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都城的夜市燈火輝煌,各處高樓挂了一連串的燈籠,像龍飛鳳舞,延綿不絕,自成一道風景。
坐在酒樓還能聽到人來人往的吆喝聲,有人說賣餅咯,賣瓜咯,還有人說來一碗羊肉面不?還有舞龍燈啊,猜燈謎的,各處酒樓還有姑娘們彈奏悠揚動聽的琵琶聲。
這是都城最為繁華的雲角街,鬧哄哄的,各處都是人。
第一次來大夏都城的步戈戈簡直是看迷了眼,這個也瞧瞧,那個也摸摸,走累了就随意找了一間甜水小店,慢慢悠悠吃着加了冰的蜜瓜涼粉。
他不曾擡頭,也不會知道有兩個人正望着自己。
宋玄詞盯了他看了一會,目光轉移到旁邊也在吃蜜豆涼粉的男子,眼神略帶不耐煩。
“皇叔你說有好戲看,就是帶我看這個人?”
“我們要做的事和他有關嗎?”
宋琢廷放下勺子,侍女立刻端上幹淨的帕子,他慢條斯理擦了擦嘴,“當然。”
侍女推着他到窗口,宋琢廷望着在下面吃了三大碗的步戈戈,轉頭問宋玄詞。
“你覺得他像誰?”
宋玄詞皺了皺眉,又仔細看了看步戈戈,沒發現像誰。
“步狂冶是扶桑國大皇子,是曾經被殺的扶桑國主,與當初名滿天下赫赫有名的步圖鋒,乃是一母同胞,步圖鋒被太後斬首于陣前,獨獨留下了一個女兒,最後這個女兒被兄嫂撫養,視同親女,封為格桑公主。”
“你說的是當初和太後抗衡的那個二皇子……”宋玄詞訝然,他也曾聽過,因為大夏每個人都對此耳熟能詳。
“不錯,”宋琢廷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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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玄詞等不急想知道答案了,在他心裏卻有一個答案呼之欲出,“那步戈戈究竟是誰?”
宋琢廷看向他,微微一笑,“你覺得他像誰?”
“……太後?”宋玄詞顫抖着嘴唇說道,眼神一點點變得狂喜。
宋琢廷點頭,“二十多年前,膽大包天的步旦謀權篡位登基,那位格桑公主也被囚禁深宮,生有一子,名為…步戈戈。”
宋玄詞呆愣了一瞬,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拍着窗戶瘋狂大笑起來,臉色越發猙獰癫狂。
因為興奮,他眼睛變得通紅,恭敬地朝宋琢廷行了個大禮。
“玄詞多謝皇叔幫忙!”
宋琢廷微微一笑,拍拍他彎下來的肩膀,“你是個聰明人,皇叔不必多說,你也明白。”
“是!”
“啊——!!!”
“救命啊!”
突然,下面的人群有人發出驚恐地尖叫聲,不知道從那冒出來的人提着刀在街上四處砍人,場面混亂,之前的熱鬧演變成一場噩夢。
宋琢廷眼底閃過一絲寒光,“來了。”
宋玄詞忙往下看,下面坐着的步戈戈已經不見了。
步戈戈雖然懂武功,但人潮擁擠,他被擠來擠去,也施展不開,而且跟在他身後的侍衛,一個都不見了。
他意識到不對勁,咬咬牙,正欲施展輕功往上前飛,不知道什麽人就拖住了他的腳,他往下一看,一張帕子就蓋在了臉上,是很強的迷魂香。
步戈戈眼前頓時一黑,身子倒了下去,失去意識了。
彼時,宋之妄還在練字,這是他近日找到打發時間的好法子,練得越來越來順,心一橫,打算寫一寫華卿的名字,第一次寫,很有意義,他想裱好挂在房中。
他小心翼翼地寫,眼看着只差最後一筆就要寫好,就聽見嚴爍的聲音在院外響起。
“公主,出事了。”
宋之妄完全不受影響,淡定地落下最後一筆。
“什麽事?”
嚴爍蹙了蹙眉,站在門口,餘光看到空無一人的院子,才覺着這公主性情是真的孤僻,他來的時候,府內的婢女反複叮囑了好多次,讓他千萬別踏進公主的院子。
所以,他只能站在院外禀告,聽到宋之妄清明冷靜的聲音,便知道宋之妄沒有睡下,自己沒有打擾到他。
嚴爍頭一次覺得自己幸運,急忙道:“扶桑四皇子步戈戈在雲角街游玩,不見了。”
宋之妄拿起宣紙看了看,總覺得自己寫得不夠好,不是這裏寫輕了,就是那裏的一撇沒寫好。
他拿起來輕輕吹了吹還濕潤的墨跡,漫不經心道,“中刑司有幾條好狗,用它們去找,還有,以後這種小事別來怪我。”
“……是,”嚴爍聽出來宋之妄心情不錯,悻悻告退。
畢竟保護四國使團的是他的任務,這次丢了扶桑四皇子,宋之妄沒有怪罪他,他就已經覺得很幸運了。
但他心中也是納悶,憑幾條狗,真的能找到嗎?如果找不到怎麽辦?
見宋之妄并不将這事放在心上,嚴爍的心又定了定。
屋內,宋之妄又重新寫起了第二張,他不厭其煩,沉醉其中,看着名字,總覺得談華卿此刻就在他身邊。
他目光看向書案,那裏放着他送給談華卿的卿卿琴。
他為談華卿裝行囊的時候,問過他要不要将這把琴帶走。
談華卿只說,此琴貴重,到了解州,他怕會損毀,所以不帶了。
宋之妄走過去,指尖撫在琴弦上,輕輕地撥動了下,閉上眼,靜靜地感受着談華卿在他身邊的氣息。
他……實在是想念。
步戈戈一夜之間,就像人間蒸發,嚴爍帶着狗,拿了步戈戈的衣服,找了一夜,最後那幾條狗圍着皇宮狂吠不止。
嚴爍看着皇宮臉色大變,着急忙慌就打算見宋之妄,禀告此事。
但在去的路上,卻聽到步戈戈暈在了使團住所的消息,他趕忙過去看看,步戈戈還沒醒來,王桓只能去宮裏請了太醫,再将此事禀告。
忙得人仰馬翻,尤其是和扶桑國士兵刀劍相向的時候,若沒有王桓從中周旋,只怕是難以收場。
幸好,步戈戈第二天就醒了。
與此同時,天順國大祭司紀負子,東滄國聖子铉晖也已經到了。
全部使團都已經到齊了,照例是要先見上一見的。
宋寒廷近日身子疲乏,便将此事教給了宋少晏去安排,另外還吩咐了宋少晏帶上宋之妄一起去,讓宋之妄認認人。
宋少晏自然不敢不應,換了一身私服去尋宋之妄,準備帶着他去見一見各國使團,未免出意外,各國使團都安排在不同地方。
天氣越發悶熱,兩人索性騎馬而行,侍從暗衛皆一路悄悄跟随。
“你這衣服上的是什麽?”宋少晏低頭瞥了眼宋之妄月白色窄袖錦衣上的一大片黑色暈染,其他各處還有墨點,聞到他身上濃重的墨水味,又蹙了蹙眉,“是墨?”
“這是為何?”
宋之妄道:“華卿的字很好看,我不願我的字配不上他。”
難得聽到宋之妄這麽孩子氣的話,宋少晏默默無語,他想起一事,又道:“父皇說,若談華卿将解州的事辦好,他便親自為談華卿提前行加冠禮,屆時,也讓你們成親。”
宋之妄微微一怔,眯着眼睛彎彎,“那我真希望解州的事能早點了結。”
宋少晏望着他,心裏竟覺得有些羨慕。
兩情相悅,當真是這世間最美好的事了。
很快就到了天順使團住所。
來人已經提前知道太子殿下會來,早早地就候在了門口。
宋之妄和宋少晏下馬,侍從暗衛從中站了出來跟在兩人身後。
門口站着一位高大的男子,他帶着面具,看不清真容,滿頭銀發,露出的膚色也是極為蒼白的,兩條手背還有被洞穿的痕跡。
紀負子朝宋少晏略微颔首,并未行禮,聲音如同一個,“大夏太子殿下,貴安,”他視線右移,目光落在宋之妄身上停了一會兒,“大夏望月公主,同安。”
他的聲音如同一個耄耋老人,十分沙啞,态度不卑不亢,恰到好處。
宋少晏回以一個極淡的笑,“大祭司一路勞累,來了大夏可還習慣嗎?”
紀負子搖搖頭,“此處過于熱鬧了。”
那看來是不習慣。
宋少晏道:“大夏民風如此。”
紀負子欸了一聲,似乎不想繼續聊下去,轉頭看向宋之妄,“剛剛我就覺得,公主殿下頗像太後娘娘,年紀輕輕,就手握軍權……只怕會落得個和太後娘娘一樣的結局。”
宋少晏幾不可察蹙了蹙眉。
他的話說得直白,一時讓人分不清他究竟是惡意還是善意。
宋之妄沒說話,并不将此話放在心上,甚至他覺得有些好笑。
紀負子沉默許久,又問,“太後娘娘可還好嗎?”
宋少晏點頭,“一切都好。”
“這樣啊,那就好。”
“那就好。”
就像閑聊家常一樣,沒有後話了。
宋之妄在想,步桑律的情報是不是有誤,這紀負子,并不像是心機深沉之人。
“紀負子不是好對付的人,”宋少晏的一句話打斷了宋之妄的思緒,他壓低聲音道:“若沒有太後,紀負子會立刻反目。”
宋之妄了然,篤定道:“他喜歡太後。”
宋少晏感嘆道:“他如今,也有六十歲了。”
宋少晏也是偶然得知的,幼年時,他帶着予歌去見皇祖母,正值皇祖母的五十大壽。
後來,予歌在皇祖母宮裏睡着了,皇祖母許他們在偏殿睡着,予歌做噩夢哭了,他打算找玩具哄他,恰好就看見了紀負子向皇祖母示愛。
所以,他知道天順國大祭司紀負子對他的皇祖母有情,甚至為了皇祖母甘願讓天順國臣服大夏,但皇祖母卻隔着一道簾子,冷漠地滾他出去。
最後這位大祭司也不敢糾纏,只能失魂落魄地走出慈康殿。
宋少晏也不知道前塵往事,但這段感情,說到底還是讓人唏噓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