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八十四章
六條油光水滑的大白狼耀武揚威地在談華卿周圍走來走去,時不時湊過去嗅一嗅,趾高氣揚地仰頭圍着談華卿轉。
有幾只心機深沉的白狼還會故意去蹭談華卿的手,而談華卿都會溫柔地摸摸它們的頭,這是它們從未在主人身邊享受過的待遇。
宋之妄掃了眼幾條白狼,後者立刻會意,一個接一個尾巴耷拉出去,最後一只縮在談華卿腳邊不舍得走,發出了類似狐貍的叫聲。
但還是被宋之妄趕出來了。
笑話,他回來了,哪還能有它們的地?
談華卿聽到那叫聲,有些懵,“這狼…是母的?”
“不是,犯病了就愛瞎叫喚,”宋之妄走到談華卿面前,端起茶水喝了一口。
久久的沉默,宋之妄冷不丁又開口說了句,“都是公的。”
談華卿點點頭,“哦”了一聲。
宋之妄伸手抱起他,“去睡覺。”
“那你呢?”談華卿手指依戀地圈住宋之妄的頭發。
宋之妄說,“我不住這。”
談華卿沒再說話,等宋之妄要把談華卿的放下時候,發現自己的腰被談華卿的腿鎖住了,談華卿挂在他身上。
宋之妄眼底閃過一絲驚訝。
但不可否認他從內心深處感受到了愉悅,甚至是興奮,這是談華卿從未對他展露的一面。
Advertisement
黏人,傻乎乎的。
好傻,好可愛。
他看得出來,談華卿受了很大刺激,忘記了以前許多的事,變成現在懵懵懂懂的模樣,那等他記起來,還會這樣毫無保留地展露自己的全部嗎?
只怕是難。
他寧願死也會隐瞞真相。
宋之妄的手指無意識放在談華卿背上,摸到突出的骨頭,發覺談華卿真的瘦了很多,這得好好養。
算了,等養胖起來,養好起來,再來算賬。
“談華卿,你怎麽這麽黏人,”宋之妄拍拍他的屁股。
談華卿抓住他的肩膀,不讓自己掉下去,他找了這麽久,才找到宋之妄,怎麽舍得離開。
“不…知道。”
手放在談華卿的屁股下,宋之妄像一個君子淡淡道:“那你要什麽?談華卿,你要說出來。”
“你說出來,我才明白。”
談華卿很懵,從肩膀上望着宋之妄,不理解他的意思。
或者說,這件事對他很難,長久以來,他背負仇恨小心翼翼活着,為了保護自己,也為了複仇大計,他無法直白地說出自己的心意。
宋之妄湊過去仔仔細細望着他的眼睛,“說出來。”
談華卿嘴唇動了動,又緊緊閉上了。
宋之妄心一狠,要把他放下來。
談華卿卻先一步松開腳,從他身上下來,低着頭,像做錯事的小孩。
宋之妄雖然心急,卻也知道要循環漸進,把談華卿塞進被子裏,“睡吧,我等你自己說出來。”
談華卿背對着他,沒有說話。
宋之妄點了一盞小燈,放在小桌上,輕輕推門出去了,站在廊下,望着窗戶微弱的一盞小燈,久久無言。
是啊,談華卿總要愛他的。
他來了這裏,他找到自己,那他就只能愛他。
天沒亮,鐘晗就醉醺醺來了,身上還帶着濃重酒氣,迷迷糊糊,“怎麽突然,說吧,找我什麽事?”
宋之妄的手下站在他身後,狼狽又疲憊,他們找了他一晚上,在酒館裏找到醉得不省人事的人,還被潑了一身酒。
酒瘋子發瘋,無一人幸免。
宋之妄皺眉看了他一眼,“野沉,帶他下去洗漱,換一身幹淨衣服,灌幾壺冷水,讓他清醒清醒。”
鐘晗吧唧嘴,“你這人真沒意思,”把手裏的酒壺随手一抛,卻直直地沖着宋之妄,像是故意似的。
宋之妄冷着臉拿過,擡起手,又輕輕放下,沒發出一點聲音。
“帶下去。”
鐘晗掀開眼皮,若有所思看了眼酒壺,又被人半拖着走。
屋內響起很細微不易察覺的聲響,宋之妄等了幾秒,看見燭燈晃動了下,忙走了進去。
一進去,就看見談華卿坐在床邊,彎腰穿鞋,他穿得認真,但卻穿反了。
宋之妄走過去把鞋子拿走,抱起他,“不用穿了,我抱你。”
談華卿嗯了幾聲。
“談華卿,想好要說什麽了嗎?”
洗漱完後,談華卿經歷這些事似乎冷靜了不少,但還是很遲鈍,慢慢喝着,“那個小孩……那個小孩呢?”
宋之妄的手緩緩握緊,“什…麽?”
談華卿很認真的回憶,“昨天,在擂臺上的小孩,年紀很小,很矮……”
宋之妄騰得一下站起來,打斷他的話,看向談華卿的眼裏多了一絲憤恨,一絲怨怼,強壓怒火道:“一個晚上,你想好要對我說什麽了嗎?”
談華卿茫然地微微張開嘴,似乎想說,在宋之妄期待的目光下,又閉上了。
最後他說,“我…不知道,對不起。”
宋之妄眼裏的光一點一點消散,覺得自己愚蠢至極,他是真瘋了,才會覺得談華卿會對他坦誠相待,會愛他,會需要他。
五年前是如此,五年後也是如此,只不過是自己一廂情願。
在談華卿眼中,他是可以被舍棄的,永遠不是第一位。
“野沉,把那個小孩帶過來。”
野沉恭敬道:“那小孩被喂了藥,現在還昏迷着。”
“讓鐘晗也過來。”
“是。”
屋內安靜下來,宋之妄面無表情喝粥,談華卿低着頭,一口接一口,味同嚼蠟。
鐘晗來得快,換了一身衣裳,整個人都清爽了不少,不過他嗜酒如命,大早晨又喝了一壺,搖頭晃腦走進院裏,目光落在談華卿身上就不動了。
“聖巫,”鐘晗潦草地行禮。
宋之妄冷冷道:“給他看一下。”
他說的是誰,不言而喻,鐘晗走過去,一屁股坐在旁邊的石凳上,上下打量着談華卿,“不錯啊不錯啊,根骨絕佳,是個可塑之才。”
聞到酒味,又是陌生人,談華卿不自覺往後縮了一下。
宋之妄看得不舒服,起身擋在鐘晗和談華卿中間,咬牙切齒道:“我讓你給他把脈,看看他哪裏不對勁。”
“哦哦,這樣啊,”鐘晗眯着眼睛笑了笑,“來來來,伸出手,我把個脈。”
談華卿慢慢伸出自己的手,露出一截白皙清瘦的皓腕。
比雪還白,宋之妄看得刺心,死死盯着鐘晗的手。
鐘晗如芒在背,如坐針氈,感受到了宋之妄灼熱的目光,讓他有些不寒而栗。
但談華卿的脈象着實怪異,剛開始他連脈象都把不到,細細靜下來,才把到了一絲,脈象緩慢無力,微弱浮沉,這分明是将死之人的症狀。
鐘晗瞬間清醒,又仔細把了一遍,神情慢慢一松,還好,還未到絕路上。
“如何?”宋之妄面無表情問,眼底卻帶上了一絲緊張。
鐘晗看着他模樣,也不敢起逗弄心思,現在開玩笑,宋之妄是真的會弄死他。
“需要好好溫養,其餘的,嗯……他體內殘留骸胥毒,解毒之人手法還算穩妥,清了大半,只是還餘一些,”鐘晗看着談華卿的眼神帶上了敬佩,“真是狠人,只怕現在還疼着吧。”
談華卿睫毛微微顫抖,下意識扣住手心。
宋之妄的臉陰沉至極,“怎麽說?”
鐘晗道:“中了骸胥毒之人,四肢會日漸麻痹,每走一步頭就會劇痛無比,長此下去,這人就是廢了,變成一具木頭人。”
“他現在這樣,恐怕也是因為骸胥毒未清。”
宋之妄的神情已經不能用可怕來形容了。
鐘晗忙站起來,遠離了宋之妄,“這毒我會解,你放心,立刻就能解。”
他是真怕宋之妄發瘋,第一次發瘋就踢斷了他三根肋骨,還有一條退,導致他兩個月都沒喝酒。
宋之妄大步朝外走,走向一間暗室,留下一句話,“給他解毒!”
鐘晗應了好幾聲,忙不疊跑到談華卿身邊,拿出一排銀針,笑盈盈道:“可能會有點疼,你要咬住東西嗎?”
這話有些熟悉,談華卿慢慢擡起頭,“阿妄去哪了?”
鐘晗聽到這親密的稱呼,頓時了然,“他有瘋病,現在控制不住了。”
談華卿疑惑地點了下頭。
“以後你可得好好管管他,”鐘晗笑彎了眼睛,眼角的細紋越發明顯。
談華卿想了下,才慢慢點頭,“好。”
“那我們開始了,要咬住東西嗎?會很痛。”
談華卿搖頭。
一直到結束,談華卿都沒坑一聲,鐘晗拿出一瓶藥放在他面前,小聲說,“這個是能治好眼睛的,別說是我拿給你的。”
談華卿額頭都是冷汗,身體隐隐發抖,将藥收回袖子裏,“還有一個孩子…能救他嗎?”
“在哪?”
野沉見狀,去把那小孩抱過來了。
鐘晗一看這小孩就不對了,大喊道:“去燒熱水,把他抱在床上,別這麽抱着他,要這樣抱!”
他急了,直接上手搶過孩子飛快朝房間裏走,“怎麽不早點送來,小孩多脆弱啊,一個傷病感冒就能要了命。”
醫者仁心,他尤為心疼孩子。
談華卿也跟了回去,第一眼他就對這孩子感到親切,腦海裏也湧現了很多畫面,比如說,一個大人和小孩玩蹴鞠,畫畫,寫字,念書……這個孩子定然是和他有關的。
蟬鳴聲空響,鐘晗滿頭大汗,唇色發白,握着碗的手不穩,“快去熬藥!把藥端過來!”
動靜太大,野沉以為出了什麽大事,立即去禀告,宋之妄就急慌慌地出來了,然後就看見端着藥的人來院子裏走來走去。
心直接沉到谷底,他不該離開的,他不該離開的,他怎麽能離開!
鐘晗跌跌撞撞從房門跑出來,直沖外面。
宋之妄什麽都顧不上了,一把推開門,屋內中人見到他轟然跪下,端着藥挨個走出去。
宋之妄望着談華卿的臉,看着他完完整整,安然無恙坐在自己哪裏,眼睛瞬間紅了,脫力地靠在牆上,就這麽看着。
他遠比自己想象的更愛談華卿。
他還以為……他還以為……談華卿又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