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讨伐叛軍
第093章 讨伐叛軍
風雪越來越大, 上将軍府忙作一團,蒙武因喪父無暇顧及庭院裏的君王。
蒙恬親自将醫師送到府外,回來路過嬴政身邊, 猶豫一瞬, 還是回轉身, 解下身上狐裘披在他身上。
嬴政回過神,低聲道歉:“抱歉, 這件事情寡人也有責任,老将軍的亡故和成蟜脫不了關系,是寡人沒有教導好他。”
當年側夫人謀害嫡長子的事情, 普通百姓不知,但王室百官皆都知曉。因為側夫人的死, 自那以後,長安君和君王關系越來越疏遠。不管此次叛變是臨時起意也好, 蓄謀已久也罷,嚴格說來,都不是君王的錯。
蒙恬一直是很明事理的人, 當初以侍衛身份在宮裏陪伴君王兩年, 他自然清楚君王為人。
“此事是因長安君和樊於期戰場叛變,與大王沒關系, 您無需自責。”蒙恬說着,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示意君王到檐下避風雪。
嬴政挪動冰冷僵硬的雙腳,緩步走到檐下, 呼吸之間吐出一口白霧, 深邃黑眸茫然望着随風紛飛的雪花。
“寡人當時不該輕易妥協的。”
“決定權在呂相手上,就算大王不妥協, 也改變不了我祖父出征的結果。況且,蒙氏男兒身為大秦将士,為國征戰乃是榮幸,祖父臨終前并不後悔這次率軍伐趙。”
嬴政神情肅穆,鄭重承諾:“你放心,成蟜叛變之事,寡人會給你們蒙氏一個交代。”
深呼吸以後,他拿下肩頭狐裘還給蒙恬,大步離去。
府外的君王銮駕已積了一層雪白。
候在風雪中的衛戍軍與寺人紛紛低頭行禮。
嬴政步履生風踏上銮駕,淡漠眼神掃視衆人,最後落在一名寺人身上,“你去相府通知呂相入宮。”
“諾!”
寺人應下,匆匆行了一禮,轉身迎着風雪快步離去。
君王銮駕剛回到章臺宮不久,呂不韋便冒雪趕來。
威嚴依舊的議政殿,十二鼎燎爐同時燃着炭火,輕微‘噼啪’被偌大殿宇放大數倍。
身着玄色衣袍的君王挺然伫立在王位之前,八尺七寸的挺拔身材十分具有壓迫感。
殿外呂不韋理了理身上朝服,昂首挺胸走近殿內,手握實權的他并不畏懼君王的威懾力。
嬴政冷眼盯着他一步步走近,直至站定在大殿中央。不待下首儒雅的中年男人開口,他譏諷冷笑一聲,雙手交疊在身前,居高臨下道:“這便是你執意伐趙的結果!”
“勝敗乃兵家常事,《商君書》曾有言,王者之兵,勝而不驕,敗而不怨。此次敗了,下次贏回來便是,大王這是在敗而怨之嗎?”
呂不韋尾音拖長,明顯是不滿嬴政的态度。
“好一個此次敗了,下次贏回來便是!”
嬴政眉頭深蹙,一步步走下去,最後站定在呂不韋面前,垂眸睨着他,下颌骨因為繃着而顯得面容無比冷冽。
“寡人十分懷疑呂相的真正用意!你明知蒙老将軍已年過七旬,卻仍然執意派他率軍出征,而且只給五萬将士,你究竟是何居心?”
“樊於期曾是你的門客,他蠱惑長安君叛變,究竟是不是你事先授意的?還有,捏造寡人身世是不是也是你的意思?”
“寡人與先王容貌有七分相似,你當所有人都是傻子嘛!”最後這一句出口,他的聲音已冷到極致。
在此之前,呂不韋都只把嬴政當做可以随意拿捏的孩子看待,然而此時面對這強勢逼問,他才驚覺當初的少年已然長大。
面對面僵持半晌,他捋了捋嘴角胡須,仰起頭,坦然直視高出自己一個頭的君王。
“樊於期曾是我的門客不假,不過早在一年前他就脫離了相府。他這次戰場上臨時叛變,也是我不曾預料到的,至于他蠱惑長安君的那些話,更不可能是我授意。那種謠言一出,對我亦有影響,孰輕孰重,我還是分得清的。”
呂不韋面上表情沒有任何破綻,不過嬴政并不信他地狡辯。
“一年前脫離相府?想必是早已對你不滿,這種時候你給他五萬軍馬,難道就沒有想過他會叛變?呂不韋,你最不該搭上成蟜,他還年少,你怎麽忍心… … ”
呂不韋搓搓冰冷雙手,走到最近的那鼎燎爐前,将手置于上方。半晌,突然長嘆一聲:“大王可曾想過,整個大秦,其實長安君才是你最大的威脅。作為先王之子,他的母親又為他争奪太子之位而死,這些年他又怎麽會甘心,此次不過區區五萬人,他都敢起了反叛之心,可見其內心早已有了取而代之的心思。”
交疊在身後的雙手驟然握緊,嬴政喉結滾動,沒有為弟弟辯駁,他又何嘗不明白這一點。若成蟜沒有那種心思,又怎會被樊於期說動,這些年他們相交甚少,當初那個愛笑黏人的男童早已不複存在。
這一次叛變很難收場,那個唯一的弟弟恐怕是保不住了。縱使是王室子孫,做出這種事情,就算他沒有因此害死蒙老将軍,也不可能逃過懲罰。
炭火燃燒的噼啪聲響此起彼伏,嬴政無聲嘆息,唇齒間飄出稀薄霧氣。
“當時在這議政殿上,寡人便不支持出兵趙國,是呂相執意而為。但凡… … 但凡你換掉樊於期,都不會是這種結果。而今大秦敗給趙國,蒙老将軍更是為之付出生命,呂相準備如何補救?”
呂不韋将手揣進袖子裏,走回君王身邊,與他一起凝望殿外大雪。
“自然是出兵讨伐叛軍,給蒙家一個交代。”
嬴政雙掌收緊,問:“成蟜呢?”
“依照大秦律法懲治,天下人都看着,王室子孫也不可能例外。”呂不韋語氣是不容置喙的威嚴。
沒有實權的嬴政明白,這個決定他改變不了,也不能執意去改變。樊於期的所作所為究竟是不是呂不韋授意,都無法改變成蟜叛變的事實,錯了就是錯了。
“寡人想親自下令。”
呂不韋挑起雙眉,側目看了一眼身旁君王,而後點頭。
翌日議政殿上,嬴政親自下令命王翦、王贲、桓齮以及張唐和楊端和共同前去鎮壓叛軍。
五人剛領命,陽泉君便迫不及待站了出來。
“大王,長安君這些年接觸最多的便是劍客樊爾,他而今這般行徑,定是受了那劍客師父的影響,臣認為,理應連那劍客一起嚴懲。”
近來,嬴政因為弟弟叛變之事,本就心煩氣躁,此刻聽聞這番話,臉色霎時陰沉下去。相識十五年,雖然樊爾對他态度一直冷冷淡淡,但為人如何,他還是了解的,那樣無欲無求的性子,怎麽可能會蠱惑一個少年去叛變,陽泉君這話明顯是有意針對。
靜默凝視對方許久,他才微啓薄唇:“陽泉君應知,長安君叛變乃是樊於期诓騙蠱惑,你牽連無辜之人又是何意?”
陽泉君被問的一怔,他本以為君王會大怒,立刻下令嚴查那個劍客,沒想到等來的卻是維護質問。
他下意識咽了幾下口水,才道:“長安君不過還是少年,若不是有人蓄意教導,他又怎會第一次上戰場就倒戈叛變。”
對方的不依不饒,讓嬴政很不悅,他眉宇間浮現不耐,屈指叩響案幾,大聲反駁:“陽泉君也說了,成蟜不過還是少年,輕易被樊於期說動也不足為奇。”
“大王莫不是在包庇那個劍客?早就聽聞那個樊爾和大王的劍術老師是同門師兄妹,大王該不是因為她才包庇的吧?”
陽泉君的質疑得到很多大臣的附和,有不少人小聲議論起來。
呂不韋雙手交疊在身前,冷眼旁觀下面諸臣子的議論,不打算摻和其中。
嬴政臉色鐵青,雙掌蜷縮成拳,深邃黑眸冷意更甚。他以為今日議政殿上,衆臣會對成蟜之事有争論,沒想到竟還有針對樊爾的。
若是下令懲治,琉璃一定會極力維護,而且他也不相信樊爾會勸誘成蟜為争王位而反叛。
下面讨論聲愈發激烈,陽泉君底氣更加足。
事關父親蒙骜,蒙武主動站出來,對着上首君王輯了一禮,聲音裏還夾雜着散不去的哀恸:“那位劍客與樊於期均為樊氏子孫,如此巧合很難不讓人懷疑。臣,懇請大王嚴查此事,給我父親一個交代。若真相表明樊爾先生與此事無關,臣會親自向他道歉。”
他人言論,嬴政可以不顧,可蒙武畢竟是蒙老将軍之子,老将軍剛過世,他實在不忍心駁他請求。左右糾結,他最終只好艱難點頭。
見君王點頭,陽泉君唇角笑意壓都壓不住,任務完成,他對姐姐也算是有了交代。
芈檀對樊爾的心思,最終沒有逃過華陽王太後的眼睛。未免直接阻止讓君王有所察覺,她索性借着這次成蟜叛變之事,把樊爾也牽扯其中。
此時的嬴政并不知道陽泉君的真正用意,迫于壓力,他只能下令逮捕樊爾。
冷眼旁觀的呂不韋直到散朝也沒有言語,衆臣很狐疑他今日的安靜,出了議政殿紛紛詢問他是不是身體不适。
呂不韋淡笑搖頭,沒有做過多解釋。
十名衛戍軍沖進章臺宮偏殿時,樊爾将将幫琉璃挽好發髻。
聽到鐵甲铿锵有力地撞擊聲,主仆倆同時轉頭。
衛戍軍将領還算禮貌,站在殿外抱拳輯禮,大致将原因解釋清楚,而後道:“還望先生與我們走一趟。”
琉璃雙眉颦蹙,上前一步擋在樊爾面前,警惕質問:“你們要帶樊爾去哪?”
“暫押鹹陽牢獄。”将領說着要上前拿人。
不待對方靠近,琉璃驀地抽出樊爾腰間赤星,劍刃閃過寒光,她挺直脊背,睥睨着衛戍軍,冷聲呵斥:“我看誰敢!樊爾是我的人,你們沒有權利處置他。”
她向來護犢子,樊爾很開心她能護着自己,可作為繼承者親侍,他不能躲在後面。
彎身拿走琉璃手中赤星,他輕柔将她拉到身後。面容嚴峻問衛戍軍将領:“是君王的意思?”
“對,還請先生不要讓我們為難。”那人再次抱拳輯禮。
琉璃一把拽住樊爾袖子,用眼神示意他不可答應。
就在主仆倆四目相對間,嬴政大步走進來,目光巡視一圈,最後落在琉璃身上。
“無需擔憂,此事只是走個流程,待查明真相,便會放他出來。”
“既然只是走流程,又何必入鹹陽牢獄?”琉璃不想妥協,樊爾是她的人,她帶他走出無邊城來到陸地,就有責任護他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