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晨曦落在宋之妄的身上,為其披上了一層光輝,如同谪仙一般,但他臉上卻帶着絲絲血跡,眼底滿是冰冷肅殺。
所有人都知道,他不是救世主,他是要人命的。
聞風裏眸光微微一沉,偏過頭看向符彬。
符彬臉色一白,猛往地上磕頭,“殿下恕罪!殿下恕罪,屬下已派了百餘人,未曾想到這宋之妄如此好運!竟然,竟然能僥幸活着回來!”
盧長風暗暗心驚,心裏又摸不透這聞郡王,想之前符彬在他面前有多頤氣指使,高高在上,現在跪在聞風裏面前,神情驚恐,恨不得匍匐在地。
那……公主殿下…還能有勝算嗎?
盧長風虛握成拳,擡頭看向宋之妄,目光中有些擔憂。
“滾下去!”聞風裏冷聲斥責了一句。
符彬垂下頭,誠惶誠恐道:“是屬下失職!”
這時,謝雪炜突然笑着開口了,眼底有些譏諷,“郡王殿下,這公主都活着回來了,你覺得這些人是降還是不降?”
聞風裏反唇相譏,“謝将軍害怕了?”
“區區一個女……”
話音戛然而止。
一道冷箭直沖謝雪炜的臉而來,迅速又淩厲,謝雪炜瞪大眼睛,轉頭躲過,卻還是被刺破了耳朵。
謝雪炜登時大怒,死死盯着拉弓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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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之妄拉起滿弓,三道箭又直沖聞風裏而來。
但聞風裏卻是躲也不躲,一雙輕蔑冷淡的眼眸冷漠地看着三道冷箭朝自己襲來。
在箭即将刺中他的一瞬間,不知從哪冒出來的數十個黑衣人,擋在了聞風裏身邊,也擋住了冷箭,并将他保護起來。
宋之妄慢慢收回弓箭,眼中微冷。
這個聞風裏,果然如華卿所說,絕不簡單。
“不過是以卵擊石,”聞風裏冷笑一聲。
他不耐煩掃了一眼周圍,又吩咐道:“去,殺了她。”
宋之妄騎着馬從山頭慢慢走下來,懶散開口,“閣下想殺我,至少也得派幾前人來,昨晚那百人還不夠呢。”
黑衣人退去,聞風裏騎着馬走到宋之妄五米處,看清宋之妄的喉嚨,眼底情緒微微翻滾,一雙眸子顯得更黑了。
“呵……本王幼時曾見過公主殿下,卻不知公主殿下,原來是位男子。”
登時,幾乎所有人都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看向了宋之妄。
“是男是女,一切都随本宮心願。”
宋之妄掃了眼惡狠狠看着他的謝雪炜,不緊不慢道:“倒是郡王,膽子真是大了,竟敢勾結反賊,私自養兵。”
聞風裏愣了一瞬,像是聽到了什麽好笑的東西,低下頭笑了起來。
“是啊,本王膽子太大了,本王就是要謀反。”
“所以,你,又能奈我何?”
宋之妄把玩這是沾滿血的水壺,拔開塞子,喝了一口裏面的水,靜靜地看着聞風裏,雲淡風輕吐出兩個字。
“解州。”
聞風裏一瞬間就警惕起來,握緊缰繩,嘴角扯了扯,頗有些咬牙切齒,“公主什麽意思?”
“我的人都在解州,只要我在一天,就沒有一個人能出解州,也沒有一個人能進解州。”
“聞風裏,還打嗎?”
他的華卿還在解州,戚上烽今日就會抵達,即便聞風裏想從解州開始攻向都城,也不可能了。
但聞風裏的神情卻變得害怕起來,想也不想就着急開口,“你把他怎麽樣了?”
殊不知,他這心急則亂,徹底暴露了自己的弱點。
宋之妄一愣,這才想起來聞風裏誤會了什麽,但他不會做出解釋的,這樣更好。
“只要郡王停手,他便安然無虞。”
話音剛落,聞風裏立刻回答,“好!我答應!”
饒是宋之妄也驚訝了一會兒,這麽容易就說服了?
但下一秒,帶着狂風的鞭子沖向他的脖子,他就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聞風裏這人,天生反骨,沒有人性。
他一鞭子直接抽死了馬,眼神像是淬了劇毒一樣,隐含着勃然大怒的殺意。
“你是東西!竟然動他!”
“我要你死!”
說着那鞭子就直朝宋之妄沖來,說是鞭子,但卻用軟鐵制作,上面還雕刻着鐵刺,不敢想象這一鞭子下來,不死也得半殘。
宋之妄徒手接住這淩厲的一鞭,鮮血瞬間從手腕上流了下來。
來的正好,他順手随便抽走一位士兵的刀,直接朝聞風裏而去。
刀鞭相擊,刺耳又尖銳。
盧長風則打量着周圍,悄悄摸摸讓人拿起武器,準備包圍謝雪炜衆人。
聞風裏用鞭子用得極為熟練,幾乎到了極高的境界,他一甩鞭勾住了宋之妄的刀,生生奪走。
宋之妄眼底一暗,順勢放了刀,卻在下一秒直逼聞風裏,以最快的速度握緊那把刀。
不好!
黑衣人一驚,迅速上前,企圖制住宋之妄,但宋之妄又怎麽會放手,為報華卿中箭的仇,這是最好的機會。
但不管他們怎麽做,将刀刺入宋之妄的後背,腰上,肩膀,那把刀都準備無誤沒入了聞風裏的心口處。
“公主!!!”
盧長風大驚,眼睜睜看着宋之妄被黑衣人圍攻。
“是你輸了,聞風裏。”
他用力轉動刀,要把聞風裏的心髒絞碎,不給聞風裏任何活路。
黑衣人拼命拉開他的手,但是無論他們怎麽做,宋之妄的手都牢牢握緊刀柄。
聞風裏捂住刀,吐了一臉血,但還是有力氣死死掐着宋之妄的脖子。
“我沒輸!”
宋之妄的臉被憋得通紅。
突然,震天動地的馬蹄聲再次響起,宋之妄卻聞到了一絲昙花的清香。
這不可能是他做夢,他用內力一震,轟開周圍的人,呆呆望着走向他的人。
來人一身雪白,長發只用絲帶綁着,容貌格外俊美,手上還拿着劍。
……是
……華卿!
宋之妄捂住臉,想擦一擦自己的臉,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感到有些委屈。
這副窩囊樣,被華卿看到了。
談華卿從馬上下來,跑向宋之妄,腳步已然慌張,他抱住宋之妄的身體,看到他刺滿劍的後背,心口重重一沉,“……殿下,對不起。”
“華卿又在亂說話,我是你的夫君啊,不要說對不起,”宋之妄靠在談華卿的肩膀上,笑着說。
談華卿強忍哭腔,咬着牙,慢慢搖頭。
“你別說話了,吳大夫也來了。”
“別害怕,華卿,我不會死。”
“我求你了,宋之妄,你別說話了。”
“好,我聽你的。”
謝雪炜一看情勢不對,正欲讓聞風裏舉兵反殺,卻見聞風裏半死不活被人扶起來,眼神呆愣着看向這場上唯一的一輛馬車。
“聞風裏,接下來我們要怎麽辦!再不動手就會被包圍了,”謝雪炜急道,眼中閃過一絲陰鸷。
聞風裏吐出一口血,不理會他的話,只跌跌撞撞走向馬車。
一雙細白的手掀開車簾,紀秋生蒼白着臉慢慢走出來,依舊是一身繡着山茶花的衣裳,手腕上還帶着那串白菩提手串。
他神情自若,卻像是下一秒就會結束自己的生命。
聞風裏心尖猛然一跳,下意識跪在紀秋生面前。
紀秋生一步一步,神奇恍惚地挪到他面前,撐到了極限,緩緩倒在聞風裏懷裏。
他能來到這裏,一路上都是用人參吊着,他知道自己活不長了,他已經……油盡燈枯了。
“收手吧”
“收手吧”
“暮安”
聞風裏,他其實原來不叫這名,但每任聞郡王都必須以風裏來用名,這是榮耀,也是枷鎖。
他原本的名字叫暮安,聞暮安,是日日平安的意思。
聞風裏摸着他蒼白的臉,眼中滿是心疼,“對不起。”
“你說,希望所有人活在盛世裏,我答應你了,必得給你一個盛世,我要給你一個盛世。”
往事種種一幕幕在紀秋生腦海裏閃過,這是他和聞風裏第一次相遇時,他對聞風裏說出來的話。
“我不要了,我什麽都不要了。”
聞風裏笑着流出一口血,“秋生,你什麽時候才會喜歡我啊。”
“我一直都……喜歡你啊,”紀秋生摸了摸聞風裏的臉,眼神流露出眷戀和愛慕。
“你太傻了,傻暮安。”
聞風裏卻是笑着搖了搖頭,“我不信,我不敢信。”
他握緊紀秋生的手,一刻也不松開。
紀秋生笑着流淚。
“你信。”
“我愛你,很愛你。”
“你信,我……愛你。”
聞風裏眼中有了光彩,眼淚落在紀秋生的臉上,不停吻着紀秋生的頭發,後面他慢慢就不動了。
“秋兒……。”
紀秋生已經支撐不住了,伸出手接下了一片雪白的東西,他已經睜不開眼睛了,只感覺有什麽冰冰涼涼在手心一點一點融化。
原來,是雪啊。
天空不知何時下起了鵝毛大雪,像柳絮一樣落在每一個人的身上,所有人都驚呆了,看着這滿天飛雪。
八月飛雪,前所未有啊。
談華卿扶着宋之妄,下意識看向了紀秋生,卻看見紀秋生的手放了下來,聞風裏也再沒有任何動作。
雪落了他們滿身,頭發也變得雪白,他們握緊手,相互依偎着,離開了。
談華卿閉上眼睛,不忍再看。
悔嗎?
悔的。
恨嗎?
恨的。
回頭嗎?
不回。
突然又響起刀劍沒入血肉的聲音,不知道從哪冒出來上千個黑衣人,不約而同跪在聞風裏周圍,一劍結束了自己的性命,坦然赴死,以身殉主。
所有人都靜默了。
山間的山茶花也在一夕之間盡數掉落。
談華卿的臉看起來比雪還白,他看了眼宋之妄,露出一抹苦笑。
“再不動手,謝雪炜就要跑了。”
宋之妄冷冷看着衆人,“凡降者,一律不殺。”
目光鎖定到驚慌失措的謝雪炜身上,謝雪炜大驚失色,怒喝道:“誰殺了公主,老子這将軍都給他!賞黃金萬兩!”
宋之妄面無表情抽出背上的劍,動作之快,看得吳風順眼睛直抽抽。
他清楚地看見血肉都翻出來了,這人竟還能生生忍得住。
當真是了不得啊。
嘶吼聲和刀劍融為一體,組成一幕幕的血淋淋。
戰争在這一刻才真正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