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清真寺位于都城外的山頂上,到了臺階處馬車就上不去了,雖有一條小路卻十分坎坷崎岖,有生命危險,所以還是要步行上去的。
皇後提前安排的官兵将清真寺封起來了,宋之妄覺得莫名其妙,為什麽要這樣大張旗鼓的,恨不得昭告天下,告訴所有人,這位堂堂大夏公主,又來了寺廟修行了。
周圍來來往往的百姓驚住了,一個接一個跪下來,高呼公主殿下,他們知道,必定又是望月公主來為國祈福了,隔着十幾米都恨不得磕頭感恩代謝。
宋之妄扯了扯嘴角,眼底有些諷刺,他明白了“苦修”的意義。
這會讓宋枝忘的價值越來越大。
官兵牢牢守在路邊,有許多人不肯走,巴巴地等在原地,想看看這位公主究竟是何等絕色。
下了馬車,宋之妄戴了帷帽緩步走上了臺階,衆人沒看到公主真容,便自行散去,但從心底裏覺得這位公主實在是高,像是比尋常男子還要高上許多。
先去清真寺裏拜了拜三清,又見到了主持,簡單說了幾句,就到了住的地方,是一個有梧桐樹的小院,這個院子是寺廟專門單獨留給宋枝忘的,還保留着上次的模樣。
宋之妄坐在梧桐樹下的石凳上,不知為何,在這裏,他聞到一股昙花香,夾雜着淡淡書卷香,是omega信息素?
不,
不是。
倒像是人天生自帶的……體香。
霧清命人灑掃幹淨,就過來回禀,“公主,屋內已經收拾妥當了。”
宋之妄問:“清真寺還住了他人?”
霧清心中狐疑,怎麽感覺……公主的聲音粗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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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覺宋之妄正冷冷地看着她,霧清急忙恭敬回話:“是,還有一位身染微恙的書生,但請公主放心,那書生在最西邊的小院,公主的院中有侍衛守着,萬不會冒犯公主。”
宋之妄沒理她,直接進了房間,他暴躁地一把扔掉帷帽,揉了揉發暈的頭,那股好聞的味道還萦繞在鼻尖,經久不散,微風一吹,飄得到處都是。
像是泡在昙花溫泉裏,又悶熱,又醉人。
猛然睜開眼,他在恍惚間回神,周圍什麽人都沒有,從窗外看去,只有一片梧桐葉輕輕飄入地面。
他受過特殊訓練,從來沒有被信息素影響過,所以從來都是一個人默默挨過易感期,而且他的易感期相對于其他Alpha,已經稱得上平靜了。
但這……昙花味,為何這麽好聞,像是戒不斷一樣,他只聞了一次,就已經無法自拔。
宋之妄猛然站起來,目光灼灼盯着西邊的窗戶,眼睛慢慢閉上,又緩緩睜開。
晚上的膳食是宮人做好的,賣相甚佳,但味道寡淡,多是綠葉蔬菜,沒有半點葷腥,難吃的要命。
宋之妄這才想起來,原主宋枝忘男扮女裝,為了使身形不那麽高壯,特地節衣縮食,男孩食量又比較大,從小到大幾乎沒有一餐是吃飽的。
而且,這也是宋枝忘母親,也就是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後,明裏暗裏給的懲罰,為的就是讓宋枝忘每日都戰戰兢兢。
然後随手給予一點好處,日複一日壓迫他,慢慢地,宋枝忘就變得越來越聽話,越來越懦弱。
估計全天下的人都想不到這位“備受寵愛”的公主,竟然也被日日虐待。
宋之妄也是同情他,但這鬼東西他可不願意吃,他吃了一口,就沒再動筷。
外面的侍衛已經退到了寺廟外面,其他人也知道他喜歡安靜,一到夜晚就會安靜下來,除非必要,其餘的時間都不會來打擾他。
夜深了,後頸發熱地逐漸演變成一種灼人的燙。
宋之妄深吸一口氣,握緊拳頭忍耐着,他緊緊皺眉,忽然,騰得一下站起來,椅子的扶手直接被他一掌拍裂。
他面色潮紅站在屋內,那股幽香淡雅的昙花香始終圍繞他的鼻尖。
頂級Alpha的嗅覺很靈敏,他輕易就能聞到這股味道,宋之妄對此感到厭煩,他向來不喜歡信息素的支配,而現在自己引以為傲的自制力卻在這味道之下崩潰。
莫名讓他無比在意。
他接受過訓練,也曾聞到過頂級Omega的氣味,只是覺得平平,沒有任何感覺。
但沒有一個人,沒有一個人的味道會如此好聞,簡直,簡直就像是要将他引入情欲的深淵。
到底,在忍不住推開門的那一刻,宋之妄控制住了自己,他雙目通紅,手握得很緊,眼神追随着那股昙花味,死死地盯着香味飄進來的窗口。
在黑夜裏如同一頭餓極的狼,恨不得沖破圍牆的禁锢,去撕咬那氣味。
但最後這些想法都在天一點一點泛起魚肚白的時間裏消散了。
幾個宮女有序地将洗漱東西放在外屋,不敢發出絲毫的動靜,以最快的速度退了出去。
她們都知道,這位公主古怪至極,極為厭惡任何人接觸,又喜好安靜,所以她們次次都是放好東西就立刻離開。
宋之妄一夜未睡,仍舊興奮地不得了,早上的食物依舊是那些難吃的東西,宋之妄本就不餓,嫌惡地看了眼就沒打算吃。
忽然,他聽到了有些虛弱的腳步聲,伴随着陣陣的昙花香襲來。
他如同狼一般,倏然警覺起來,死死地盯着香味襲來的方向。
他能感覺到,這個人在朝這邊走來,但速度很慢。
要死。
他用盡力氣克制住自己,腳步被定在原地,目光卻如同餓狼一樣,望着院門口。
直到,那股味道越來越近。
Alpha的視力非常好,宋之妄幾乎将這個人上下每一處的模樣都看清了,哪怕走過這個院子只有短短的幾秒,他也還是,看清了。
是一個身形削瘦的男子,他的膚色異常白皙,眉眼很是俊美,帶着平和安寧,嘴唇沒有什麽血色。
穿着簡樸的青色衣裳,修長白皙的一只手握着竹子輕輕點地,款款而來。
他眼睛裹了一層黑布,是個瞎子,身上不僅帶有昙花香,還有一股很淡的書墨香。
是折磨了他一晚上的味道。
忽然,這個人停住了,朝他這邊看了過來。
宋之妄下意識僵住了,雖然他知道這個人看不見,可他還是不由自主的緊張起來。
談華卿忽然朝院門行了個禮,清冷平穩的聲音傳入宋之妄的耳裏。
“草民談華卿求見公主,請公主施恩,允草民仆人小灼入寺。”
院門并沒有任何護衛,護衛早已撤到了寺廟口守着,但談華卿不知,他看不清,也感覺不到,只以為皇宮禁衛,不動如山,規矩嚴重,能做到不聞一絲人聲。
幾個宮女聽到了,正想回禀,就見宋之妄擡手制止了她們開口,反而走到了談華卿面前。
宋之妄張了張口,頓住,然後語氣就變了,變得有些女氣,卻也不失英氣。
“無妨,”他想了想,走了幾步,站到談華卿面前,“本宮和你一起去。”
霧清悄然注意到這些,更能看得出來公主見到這個書生的态度,想到這裏,她眼中閃過一絲暗光。
談華卿又行了一次禮,不卑不亢道:“草民謝過公主。”
宋之妄深吸一口氣,垂眸望着他被黑布遮擋的眼睛,“……沒關系。”
談華卿颔首,竹幹敲在青石地面上,發出悅耳的清脆聲,他跟在宋之妄身後,隔着一米的距離,沒有任何的逾越。
宋之妄心中有些不滿,他停下來道:“你走到我身邊來。”
談華卿愣住了,似乎有些疑惑,卻在幾步之間走到了他身邊。
書墨夾雜着昙花,随着衣擺舞動,散着陣陣淡香。
“你是哪裏人?”宋之妄問,後頸還在發熱,而他卻隐隐想哭,這種感受,從未有過。
談華卿道:“回公主,草民是來自譚州。”
宋之妄盯着他蒙上黑紗的眼睛,又摸了摸自己的喉結,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那,上都城來是作何?”
談華卿停頓了一會兒,“考取功名。”
“這樣,”宋之妄盯着他有些泛白的嘴唇,目光灼灼,“你娶妻了嗎?”
他篤信一見鐘情,即使談華卿沒有昙花香,他還是動了心思。
而相反,那個擁有昙花香味道的人,他一定會殺了他,不給自己留下任何隐患。
這話問得突兀,但談華卿卻沒有任何感覺,恭敬回答,“草民沒有妻子。”
宋之妄樂了,繼續追問,“可曾定過親?”
“不曾。”
“可曾有過心上人?”
“不曾。”
“可曾尋花問柳過?”
“不曾。”
宋之妄滿意了,果然他看上的人不會錯,“那你娶我吧。”
談華卿垂首,語氣沒有任何的喜悅,就像他對什麽事從來都是淡淡的,“公主天人之姿,草民不敢匹配。”
宋之妄道:“我若喜歡你,你便是世間唯一能配得上我的人。”
“我喚你華卿,可好?”
談華卿沉默着,沒有回應,他對宋之妄會喜歡自己這件事,感到無比荒誕,他們僅僅也就只見過一面,如何談得上“喜歡”二字?
但宋之妄已經決定了,他要嫁給談華卿。
到了寺廟門口,侍衛見那個瞎子又來了,一句呵斥還沒說出來,看到和瞎子并肩站在一起的人,呼吸都停住了,那些辱罵的話生生地止在了喉嚨口。
“參見公主!”守在寺廟外的人不約而同跪下,卻忍不住偷偷用餘光打量公主的容貌,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早就聽聞公主美得傾國傾城,所以常常以面紗敷面,不曾想,今日竟然有幸見到公主真容,當真是……死而無憾了。
小灼是個半大的少年,他為談華卿出門買藥,回來的時候才發現寺廟已經被官兵包圍起來了,吓得他以為這寺廟出了什麽大事,
然後又聽到這是因為那位公主來為國祈福了,這下可怎麽辦,進不去了,他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但無論他和守衛說什麽,他們都不肯放他進去。
他也更加擔心,要是公子今日沒喝上藥怎麽辦,病只怕會一日拖一日更加嚴重。
他只能祈求公子平平安安,沒想到公子竟然去說動那位公主帶他進來了。
小灼只看了那公主一眼,便驚得倒吸一口冷氣,呆愣了好久,直到談華卿喚了他一聲,他才乍然回神,後背卻驟然生出了一股寒氣。
談華卿瞎了眼,他也不知道小灼的反應,在分別的時候,他又行禮,“草民深謝公主幫忙。”
宋之妄皺眉,餘光瞥到他那仆人提着的藥包,“你病了?”
談華卿本來想轉身離開,聽到宋之妄的問話,又止住了腳步回話,“回公主,是。”
他停頓了一下,“草民無意冒犯公主,望公主恕罪。”
宋之妄垂下眼,有些不高興,他只是想關心他,卻不料被當成了問罪。
這人……是不是太重規矩了?還是壓根就聽不出他話裏的意思?
“若公主沒有其他吩咐,草民就告退了,”談華卿道。
宋之妄現在能确定了,談華卿,壓根就聽不懂。
“我今日說的事不是玩笑,你好好考慮。”
談華卿颔首,“是。”
很敷衍的回答,但宋之妄仔細端詳着他的面部表情,卻找不出一絲一毫的錯處,他并不為這件事而有任何的情緒起伏。
宋之妄深笑,他更喜歡了。
他回到房間,感受着那股昙花香離自己越來越遠,內心的燥熱卻愈來愈盛,心裏的欲望也越發膨脹。
他住自己的臉,嘴角弧度瘋狂上揚,神情猙獰又病态。
他要談華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