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軍營比試
第060章 軍營比試
兄弟倆倒吸一口呼嘯的北風, 默契轉頭。異口同聲:“父親… … ”
蒙武走近才發現那匹白馬旁邊故意側着身子的是小君王,他本能擡手想要行禮,但下一瞬反應過來此時不合适, 只好硬生生忍了回去。
暗暗瞪了兩個兒子一眼, 他腳下步子一轉, 走到少年君王身邊。
聽到腳步聲,嬴政轉身面對他, 率先開口:“此事是寡人執意而為,還望蒙卿不要怪責他們。”未免那兩位小将士聽到,他聲線壓得很低。
“是。”
蒙武颔首, “此事,臣只當沒看到, 大王随意。”
少年君王不動聲色松了一口氣,面無表情颔首。
見父親沒有怪責, 蒙恬與蒙毅對望一眼,狂跳的心逐漸回歸正常頻率。
琉璃心疼看了嬴政一眼,果然還是少年心性, 整個國家都是他的, 君王想要巡視自己的軍營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可沒有實權的他卻在擔心自己的舉動是否不妥。
察覺到身側視線, 少年君王轉頭,不明白身旁人為何眼露心疼。他唇角揚起, 莞爾而笑,那雙原本清冷的丹鳳眼微微彎起, 似是也會笑一般。
蒙武怕幾人會有所拘束, 囑咐幾句便回了帳子。
沒了父親的威懾,兄弟二人自在許多。
進入軍營後, 一群性子還不沉穩的年輕小将士,無暇關注琉璃的容貌以及嬴政的氣質,全被身高過于凸出的樊爾吸引了目光。
十幾個人紛紛仰着腦袋,開始七嘴八舌。
“你多大?可有及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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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臉這般秀氣,怎會長得如此之高?”
“你平時都吃什麽?”
“是不是吃肉食較多,才會長得如此之高?”
“對對對,我母親說過,吃肉長得高。”
“你平時吃哪些肉食?”
“… … … ”
“… … … ”
樊爾無奈掃視一圈周圍好奇将士們,艱難扯動嘴角,一本正經回答:“天生的。”男鲛天生身材高大,這話确實不假。縱使他現在是普通人族外貌,身高也足有八尺七寸。
人群中頓時發出感慨與羨慕。
“你父母是不是也很高大?”
“你有興趣參軍嗎?”
“對了,你年歲幾何?可有到參軍年齡?”
“你這體格,上了戰場絕對能以一敵百。”
“對呀,對呀,你這身高腿長,上了戰場絕對能行。”
聽到‘以一敵百’,琉璃忍俊不禁,差點笑出聲來。樊爾若上了戰場的确能以一敵百,興許還不止。不過,鲛族歷練者不可參與人族戰事,縱使他每日在王宮無所事事,也無法協助秦軍對戰他國。
“… … … ”
“… … … ”
又是一陣七嘴八舌後,蒙毅實在聽不下去了,擠進去,推開衆人,小大人般揮揮手示意大家散了。
衆人打趣他一番,這才不情不願散了。
被擠到外圍的少年君王直愣愣凝視樊爾,嘴巴用力抿着,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眉頭皺起又舒展,他呢喃出聲,問身旁一身男裝的琉璃,“吃肉食真的可以長那麽高?”
乍一聽到這聲詢問,琉璃不由失笑,歪頭瞅着少年清秀眉眼。其實他并不矮,只是身為鲛人的樊爾實在太高。
嬴政後退一步,凝眉不悅:“你這是在笑話我?”
“沒有。”
琉璃收起笑容:“樊爾說了,他長得高是天生的。至于吃肉能否長高,我也不清楚,不過你可以多吃魚,樊爾小時候最愛吃魚。”
少年君王默默在心裏記下這番話,為了能有樊爾那般高,他暗自決定不僅魚要多吃,肉也要多吃。
沒了衆人圍觀,樊爾習慣性走到琉璃身後一步之遙的位置,單手握住赤星劍柄。
兄弟二人領着少年君王參觀軍營,一路上,蒙毅嘴就沒停過,每經過一處,他都要介紹一番。
嬴政安靜聽着,什麽也沒說,他喜歡聽蒙毅的聒噪。對于曾經沒有童年的他來說,那個與他同齡的少年,所擁有的開朗和直率,都是他曾渴望,卻無法得到的。
經過演武場,将士們手持長戟,整齊劃一,志氣高昂。
聽着那響徹天際的吶喊聲,少年君王止住步子,目光灼然注視着數百名将士井然有序的擊出手中長戟,又迅速收回。
嬴政握着劍柄左手收緊,這一幕似乎曾在兒時夢中出現過。
蒙毅走出十幾步,發現另外四人沒有跟上來,轉身折返,繼而聲情并茂解說起來。
“他們可是曾上過八次戰場的秦卒… … ”
長戟刺入沙土中,下一瞬風沙揚起,呼嘯北風掠過,朝着五人迎面而來。
另外四人反應很快,同時轉過身去。
還在廢話連篇的蒙毅吃了一口沙土,嗆得咳嗽不止。幹嘔幾下,用袖子擦了擦臉,他氣惱大吼:“你們是故意而為吧!”
然而那些人無一人搭理他。
“行了,少說點。”
蒙恬用自己的袖子幫他擦幹淨臉。
琉璃發現這蒙家弟弟有時挺可愛的,嬴政枯燥乏味的君王日常裏能有他做伴,也挺好。
不知不覺間,太陽落在山頭,失了原本溫度。
樊爾算了一下時辰,出聲提醒:“時候不早了,該回去了。”
聽到這話,蒙恬握着腰間青銅劍,終于鼓起勇氣走到琉璃面前。
“大王劍術均是你所授,我次次輸給他,不知你可否親自與我比試一次?”平時在宮裏,他要時刻伴随君王左右,沒有機會,這次他不想錯過。
嬴政驚訝側目,他以為蒙恬每次都是故意謙讓,沒想到竟是真的輸給他。
少年人目光如炬,極是明亮,琉璃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又有些于心不忍,可這風沙漫天的寒冷天氣,她實在不想伸出手。
思忖須臾,她把樊爾推上前,“我與他師出同門,學的劍術一樣,不如你與他比試。”
蒙恬眼神瞬時黯然:“你這是看不起我,才不願親自與我比試嗎?”
琉璃被這話噎了一下,這人與蒙毅不愧是兄弟倆,小心思頗多,都愛腦補胡思亂想。
少年人臉面薄,她只好勉強點頭。
見她答應,蒙恬笑容粲然,露出一口潔白牙齒。
空曠偌大的校場,風沙吹動衆人衣袂翻飛。
琉璃活動幾下手腕,将劍鞘扔給一旁樊爾,憶影劍在斜陽下閃着寒光。
蒙恬表情肅然,抽出腰間長劍。
迎着呼嘯風聲,兩人同時出劍。
為了少吃點沙土,琉璃速戰速決,十招之內結束比試。
蒙恬斜眼瞅肩頭劍刃,“雖然知道會輸,但沒想到會輸的如此之快。”
見此場景,幾個看熱鬧的小将士,笑鬧着湊上前。
樊爾見此跨出一步擋在琉璃與嬴政身前。
幾人看到他嚴峻面容,沒好再往前擠,不過仍舊不死心,個個都伸長腦袋。
“能打敗我們小蒙恬的,你可是第一個。”
“你這看起來白白嫩嫩,柔弱的跟個女子似的,劍術竟如此厲害… … ”
“你多大?可有到參軍年齡?”
“他這稚氣模樣,不用多問,也知道沒到年齡。”
“小兄弟,等你年齡到了,可一定要加入我們… … ”
“… … … ”
“… … … ”
琉璃被他們聒噪地詢問吵得腦子疼,她歪頭瞅着蒙恬,示意他解決。
蒙恬歉意讪笑,忙上前推搡着衆人。大聲制止:“作為大秦男兒,要時刻謹記軍中紀律,怎可這般吵鬧!行了,都散了!”
幾人嬉笑着打趣他幾句,才散去。
遠處帳子裏,蒙武目光自琉璃與樊爾身上掃過,當年小君王初回鹹陽之時,他便聽聞他身邊一直有兩位劍客師父。先前他一直以為那兩位楚國劍客是年近三十的成年人,今日一見,他沒想到那二人竟如此年輕,模樣看起來并未比君王大多少。
鲛人感官十分靈敏,琉璃與樊爾隐約察覺到遠處打量的視線,默契轉頭,眼神犀利回望。
蒙武心頭一凜,但并未心虛躲閃,而是淺笑颔首。
主仆倆眼中冷冽淡去,收回視線。
夕陽浸染半邊天空,五人縱馬狂奔,向着鹹陽王宮而去。
當日夜裏,蒙武便将白日軍營裏所發生之事全數告訴父親。
“那倆小子貿然帶大王出宮,實屬不妥。”
“妥,怎會不妥。”
蒙骜笑聲爽朗:“大王平時本就沉悶,他若對軍營有興趣,就随他去。”
蒙武有些擔憂:“可… … ”
“你我就當不知此事。”蒙骜打斷他:“他因無法掌權,日日寡歡,能有事情轉移注意力也好。”
“父親,我明白了。”
蒙武恭敬執禮,轉身退出去。
又是一個晴朗日,幹裂風聲呼嘯掠過宮牆,一路向着東北方向而去。
棫陽宮正殿,四鼎燎爐同時燃燒。
縱使貴為太後,簡兮仍舊居住在昔日宮殿裏,沒有搬離。然而,她并不是嬴政以為的那般,是因懷念先王,她只是習慣此處,懶得挪動而已。
牖楣前案幾上茶水翻滾,散發着袅袅熱氣,蒸騰而上,但又很快被風吹散。
這時,一名寺人低垂着,快步走進殿內,低聲禀報:“太後,相邦來了。”
簡兮眼皮都未擡一下,直起身子,将對面空置的耳杯斟滿。
“宣他入殿。”
“諾。”
寺人邁着碎步轉身出去。
不多時,雙手交疊在身前的呂不韋步入殿內,那張儒雅的臉上已然顯露細紋。
“臣,見過太後。”
“起來吧!”
簡兮嫣然淺笑,示意宮人都退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相邦請坐。”
呂不韋看着她對面的位置,遲疑不定,此刻殿中雖無第三人,可禮數還是不可不顧的。
“你怕什麽?”簡兮語氣幽幽,眼神蘊含一絲極淡的風情。
隐在廣袖裏的手握了握,呂不韋坦然一笑,恭敬在案幾對面坐下,低垂眼睑瞅着面前茶水。
凝視片刻對面的儒雅男人,簡兮呵呵輕笑。
“喝吧,沒毒,我與政兒還要指望你這個相邦呢!”
“太後說笑了。”
呂不韋面上閃過尴尬,雙手拿起耳杯,呷了一口。
“不知太後宣臣入宮有何事?”
柔軟指腹輕輕摩挲着耳杯邊沿,身着華服的太後,單掌托腮,眼神直白盯着對面男人的臉,并未回答他的詢問。
空氣裏漂浮着尴尬氣氛,呂不韋轉頭看向牖外,沒有主動開口打破沉默。
見他這副模樣,簡兮手指頓住,輕笑出聲。
“你可還記得你我初次見面?”
呂不韋愕然看她,摸不清她此時提舊事作甚,心裏莫名有些忐忑。
“那時我十七歲,父親聽說你很有經商頭腦,執意要将我嫁于你為妾。我聽說你是個三十出頭的老男人,正值芳齡的我哪裏肯願意,跟父親鬧了幾回,可終究還是沒有逃過嫁給你的命運。”
“入呂府後,你對我很好,吃穿用度,金銀首飾毫不吝啬。縱使那般,起初我還是很讨厭你。後來,時日久了,我發現你人還不錯,至少從不會強人所難,于是我決定接受你,以一個妾的身份,就那麽安穩度過餘生也不是不可。”
“可你呢,為了攀附權勢,竟将我送給嬴異人。送人也罷,至少他比你年輕,對我也很專一,不會像你那般妻妾成群。我從未奢望他能有朝一日真的成為一國之主,我喜歡他的癡情與溫柔,可你為何要将他帶回秦國?為何要勸他娶了範杞?政兒差點命喪那女人之手,他都舍不得重罰,你說他是不是喜歡那個女人多一點?”
呂不韋眼神複雜看着幾近癫狂的女子,一時啞口無言。在他的籌謀中,女人并不重要,權勢才是他心心念念的,他最終只要得到自己想要的,那就夠了。
當初費盡心思回到秦國,他怎麽可能會因為一個範杞,而不顧自己的計劃,作為要成為王的人,多娶一個女子又何妨。只是他沒想到簡兮會對此有執念,當初迎她進門時,自己已是妻妾成群,他以為她不會在意與別人同侍一夫的。
再次呷了一口茶,呂不韋淺笑寬慰:“先王已逝,太後又何必耿耿于懷。您現在貴為一國太後,只管在後宮享福便是。側夫人早已不在,太後是時候該放下了。”
簡兮唇角浮現病态之笑,衣物窸窣間,她傾身過去握住那只滿是老繭的手。
“先王已逝,不如我們重修舊好可好?”
手指一僵,呂不韋迅速收回手,他籌謀多年,絕不可在此刻因貪圖女.色而栽跟頭,他不允許自己行差踏錯半步。
“太後說笑了,為人臣子,呂某要做的,是好好輔佐大王。”
“輔佐大王?”簡兮嗤笑:“呂不韋,你大權在握,那是輔佐嗎?”
呂不韋臉色沉了幾分,但也沒好直接發作,左手大拇指用力掐着右手掌心,直到手心傳來痛處,他才極力忍住自己。皮笑肉不笑道:“自然是輔佐,呂某此舉只是遵循先王遺诏。大王還年幼,待他及冠,我自會還政于他,太後盡管放心便是。”
“你不肯與我再續舊情,我怎能放心!”
簡兮淺笑嫣然,眼神卻冰冷無比,沒有絲毫感情。
一口飲盡耳杯中的茶水,呂不韋長舒一口氣,表情緩和下來。
“太後若覺這棫陽宮過于冷清,改日我送些人來給太後解悶。”
“好啊,我等着相邦好消息。”
呂不韋沒想到簡兮會答應,那提議只不過是他随口應付的。
“怎麽?相邦後悔了?”簡兮挑眉。
“怎會,能為太後效勞,是呂某的榮幸。”
呂不韋從容淺笑,表情無懈可擊。
昔日舊人早已沒有任何舊情,兩人心裏都很清楚。
簡兮想找個人發瘋,可呂不韋不願意陪她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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