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結婚了

第1章 正篇

正篇

“今天那位送花的姐姐沒來嗎？”

聞言，阮明操作點單機的手頓了頓，擡眼看向這位說話的客人。

對方朝他笑了笑，眉眼彎彎，透着溫柔真誠，很令人産生親近感，給人一種鄰家弟弟的感覺。

近幾個星期，這位客人每到他店快打烊的時候來點杯熱可可。阮明性子溫和，要是換其他人鐵定要嘀咕幾句。

這還是近幾個星期兩人第一次搭上話，阮明注視着對方的臉有些驚奇，他很少見到單眼皮的眼睛也可以是圓圓亮亮的，搭上挺鼻和飽滿的唇形，有些韓式帥哥風格，比較之下又更加硬朗，年齡看起來倒還是個大學生。

阮明目光落向櫥窗，語氣柔和：“今天下了點雨，路滑不好走，過來一趟很麻煩。”

每次唐然來接他回家會買花，大抵是對方碰到了幾次。

阮明轉身到制作臺，取出可可粉，加入點牛奶，煉乳攪合。

“那是你的追求者嗎？”

聽到這裏，阮明突然有些回味過來。

這是對唐然有好感？

他将牛奶倒入鍋中加熱，人轉回來面對着這位鄰家弟弟笑了笑。

對方唇角下還有一顆小痣，阮明記得以前奶奶跟他說過，在嘴唇附近長痣的人會很貪吃，結合着對方欺人的長相，他一下忽略對方高大的身形和露出的結實胳膊，只覺得對方是青春熱溢的大膽求愛，可愛的慌。

他伸出手，展開在這個弟弟面前，手指細長，骨節突出，無名指套着銀亮的指環，笑容有些晃眼。

“那是我的妻子，已經跟我結婚四年了。”

人沒有搭話。

阮明瞧着對方迅速壓平的嘴角，但眼睛依然亮亮地鎖定自己，泛着無辜的模樣，他讪讪收回手，有些感覺到自己做的有些不妥。

是不是有些得寸進尺。

這時鍋中的牛奶開始咕嚕咕嚕地冒泡，阮明趕緊抽身去關火。看他慌忙地轉身，宗自京垂眼彎了彎嘴角。

四年也夠久了。

将熱可可裝杯，對方接過輕聲道了聲謝就準備離開，只是好巧不巧，下雨了。

櫥窗上起了層霧，店外各色的燈影都瀝上了斑駁，少年躊躇在門口，像個截止點，燈影清晰起來。

阮明看出對方的窘境，從櫃中拿了把傘朝人走近：“弟弟，哥哥今晚送你一把傘，趕快回家吧。”

也算是抵消他之前的過分。

隔着一個吧臺的時候沒有感覺，這回走近了，阮明才發覺這孩子個子很高，比自己足足高了一個頭。

對方轉過身來，兩只手都握着那杯熱可可，神情呆愣愣的，像只小狗一樣。

阮明是獨生子，幼時最羨慕鄰居家有弟弟妹妹的，小小的一只，只有人的小腿高，每次放學才出校門，屁颠屁颠地就上來抱住人喊‘哥哥’，阮明求過父母，但就是變不出來一個。

而眼前的人雖然是‘磅大’一只，但對方确實是……

是個小弟弟。

阮明忍不住泛起笑意，将傘塞給他：“趕緊回家吧，時間太晚了。”

對方似乎被他塞傘動作弄得有些無措，微微偏了頭，眼睛仍是圓亮，但目光變得有些熾熱，朝着阮明彎了眉眼。

“謝謝。”

阮明似受了蠱惑，手沒止住拍了拍對方的肩：“不用謝，好好學習。”

這一句，宗自京沒忍住，笑出了聲，迎着阮明逐漸疑惑的目光，他退了一步撐開傘：“知道了。”

傘杆斜斜地倚在他的肩頭，他朝店內俊秀的青年眨眨眼。

“哥哥，明天見。”

……

下雨天很難打車，但這并不影響到阮明，趁着等車時間他便去打包點甜品，本想問問唐然有沒有什麽想吃的，但對方一直沒回信息。

到家時，客廳亮着燈。

“然然？”

阮明喚了一聲，但是沒有人回應。

兩只高跟鞋被随意地踢落在地上，他将其撿起來收進鞋櫃，卧室的門是掩上的。

可能是累了睡着了。

阮明不自覺放輕腳步湊近卧室，卧室的隔音不是很好，他聽到裏面傳來一些聲響。

這是睡了，還是沒睡？

門沒有扣上鎖，只是虛掩上，阮明輕輕推開一個縫，卧室內的光線昏暗，他看不清楚，但室內令人臉紅的聲音，他聽清了。

他把手收了回來，将門掩了回去。

阮明有點茫然。

他好像記得他有幅拼圖還沒拼完，但是收到哪裏去了。

林一衡套着衣服出來時，就被坐在客廳的阮明吓一大跳，直接爆了粗口。

“卧槽！”

對方只是微微擡眼，便繼續專注手上的拼圖，不在意他的模樣。

林一衡進卧室就見過唐然和阮明的結婚照，照片裏的男人看起來很陽光俊朗，但面前這個人文弱很多，帶着書卷氣息。

由于心虛，他摸了摸鼻子：“是我逼唐然跟我做的，什麽事沖我來。”

沒人搭腔，仿佛林一衡不存在。

林一衡最怕這種沉悶的人，一句話不吭，換正常人被人睡了老婆高低都得破口大罵，這種人通常都是心理有病，肯定是個變态，這不得折磨死唐然。

想到這，他挺了挺腰杆，拉足了氣勢：“欸，我說真的，大老爺們的有本事就咱倆解決，別沖女人去，我全權……”

“閉嘴。”

唐然從卧室走了出來，套着睡裙，肩頸上的點點紅痕沒做一點遮掩，袒露在兩人眼前，林一衡看了一眼，輕咳了幾聲。

咱這未免做的太不要臉了，殺人還誅心。

阮明這下終于有了反應，他停下手上的動作望向唐然，神色無異，語氣同平常一樣：“我買了莓果撻，你要吃點嗎？”

唐然蹙眉：“我想抽根煙。”

阮明看她許久，最後開口：“好。”

站在旁邊的林一衡：？

這跟他預想的情況好像不太一樣，更加抓馬了。

林一衡：不是，這兩人都有神經病吧。

阮明不覺唐然有錯。

他認為自己是一名健康的男性，在跟唐然結婚之前，阮明一直都是這樣認為的。

他和唐然是高中同學，後又考了同一所大學，期間阮明沒有談過一次戀愛，因為相熟，兩人便自然的走到了一起，大學畢業後雙方家長見了一次面就訂婚了。

阮明記事起，就一直跟女生會保持一定的距離，一是父母對他的教育，要尊重女性，二是他忙着各種興趣班，還有學習上的事，在他的印象中，他身邊沒有關系很好的女性朋友，而跟唐然同上一個大學後，唐然成為了那個例外。

結婚同房那晚，阮明突然發現，他對女性的距離似乎又多了條理由，他的生理不允許。

父母應該是給他生錯了性別，不然他怎麽……

硬不起來？

阮明很窘迫，兩人都嘗試了一些辦法，依舊沒有成功。

好在唐然的性格直率開朗，并不在意直接提出困了。

阮明就是很喜歡唐然這種性格，呆在一起很舒服。

後面的日子兩人又試過幾次，但沒有一次阮明的那處能做個硬漢，考慮到事關着阮家子孫的延續，還有未來會面對家中的盤問，兩個人直接跟父母坦白。

阮明檢查過身體，身體沒問題，醫生開了壯y藥，按時吃了，但對那種事好像作用力不大，會……軟掉。

阮明媽媽聽後最先反應的是吃藥有沒有産生什麽副作用，他們對于阮明夫妻兩個生育後代倒是很開明，主要問題出在阮明身上，現在科技發達，試管嬰兒也就花點錢，主要看年輕人想法。

父母那關很簡單，但阮明了解過，他現在是無所謂x生活，但女性是需要的。

他想過加大一點藥量，可唐然很反感。

“沒有又不會死，我最讨厭那種‘我是為你才這麽做’的自我感動行為，你忘了？”

那以後，兩人便誰也沒有再提過這事，退回到當初談戀愛的時候，阮明會在結婚周年，唐然的生日，還有情人節定餐廳，買花和禮物接唐然下班，在別人眼中，他們兩個簡直就是模範。

他和唐然也從來沒有發生過争吵，面對唐然的偶爾的抱怨和小脾氣，阮明總是很耐心寬容的，阮明認為，他和唐然是最合适的，他聽別人也是這樣說的。

對于唐然和林一衡的行為，阮明覺得自己才是愧疚的一方，他給不了唐然，所以他覺得唐然沒有錯。

但這個想法實在是獵奇，反正林一衡是絕對理解不了的。

趁着唐然去抽煙，林一衡往阮明身邊一蹲，随手揀了幾塊拼圖：“哥們，要不你跟唐然離婚吧，你那一半家産我出錢買了，讓唐然跟我結婚算了，畢竟……”

話講到一半，林一衡臉色變了變，突然赧然起來。

唐然的第一次。

阮明擡眼打量他卷炸的發型：“你很有錢？”

林一衡立即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我是唐然的上級，買下你這套房還是很有信心的。”

所以不是花錢包的小鮮肉，是公司的潛規則。

看着對方春風洋溢的面容，阮明蹙眉，脾氣再好的他也不能容忍欺淩到了這個程度，他揚起拼了一半的拼圖直接往林一衡面上砸。

劈頭蓋臉的一頓，林一衡懵了。

不是，這哥們癫什麽，眼紅我炫富？我睡他老婆都沒這麽反應激烈。

順勢，兩個一米八幾的男人在客廳裏扭打到了一起，身板差不多，但由于阮明每天開店搬運牛奶水果，還有咖啡豆練出了些臂力，直接占據上風，林一衡身處劣勢卻是一點都不服，輸出沒增進一點，嗓門是越挨打越大。

“md個陽w男，老子今天非要打的你叫爸爸。”

動靜鬧得很大，唐然不及時趕過來，林一衡就要竄到電視機後面把電視機給擠下來了。

唐然頓時覺得頭疼，她還是第一次見阮明發火，她把縮在她身後的林一衡扯出來：“你給我交代一下，你背着我幹了什麽事。”

林一衡的卷炸毛在空中飄了飄，面上委屈巴巴：“我就跟他說讓你兩離婚吧，誰恩愛夫妻結婚四年還沒圓房的，不如你嫁給……”

“啪。”

唐然利落地一巴掌給了林一衡，旁邊的阮明吓了一跳。

他四年沒挨過唐然的一下，也沒被兇過。

“滾邊玩去。”唐然說。

跟教育孩子一樣，但林一衡臉色沒有任何對唐然不悅，而是一臉忿忿地瞪着阮明，感覺只要一張嘴，那句‘你為什麽不幫我打他’就會蹦出來，而在唐然的威壓下，林一衡強行下場。

林一衡：這就是妾室登不了正堂的痛苦嗎？

見林一衡進了卧室，唐然看向阮明，語氣全然沒了對林一衡那樣的肆然：“他是不是亂說了話？”

像是因為要保護自己的東西去袒護一樣，阮明突然發現自己好像也不是很了解唐然，可是加上大學談戀愛的那兩年，他們一共在一起六年，都是這麽相處的。

“他沒有說錯什麽話，只是……”

“只是什麽？”

唐然看着他愣了幾秒，突然笑了起來。

“我自願的，阮明。”

聽到這，他松了一口氣。

“但是你除了這個，沒有別的想說的嗎？”唐然開口問。

阮明愣了一下，他靜下來想了想。

注意身體，還是餓了嗎？

他搖了搖頭：“沒有。”

“好。”唐然揚起笑容，“那我正想跟你現在商議一下離婚。”

話落，卧室門砰地被人推開，林一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跨出一個箭步，外加一個滑跪沖到了唐然面前。

“然然，那你準備嫁給我嗎？”

林一衡：想要登堂入室，就要靠自己把握機會。

唐然額角狂跳。

“滾。”

“好嘞。”

……

唐然走了，昨晚提出的離婚，今天早上就喊了搬家公司上門，唐然的決斷和執行能力，阮明一直都很佩服。

喝了點濃茶，阮明感覺今天可以開店營業24小時，但他很難想出正常人半夜點杯現磨咖啡。

輪班的店員已經下班了，這個時間段便已經沒什麽客人，對角的甜點店還在營業，阮明經常光顧那家店買莓果撻。

百無聊賴下，他沿着店面踱步，盤算着要不要重新店面裝修，也推出甜品售賣。

“哥哥。”

阮明被突如其來的一句吓個激靈。

“你是在等我嗎？”

他一轉過身便對上一雙彎彎月眼，和對方的一句話。

對方似乎充滿了期待，眼睛亮亮的。

阮明有些不知道該怎麽開口，他舔了舔唇，實話答道：“不是。”

對方瞬間一臉受傷的表情，抿唇，好像有兩只毛茸茸的耳朵耷拉下來，很讓人想去摸摸頭。

想摸，但是太高了摸不到了。

阮明有些遺憾地笑了笑，開口：“還是熱可可嗎？”

對方也揚起了笑容：“明天有工作，要份熱牛奶就行。”

“熱牛奶？”阮明有些疑惑，“這不是在家裏随便熱一下就好了嗎？還方便一些。”

宗自京眼神變了變，看着阮明帶了些柔情暧昧：“因為想見到哥哥。”

阮明：！

看阮明一臉反應不過來的表情，他被逗笑了。

“其實就是不想動手。”

阮明表情緩了緩，清嗓：“那下次可以早一點來買，晚睡不利于長高。”

長高？

把我當小朋友？

宗自京眸色深了深：“只有這個時間點，哥哥才是一個人。”

“什麽？“阮明聽的不是很清。

宗自京垂下眼，刻意的抿唇，透出難過：”我沒有體驗一個人可以是單獨地為我做某件事，我常常這個時間點來買飲品，是因為哥哥只有在這個時間點才是一個人。“

小孩看起來眼淚都要落下了。

阮明一下腦補了好幾種劇情，孤兒？父母偏心？家庭不和……

反正就是小可憐。

看阮明表情，宗自京就知道演到位了，他故意又揚起了燦爛的笑容，像一朵面對苦難但仍然堅強綻放的小白花一樣，留下感人語句。

”每次喝到哥哥單獨給我做的飲品，我就感覺很幸福了，哥哥不會怪我故意到你快關門的時候來買吧。“

一擊必中，氣氛到這，說不感動是假的。

阮明這回沒制住自己，踮着腳也給人摸摸頭：”今天這單哥哥請你。“

被摸摸頭的宗自京的眼睛更亮了：”這不好吧。“

”一份牛奶而已。“

阮明可能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很吃宗自京這一套，而且還咬的緊緊的，釣上岸了也還是渾不自知。

将牛奶打包遞給人，想到對方是勤工儉學的學生，阮明輕聲道：“趕緊回家吧，時間很晚了。”

對方接過牛奶卻直接打開了蓋子喝了起來。

“哥哥是要下班了，趕我走嗎？”

“啊？”

阮明沒想到他會這麽想，慌忙解釋道：“不是，就是太晚了，你還是個學生，明天又還有工作，我就覺得你得回家好好休息。”

“學生？”

宗自京端着牛奶往吧臺靠了靠湊近阮明，像聽到了什麽不得了的事，咀嚼着這兩個字，兀地一笑，眼神亮的有些灼人：“哥哥其實今天心情不太好吧，好像需要人來陪一下，你确定讓我走嗎？”

這孩子感知未免有些過于敏銳了。

“哥哥心情很好，你趕緊……”

“是跟那位送花的姐姐吵架了吧。”

阮明愣了下，看對方抿掉唇上沾上的奶沫，燦爛一笑。

“哥哥騙人的時候，耳朵會動。”

阮明：！

他下意識摸自己的耳朵：“真的？”

對方眉眼彎彎：“假的。”

阮明：這，這小孩……不聽話。

其實是阮明說謊的時候會擡眉，瞪大眼睛，一反平日沉靜的模樣，很有意思。

宗自京看他不開口，似乎有些生悶氣的舉動，把杯子放了放，正了神色：“哥哥，惹女孩生氣了，你就要去哄哄，要送禮物和花。”

說的好像很有經驗一樣，阮明垂下眼，但這可不是普通的吵架。

見他低頭像是沉思的模樣，原本樂着的宗自京高興不起來了，他捏了捏手中的杯子，看着白色的液體漲漲落落。

“哥哥，兩個人吵架總要有一個先服軟，矛盾才有機會解決。”宗自京說。

就像我們兩個一樣，總要有一個人先去主動。

聞言，阮明擡起頭看他，他立即露出一個乖巧的笑容。

“聽說最近很流行送女孩草莓花束，哥哥可以送一個給姐姐。”

阮明想到大學跟唐然談戀愛時，他在戀愛第一百天時送過蛋糕和花，還有莓果撻，他記得唐然說過‘草莓還行’，但看樣子對方很喜歡。

也确實該好好談談，昨晚大家都有些猝不及防。

他朝宗自京露出笑：“你說的有道理，我應該去哄哄。”

看着他笑，宗自京眸色深了深，默了一會，揚起嘴角：“畢竟喝了哥哥請的牛奶，但是哥哥，下次你……”

對方止住了話，阮明便開口：“下次什麽？”

宗自京彎身倚在吧臺，偏了偏頭：“下次哥哥見到我的時候能不能叫我小京？”

靠的太近，阮明甚至聞到他身上有一種清爽的味道，像是柑橘，但冷冷的。

“你的名字？”

“嗯。”他垂眸，“我叫宗自京。”

“宗自京？”阮明笑了笑，“挺好。”

看來是忘完了。

擡起手抿了一口牛奶，宗自京輕輕笑了一聲：“是小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