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第一百章
藏在暗處影衛舉着刀也一一站了出來,擋在宋之妄面前,铉晖的臉色極為難看。
“好一個聖巫,好一個淩王,當真是為大夏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啊。”
身份被認出,宋之妄索性摘下面具,一張熟悉俊美的臉暴露在衆人面前,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夠了,我不想聽你說廢話。”
宋之妄将手裏的面具碾碎,目光帶着徹骨的寒意,“铉晖,現下該好好算算我們的賬了。”
铉晖一驚,想到了什麽,猛然往後退,“攔住他!”
影衛聽到號令,立刻沖向了宋之妄,宋之妄的速度卻更加快,如同風一樣,一閃而過,無人生還,他人就到了铉晖面前。
铉晖呆愣着,難以呼吸,驚恐地擡起頭,眼睛死死瞪大,藏匿着深深的恐懼。
下一秒脖子就被人掐住,宋之妄手上的匕首還在滴血,他寒着臉擡手,匕首快準狠插進铉晖的左眼裏,生生地挖出了那白色眼眸。
铉晖疼得尖叫起來,随後整個人被宋之妄扔在地上,他捂着左眼不停發抖,看到地上的白色眼眸,用力地朝自己左眼裏塞,似乎要把它塞進去才罷休。
但這是不可能的。
眼珠子從铉晖手心滑落,他滿臉是血,失魂落魄跌倒在地。
宋之妄面無表情扔了匕首。
若不是铉晖對他還有點用,他一定會将铉晖千刀萬剮,五年前,就是铉晖把他的身份告訴宋寒廷的。
铉晖,便是始作俑者。
“來人,把聖子帶下去,好好看押,別讓他死了。”
他又轉頭看向步桑律,步桑律咽了咽口水,還沒從剛剛的情狀中回神。
“怎…怎麽了?”
“你回解州去,護皇兄安全。”
步桑律頓時回神,狠狠皺眉,“那你們呢?”
“待在這裏。”
步桑律疑惑,“你們不去大滄?”
“大滄有戚上烽和鐘晗,不必擔心。”
“你要用铉晖來威脅宣望慎,逼他回來?”
宋之妄笑了笑,眼底譏諷,“他作為籌碼還不夠格,宣望慎的野心太大,在乎的東西也多,他的後盾,便是大滄。”
“一個沒有國的帝王,還是帝王嗎?”
步桑律瞳孔一縮,反對道:“宋之妄,百姓終究是無辜的,你不能屠國!”
“我不是弑殺之人,華卿也很厭惡,我只不過,是要炸了他的皇宮罷了,”宋之妄淡淡道,視線一掃,看見了萬黎和明藏寶。
萬黎還算好,神色如常,只是看向宋之妄眼神多了一絲不明的警惕。
明藏寶臉色慘白,只感覺全身發冷,幾近窒息。
五年前,就是宋之妄親手殺了聞風裏,那時得知消息的他們全都不信,她那時還年幼,只記得兩位兄長帶她狂奔好幾夜,去了那滿是墳墓的山頭。
那是個炎炎夏日,卻下了一場大雪,滿山遍野的山茶花全部落在雪地裏,兄長們看着墓碑久久地沒有說話,從那以後,她就極少從他們嘴裏聽到聞風裏的名字。
後來,她去争家主,有了自己的勢力,才查到聞風裏是被誰所殺。
是那位男扮女裝的望月公主,後被封為淩王,赫赫有名,威揚天下的宋之妄。
可他分明在五年前,就死了的,死在大婚當日!
明藏寶情緒激動起來,手不住地掙紮,眼裏滿是仇恨。
步桑律噎住,剛剛他是真的以為,宋之妄是要毀了整個大滄,讓宣望慎成為亡國之君,突然見明藏寶不對勁,趕緊擋在明藏寶面前。
“她年紀小,就算了吧。”
宋之妄涼涼地掃了他一眼,偏頭朝外看了一眼,一個刻有狼尾刺青的人走了進來,越過步桑律走到明藏寶面前,拿出袖中的東西,灌進了明藏寶嘴裏。
“宋之妄!!”步桑律大驚,怒視宋之妄。
“放心,不會要她性命。”
宋之妄朝外走去,回頭看了他們一眼,“北疆那位大軍衛,你,可以回去了,至于解藥,等事成之後,自會送入國師手中。”
“但我警告你們,若像宣望慎一樣,在背後整些小動作,北疆的皇宮就保不住了。”
“步桑律,你該啓程了。”
三日後,大滄皇宮被炸的消息,在一夜之間傳入了世人耳裏。
遠在千裏之外的宣望慎死死地握緊手裏的信,“铉晖呢?”
關微禮帶着一身血腥氣從外面進來,雙手握拳行了禮,“陛下,宋少晏不肯答應,”一擡頭,就見宣望慎握緊一張紙,手指不停發顫,旁邊的桌子碎成了好幾瓣。
“陛下?”
宣望慎微微低着頭,三息之後做了決定,“啓程。”
“可是要攻入大夏都城!?”關微禮一臉驚喜問道。
他早就說了吧,何必和這勞什子宸王虛以委蛇,不若直接殺入都城的好,既可以揚大滄之威名,又可以攻占大夏。
一舉兩得嘛!
“不,回天順,”宣望慎沉着臉說。
關微禮詫異,“陛下…我們現在只差一步啊!…怎麽這麽突然!可是出了什麽事?!”
宣望慎再難抑制自己的情緒,怒斥道:“立刻啓程!快!”
“是,是!”關微禮驚吓住了,趕緊吩咐整點行裝,他可從未見過宣望慎這樣啊!
信輕飄飄落在地上,展開之後,上面寫着兩行淩厲的字。
“不遵諾言,必遭天譴。”
“陛下的皇宮已成廢墟,皇後和聖子都在天順,陛下速來,也許還能見到完整的他們。”
黑夜總是寂然沉默的,無端地會讓人生出許多不安,宋之妄睡在談華卿腿上,雙手緊緊抱住談華卿的腰,睡得并不安穩,眉間死死蹙着,很不高興的樣子。
他也只有這一會能睡着了,談華卿睡着的時候,他不敢睡,要等談華卿睡醒以後,抱緊他,他才敢睡一會。
但也只有一會兒,他怕把談華卿的腿枕麻了。
“華卿,要用膳嗎?”宋之妄緩緩睜開眼,起身披好衣裳,走過來,摸摸談華卿的臉,摸到一點軟肉,才算滿意。
“藥膳果然有用。”
談華卿笑意淺淡,無奈搖搖頭,說起了另一件事,“鐘晗昨日同我說,奉恩想見我。”
“你想見,就見吧,”宋之妄蹲下來幫他穿好鞋,拿出一件厚衣服細心幫他穿好,“只是,入了秋,不要喝冷茶,不降跟着你一起去,他會盯着你。”
談華卿輕輕點頭應下了,也不知道為何,近來他總是覺得心口熱,不愛喝熱茶了,偏生愛喝冷茶,最好是冰鎮過的那種。
但宋之妄不許。
月光如同一層薄紗輕輕落在亭子裏,鐘晗推着奉恩慢慢悠悠走着,奉恩披着很厚的披風,臉色流露着灰白,眼下青黑一片,嘴唇更是沒有一絲血色,“這些時日,辛苦鐘先生了。”
鐘晗溫和一笑,“不辛苦,是我們要謝你。”
奉恩咳嗽幾聲,“不必……言謝。”
他咳嗽得厲害,談華卿在不遠處就聽到他斷斷續續的啞聲,鐘晗發現他來,讓開了位置,讓他推着奉恩走。
奉恩苦笑一聲,“我原以為,再也不會和你見面了。”
談華卿垂眸,“我也以為是。”
兩人走到池塘邊,看見一池枯敗的荷花,奉恩覺得自己就如這荷花一樣,快要腐爛了,“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撐到他回來。”
談華卿看中水中兩人的倒影,嘆了一口氣,“奉恩,只要你點頭,我會送你離開,我保證,宣望慎找不到你,你已經幫我很大的忙了。”
奉恩很驚訝,旋即笑了下,酒窩在疤痕處若隐若現,他沒想到談華卿會寬宥他,更沒想到談華卿會幫他從宣望慎身邊離開。
最終他搖了搖頭,“我身負罪孽,幫你,是因為……這是我的過錯,是我欠解州的。”
談華卿不再堅持,他同奉恩一樣,都陷入了難以自拔的深淵裏,只不過,有人把他拉了出來,而奉恩已經放棄了掙紮。
“我想……求你一件事,”奉恩又咳嗽幾聲,從袖中拿出一封信給談華卿,“我死後,想葬在解州……我怕撐不到他回來了,這封信請你交給他。”
談華卿看着奉恩許久,沉默地接過信。
奉恩無力地笑了笑,“謝謝。”
談華卿搖搖頭,仿佛失去了說話的能力,推着奉恩慢慢走。
“我隐約記得小時候的事,四歲那年生辰,爹娘會帶我出去看廟會,帶我拜各路神仙,祈求平平安安,哥哥會牽着我的手,問我要什麽糖人,我總是很難作出選擇,哥哥就會用攢了許多的錢給我買。”
“後來,不知道怎麽了,就走散了。”
“我再也沒見過他們,日複一日,年複一年,他們的樣子在我記憶裏越來越模糊。”
談華卿耐心地聽他說話,“然後呢?”
“前日,我夢見了他們,他們的樣子一點沒變咳咳咳,我夢到,我變成了四歲的模樣,回到了他們身邊。”
談華卿握緊木柄,徹底沉默了。
“你知道嗎?解州的李傻子,就是我哥哥,他叫李…今安,他弟弟叫……李未安,是我啊……是我啊…”
奉恩沙啞的嗓音裏帶上了哭腔,他死死攥緊胸口,泣不成聲,痛苦又絕望,“他們……一直都在找我。”
“一直…都在找我啊……”
“我們明明重逢了,只差一點,就能相認了…就能團圓了……”
分別時,奉恩紅着眼睛又說了一遍,“對不起。”
談華卿沉默許久,卻只能說謝謝。
這天夜裏,鐘晗守了他一整晚,卻還是沒能救活他。
霜降時分,天在一夜之間變得很冷很冷。
奉恩走了。
他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