笑:“何媽媽吃了管用就好。”
“我們姑娘說了,這藥至少能管三四個時辰,要是之後又疼了,媽媽就再吃上一片,但至少要相隔兩個時辰。”
“媽媽千萬記清楚了。”
“我記下了。”何家的點頭如搗蒜,小心翼翼地抓着手裏的瓷瓶,仿佛這是什麽稀罕的寶貝。
這小小的一片,居然就救了她的命。
這實在是太神了!
可偏偏只剩下了兩粒藥了。
她表情局促地清了清嗓子,想問海棠下回能否再找二姑娘讨藥,話還未出口,一個婆子進了茶水間,對何家的說道:“何媽媽,晚膳好了。”
何家的便随那名婆子過去看那些備好的食盒。
內廚房送出的這些食盒都要由何家的檢查過,才能送去各房各院,萬一出了什麽問題,第一個受到問責的自然也是管事媽媽。
何家的先是打開了第一個食盒,裏面擺放着四菜一湯,胭脂鵝脯、清蒸桂魚、醋溜白菜、茄鲞以及一碗口蘑炖雞湯,旁邊還有兩小碟幹淨漂亮的涼拌菜。
她看了看,就把蓋子蓋了回去,又打開了第二個食盒,這個又比前頭那個多了一盅幹貝水蒸蛋。
當第三個食盒打開時,何家的表情瞬間變得有些不自然。
裏面赫然擺放着三道菜,白灼青菜,木耳豆腐羹和一碟涼拌黃瓜。
三道素菜幹幹淨淨,沒一丁點葷腥,與前面的兩個食盒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這是給哪院的?”何家的明知故問,眼裏有些心虛,避開了海棠的目光。
婆子如實答道:“這是二姑娘那邊的。”
“這種菜怎麽能給二姑娘?!”何家的義正言辭地斥道,“誰讓你們這麽幹的?”
“……”婆子一頭霧水地看着何家的,想說這不是何媽媽你的意思嗎?
不給婆子說話的機會,何家的趕緊又道:“還不去換了。就換成和……和大姑娘那邊一樣的。”
大姑娘蕭鸾飛是嫡長女,她那裏的份例自然是府裏姑娘們中最好的。
婆子也不敢得罪何家的,于是唯唯諾諾,又趕緊去給蕭燕飛換了一個新的食盒。
這食盒還是由何家的親自交給海棠的:
“要是哪裏不和二姑娘的口味,你下次盡管與我說。”
海棠還特意學着何家的那種谄媚的口吻,把這句話複述給了正在用膳的蕭燕飛聽。
“就猜到了。”蕭燕飛用筷子夾了塊腌的胭脂鵝脯送入口中,鵝肉嫩滑入味,鮮香鹹甜,十分開胃。
她滿足地眯眼。
這侯府廚娘的手藝不錯,回憶起從前不是吃食堂就是點外賣的日子,她覺得穿來古代也算勉強有了個福利。
海棠給蕭燕飛盛了一碗口蘑炖雞湯,送到了她手邊,好奇地問道:“姑娘是怎麽知道的?”
她之前還以為是太夫人故意為難二姑娘,卻不想竟然是廚房那邊擅自為之。
蕭燕飛咽下鵝肉後,慢慢悠悠地喝了兩口湯,才道:“太夫人再怎麽不滿,都不可能在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上來故意折騰我。”
太夫人若真想要折騰她,有的是法子,沒必要用這種上不了臺面的手段。
“青菜豆腐……這也就是有人逢高踩低罷了。”
那一句“晦氣”讓府中的下人們覺得她讨了太夫人的厭,便趁機暗地裏克扣了點她的份例,認為她只能啞巴吃黃連,沒膽子去向太夫人或夫人哭訴。
這不過是點小事,蕭燕飛确實覺得沒必要求人,她自己就能解決。
但凡是人,這年紀一點點上來,誰沒個頭疼腦熱的毛病。
尤其這古代人啊,大部分的毛病都是靠熬靠忍,內院的管事媽媽們大都四十以上了,從前落下的病根絕對不會少。
只需要給一點小恩小惠,對方自然也就不會為難她了,甚至于以後還會有求于她。
海棠被蕭燕飛這麽一點撥,恍然大悟:“姑娘真聰明!”
自孫媽媽的事後,姑娘似乎一下子長大了不少,就仿佛被神仙給點撥了一般。
真好!
蕭燕飛用帕子擦了擦嘴角,又道:“你再去打聽一下陶媽媽、褚媽媽、鄒媽媽……”
于是,蕭燕飛接下來的日子好過了許多。
每天廚房那邊送來的一日三餐加夜宵全都是比着蕭鸾飛的份例給的,葷素搭配,還時不時地多送上一碟小菜。
針線房的陶媽媽親自帶人給蕭燕飛試下一季的夏裝,還熱情地給了她一些帕子、布頭與針線。
漿洗房那邊收了月出齋的衣裳總是當天就漿洗、晾曬,第二天一早就把熏好的衣裳第一時間送回去……
零零總總的這些事自然也瞞不過侯夫人殷氏。
殷氏笑着對身邊的趙嬷嬷說道,“燕飛這丫頭性子變活絡了不少,小姑娘家家果然還是得多出門走走。”
本來她還想把何家的叫來敲打幾句的,沒想到蕭燕飛自己輕輕松松就解決了。
“夫人說的是。”趙嬷嬷正在給殷氏捏肩頸,心裏感慨夫人還是如從前在閨中那般心善。
殷氏方才看了一會兒賬冊,肩頸正酸痛着,微微擡頭,又示意趙嬷嬷給她捏捏另一側。
仰首看着上方暗沉的屋頂,殷氏嘆道:“這人啊,還是要放開眼界。若成天悶在府裏,擡眼就是四方天,自然是誰親近自己,就聽誰的。”
“可只要走出去,就會發現這天地很大……”
說着,殷氏的臉上露出了一抹懷念的微笑。
曾經,她夢想着可以走遍大江南北,見識不同的風土人情。
只可惜……
趙嬷嬷是殷氏的乳娘,自小看着她長大的,自是心疼她,暗嘆:夫人太不容易了,這些年困在侯府內宅,外人只看她是風風光光的侯夫人,又豈會知道她的艱難!
太夫人、侯爺、崔姨娘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
趙嬷嬷想了想,還是提醒了一句:“夫人,二姑娘的事太夫人自有主張,老奴以為您還是別管這閑事了。”
殷氏的目光沉了沉。
今早,她去太夫人那裏晨昏定省時,恰好崔姨娘也在。
她還未踏進門,就聽到崔姨娘與太夫人在閑聊,說起初一那日太夫人帶侯府女眷去皇覺寺上香時,偶遇宮中貴人的事,又說貴人贊侯府的二姑娘漂亮。
施嬷嬷還笑着說什麽滿京城的姑娘裏都找不到比二姑娘模樣更好的了,難怪得貴人青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