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白玉酒杯在步桑律指尖翻轉,他眸光沉沉盯着這張與心上人有六分像的臉,又垂下眼。
是啊,他的公主……已經死了。
他眉頭緊鎖,低着頭道:“扶桑國使團長,是我四弟步戈戈,他向來與人交好,想來是不會給你帶來麻煩,若真的帶來麻煩,還望你手下留情。”
宋之妄站在門口,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步桑律又自顧自倒了一杯酒,“天順國來的人是紀負子,此人滿天銀發,戴着面具從不以真面目示人,”他擡眸望着宋之妄,“但這個人心機極深,是天順的大祭司。”
宋之妄語氣淡淡,“北疆呢?”
步桑律見他面不改色,又灌了一杯酒,“北疆來的人,是國女雲朝夜,年紀雖小,但卻是北疆國主唯一的女兒。”
忽然他又輕輕地嗤笑了下,“北疆國國主竟也舍得。”
“最後,便是東滄了,來人是東滄聖子,名喚铉晖,在東滄國被尊奉仙人,據說有通天的本事,曾經數次預言,皆一一印證,而他的左瞳是白色的。”
“只有這個人,你需得當心一點,難保……”步桑律欲言又止,定定望着宋之妄,“難保他會看穿你的真實身份。”
宋之妄颔首,“多謝。”
這個世界的許多事,對于宋之妄是陌生的,但這聽起來倒像是怪力亂神之說,他并不害怕,他曾經見過比這更可怕的事,就憑這個還不足以吓到他。
步桑律又倒了一杯酒,轉頭看向宋之妄,“還有什麽想問的?”
得到想要的回答,宋之妄也不多留,轉身就離開。
步桑律盯着他的背影,慢吞吞道:“你難道就不想知道談華卿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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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而,一陣狂風直沖他襲來,他閉了閉眼,再次睜開,宋之妄就已經站在了他面前,正居高臨下地望着他,臉色陰沉的可怕,眉宇之間全是暗藏的暴戾。
“說。”
“你…你竟然當真不知?”
看着宋之妄的手緊握拳頭,青筋暴露,步桑律心上一跳,硬着頭皮道:“那你幫我最後一個忙。”
宋之妄眼中閃過冷意,“說。”
步桑律神色認真起來,“幫我潛入皇宮。”
“可以。”
“談華卿……遇刺了,很多次,”步桑律沒敢看宋之妄的臉色,他心中也是詫異,他剛剛是在賭宋之妄知不知道,原以為宋之妄會知道,沒想到談華卿竟然真的沒有告訴宋之妄。
話罷,空氣都安靜了下來,他感覺龐大壓迫感席卷着着周圍,附着無盡的殺氣與怒意。
宋之妄的臉色一瞬間變得難看,他什麽也沒說,就直接從大窗戶跳了下去。
可見他有多心急如焚,連下樓都不願意了。
砰得一聲,步桑律眼睜睜看着自己面前的梨花木桌子四分五裂,碎得徹徹底底。
他扶額,摸了摸自己的心口,狂跳不止,難以平息。
剛剛有一瞬間,他真的以為宋之妄會直接掐死他。
幾乎是身體本能反應,他想也不想,就騎着馬朝城門去。
他要去找華卿。
華卿竟然遇刺了,還不止一次,而且還不告訴自己。
難怪,難怪,他覺得不安,難怪那封信足足晚了一天。
華卿!
詞風一路快馬加鞭,即将趕到都城,遠遠地就看見一個人朝自己沖來,那張臉……太熟悉了。
他一眼就認出來這是宋之妄,當即加快了速度奔向宋之妄。
“公主殿下!”
宋之妄眉間微蹙,認出了詞風,他見過他這幾日都是他來送信的。
他怎麽會在這?難不成……華卿真的出了事?
宋之妄光想想就感覺要窒息,他咬咬牙,又再度踢了踢馬。
見宋之妄沒有停下來,詞風捏着信在後頭大喊,“公主殿下!公子有信給你!”
這一次宋之妄聽清了,他停了下來。
詞風調轉方向,快速跑到他面前,恭敬地捧着信送到宋之妄面前。
宋之妄喉嚨發緊,拿過信,望着信封上寫的四個字,又慢慢拆開,目光在那十幾個文字上,仿佛要将其看穿。
信的上面,是他的鬼畫符,他并不會寫這個世界的文字,為了能親手寫信,夜裏睡不着偷偷練了一會兒,但還是極為難看。
與他的鬼畫符相反,華卿的字就好看得不得了,筆鋒蒼勁有力,字跡行雲流水,像是神仙會寫出來的字。
華卿在信上說:阿妄,我遇到了一點小麻煩,但你不用擔心我,我向你保證,我不會受傷,你乖乖待在都城,很快,我們就能再見面了,我若有一絲一毫的受傷,便任你處置,還有,天要熱了,注意身體,字很可愛,勿念。
這次華卿的話格外多。
宋之妄心口發熱,耳尖泛紅,心裏懸着了一塊石頭漸漸放了下來,但他也怕華卿是不想他擔心,所以他又問了詞風。
“他真的無事?”
詞風眼神複雜,點了點頭,“公子雖遇數次刺殺,但并未受傷。”
宋之妄點點頭,将信收進了懷裏,他又寫了一封讓詞風送到談華卿面前。
只不過,宋之妄盯着自己不堪入目的字,嘴角微微扯了扯,雖然華卿說他的字很可愛,但他……以後多練練吧。
太後壽宴在即,都城守衛越發森嚴,來往之人都要一一盤查,左拂臣被派到城門口迎接使團,另外還有鴻胪寺兩人大人等候着。
只見一輛華貴不凡的馬車緩緩駛來,車輪子在泥土留下一連串的轱辘印,藍白相間的錦旗随風而展,露出北疆二字。
數十位藍衣打扮的女子騎着馬團團圍繞着馬車,将馬車上的人保護得密不透風,而在她們身後則是手握金矛的鐵騎,臉上皆有蠍子刺青,長得兇神惡煞。
馬車停在衆人面前,只見一雙幼小白胖的手從中伸了出來,藍衣婢女下馬,撩開簾子,一張圓圓胖胖的可愛小臉暴露在所有人眼裏。
……是個小女娃娃。
藍衣婢女扶着雲朝夜下車,小心地幫她捏着拖延在地的紅裙子。
“這就是大夏都城嘛?哼,還不如我北疆最小的城池呢,”雲朝夜一臉驕傲,眼中滿是不屑。
鴻胪寺官員王桓走上前,行了個禮,不卑不亢道:“請國女卸下武器,并讓侍從侍女卸下武器。”
“放肆!”
“孤才不,孤憑什麽不能帶!”雲朝夜怒目圓睜,奶聲奶氣地怒斥,“孤是國女,他們是孤的将士,手中的武器是用來保護孤的,你們把武器拿走,若是孤出了事,你們能負責嗎?!”
王桓鎮定自若,繼續道:“若國女不願,便可自行離開,若硬要入我皇城,就休怪我大夏将士刀劍無眼了。”
左拂臣掃了王桓一眼,又默不作聲将目光收了回來,這個人他知道,像木頭一樣,認死理,父母皆亡,如今三十多了,不曾娶妻生子,還是孤孤單單的一個人。
往下一看,不經意看到他衣服上破了兩個洞,左拂臣嘴角又抽了抽。
“你…你!”雲朝夜氣得臉通紅,咬緊唇像一只暴躁的小獸,“好大的膽子!”
藍衣女子看不過去了,她眸光劃過殺機,手握緊腰上的彎刀,正欲動手,就聽見後面傳來一道吊兒郎當的聲音。
“這還讓不讓人進城啊。”
衆人下意識看了過去,就見一個騎着馬的白衣少年,眼睛彎彎,嘴裏咬着芝麻糕,在他旁邊,還有一隊人馬,手拿格桑花的錦旗,背後還有兩車的紅箱子,不知道裝着什麽。
是扶桑國。
王桓掃了眼随行的另一位官員,雲朝夜幾不可察皺了皺眉,眼底越發不耐煩。
步戈戈緩慢地騎着馬,靠近都城,用手擋了擋太陽,啧了一聲,“熱死了。”
另一位鴻胪寺官員許不齊見狀也走了過去,說了和王桓一樣的話。
步戈戈沒好氣點頭,“行吧行吧,”很是幹脆地把身上的武器交了上去,“你們幾個人把兵器交上來。”
士兵一一都交了自己的兵器。
趁着左拂臣檢查,步戈戈扭頭就看見了穿着大紅色的小胖子站在馬車前,正瞪大眼睛狠狠地和一個瘦得不行的官員對峙。
他往前騎了兩步,看清了小胖子的模樣,訝然開口,“喲,這不是威風凜凜的國女殿下,北疆的夥食真是好啊,看看我們的國女殿下,吃得白白胖胖的。”
“你閉嘴!”
雲朝夜怒目,跑了過去,一圈打在了馬肚子上,馬兒尖叫一聲,晃的厲害,偏偏馬背上的人還笑得得意洋洋。
一拍馬,馬就繞着周圍跑了起來。
所有人都看得出兩人是熟識。
“我砍了你!”雲朝夜被激怒,提着裙子就追着步戈戈跑。
她一邊跑,一邊吩咐藍衣婢女,“你們還看着幹什麽!還不快給孤抓住他!”
藍衣婢女點點頭,還沒上前就被北疆的士兵攔住了。
步戈戈完全不帶怕的,吃得芝麻糕,哈哈地大笑。
餘下的衆人:……
左拂臣目光複雜,看着混亂的現場,有些頭痛。
王桓看了眼天上,計算着時辰,旋即平靜開口,“城門還有一個時辰就會關上,若國女大人和四殿下不願進城,還請自行找好住所。”
“等等!我要進城!”
“不逗你了!”步戈戈從馬上跳到雲朝夜面前,塞了一塊芝麻糕在雲朝夜嘴裏,然後大搖大擺地朝城門走去。
雲朝夜艱難地咽着芝麻糕,然後大口吐了出來。
太難吃了。
她看了眼步戈戈,神情憤恨,他到底是從哪裏找來這麽難吃的芝麻糕啊!
“我的檢查好了嗎?”步戈戈詢問。
左拂臣點頭,“是的。”
“那我可以進去了嗎?”
王桓颔首,喚來一對人馬帶着步戈戈前往使團的住所。
“再見咯,小胖妞,”步戈戈微微一笑,大步離去。
忽然,什麽東西朝他面前飛了過來,正正砸中額頭,正是那塊硬得要命的芝麻糕。
步戈戈看着雲朝夜神情扭曲地輕笑了下,手放在脖子處,做了一個割首的動作。
雲朝夜冷哼一聲,走到王桓面前,惡聲惡氣道:“兵器交給你們可以,但若孤因此受傷,孤饒不了你們。”
王桓颔首,迅速收繳了他們的兵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