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出兵趙國
第092章 出兵趙國
南榮舟聲線低沉動聽, 不過琉璃并沒有被蠱惑,面對樊爾那般音容樣貌,她都能十分淡定, 又豈會淪陷在摸不到看不見的聲音裏。
夜已深, 外間蟲鳴漸弱, 她揮手,一道月白靈力擊在半開的牖扇上, 只聽‘啪’的一聲,木板應聲合上。
“南榮舟… … ”
頓了頓,她語氣嚴肅:“鲛族近萬年來的規矩, 不會輕易為了你我而更改。本少主畢竟是繼承者,長老和占蔔師那群老頭又一向極其看重容貌, 所以我不擔心你的長相,況且鲛人自古也沒有醜的。你若是沒有違抗之意, 大可以放心,日後待我即位後會對你負責的。”
南榮舟聽到這番話,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雖說他日後大概率會是弱勢的一方, 但聽琉璃親口言明,他還是很不适應, 作為身高十尺的男鲛,被一位女鲛說會負責, 他莫名覺得自己嬌弱矮小了許多。
一番糾結後,他不死心道:“若是沒有絲毫感情, 少主也甘願履行責任?”
“大長老曾言, 鲛皇不需要個人感情,理應心懷大愛。你于我而言, 與其他族人沒有任何區別。當然,以後你的身份會有所不同,我待你可能會更好一些。”
琉璃這話說的很直接,态度也極其明确,不過她覺得沒必要為了一個素未謀面的男鲛說違心之言。鲛人生性深情,十分注重情感,當初得知南榮舟的存在時,她也考慮過以後的相處問題。可不論是君父君母,亦或是阿婆和長老們,他們都告訴她,作為唯一繼承者,她不該在乎個人感情,種族大義才應該是她該關心的。
三百多年來,她一直遵循他們的教導,時刻謹記自己的身份。然而此刻,婚約對象卻跟她談感情,她無法做出回應,只能表明态度。
另一端的南榮舟這時幽幽嘆息一聲,失落問:“你态度這般無所謂,莫非真如蝾螈三少主所言,是對他人動了心?是樊爾還是那個人族徒弟?”
又是星知,琉璃臉色沉了幾分,她為了樊爾,還真是什麽話都說的出來。若自己真有什麽心思,她怕不是要撸起袖子拼命了。
“縱使我真的心悅他人,你也盡管放心,我既然說了會負責,就絕不食言。”
“你生氣了?我不是要約束你的意思,我只是… … ”
只是了半天,南榮舟也沒有說出個所以然,他方才的質問的确逾矩,作為弱勢的一方,縱使少主真的心裏裝着別人,他也無權幹涉。
“對不起… … ”
面對南榮舟的道歉,琉璃既沒說生氣,也沒說沒生氣,只是借口困了,施法終止傳音。
昏暗寝殿內,樊爾平躺在床榻上,交疊在腹部的雙手無意識摩挲着,将那場談話全聽了去。關于南榮氏那位幼子,他是知道的,也知道他将來是要和琉璃成婚的。以前沒有交集,他只當那是虛假傳言,如今他卻不得不接受現實。
困意被隔壁交談驅散,他索性起身修煉術法,化悲憤為動力。
琉璃沒想到有了那個開端,往後隔三差五南榮舟都會主動聯系她,理由是增進了解,培養感情。起初她應付幾句便會找借口截止聊天,後來她索性把漩音鑒擱置在一旁,任由另一端的南榮舟自說自話,她偶爾會抽空應付一句。
久而久之,雙方似乎都習慣了這種相處模式。
通過了解,琉璃發現南榮舟是位很率真的男鲛,而且也喜歡看虛無缥缈的神話故事。她想餘生有這麽一位話痨在身旁,應該也不無聊。就算沒有感情又何妨,鲛人生命漫長,有感情羁絆不如有共同話題。
暮去朝來,轉眼又是一個立冬日。蒙骜在這日率軍五萬出征伐趙,同行的還有将軍張唐。
十日後,依照呂不韋的指令,長安君成蟜與樊於期同樣率軍五萬出征趙國,以便随時支援前軍。
這些年樊爾教導成蟜劍術,也算有些感情。
臨行前,成蟜親自到章臺宮詢問樊爾可否送自己出城。
少年黑眸清澈無比,樊爾沒有拒絕,成蟜年幼喪母,這些年始終固執居住在生母生前所居舊宮,性格多少有些孤僻,他看着他從孩童成長為翩翩少年,其實心裏早已把他當做弟子看待。
出征這日,樊爾準時出現在城門口,身邊跟着黏人的星知,以及冷着臉的子霄,他那張兇狠的英俊面容,讓周圍那些打量他的人都心中忐忑。
王室公子親征伐趙,鹹陽城衆黔首們十分振奮,紛紛聚集在城門口相送。
俊俏少年,面容還略帶稚氣,惹得許多年齡相仿的少女對其以吃食相贈。
成蟜是第一次面對這麽多熱情少女,一時間有些無措,面上很快沾染一層紅暈。因為緊張,手心沁出汗水,粘膩膩的。
樊於期是個粗人,見此狀況,朗聲大笑,黝黑粗粝大掌拍在少年單薄肩頭。
“害羞作甚!作為大秦堂堂男兒,理應大方接受,你這般扭捏可不好。”
大力之下,成蟜被拍的肩膀傾斜。他轉頭環視,在人群中鎖定樊爾的身影,見他含笑颔首,他才松了一口氣,一一接過少女們遞上來的吃食。
星知第一次見這種熱鬧,興奮之餘,在樊爾左右唠唠叨叨。
樊爾被她吵得頭疼,轉身離去。
“你等等我… … ”
星知有些急,可不使用術法,她自身力氣完全推不開那些魁梧大漢。
雖然不情願,但子霄還是主動幫她擋開擁擠人群。
白色駿馬之上的成蟜收完吃食,擡頭之際,卻不見人群中的熟悉身影。他下意識拉緊缰繩,回頭巡視,眼底浮現一絲慌亂。
因缰繩的禁锢,馬兒嘶鳴一聲,揚起前蹄。
樊於期聞聲回頭,及時勒緊缰繩迫使身下黑馬停下,狐疑詢問:“公子?可是還有事沒有安排妥當?”
目光鎖定人群中熟悉的高大背影,成蟜眉頭舒展,淺然淡笑,回轉身回答:“無事。”
偌大王宮,這些年他能信賴的,似乎只有那位傳授自己劍術的老師,幼時他喜歡粘着兄長,後來經歷諸多變故,他怕愧對母親,便漸漸疏離兄長。孤獨不好受,他很慶幸有樊爾的教導和陪伴。
這一去,他不知道會是何種結果,但作為大秦男兒,他慶幸自己能為國出力。
樊於期以為成蟜是害怕上戰場,又一次将寬厚大掌拍在他肩頭,寬慰他:“公子放心,不會讓你真的與敵軍面對面厮殺… … ”
成蟜安靜聽着,沒有言語。
城樓之上,年輕君王雙目定定落在騎着白馬的少年身上,遙送他出城行遠。
北風呼嘯而過,他身上刺繡玄色常服随風而動,掃過腳上皮履。
身高腿長的君王身邊立着一位仙姿玉色的藍衣少女,那如海藻般的微卷墨發垂至腰際,遮擋住曼妙腰線。
又是一陣冷風斜面而來,琉璃鬓邊一縷發絲被揚起,挂在眼睫上。她擡手攏到耳後,很快又将手揣回袖子裏。
嬴政餘光瞥見她的動作,側身幫她遮擋冷風。他身形高大寬闊,完全可以把琉璃整個人都擋住。
琉璃仰頭瞅着那線條分明的側臉,似乎是更加立體了,其實嬴政長得像他父親,只不過他的容貌更加卓越。
濃密眼睫扇動幾下,嬴政垂眸俯視身旁人,問:“如此瞅着我做甚?”
“自然是在欣賞。”
琉璃這毫不避諱的回答,倒是讓嬴政耳根有些發燙,他倏然轉頭,看向遠處的隊伍。
順着他的目光望去,琉璃突然道:“你們是兄弟,你既然想送他,作何這般扭扭捏捏。”
“不想面對離別,更不想看到他對我這個兄長的疏離。”
嬴政唇齒間溢出的輕微嘆息被冷風裹挾而走,飄向遙遠天際。
關于成蟜出征之事,他曾親自找呂不韋談過,秦國不缺擅謀略的将軍,成蟜還年少,對于行軍打仗沒有經驗,他不想讓他這種時候去冒險。
呂不韋态度很堅決,君王玺在他手上,一場争執之後,成蟜出征的決定并沒有改變。對此,嬴政是愧疚的,無論如何,那都是他的同父兄弟,父親薨逝後,那是除了母親,和他血緣最相近的親人。無論有多大隔閡,血緣是永遠割舍不掉的紐帶。
“他負責指揮,應該不會與敵軍正面沖突。”頓了頓,琉璃安慰:“所以,你無需過多擔心。”
“但願他能勝利歸來。”
只是嬴政永遠也不會想到,這一去,他們兄弟之間徹底緣盡。
駐紮屯留期間,樊於期起了叛變之心,蠱惑成蟜與自己一起反叛不成,便編造謠言,說太後還是呂不韋姬妾之時便懷了身孕,實則君王并不是嬴姓王室子孫。
當年先王薨逝,成蟜還年幼,他記不清生父的音容笑貌,是以也分不清兄長是否真的不是嬴姓子孫,但兄長樣貌和呂不韋相差很大,似乎也不像是父子。
樊於期诓騙不成,又拿王位誘惑,更是搬出當年側夫人的死因。
無論是亂世,亦或盛世,沒有人不向往權勢,成蟜也不例外,他無數次說服自己不要為了母親去記恨兄長,因為那件事情本就是母親有錯在先。若說沒有一點恨意是假的,母親縱使千錯萬錯,終究是賦予他生命的母親。
所以,在樊於期提及生母時,他徹底動搖了。
同樣是父親的兒子,只因為他是次子,就要永遠與王位無緣,成蟜并不甘心一輩子做個碌碌無為的長安君。
這些年,樊爾只教授成蟜劍術,從不與他探讨那些所謂的大道理,他那顆原本就不堅定的心,動搖以後徹底失了控。
然而,因為樊於期與成蟜的叛變,前方蒙骜率領的五萬大軍得不到增援,很快陷入困境。
上将軍蒙骜在一次圍剿中身負重傷,生命垂危。秦軍大敗,張唐拼死護送他回去,可他畢竟已年過七旬,能撐着回到鹹陽已是不易。
經過醫師兩天兩夜的救治,這位來自齊國的秦國四朝将軍最終還是沒有撐過去。
在他去世那日,冬日第一場大雪降臨,天地之間白茫茫一片,似乎也在吊唁這位為了大秦征戰半輩子的将軍。
這一日,嬴政站在上将軍府的庭院中,任由大雪落滿全身,也沒有移動分毫。
當年,初即王位,因為沒有實權,他整日郁郁寡歡,上将軍把蒙恬蒙毅送到他身邊,只是想讓他有玩伴後能開心一些,可那般暖心的老者還是為大秦獻出了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