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手心的傷口鮮血淋漓,宋之妄沉着臉立刻在車廂內找來找出,找到了一盒藥,他細心包紮好談華卿的傷口。
路上,談華卿一直沉默着,宋之妄的餘光望着他,手指虛虛地放在他手心的傷口上,“你不用勉強,我不是非要知道。”
他嘆了一聲,“我只是有點生氣,你不該用傷害自己的方式去做這件事。”
談華卿看了過去,目光緩緩落到宋之妄的眼睛上。
宋之妄是極好看的鳳眼,笑起來彎彎的,又似若桃花,睫毛很長很密,那雙漆黑深邃的眸子,像是要把人吸進去。
可現在,他沒有笑,那雙眼睛帶了點嚴肅,有些兇。
宋之妄直直地望着他,“你是最要緊的,無論發生什麽事都不要以傷害自己為代價。”
“辦法那麽多,總有一個能讓他們開口。”
談華卿的手指動了動,感受手心被刀切割的疼,語氣微微弱了點,“記得了。”
雖然聽出了談華卿在示弱,但宋之妄還覺得不甘心,低頭貼着包紮的地方親了親,“你吓壞我了,我需要一個保證。”
他必須明确告訴談華卿,這一次他的行為已經觸碰了他的底線,他的心不安,大概是從前作孽的事做得有點多,他恐懼又憂慮。
他倚靠在談華卿的肩膀上,卻沒有将自己上半身全壓在談華卿的身上,眼神看起來無辜又單純,全然看不出之前死死壓抑怒氣的人,是他。
對于談華卿來說,宋之妄很好掌控,同時,也很容易失控,就像是雪,攏在手心,卻又轉瞬即逝,化了。
他低頭去吻宋之妄,宋之妄沒有躲,眸子卻愈發深沉起來,“華卿,這一次,我不會心軟的。”
看來是哄不好了,談華卿默默地垂下眼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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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之妄湊過去看他的眼睛,有些急得催促他,“嗯?向我保證,永遠不會傷害自己。”
談華卿掃了他一眼,握緊了手,繼續沉默。
宋之妄坐不住了,他直接站起來,有些居高臨下的看着談華卿,“華卿,你必須現在立刻向我保證。”
他蹲下來握住談華卿的手,目光懇求又強硬,“說,你永遠不會傷害自己。”
“我敢保證,只要我在你身邊,就不會讓你受一絲一毫的傷,我會好好保護你,可我無法阻止你傷害自己,你明白嗎?這不是一件小事,這裏的醫療并不好,生命脆弱的可怕,一個小傷口就足以要了人的性命。”
“華卿,你這是在折磨我。”
“如果你不想看我發癫發狂,向我保證。”
“嗯?”
談華卿久久地沒有說話,可他無法招架宋之妄這如何耀月星辰般,明亮又炙熱的愛意。
他想,應當沒有人能抗拒。
能被這樣一個人好好愛着,愛到骨子裏。
談華卿望着宋之妄,“我保證。”
宋之妄滿意了,他靠在談華卿身上,依戀着,寵溺着,眼裏只有談華卿,看起來像是把談華卿當做了此生唯一的依托。
但只有談華卿知道,在他反複懷疑宋之妄的感情,不敢相信又退縮,而現在宋之妄給了他重重的一擊。
而他徹底倒地不起,因為天是他,地也是他,山川河流,世間所有之物,都是他。
“宋之妄,你想了解我嗎?”談華卿下定了決心。
宋之妄倏然擡頭,“你說真的?”
他一直不敢了解談華卿,就是觸及他內心深處最深刻的悲痛,他什麽都不怕,唯獨怕談華卿痛苦難過。
談華卿點頭,很輕地笑了笑,“嗯。”
宋之妄感覺有一扇門向自己打開了,雖然是很小的一扇,可他仍然喜不自勝。
“華卿,我會對你好的,我永遠永遠愛你。”
談華卿摸上他的頭發,用一種平靜卻又猶豫的聲音道:“幼年時,我曾經受困于養毒人,當時和我一樣的孩子有許多個,養毒人先是喂以山珍海味大量珍品,誘…哄我們乖乖聽話”
宋之妄仰頭看他,心裏也緊張了下,“然後呢?”
“緊接着,便是喂毒,各種毒藥,若是能活下來的,便會進行引毒,有一種名叫控蟻的毒蟲,形似螞蟻,身如粉塵,割破手腕,讓這些控蟻順着血肉爬進血管,”
宋之妄瞳孔微縮,下意識抓着談華卿的手腕去看,但上面幹幹淨淨,沒有任何傷痕。
“控蟻在身上血管走一圈後,養毒人便都進行第二次下毒,直至控蟻死亡,溶于血液,”談華卿看着手腕輕輕笑了笑,“如此計謀,怎會留下半點痕跡。”
“這些活下來的人,叫“縱子”,他們會被送到各國君王諸侯的床上,用一張好看的皮囊,以血控制他們,颠覆王朝。”
宋之妄喉嚨發緊,說不出一句話。
此刻無盡的怒意溢滿了他整個胸腔。
他只恨,恨不得,恨不得,恨不得,他的華卿,世間唯有一個,那些人怎麽敢,怎麽敢!
“他們在哪?”
“死了,”談華卿的神情有些陰冷。
宋之妄深深吸了一口氣,張開手用力地抱緊了談華卿,他不敢想,那段日子有多麽恐怖如果他能早點遇到他,就好了。
他發現談華卿一直在發抖,談華卿的手緩緩環住他的腰身,聲調發顫。
“宋之妄,我連血都是…髒的。”
“不是,”宋之妄更加用力抱緊他,“你一直都是最幹淨的。”
“我愛你的所有。”
“談華卿,這一點你永遠都不能懷疑。”
“信我。”
回到公主府,已經是四更天。
“阿妄,記得……那些人是證據,別忘了,”談華卿被宋之妄抱着,眼睛有些睜不開,睡得迷迷糊糊。
宋之妄會心一笑,将那個特殊的稱謂在腦海裏回味了無數遍,“我記得,你睡吧。”
公主府燈一直亮着,宋之妄沒回來,尋芳等人也不敢睡,見到宋之妄抱着談華卿歸來,心中也是松了一口氣。
“殿下,您可回來了,剛剛梁王殿下突然差人送來一個令牌,讓奴婢親自交給您。”
宋之妄看了眼令牌,上面刻個“清”字,是個軍令,可以調動都城四軍之一的清軍令,“說了什麽?”
“那人說,梁王想見談公子一面。”
“好,我知道了,你們都下去吧,對了,讓人備好滋補養生的膳食,等公子醒來。”
“是,殿下。”
天明之際,大理寺的鼓又再度響徹整個都城,何所依拿着狀紙,奮力地擊鼓,他的嗓子早就啞了,說不出話來。
其他身穿學子服的書生,或綁着繃帶,或身上帶傷,齊齊吶喊着開門,神情憤怒不已。
在大理寺大門口遇刺,那些賊人肆無忌憚地殺害書生,甚至一心想殺害何所依,這說出去誰敢信?哪朝哪代竟然敢做出這種事?
簡直無法無天!
“我等在大理寺門口遇刺,我不信,刺殺的人和大理寺沒有半點勾結!”
“請大理寺開門!給我們一個說法!”
“蓄意派人刺殺何所依!是否是想掩蓋三年前的事實?”
“大理寺是大夏為百姓判案平反的地方!現在就是這麽不作為嗎?當真是令天下人寒心!令天下人不恥!!”
外頭罵聲一片,簡直是吵沸了天,恨不得将整個大理寺都翻過來。
但謝絡卻十分悠閑地坐在太師椅上,悠哉悠哉地喝茶,“這些人,不見棺材不落淚。”
徐風詞冷冷地望着他,他終于知道謝絡為什麽能這麽有恃無恐了,今晨一道冷箭突然射進了大理寺,上面挂着一封書信,還有一個布袋。
原本慌慌張張的謝絡看到這東西,有像是看到了定心柱,而後他打開看了看,将布袋扔到他面前,朝他露出一個不懷好意,滿是冷嘲熱諷的笑。
“徐大人?不打開看看?”
徐風詞直覺不好,看着那布袋一個恐怖的猜測由然升騰,他彎腰撿起,緩緩扯開繩子,瞳孔登時放大了,裏面放着一枚斷指,上面還有一顆痣。
他認出來,這是他父親的手。
早在之前,察覺到謝絡對他不滿的時候,他有偷偷傳信讓他在都城的爹娘離開,所以他才能無所畏懼,沒想到……終究是被發現了。
徐風詞握緊布袋,臉色有點發白,眼底一片恨意,死死望着謝絡。
“謝絡,你不得好死。”
謝絡也不生氣,得意洋洋的笑了笑,“是啊,可是我們威風凜凜的徐大人,現在也不得聽我的話嗎?”
他一揮衣袖,朗聲吩咐道:“來人!開門!”
“咱們就好好瞧一瞧徐大人如何審這一樁案。”
大門打開,何所依走了進來,手裏還捏着狀紙和證據,在他背後是成千上百的書生,這一次,他們也有狀要告。
談華卿喝着粥,聽着鼓聲斷,勺子停在了半空,“阿妄,可以把人送過去了。”
宋之妄點頭,迅速地解決完早膳,又過來吻了吻談華卿的額頭才離開。
而談華卿卻沒有再喝粥了,他推開門,望着大理寺的方向,無聲沉默。
“大人,昨日刺殺之人已被中刑司的人捉拿,這便是人證,謝氏欲殺我,掩蓋證據的人證!”
徐風詞坐在堂上,嘴唇動了動,身子前傾要說些什麽,謝絡咳嗽了幾聲,警告地看了一眼他。
“中刑司并未審出那些人就是謝氏安排的,此話并不成……。”
“本宮已經審出。”
突然,宋之妄的聲音插了進來,他依然是一襲男裝,帶了帷帽,聲音掐着些,聽起來是個女子的聲音,他身後還跟着中刑司的人,他們押着犯人,而那些犯人都被鎖鏈鎖住了。
“參見公主殿下!”衆人臉色大變,趕緊跪下行禮。
謝絡眸光微閃,怎麽會這麽快就查出來?,但就算是審出來了,又要什麽用呢?
他趕緊起身迎接,“公主殿下。”
宋之妄沒有理會,看了一眼何所依,道:“他們吐露的話都已被記錄在冊,”他微微擡手,司長懂了,将寫好的冊子呈上去。
何所依也有些不敢相信,但很快認出了這應該是那位公主,與談華卿有婚約的那位。
幸好,審出來了,有人證。
徐風詞看着出現的“謝氏”二字,手捏得死緊,“雖……雖是如此,但無法證明這些人就是謝氏安排的人。
何所依急得喊,“怎麽不是?!”
其他書生也接二連三的抗議起來,“也就謝氏同何所依有仇,這不是很明顯嗎!”
“堂堂大理寺,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包庇兇手!”
“這麽說,大理寺少卿,是懷疑本宮審人有誤?”宋之妄眼睛微眯,冷冷道。
徐風詞臉色一變,“草民不是這個意思!”
“但這幾位證人身上沒有任何憑證,确實無法證明就是謝氏安排的人。”
突然門口傳來一陣騷動,有人驚呼道:“是謝還錦!”
“謝丞相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