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他是皇後的嫡子,一出生就被皇帝親封為太子,那時候帝後恩愛,伉俪情深。
皇後還在閨中的時候就已經和當時還是太子的皇帝定情,兩人兩情相悅比翼連枝,後來太子登基為帝,太子妃自然成了皇後。
起初他們一如在太子府一樣琴瑟和鳴,後來朝堂權力傾軋,黨派相争激烈,當初扶太子上位的國丈漸漸成了左右皇權的權臣。前朝後宮牽扯的越來越多,皇帝身邊的女人也越來越多。帝後互相猜忌試探,漸漸離心。但即使如此,皇帝依舊看重顧臨淵,他和皇後唯一的嫡子。
因為顧臨淵,帝後兩人的關系開始回暖,而就在這個時候麟南王突然起兵造反,皇帝震怒,派遣了一名将軍前去平定,最後麟南王身首異處,而在王府裏卻搜出了一堆皇後母家與麟南王串通謀逆的書信。
鐵證如山盡數擺在皇帝面前,皇後跪在皇帝腳邊,聲淚俱下。
皇後求皇帝徹查,還自己母家一個清白。可群臣進谏,堆成山的奏折裏寫的內容千律一篇————平民憤。
皇帝廢了顧臨淵,把皇後軟禁在中宮,斬首了皇後母家三百四十七口人,卻遲遲不肯廢後。即便他和皇後走到今天這一步,他心中始終對皇後有情。
盡管他心裏清楚他和皇後之間早已破鏡難圓,一道鮮血淋漓的鴻溝橫在中間,到死都無法跨過去。
最後皇後在中宮自殺以謝君恩,臨死前寫了一封絕筆信給皇帝,讓他把廢太子托付給蘇風蕭。
顧臨淵是被皇帝親自送出宮的,皇帝看着他,神色哀冷,有剎那比起皇帝更像一個為子女謀算的父親,“等朝中穩定,朕會以皇子的身份将你接回宮中。”
濃厚的夜色深深,像是化不開的墨,他聽見皇帝輕輕嘆了口氣,“朝局如此,你不要怪朕。”
顧臨淵跪下對着皇帝深深一拜,“兒臣多謝父皇。”
剛剛出宮的那段時間,顧臨淵時常夢魇,他夢見父母恩愛的時光,又看見母後神色哀戚的抓住皇帝的手,被皇帝一把推開。而後在空無一人的中宮裏,絕望的吞金自殺。他聽見母後在他耳邊哀哀的哭,遠處火光沖天,人人都說白家倒了,犯了謀逆大罪,活該滿門抄斬。
他一次又一次從夢中驚醒,他心中滔天恨意,恨亂臣構陷,恨白家被誣,恨皇家無情,更恨自己無能為力。
他想他一定要回宮,為皇帝,為白家,為了那些逼死母後的人。
每晚對顧臨淵而言都很難熬,而那一晚似乎格外難熬,他跑出去練劍,依舊毫無長進,他丢開劍,像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他心中仇恨未解,又孤身一人身處異鄉,突然便難過的放聲痛哭起來。
他沒想到他會在那時遇見唐鞘,那個答應教他練劍的唐鞘。
唐鞘總愛纏着他,去哪裏都要帶上他,總親親熱熱的喊他師弟,嘴毒心軟,有什麽好玩的好吃的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他這個便宜師弟。
他不知道是他什麽時候動心的,可能是在唐鞘蹲下身拿着手帕一點一點擦幹淨他眼淚的時候,逆着人群排隊去給他買梨花膏的時候,笑嘻嘻勾着他的肩逢人就說這是我寶貝師弟的時候。
顧臨淵不奢求他能和唐鞘在一起,就算他和唐鞘算得上兩情相悅,可他始終不敢去回應唐鞘。他和唐鞘注定不是一路人,與其将來離別苦,不如從未開始。
而當他真正聽見唐鞘要成親的消息,他連去恭喜的勇氣都沒有,他喝了許多酒,醉時比劃的劍法都是唐鞘交給他的,霎間回憶如同潮水洶湧,那一刻他矯情的要命,又無法自控的難過。
偏偏唐鞘在這個時候跑過來找他,那一夜纏綿悱恻,他看着唐鞘炙熱的眼,再也無法拒絕。
他想和唐鞘在一起,就算前路多舛,注定無緣,他還是自私的貪了那一刻的暖,他只知道他喜歡唐鞘,唐鞘也喜歡他,那麽他們為什麽不能在一起?
那是顧臨淵一生中最任性的決定,卻也是最快樂的時候。
後來唐鞘知道了他的身份,讓他在留下和回宮選一個,他選了後者。
唐鞘以為他有的選,其實他一開始就沒得選。他心中的仇恨和白家的冤屈,這麽多年他始終不敢忘。
但是告訴唐鞘又有什麽用呢?徒增煩惱而已。與其兩個人為難,他寧願讓唐鞘以為他戀慕權勢,舍不得天潢貴胄的身份。
恨他怨他也罷,徹底忘了他最好。
顧臨淵的手指輕輕撫過玉佩,物歸原主,他想唐鞘應該是放下了吧。
他和他的結局本就注定如此,年少時候一起度過的歡愉情意,終究如同一場溫柔至極的舊夢,只能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想起,無人可說,再無人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