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為太後祈福,也為賀太後壽,都城各戶人家都張燈結彩的,點燃天燈,四處還放着煙火,乍然迸發,遠遠看去,萬千明燈如同繁星點點浮現在夜幕之下。
乃是一幅盛世繁華之景。
通往皇宮的每一條街都挂上了仙桃模樣的燈籠,一連串接着一連串,蜿蜒如同長龍,映照幾條街,在一夕之間,将都城照得如同白晝明亮。
來來往往的百姓奔來奔去,手裏還捏着各種小食,提着燈籠,吃着冰糕涼粉。
在皇宮城門下,無數百姓跪着,高呼太後娘娘千歲千歲千歲歲,祝太後娘娘萬壽無疆。
他們是從心底裏尊敬這位太後娘娘,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一位極好的太後,既能上陣殺敵,安邦定國,又能輔佐帝王,共守河山,她的功跡人人傳頌,足已垂範百世。
宋之妄安排步桑律入宮之後,又各處視察了一番,就直接進了宮。
作為公主,宋之妄理應賀壽,他穿了一身绛紫色勁裝,頭發随意綁起高馬尾,脖子上的煙紫絲帶鑲嵌着明珠,絕色的容貌在光影交錯的燈光,美豔又冰冷。
他來得有些晚了,壽宴已經開始。
太清宮金碧輝煌,歌舞升平,高位上放了三把寬敞的椅子,他的父皇宋寒廷坐在最中間的位置,而他旁邊的兩把位置都是空着。
随之而下,便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東宮太子,宋少晏,之後就是嫔妃,皇子公主們,諸大臣,蕭定晟也在其中。
宋之妄坐到宋少晏下邊的位置,淡淡地掃了周圍一圈。
各國使團都坐在對面,沉默不語,估計他們也沒想到,太後并沒有出席宴會。
唯有北疆國那位小國女吃得最歡,宋之妄眼中微頓,看到了站在雲朝夜身後的黑衣女子。
曾經見過,是華卿說的那位萬黎,因為他弟弟的事還和自己打過一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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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氛詭異地有些安靜,宋寒廷坐在高位,正和下方坐着輪椅的俊逸男子說着什麽,看上去興致索然。
這個男人從未出現過,宋之妄留心多看了幾眼。
宋少晏抿了一口酒,壓低聲音道:“皇祖母有腿疾,不願出席。”
宋之妄颔首,确實,此次壽宴是為太後所辦,正主都不來,也沒什麽意思。
“五弟呢?”宋之妄晃了晃白玉犀角杯裏的酒。
“他害怕陌生人,孤索性讓他留在東宮了。”
宋之妄嗯了一聲,慢慢地放下酒杯,耳邊盡是歡慶歌舞,他的腦海裏不自覺想到了談華卿。
他離開他已經有半個月了,太久了。
“謝氏餘孽雖然已反,拿下一座城池,但解州也是聞風裏的地盤,他們也不敢輕舉妄動,”宋少晏看見宋之妄煩悶地扔掉酒杯,他不用想也知道他在想什麽。
宋之妄也知道,但還是怕那萬一,“若是聞風裏和謝氏餘孽聯手呢?”那他的華卿,又是解州郡守,該怎麽辦?
“這點你放心吧,聞風裏為人狂妄自大,牢牢地占據大夏西部,他怎麽可能會讓區區謝氏來一杯分羹,”宋少晏微微一笑,讓他放心。
宋之妄抿緊唇,“皇兄說得有道理。”
“陛下!請允許我去見見太後娘娘!”最先按耐不住的人是紀負子。
他早早就備好了生辰禮,本想見一見她,全了自己這十年的相思之情,哪成想,她竟不願現身。
宋寒廷嘆了一聲,目露為難,“朕也想請太後出席,但太後說了,她只想待在宮中。”
他的母後待他一貫冷漠,無論怎麽請,她都不願意,送進去的壽桃和長壽面也都被原封不動退了回來。
他知道,母後是鐵了心不會來了。
紀負子眉頭緊鎖,聲音越發嘶啞,“陛下,我……”
“有刺客——!!!”
倏然幾道冷箭快如銀光閃過,迅速地射向了宋少晏,宋之妄離得近反應過來,當即拿起劍擋在宋少晏面前。
“護駕!護駕!”
守在偏殿的符彬聽到聲音,立刻帶着一隊人馬沖了進來。
場面混亂不堪,尖叫聲四起。
但後來,所有人都發現黑衣刺客都是朝太子去了。
五道冷箭齊齊地沖向宋少晏,宋寒廷被士兵護着離開,眼睜睜看着一道冷箭沒入宋少晏的背部,臉色頓時蒼白,大聲喝道。
“你們快去救太子!”
看了眼倒在血泊裏的宋少晏,跟在皇帝身邊的宋玄詞眼中一喜,急迫道:“父皇,刺客衆多,太子兄長有四妹妹護着,不會有事的。”
宋寒廷深吸一口氣,大步離開了這裏。
宋玄詞回頭看了眼坐在輪椅上的宋琢廷,轉頭扶着皇帝走了。
藏在暗處的宋琢廷漫不經心看着這場混亂,對着身邊身邊侍衛低語幾句,那侍衛立刻消失不見了。
他拍了拍身後之人的手,語氣平靜,“走吧。”
蕭定晟沒說話,沉默着推他離開,宴會已經混亂,不會有人注意到他和宋琢廷有關系。
使團的人除了東滄的聖子铉晖,其他人逃出去不見了。
砰的一聲,宋之妄使出力的太大,竟然出現一道劍氣,直接将刺客的劍砍斷。
但那刺客仍舊不罷休,步步逼近宋之妄,宋之妄臉色微冷,不再掩藏實力,迅速地刺向那人的喉嚨,黑色的布掉落,露出一張十分蒼老的臉。
電光火石之間,又有數位黑衣人再次沖了上來,大多武藝高強,普通士兵根本敵不過,宋之妄只能一力阻擋。
他身形如電,快如疾風,每一刀都是沖着最致命的要處去。
黑衣人被他殺的只剩最後兩個人,逼得直往後退,宋之妄正欲殺了他們,下一秒,他們就自己抹了脖子,毫不猶豫,血跡濺了一地。
宋之妄冷着臉,寒聲吩咐,“不準放任何人出去,放走一個,軍法處置!”
“……是!”
铉晖微微蹙眉,閉上眼睛,旋即猛然睜開,身子不自覺往後一倒,瞳孔顫抖。
這個人,這個人……竟然會踏平東滄!?
铉晖難以置信,又再度閉上了眼。
火海吞噬了宮殿,血肉,為首的男子一身銀甲,坐在高位……轟得一聲,所有的一切四分五裂。
铉晖捂着眼睛,往後一退,看不到其他的了。
“快!殺了他,一定要不計一切殺了他!殺了他!”
心腹從未聽清,只聽到從他嘴裏傳出叽裏咕嚕的聲音,他聽不懂,問了幾次,但铉晖被吓到了,說不出來。
其他使團衆人大眼瞪小眼,步戈戈還沒來得及走就被士兵押回來,就連正在啃大肘子的雲朝夜也沒能幸免,而那紀負子卻消失不見了。
所有人都被關押在太清殿。
太醫在偏殿查看宋少晏傷勢。
宋少晏已經暈了過去,他傷得很重,刺穿的位置離心髒很近,但幸好,箭上沒有毒,
宋之妄盯着宋少晏被刺中的背部,神情有些莫名其妙,宋少晏一直被他擋在身後,他一直将他護得很好。
剛剛他清楚地看見,宋少晏是故意往旁邊的挪了下,這箭才刺中了他。
“殿下!殿下!”
“大事不好了!”
太監小七跌跌撞撞跑了進來,神情惶恐。
“怎麽了?”宋之妄擰着眉。
“太後娘娘,駕崩了。”
“陛下說了,您不必去了,太清殿還需要您,”小七又恭敬道。
宋之妄道:“知道了。”
煙火在夜幕不斷綻放,震天動地,與此同時,皇宮的國鐘再次被敲響,十道鐘聲響徹雲霄,兩道聲音交織在一起,一聲猶如哀鳴,一聲猶如狂喊。
衆人趕到慈康殿,就看見紀負子跪在太後身邊,抓着太後的衣角,哭的聲淚俱下,像個小孩子一樣撒潑打滾的哭泣。
面具之下一張俊美絕倫的臉暴露出來,混雜着眼淚和鼻涕,紀負子崩潰地看着太後。
“楠楠!”
“楠楠!!”
“蕭楠楠!我求你了!”
我求你了!你睜開眼睛好不好!!!”
如果有人曾經見過步圖鋒,一定會發現這張臉和步圖鋒的臉極為相似。
紀負子趁着混亂,直接去了慈康殿去見蕭楠楠,他施展輕功進去,卻看見蕭楠楠一如既往坐在那道珠簾子後。
他以為她在休息,但他舍不得走,始終想見一見她,願大膽地從簾幕走過去。
他接近蕭楠楠,心如同小鹿亂撞,怦怦作響,無論多少次,無論蕭楠楠變成什麽模樣,他始終都愛着她。
可再他靠近之後,他發現了不對勁。
蕭楠楠不會動了,不會笑了,不會怒斥他,不會讓他滾出去。
她只是閉着眼,安靜地睡着了。
紀負子臉色瞬間蒼白,摘掉了自己的面具,一種無力窒息的感覺,用他的心髒開始蔓延。
可惜,他滿心歡喜,已經變成了步圖鋒的模樣。
但蕭楠楠,永遠不會睜開眼了。
她做到了她說的話,她真的,至死都不會再看他一眼。
“姐姐!!!你醒過來啊,負子在這,我在這啊!”
“姐姐,我求求你,我求求你,睜開眼看我一眼,哪怕就一眼啊……”
所有人都不知所措呆住了,站在簾子處,不敢進去。
蕭楠楠如同一座玉雕端坐着,閉着雙眼,很是安詳,手裏還捏着一雙小巧的蝴蝶娃娃鞋,在她旁邊的桌子上,還有兩封信,用匕首壓着。
宋寒廷匆匆趕到慈康殿就是看到這樣的場面。
他看着蕭楠楠的面容,久久地沒有說話,直到宮女走過去将信拿給他,他才回過神來,拆開信看了看,沉默下來,喉嚨哽咽到說不出一句話。
腦海裏想起了,父皇曾經對他說的話。
父皇說,他是帝王,母後是天上的雄鷹,令無數人仰望,在他未登基前,他也是其中之一,世間沒有人能留住母後,哪怕他是皇帝,他也不能。
但母後并不是心甘情願留在父皇身邊的。
所以父皇無所不用其極,挑斷母後的腳筋,強行封她後,包括他的存在,也是為了留住母後。
他一直都以為,母後是恨他的。
但他錯了,這信是母後親手所寫。
信上的開頭,寫得是,“吾兒寒廷。”
他沒敢看下去,卻已經紅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